生如夢幻 思如破曉
《不安之書》,也曾譯作《惶然錄》,是葡萄牙著名詩人、作家、哲學家費爾南多·佩索阿晚期隨筆結集,也是一部未完成之作。裡面的許多篇章不像已經完成的篇章,甚至還有留著空白等待填補之處,但是全部加起來,卻能完整地描繪出一個人的靈魂。費爾南多在短短47年生命里留下了兩萬五千多頁未整理的手稿,迄今還有許多尚在整理之中。他在有生之年並未得到重視,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被文學界重新發現,並被評論家稱為「歐洲現代主義的核心人物」。
《不安之書》被普遍評價為一本深入靈魂的書,它道出了現代人渴望而又不可得到的東西、想說卻又無法說出的話。佩索阿在悖逆的不同人文視角里,始終如一地貫徹著他獨立的勇敢、究詰的智慧以及對人世萬物深深關切的博大情懷。當你讀完合上此書,心中或許會感到靈魂在陽光中飄蕩,遠方看似就在那裡,卻又無法觸及。對於喜歡佩索阿的讀者來說,這本《不安之書》將打開一扇我們窺見佩索阿浩淼哲學宇宙的大門。
共性與平庸
共性是一個家。平庸是母親的膝頭。我們在對崇高詩歌進行長驅直入後,到達嚮往已久的巔峰,在領略過氣勢磅礴的奇峰秀嶺後,才感到平庸的好。平庸讓人感覺到,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溫暖的,就像回到小客棧,與人們嬉笑怒罵,胡吹海喝,回到上帝造就的樣子,對宇宙賜予我們的一切心滿意足,而那些勇攀高峰的人,他們到達山頂才發現無事可做。
當有人告訴我,在我看來瘋狂或愚蠢的某個人,在生活的很多成就和細節上比普通人更勝一籌,我並不為所動。癲癇者在試圖抓取什麼時,會有驚人的力氣;偏執狂的說教能力,少有人能匹敵;宗教狂熱者像少數煽動家(倘若有的話)一樣聚眾布教,來煽動他們的跟隨者。這一切證明,狂熱就是狂熱。我寧可選擇不去知道花叢的美麗,也不要荒野之地的勝利,因為這種生理充斥著靈魂的無知,除了與世隔絕的虛無什麼也不會留下來。
我徒勞無益的夢,甚至多次擾亂我的內心生活,神秘主義和冥思苦想令我感到生理反胃。我快速衝出自己做夢的地方——我的公寓,沖向辦公室,當我見到莫雷拉的面孔,就像自己終於靠岸。當說完和做完一切,我喜歡莫雷拉甚於蒼茫世界,我喜歡現實甚於真理,是的,我喜歡生活。我因為做夢而做夢,但我不能忍受將我的夢視作個人舞台的侮辱,正如我不會把酒——儘管我喜歡喝酒——當作營養的來源或者一種生活必需品。
城市與鄉村
清晨,在這座明亮城市日光沐浴下的海關對面,晨霧給那一排排房子、荒廢的空地、此起彼伏的高地和樓宇披上一層薄薄的輕紗。太陽慢慢將一切鍍成金色。臨近中午,輕柔的薄霧漸漸散去,如同輕紗層層揭去,直至完全消逝。到了十點,唯有天空的淡藍,彷彿在告訴世人,那裡曾經被薄霧籠罩。
迷霧散去時,城市裡的一切獲得新生。天已破曉,像開啟一扇窗戶,再次破曉。街頭的響聲有了微妙的變化,一切彷彿突然重現。馬路上的鵝卵石泛起青光,也給行人披上一層毫無人氣的光環。溫暖的陽光仍然滲透著一股濕氣,似乎已被消散的薄霧浸潤。
城市的蘇醒,有霧或無霧,總是比鄉村的日出更令我感動。鄉村的太陽,將草地、灌木叢的輪廓和鬱鬱蔥蔥的樹林鍍成金色,而一切變得潮濕,直到最後閃耀起來。與此相比,城市的日出更多是一種新生,飽含著更多的期待。太陽照射在玻璃上(經過無數次反光)、牆上(將牆壁繪成豐富多彩的顏色)和屋頂上(勾勒出與眾不同的剪影),將它的影響力放大到無數倍,使輝煌燦爛的清晨與一切風格各異的現實完全區別開來。鄉村的黎明令我喜歡,而城市的黎明好壞摻雜,因而更令我喜歡。是的,因為和一切希望一樣,一種更大的希望給我帶來微微的苦澀,一種遠離現實的鄉愁味道。鄉村的黎明是存在,而城市的黎明是希望。前者讓你活著,後者則讓你思想。我註定總要去感懷,和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些人一樣,認為思想比存在更有意義。
流逝的歲月
日子在流逝的歲月中耗盡光華。誰也說不出我是誰,也不知道我曾經是誰。我從不知名的高山走進不知名的峽谷,在倦怠的黃昏里,我的腳步是留在林中空地上的足跡。我愛過的每一個人都將我遺忘在陰影里。沒有人知道最後一班船何時到來。無人給我寫的那封信,郵局也沒有它的消息。
然而一切都不真實。無人給他們講起的故事,他們一個也不願意講出來。關於很久以前將希望寄托在虛構旅行而離去的人,關於那個心懷迷惑和踟躕不前的孩子,無人知道他們的確切消息。棲身那些踟躕不前的人之間,我有一個名字,和一切名字一樣:影子。
(摘自《不安之書》,[葡]費爾南多·佩索阿著,劉勇軍譯,袁靖編輯,中國文聯出版社2014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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