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的深淵

亦夫（日本）·亦說東瀛

友人給我訴苦，說某日他應女人甲之邀陪其外出，不意遭遇悍匪劫道。在寒光四射的刀子面前，他不但自己戰戰兢兢地掏光了腰包，還厲聲呵斥了要錢不要命的甲女。結果劫匪走後，甲女對他一通奚落：「瞧你那熊樣，還算個男人嗎？」又說某夜女人乙打來電話，言情緒大好，想約他去酒吧小坐。那時友人已經洗漱完畢，正要上床睡覺，卻不忍壞了乙女興緻，即去酒吧與之會合。乙女職位升遷、收穫愛情並股市大贏，三喜臨門的她不但酒興盎然，且酒量驚人。酒盡人散時，她將賬單很自然地推在了友人面前。錢花得有點冤大頭，不太會掩飾的友人自然掛在了臉上，於是出門後又遭乙女嘲笑：「區區千把塊錢，就畏手縮腳的，哪裡還有點男人樣子！告訴你，想和我一同上酒吧的男人要排起隊來，不亞於春運時的火車售票處。」……我聽後一時無言，只好自嘲相慰：「是不是男人，那要看跟誰比了。如果和我比，你已經非常男人了。因為面對類似的情況，而對方又並非密友至親，我往往會毫無紳士風度地一口回絕。」

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自身，從古至今就給男性冠以諸如「七尺漢子」「堂堂鬚眉」「陽剛之軀」等等溢美之辭，彷彿只要你是男人，註定就會頂天立地，天生便能咬鋼嚼鐵。這樣甚囂塵上的吹捧，無疑便使男人如同舞台上穿起了蟒衣曳撒的武生，早忘記了自己在現實中究竟是長得勢如虎狼，還是生得弱不禁風，都不自覺地進入了戲劇的角色，恍惚間成了統領千軍萬馬、即將奔赴沙場的一員猛將，頓時湧出一往無前的滿腔豪邁……陰陽有別，雌弱雄強，這是不可更改的自然法則。正因為如此，我同樣也對紳士風度和騎士精神懷有敬慕，但卻對性別被臉譜化、角色化深不以為然。我在對那些「一怒為紅顏」、「寧舍江山不舍美人」的鐵血男兒的俠骨柔情深懷敬意的同時，也對為了所謂「男人的面子」而啞巴吃黃連的可憐蟲們充滿同情，更是對動不動就以「你還算個男人嗎？」而苛責或無理要求男人的紅粉們不屑一顧。如果遭遇了和友人同樣的詰問，我想自己會一臉無辜地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但我為什麼一定要成為你眼中所謂的男人？」

在北京時我曾在一所美術學院的宿舍樓住過很長時間。滿樓男人幾乎都風行穿皮靴、梳長辮，有條件者甚至抽必煙斗、著必馬褲，因為這些幾乎都是那個時代所謂前衛藝術家的標籤。有一次，一個外地朋友路過北京時在我的蝸居里小住了幾日，臨行前他大惑不解地問：「你住的是劇團的房子嗎？那些演員怎麼全穿一樣的戲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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