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登湖》| 想得而不可得的詩意生活

06-15

我寫下這些時，正獨自住在馬薩諸塞州的瓦爾登湖畔我親手搭建的小木屋裡，僅憑一雙手養活自己。我在那住了兩年零兩個月。如今，我又是文明生活中的匆匆過客了。

---梭羅·《瓦爾登湖》

當梭羅寫下這段文字時，他一定不會想到若干年後的今天，那遠在大洋彼岸的瓦爾登湖竟能成為全世界文藝愛好者的精神棲息地。而自然主義、極簡生活、哲理美學自然成了後世解讀小說的三大主題。

我們可以想像，在梭羅獨處的那26個月、近800天的日子裡，他既觀日月星辰，也賞草木蟲蟻，更有時間去思考生活中對自身以及社會的真正有益的東西。而今天我們即將開始一次追尋生活本源的遠行，你準備好了么？

確乎每個人行走的範圍，便是他的全部世界。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的兩年，已為太多的人構建起為之神往的精神世界。我們在生活里摸爬滾打渴望平衡，也在情感中跌跌撞撞尋求出口，接連不斷的角色轉換早已使我們疲憊不堪。而僅僅扮演一種角色的生活，是否會讓我們更加充盈而真實？如是，梭羅便扮演著這樣單純的角色---生活家。

生活家，竟然還有這種操作？我們知道科學家、藝術家、作家，卻從未了解過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也會有專家。隨著信息爆炸與移動科技的發展，「竟然還有這種操作」早已成為人們的玩笑之語。而有時生活中的道理，其實卻都在玩笑里。「竟然」有出乎意料之意味，「還有」說明了新鮮事物對我們原本認知的挑戰，而「這種操作」，則是實實在在的讓我們了解到，這個世界上，有人曾經或現在正過著一種專註於生活本身的生活。之於我們，想得卻不可得。

「想得卻不可得」一語出自李宗盛的《山丘》，那個彷彿站在遠山之巔的和藹男人，為我們把生活的甘苦都娓娓道來，末了，把煙掐斷，留下一句：你奈人生何？想必能在生活中洞穿生活真諦的人，必是真正經歷過生活百味的人。

300年前的美國還停留在奴隸制橫行的時代。馬薩諸塞州的人們在艱辛勞作後獲得的豐收成果，幾乎全部被奴隸主荒淫揮霍。對此梭羅認為「勞動之人沒有閑暇休息，使勞碌的身體日漸復原。以致他無法保持洒脫的人際關係，其勞動到了市場上就不免貶值。所以除了做一台機器之外，不會有空去干點別的事情」。那是美國獨立意識萌芽的時代，也是人們崇尚自由、嚮往自然的萌發時期。

在時光流轉，季節變幻的更替中，他的生活復歸了至簡模樣，內心對自由的渴望、思想與體制的衝突、生活中偶然的失望和不斷地自我調整，都這在看似簡單的生活中提煉出了深刻的心路歷程。於是他在關注勞苦人民的同時毅然寫下：「大多數的奢侈品，大部分的所渭生活的舒適，非但沒有必要，而且對人類進步大有妨礙」。如果體制內的人對體制永遠是無能為力的，那麼將困惑上升到人類意識的範圍內，才會淡化體制的隔膜，共同思考生存與進步的人類議題。

在《Where I Lived,and What I Lived For》一文中，梭羅講述了這種生活方式帶給他對於慾望的思考。「他們原本不會貧窮，但卻窮了一輩子，僅僅是因為他們心裡老想自己得到一所跟鄰居住所一個樣的房子。」反觀我們的生活現狀，20歲嚮往30歲的事業有成，30歲嚮往40歲的家庭和睦，40歲盼望50歲的無憂無慮，50歲卻又感嘆20歲年輕真好。

當我們一直關注沒得到什麼的時候，得到的東西反而體現不出任何價值了。而《瓦爾登湖》通篇都在講述一件事：已經得到的東西是好的。他說湖面上的微風是好的，釣魚狩獵來的動物是好的，甚至感嘆：天底下沒有比這裡更開闊的田野，也沒有比這裡更珍貴的獵物。於是我們潛意識中會認為瓦爾登湖就是梭羅的湖，那裡彷彿是他的專屬地，這是因為他生活在那裡，思考在那裡，也真正的愛著那裡。

於是不禁悵然，是不是二十幾歲看《瓦爾登湖》看得太早了？還沒體會過生活的繁雜，又如何開始化繁為簡回歸質樸呢？而梭羅給出的答案，卻也深得我心。「一個人總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越是放得下來，也就越富有。你們把自己捆在農場上，無異於將自己投進大牢里。」如此看來無論在任何階段面對怎樣的局面，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簡單。既能「復得返自然」，也能「涉江而過，芙蓉千朵，詩也簡單，心也簡單」。

情感與理智，在這本書里都幻化成了精妙的比喻。諸如：為什麼水放久了會有異味，而凝結成冰便永遠甘美呢？這便是情感與理智的區別。在《瓦爾登湖》中，隨著梭羅越來越深入生活，竟也顯露出世界文學史上太多相似之處。例如他思考知識時說：知道自己知道什麼，也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麼，這就是真正的知識。而《論語》中對此早有記載：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這與孔子的儒家思想在跨越時空的阻礙之後，達成了精神共識。例如他思考時間時說：我看到歲月如何賓士，挨過了冬季，便迎來了春天。英國著名浪漫主義詩人雪萊在《西風頌》一詩中寫到：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么？四季的更迭象徵時間的流逝，在告別與重逢之時，希望歲月留住它最美的樣子。他談奮鬥時說：智慧和純潔來自努力，無知和縱慾來自懶惰。中國唐代詩人韓愈曾說：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雖然獨處生活不免單調枯燥，但是仍舊需要不斷的努力去充實自我。他談命運時說：一個人如何看待自己，決定了此人的命運，指向了他的歸宿。於是我們發現尼採的那句「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正凝視著你」在較為淺顯的層面變得很好理解，我們如何看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會如何看待我們，我們如何理解命運的定義，命運就會給我們怎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