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攝政王載灃隱居天津十一年,終日讀書教子觀測天象安度餘生

(載灃)

民國時代生活在天津的遺老遺少、下野軍閥政客,大致分為三類,一是時刻關注政局,謀求東山再起,比如溥儀、段祺瑞、曹錕;二是投資做生意、搞實業,比如陳光遠、潘復、靳雲鵬、載振;三是真正的隱居,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載灃。從1928年第二次直奉大戰,到1939年天津發大水,這位清朝最後一位權傾朝野的大王,在天津隱居了11年。這麼長的時間,四十幾歲的年紀,載灃幾乎每天就是讀書、寫字、研究天文,除了溥儀跑到東北建立偽滿洲國後他去過兩次之外,幾乎始終過著這種清心寡欲的隱居生活。他為何能如此淡定?故事還得從頭說起。

(鈔票上的載灃)

愛新覺羅·載灃(1883-1951)的血緣關係強大到不可思議——他是道光皇帝旻寧的親孫子;是醇親王奕譞的第五個兒子;是光緒黃帝載湉的親弟弟;是宣統皇帝溥儀的生父;他的老丈人,也就是溥儀的親姥爺,是慈禧太后最信賴的總理衙門大臣、兵部尚書、總管內務府大臣加太子太保、文華殿大學士榮祿。

1891年,8歲的載灃襲醇親王位,1908年慈禧太后臨終前,指定隆裕皇后和載灃共同執掌朝權。這位新登場的監國攝政王認為,滿族親貴必須獨攬軍政大權,才能確保王朝長治久安,所以罷免了袁世凱的一切職務,自己統帥禁衛軍,代理海陸軍大元帥。在清王朝風雨飄搖的最後三年里,他成為大清朝實際的統治者。

但是載灃這個人,做事謹小慎微,優柔寡斷,緘默少語,說好聽了是忠厚老實,也可以理解為冥頑不化。這樣的性格,做和平時代的王爵沒什麼問題,但戰亂時代仰仗他來主持大局,實在不是一條良策。那段日子他寢食不安。徐世昌評價他說:「大清之亡,不是亡於革命黨,而是亡在一班小爺身上。這些小爺的帶頭大哥,正是身為監國攝政王的載灃。」他的親兒子溥儀說得更狠:「載灃膽小怕事,難堪大任,無法給予兒子一點保護。」言語之間,對載灃無比失望。

(電影《辛亥革命》中的載灃)

1911年辛亥革命勝利後,載濤如釋重負,主動放棄了攝政王的官職,表示擁護共和。回到家,他心安理得地對福晉瓜爾佳氏說:「從今天起,我可以回家抱孩子了。」瓜爾佳氏被他那種輕鬆的神態氣得哭了一場,但也無法改變局面,只能聽之任之。

載灃有11個子女,福晉瓜爾佳氏生兩男三女、側福晉鄧佳氏生兩男四女。長子溥儀,次子溥傑(比溥儀小一歲),長女韞瑛(早逝),二女韞和,三女韞穎,四女韞嫻,三子溥供(3歲夭折),五女韞馨,四子溥任,六女韞娛,七女韞歡。

(溥儀載灃畫像,溥儀成大頭娃娃)

1924年馮玉祥發動驅逐王室的北京政變後,溥儀先是去了日本領事館,後來又準備去天津日租界,這個決定遭到載灃的強烈反對,他找到溥儀大哭一場,埋怨他不該捨棄祖宗的基業,去和日本人勾搭連環,但溥儀心意已決,載灃也管不了。溥儀到天津後,又時常打電話勸載灃來天津,載灃根本不為所動。

1927年年初,溥傑在北京飯店的一次舞會上,經人介紹認識了張學良,二人一見如故。之後他們常在一起跳舞打球,成了好友。1928年4月7日,蔣介石聯合馮玉祥、閻錫山北上討伐奉軍,奉軍退守關外。張學良離開北京前專程通知溥傑,馮玉祥來了以後你們家很危險,不如到天津的外國租界躲一躲。他還說,等有機會安排溥傑去奉天講武堂。

(載灃、溥儀、溥傑)

載灃也聽說要打仗了,怕自己成了蔣、馮的目標,惶惶然不可終日。溥傑把張學良告訴他的消息轉達給父親,載灃思來想去,明白北京確實不能呆了,只能打電話給溥儀,說要去天津,溥儀高興地答應下來。1928年6月5日,載灃帶領全家搭乘奉軍撤退的軍列來到天津,住進英租界戈登路上(今湖北路27號)溥儀名下的一幢小洋樓里,溥傑和妻子唐怡瑩住到了法租界巴斯德路(今赤峰道)——張學良二夫人谷瑞玉的宅邸。

到達天津的當晚,溥儀親自來到英租界,與載灃全家人會面。小洋樓里沙發、彈簧床、電扇、木頭冰箱、抽水馬桶、浴缸一應俱全,載灃覺得不錯,美中不足就是沒有電話,便跟溥儀說想裝一部電話,溥儀說:「那怎麼行,您這是秘密到天津,安裝電話,戶頭要印在電話簿上,身份不就暴露了嘛!」載灃一笑:「那簡單,我的戶頭就寫,王公館!」溥儀覺得也對。慶親王奕劻之子載振正在旁邊,半開玩笑地說:「這可不太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姓王呢。咱們愛新覺羅翻譯成漢字應該是金。」所以「王公館」又成了「金公館」。

(天津載灃舊居)

谷瑞玉要回瀋陽,溥傑給載灃、溥儀留下一封信,帶著妻子也一起去瀋陽投奔張學良。載灃看信後氣得渾身發抖,到張園找溥儀哭訴,讓他趕緊派人,把溥傑找回來。溥儀不喜歡張學良。張學良比溥儀大五歲,他們曾在一家餐廳里偶遇了一次,張學良當面教育溥儀要做好公民,讓他到南開大學讀書,最可氣的是,這位少帥還說:「你如果今天還是皇帝老爺這一套,將來有一天會把你的腦瓜子耍掉!」要不是覺得這位少帥不好惹,溥儀真就跟他翻臉了。這回弟弟跟張學良跑了,那還得了?他趕緊托日本駐天津總領事館副領事白井康,與大連日本關東廳翻譯中島比多吉取得了聯絡,電請大連的日本水上警察署將溥傑截獲扣留,等天津派人來接他。溥傑被日本人攔下,送回天津,溥儀對他訓斥一番,在1929年3月把他送到了日本去留學。

載灃送四子溥任、六女韞娛、七女韞歡去耀華中學讀書,入校時分別用金友之、金韞娛、金韞歡的名字。這所學校是原英租界工部局創辦的「天津公學」,名氣很大,1934年改名為耀華學校。袁世凱、曹錕等人的子女也都在此校讀書。載灃家教極嚴,不許孩子們以愛新覺羅姓氏向同學炫耀,上學不許遲到,放學不許在外逗留。

(載灃溥儀一家人)

載灃把英租界的公館命名為「小隱樓」,取隱居桃源之意。他的日常生活非常簡單。每天早晨起來要向母親劉佳氏請安後才去吃早點,邊吃邊讀《大公報》《庸報》,然後回書房,喝茶、寫日記、看書。中午和母親一起吃午飯,完了回到書房繼續看書,一直到吃晚飯。他喜歡讀各種書報雜誌,也常讀《資治通鑒》。他自號「書癖」,有一方圖章刻的就是這兩個字,也曾以對聯「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明志。他生平最怕交際應酬,自己絕不會主動去別人家串門,家裡來了客人不得不應付,但也不願意留客人吃飯,除親屬之外,他也根本不和外人來往。

載灃這一生,給自己定了很多例行公事的規矩。比如,每逢立秋要留分頭,到了立夏則必須剪平頭,什麼節氣換什麼衣服,吃什麼時鮮水果蔬菜,等等,凡事都要按規矩來。甚至生病後需要吃什麼葯,下人都不用請示,因為他們知曉王爺的回答一定是照例。

那麼問題來了,載灃是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嗎?其實也不是。他一直被視為晚清的新派人物,在王公貴族中,他是第一個買汽車、裝電話的人,是第一個剪辮子的人,也是第一個穿西服的人,有人罵他忘記祖宗,但也有人贊他開明。他偶爾也會讓司機開車帶他去小白樓轉一圈,或者去平安電影院看電影。他喜歡看楊小樓、梅蘭芳、譚鑫培等人的戲。他鐘愛天文學,自己買了地球儀、天文望遠鏡。他的日記中經常出現哈雷彗星、五星連珠、日食月食的記載。夏季晴朗的夜晚,他坐在院子里,給孩子們指認天上的星座。每逢月蝕或日蝕出現,他都會仔細觀察並繪成工筆圖形。他喜好數學,更喜愛攝影術。這是他一生所求,那種一世無憂、恬靜安逸的普通人生活,讓他感到無比安逸舒服。

1934年,溥儀當了「偽滿洲國」皇帝,遭到舉國上下的聲討,載灃又被氣得哭了一場。日本領事館派人來見載灃,動員他搬到日租界。載灃也知道外面的混亂局勢,便同意了日本人的建議。但他又怕住進日租界一旦公開後,招來公眾的反對,把自己也當成漢奸,於是又極力掩藏行蹤,三個孩子去上學時,要先繞到英租界戈登路的小隱樓,再到耀華學校。過了幾個月後,載灃受不了日本人的嚴密保護,再加上聲討溥儀的熱度也降低了,他又回到了英租界。

載灃帶著溥任、韞穎、韞嫻等子女去過一次「偽滿洲國」的「首都新京」(長春),住在宮內。他發現溥儀幾乎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連每天見誰都要由所謂「帝室御用掛」吉崗安直向日本關東軍司令官報告,這哪是當皇上啊,這不是坐牢嗎?憤怒之餘,載灃決定眼不見心不煩,一走了之。溥儀再三挽留,載灃也做出了讓步,勉強把韞穎、韞嫻兩個人女兒留在溥儀身邊,自己又回了天津。

盧溝橋事變後,天津的日軍封鎖了英、法租界。溥儀讓韞嫻、韞馨回天津勸說父親到長春,至少也要到天津日租界暫避。載灃拗不過兒女,終於在1938年2月1日第二次遷往日租界,住在伏見街(今萬全道15號),但因為這邊的地方比較小,貴重物品還是暫時存在了英租界。沒想到1939年天津海河爆發水患,把天津變成了水城威尼斯,英租界儘管排水設施完善,但也未能避免被淹。留在英租界給載灃看家的僕人沒有庫房鑰匙,無法搶救存放在庫房中的珠寶、古玩、字畫等物,特別是字畫,泡了就完蛋了。所以載灃從北京帶來的這些寶貝,損失了一大半。

(載灃一家人)

愛哭的載灃這一次真是欲哭無淚了,他向日方交涉要離開天津回北京醇親王府,得到日方同意。同年9月13日,載灃家人乘船駛往火車站——因為天津全城被淹,交通只能靠船了——登上開往北京的火車,回到了什剎後海醇王府。

1951年年初,載灃赴七弟載濤家吃菊花鍋,回去後突然發燒,隨即誘發尿毒症,於2月3日去世,享年68 歲。當時,他的長子溥儀、次子溥傑均在東北撫順戰犯管理所接受改造,三子溥淇早殤,身邊的四子溥任為他料理喪事,葬於福田公墓。(文:何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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