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新鴉片戰爭」

最近美國的華人社區的熱門話題之一就是控槍、禁槍。 說起來美國還有其它一些原因導致不正常死亡,其程度遠甚於槍械造成的死亡。 今天就說說其中的一個非正常死亡的重要原因: 鴉片類藥物的危害(opioid crisis)。 單單這一項所造成的死亡就超過美國槍支和交通事故所造成的死亡之和。 美國政府當下正在設法控制住這個危機,不使其繼續惡化。 這一行動,也可稱為「新鴉片戰爭」。

一百多年前,中國為了抵制洋人輸入鴉片,打了兩次鴉片戰爭。 這兩場戰爭均以中國的慘敗而告終。 其結果是鴉片在中國長驅直入,中國各地煙館林立,男女老少爭先恐後成為癮君子,人民深受其害。 鴉片使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成了沒有勞動力的廢物,中華民族面臨滅絕。 據1835年估計,當時全國吸食鴉片者達200萬人以上。 「東亞病夫」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當年這個狀況就連腐敗透頂的大清政府和貪得無厭的洋人都看不下去了。1906年8月,上千名傳教士聯名上書光緒帝,敦促清政府禁煙。 慈禧和光緒痛下決心,在全國禁煙。 隨著辛亥革命的勝利以及後來數十年的政治風雲,鴉片在中國漸漸絕跡,在中國人的生活中成為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

然而在過去20年中,鴉片卻以一種嶄新的面孔侵佔美國。 沒有槍炮和硝煙,也沒有不平等條約,美國人自己讓自己染上了鴉片癮,變成了一個個欲罷不能、越陷越深的癮君子。 所不同的是,這不是一般的鴉片,而是比鴉片毒性高許多倍的新式鴉片:「鴉片類藥物」。 所謂鴉片類藥物,是指在人的身體內產生和天然鴉片劑一樣效果的合成藥物。十九世紀初,德國的一名藥劑師弗列德里希·瑟圖納從罌粟果實中提取出來一種生物鹼,因為在實驗中發現這種物質具有助人入睡的效果,瑟圖納把它用希臘神話中摩爾甫斯的名字來命名,這就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嗎啡。 這就是最早的鴉片類藥物。 其最早的用途,就是止痛。而且使用這種鴉片是合法的,不用擔心被捕入獄,也不必害怕被僱主知道後被開除。 因為它被人們稱為「藥物」。 說是「藥物」,但長期服用結局卻和吸食鴉片毫無二致: 喪失勞動力,健康每況愈下,最後導致死亡。 嗎啡實際上早已落後了。 新式的鴉片類藥物,其功效比嗎啡強幾十倍。

眾所周知,美國早就是世界頭號毒品消費大國了。 早在20年前,當時的美國總統柯林頓就承認,美國以世界5%的人口消費了世界上所有的毒品的50%。 說美國是毒品王國絲毫不誇張。 美國人每年花在毒品上的錢,在數百億美元至一千多億美元之間。 而美國政府用於反毒品的年開銷也在500億美元之多。 但為什麼舊的毒品沒有禁掉,新的毒品卻又成為「後起之秀」呢?

很多人鴉片藥物成癮,起始於藥用止痛片。從1990末期,有一個奇怪的理論風行於美國醫藥界:疼痛是每個人的經驗 (the experience of pain is different for everyone, not everyone hurts the same way),醫護人員不能根據病人的診斷來確定病人的疼痛程度,而應由病人來確定他們自己的疼痛程度。 這就是說,對於疼痛,完全應以病人主觀意志來指導治療方向。 而美國病人是全世界最嬌氣的,不能忍受任何一點疼痛。 很多病人認為,無論是動手術還是分娩都不應該有任何疼痛,醫生就應該開處方為病人止痛。 如果醫生不以病人的意志為主導,來「治療」疼痛,輕者會被投訴,重者會被告破產。 所以,只要病人叫喊疼痛,醫生就必須給病人開止痛藥。 而止痛藥中效果較好的,就是鴉片類藥物。 這一類藥物跟鴉片一樣,用多了會成癮。 而且越用對於劑量的需求越大。 這樣一來,鴉片類藥物開始在美國泛濫。

一個很著名的例子就是美國黑人歌手邁克傑克遜。 有一年邁克傑克遜為百事可樂拍廣告的時候不幸被聚光燈造成的大火燒傷,住院治療:

治療期間,醫生給他服用了一種止疼葯Oxycontin(奧施康定)。 這是一種典型的鴉片類藥物。 邁克傑克遜大量服用這種藥品止疼,即使康復後也繼續服用。 後來就染上毒癮。

很多美國人鴉片類藥物上癮,就是這樣開始的。 他們最初確實有開刀、骨折等病痛,他們也確實有必要使用止痛藥。 但是他們絲毫不能忍受任何疼痛,對於止疼葯要求的劑量很大,而且一再延長使用。 這就給鴉片類止痛藥成癮開了方便之門。不少人一開始只是處方止疼葯成癮。 而美國的醫生也萬般遷就,對於病人的需求是有求必應。 漸漸地,這些人的葯癮越來越大,買葯的費用越來越高。 相對而言,違禁的黑市可卡因反而比處方葯便宜,於是他們轉而用可卡因,從此進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麼,服用鴉片類止疼葯到底是個啥感覺呢? 筆者幾年前就服用過。 那是在一場手術後,醫生給筆者開了這種止痛藥:

這就是鴉片類藥物的一種。 藥瓶上清清楚楚地警告「May form habit」(會成癮)。 我當時一看這個就怕了。 醫生說每次服用30毫升,我只服用10毫升。 這瓶葯10天後可以再refill一次,我連這瓶葯都沒有用完就停了,到今天還剩大半瓶。 服用的感覺也很簡單: 服用半個小時後心情比較好,然後就慢慢開始感覺困意,偶爾會有點頭暈。 至於「欲仙欲死」的感覺,影子也沒有。 我搞不懂為什麼很多美國人會服用這玩意兒上癮。

可是美國為什麼不想辦法控制這個危機呢? 實際上美國政府已經在很努力地解決這個問題,但到目前為止收效甚微。 這裡有多方面的原因。 第一就是美國的毒品文化。 美國人對於毒品遠沒有很多別的國家的人民那麼憎恨。 他們很多人對毒品持開放態度。 大學校園裡,周末學生開爬梯,是導致很多大學生染上毒品的普遍場所之一。 大麻在美國越來越普及,在許多州已經合法。 大麻就是毒品的「藥引子」。 毒品上癮,很多人從吸食大麻開始。 本人原來是民主黨的,之所以叛離民主黨,導火線之一就是他們對大麻合法化的支持。 美國對於鴉片類藥品泛濫難以控制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對不法分子的懲罰太寬容。 美國的毒販子被起訴後被判刑很少有終身監禁的,死刑是從來沒有。 而禁毒比較成功的國家對於毒販子的懲罰都十分嚴厲。 美國對於鴉片類藥品泛濫問題難以控制的第三個原因是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積重難返。 病人在向醫生沒完沒了地所求鴉片類藥物,醫生開出的鴉片類藥物處方跟雪片一樣飛往各個藥房。 葯癮太大了,藥房無法滿足要求,就開始購買真正的毒品。 即使被抓到,處罰也十分輕微。

美國2016年有六萬四千人死於鴉片類藥物。 鴉片類藥物是美國50歲以下的人們的死亡的主要原因。 僅僅2016這一年美國死於毒品過量的人,就超過了美國近代戰爭犧牲人數的總和---包括越南戰爭、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由於死於毒品的人多為青壯年,這直接導致了美國人均年齡連續兩年下降。CDC數據顯示,2016年美國人的預期壽命由之前的78.7歲,下降至78.6歲。男性預期壽命由之前的76.3歲,下降至76.1歲。女性的預期壽命繼續保持在81.1歲。2016年美國人的10大死因分別是心臟病、癌症、藥物濫用、阿爾茨海默氏症、慢性下呼吸道疾病,中風,糖尿病,流感、肺炎和腎病。

去年10月底,美國總統川普要求代理衛生部長宣布進入全國公共衛生緊急狀態,有效期是90天,並可以延長。

幾天前,美國總統川普在鴉片類藥物濫用最嚴重的新罕布希爾州推出解決鴉片類藥物濫用的新計劃,其中包括公共教育、預防,以及幫助那些癮君子戒毒並為他們提供工作計劃等措施,等等,並且為此批准了60億美元的預算。他在該州曼徹斯特的演講中呼籲對大毒販動用死刑。

這是一場新的「鴉片戰爭」。 其敵手不是外國的軍隊和艦船,而是本國的癮君子、鴉片類藥品製藥商、毒品文化,還有那些膽大妄為的醫生們。 據統計,美國濫用鴉片類藥物的大約有200萬人之多(in 2015, 2 million had a substance use disorder involving prescription pain relievers),這個數字與中國百年前鴉片戰爭時的癮君子的數量相當。 美國能否打贏這場「鴉片戰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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