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十八世紀混亂的婚姻關係

文:Nixy汪純

18世紀是一個風流的世紀,貴族們在進行最後的狂歡。

《莫里伯爵》的作者馬蒙特爾說:「如今的家庭充滿了友誼、和睦和自由,夫妻雙方相愛就在一起,厭倦了就和對方說清楚,彼此都可以放棄忠貞的誓言,雖然不再相愛,可他們便成了朋友,這就是理想家庭。」

另一方面,我們能看到大量諷刺劇,諷刺那些猜疑善妒的丈夫;同時還有大量名人軼事,歌頌那些拎得清又大方的丈夫,比如:某貴族回家幾乎撞見老婆和別人偷情,情人躲在床底下,貴族聽之任之。第二天早上,丈夫和氣地對床底下的情人說,「你喝咖啡要不要加糖?」

霍加斯:時髦婚姻(玩夠了各自回到家的夫妻)

人們對這些大方丈夫的歌頌是真誠的。因為妻子本來就沒有義務愛丈夫。婚姻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一種契約,一旦締結婚約基本上就是一輩子的事兒,幾乎沒有人離婚,一旦結婚,可以說生是TA的人,死是TA的鬼,夫妻關係比親生的還親。夫妻是終生的合伙人,在利益攸關的事情上夫妻兩個人要一致對外,這是本分。除此以外,夫妻雙方誰也沒有義務要愛對方。丈夫/妻子就出去各玩各的,只要記得大方得體不讓家族蒙羞就好了。

蓬巴杜夫人的跟班——舒亞瑟爾公爵曾發表過這樣一段議論:

「讓我們來分析哪些事,能讓女人名譽掃地:有情人這件事應該不會影響她的名譽,關於這點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吧。不過如果她同時周旋在好幾個情人之間,我們就知道她其實誰也不愛,這應該算是一件有損名譽的事情了吧。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這個女士公開了自己有情人這件事,但是後來又拋棄了自己的情人。而這位女士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使得過去的情人無法再和她做朋友,那麼她的名譽也肯定會受到影響,這點您也不會反對吧。」

也就是說,在這個時代,女人沒有義務愛自己的丈夫,但是如果欺騙自己的情人就屬於可恥的愛情騙子了。所以,不忠於丈夫,不會受到指責;如果不忠於情人,則會被認為德行有虧。或者情商低到結束了一段戀情卻不能再和過去的情人做朋友,那也被認為人品有問題或是為人處世不夠大方得體。

何況很多時候妻子的情夫就是丈夫的朋友,和妻子分手後,情夫還會找到丈夫訴苦,反之亦然。在穆勒寫的《柏林波茨坦和聖蘇西市井百態》一書中說:

「我偶爾聽到一位軍官和軍事顧問之間的對話,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親愛的朋友,我打算今晚去拜訪您的妻子,不過請您提前給他打個招呼,可別讓那隻狗在上她的床了,那個討厭的傢伙總是跟我搗亂。」

18世紀的熟男熟女們發明了一整套儀式來保證他們的遊戲平穩有序進行。最常用的一個套路是,女士們會適時暈倒,剛剛好倒在男士的懷裡。另一個常用的套路是,女士們會借口自己身上某個部位疼痛而讓紳士們幫忙查看,比如玫瑰花就經常會從女士們的領口掉進去,女士會被花刺刺痛驚叫,而男士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義不容辭的為女士效勞。

如果一位夫人大致認可一位紳士,她將會邀請那位紳士去參加她的晨妝。一個有教養紳士要準時到場,否則會非常失禮。受邀參加夫人們的晨妝,是一種榮譽和福利。因為那些晨妝實際上是用心又別緻的演出。

霍加斯:時髦婚姻(晨妝)

夫人們穿著單薄的便服,一邊梳妝,一邊處理各種事務,一邊和愛慕者們調情。愛慕者們圍成一圈,以夫人為中心進行親切友好的交談。這種喜聞樂見的活動連國王本人都樂於參加,比如有確切的記錄描述查理二世就參加普茨茅斯公爵夫人的晨妝的情形。

當然,比起國王,最經常參加晨妝的是年輕的神父們。神父基本上就是一個抬頭,象徵著一定的身份地位,沒多少實際的事務,是為貴族家的次子們準備的閑差。有時候他們是先當上神父,然後變成夫人們晨妝上的男賓,到時候反過來,他們先討得了夫人們的歡心,然後通過夫人的推薦得到了神父的職位。

貴婦人們不僅在化妝的時候接待朋友,泡澡的時候也可以接待朋友。

考慮到風化,會在浴缸上蓋一塊薄薄的布。18世紀有一本有名的小說叫《英國間諜》,裡面有這樣一段敘述:

「美麗的葛夫人在沐浴的時候接待了我,是你一離開,我就請求夫人允許我拿掉浴缸上的床單,夫人微笑著答應了,我得以在不違反禮儀的情況下,欣賞她曼妙的身體。不過令人懊惱的是美妙的時刻剛開始就被人打擾了,先是那個一度和夫人有染的鮑侯爵來訪,後來她的丈夫也回來了。於是我告辭了。第二天幸運之神再次眷顧了我沒有討厭的來訪者,我得以仔細觀賞這件藝術品,我用所有的溢美之詞讚揚夫人的美麗,她顯然也被打動了。好戲落幕時,我得到了我夢想的一切。」

不要認為這只是小說才有的事,在舒亞瑟爾公爵的回憶錄中也記錄了一位美貌夫人在浴缸里接待朋友甚至不怎麼熟的人,而且從他描述的口氣上看,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如果一個男士把自己的馬車停在女士的家門口足夠長的時間,就等於宣告了他們的戀情。女士如果對新情人滿意,她就會讓下人在自己家門口鋪上稻草,等到午後才拉開房間的窗帘。這樣,人人都心照不宣,但沒有留下任何切實的證據——這才是合乎禮儀又優雅的操作方法。

有記載說某個有名有姓的紳士回家正好撞上老婆和情人在一起,他絲毫沒有嫉妒,只是溫和地責備妻子為何這麼不小心連門都不鎖,「要是別人撞見怎麼辦?」然後他就淡定出門,該幹嘛幹嘛去了。

霍加斯:婚姻合同

那麼為什麼這種「充滿友誼、和睦和自由」的家庭關係,到了19世紀卻越來越少看到了呢?

首先這是社會結構變化和階級流動帶來的結果。18 -19世紀,正是資產階級仍然上升的一個時期,而有些貴族卻沒落了。到了19世紀雖然貴族們仍然不在乎自己的配偶和誰睡這樣的小事,但資產階級掌握了話語權。

而前面說的那些遊戲主要發生在貴族之間,多數情況下,資產階級並沒空玩這些,他們要忙著算計各種利益攸關的事情。

涉及到家族聯姻合併報表這些問題,貴族的情況會比資產階級簡單得多。在資產階級革命之前,貴族家庭的財產狀況是非常清楚明了,只要不是本人特別的發瘋、作死,就不會有太大變數。而資產階級的財產狀況卻涉及到專業技能、運氣、時代進程、消費觀念、持家的才能、子女成不成器…等多個變數。因此,對於結婚對象的考察和評估也複雜得多。完成了整個複雜的評估之後,他們會把這一切的試探、算計和交易全部用「愛情」這麼一個罩子罩了起來,說得像真的一樣。

我們從18世紀的徵婚廣告上可以看到實際情況是怎樣的。

發徵婚廣告的基本都是中產階級,廣告的文本非常簡明扼要,基本都是簡單直白的介紹自己的財產狀況,並對對方的財產、收入情況做一些要求,有些相對不差錢的(男人)則會更關注對方的樣貌和身材。和今天的徵婚者的訴求並無二致,不過當時的人們說話更直接誠懇,他們不會虛偽地說要「合眼緣」,而會提出具體要求比如胸和屁股要豐滿堅挺。

我們今天能找到的最早的徵婚廣告是1695年7月17日在英國的《每日公報》上刊登的。內容是這樣的:「紳士,30歲,家境富裕,希望尋找有3000磅的年輕女士共結連理,並願簽訂適當合同。」還有廣告會寫:「30歲的年輕紳士願意和帶著子女的女性結婚,並將他的子女視為己出條件是這位女性能幫他挽回即將失敗的生意。」

然後從某個時候開始,當長輩們跟晚輩「想當年」的時候,開始不說真話了。明明當時心裡算計的都是利益,事後說給晚輩聽的時候卻說這都是因為愛情。結果他們的後輩就當了真,還以為世上真有那麼多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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