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豹，會成為下一個華南虎嗎？

豹是世界上分布最廣的大貓，卻也是最不受重視的大貓之一

豹，是世界上第四大的野生貓科動物，含尾全長約2米，體重約50公斤。因為身上布滿了大小不同的黑斑或古錢狀的黑環，我國民間稱它為金錢豹，或花豹。

貓盟CFCA供圖

儘管豹的體型在「大貓」中不算最大，但其分布範圍卻是當之無愧的No. 1：從炎熱的撒哈拉沙漠到極寒的俄羅斯雪原，自印度沼澤至喜馬拉雅山巔，都可窺見它們美麗的斑點毛皮。在這傲嬌的身影背後，是強大得令人心疼的適應力：面對比自己大得多的獅和虎，豹不得不主動避開它們，並將體型較小的獵物也納入自己的菜單，小到連金龜子都不放過。

圖片來自http://www.pbs.org

或許由於豹的適應性最強，歷史分布範圍最廣，過去一直認為豹是大型貓科動物中（獅、虎、豹、雪豹、雲豹、美洲豹）處境最好的，再加上它不像老虎、雪豹一樣自帶明星光環，所以在動物保護工作中一直被忽視。但是最新的研究表明，人類活動的擴張導致豹失去了66%的非洲領地和85%的歐亞領地，在中國，豹喪失的領地甚至達到了98%，其瀕危程度不亞於老虎。而由於長期以來不受重視，甚至找不到豹的現存種群和數量的科學數據。

圖中淺黃色部分是豹的歷史分布區域，而深黃色部分是今天的分布區域，斜線部分則還有待考證。圖片來自國家地理中文網

豹的9個亞種中，有4種在中國有分布，從北到南依次是東北豹（國際通稱遠東豹）、華北豹（中國豹）、印支豹和華南豹（印度豹）

圖片來自Wikipedia

在上述4個豹亞種中，華北豹是唯一一個僅在中國分布的亞種，也是唯一以中國命名的豹亞種（不過真心鬱悶的是它的拉丁名被霓虹國的生物學家搶先命名為了日本豹Panthera pardus japonensis）。目前，關於華北豹的研究非常缺乏，可供參考的資料嚴重不足，Andrew P. Jacobson等於2016年5月發表在PeerJ上的一篇文章中顯示，華北豹的棲息地僅存68000平方公里，與歷史分布相比，已經喪失了96-98%的棲息地，而關於華北豹的現存數量，目前學界找不到可供參考的資料。

棲息地破壞、偷獵、人獸衝突，是豹面臨的最重要威脅

造成野生豹數量急劇下降的最重要原因，也是它們面臨的最大威脅，是棲息地喪失和破碎化。以華北地區為例，從山西、河北到北京的這一大片區域，保存相對完好的森林（下圖中綠色區域）已經為數不多。

圖中綠色部分為植被相對完好的區域，黃線圈內是已知的一個可繁衍的華北豹種群。

即使是綿延400多公里的太行山的森林，目前發現的可繁殖種群也是屈指可數，在山西晉中市發現的一個可繁衍的大於13隻的華北豹種群，就是其中之一。而在華北豹的模式標本（簡單說，就是最初給華北豹這個亞種定名所依據的標本）產地——北京，2000年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現過野生華北豹。

造成太行山脈華北豹種群稀少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由於這裡的森林已經被大量的農田和公路分割得支離破碎。多年來，這裡殘存的華北豹小群體，只能在各自的小區域內活動，無法與其他群體實現繁殖和基因交流。如果分散的棲息地長期得不到連通，多數被隔絕的個體將由於近親繁殖或者無法獲得交配對象，面臨種群退化甚至消失的危險。

圖片來自「今日頭條：同樣有山有水，為什麼山西留住了華北豹？」

威脅華北豹生存，阻礙其種群恢復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盜獵。貓盟的走訪調查顯示，即便是在豹已經受到法律保護的今天，民間依然有豹被獵殺的信息。除了直接獵殺華北豹，盜獵者還會獵捕其賴以為食的狍子和野豬，這將直接造成華北豹的獵物短缺，在天氣寒冷、食物短缺的冬季，獵物短缺將是決定華北豹能否安全越冬的關鍵。

與大多數大型貓科動物相似，豹也面臨由人獸衝突引發的威脅。還以山西晉中的這個華北豹小種群為例，養牛是太行山區村民主要的產業，放牛的山林與豹活動的山林完全重疊，散養的放牧方式導致牛很容易被豹獵殺，豹殺死牛之後吃不完，還會每天返回繼續進食。

貓盟CFCA供圖

一頭牛的市場價為5000元至20000元，村民有時會因巨額損失而進行報復性投毒，少則一隻、多則一家數口的華北豹，都曾因為這種報復性投毒而喪生，而這對於數量本來就很小的種群來說，可能是毀滅性的打擊。

資料圖片

切實開展野生動物肇事補償，是保護野生豹的關鍵一環

為了避免這樣的慘劇，除了嚴厲懲罰傷害這些大貓的人，更關鍵的是要對村民的損失給予合理的賠償。比如說為了保護野生東北虎，對吉林省境內發生的東北虎、東北豹肇事事件，在經過核實確認後，當地政府會對農民的損失給予100%的賠償。

但是這樣的賠償並不能惠及所有的野生大貓，比如晉中農民的牛被華北豹殺死後，卻得不到任何補償，因為國家推行多年的野生動物肇事補償制度至今仍限定在吉林、西藏、陝西和雲南四個地區。

為了彌補政府在野生動物肇事補償工作上的空缺，「貓盟」——來自北京的一個民間環保志願者團隊，在晉中持續開展華北豹保護工作9年之後，於2015年啟動了民間力量開展野生動物肇事補償的嘗試。

通常，在接到牧民的舉報後，貓盟在當地的志願者巡護隊「老豹子隊」隊員，會第一時間趕赴現場鑒定案件，記錄現場狀況並拍照取證。然後依次由當地村委會、鄉政府確認受損牧民為本轄區常住居民，再由貓盟根據現場採集資料判斷牛是否屬於華北豹獵殺。如確定為華北豹獵殺，貓盟會針對每一頭牛確定賠償金額（1000~3000左右），並在年底前將自行籌集的補償經費交給當地鄉政府，由鄉政府依據補償名單將費用支付給受損牧民。僅2015一年，貓盟共確認並補償了48起豹傷牛事件，保證了這裡一年內沒有發生報復性投毒時間，保護了華北豹的安全。

圖片來自網路

貓盟的工作開創了中國民間力量支持野生動物肇事補償的成功範例，與吉林省開展的東北虎肇事政府補償一樣，有效杜絕了人類針對大貓的報復行為，但也面臨著許多共同的難題。首先，造成兩地肇事案件頻繁發生的一個重要原因，都是因為當地牧民將牛散養在虎、豹的棲息地中，低成本投入、高收益，致使散養方式長期無法轉變為圈養。其次，由於散養在山中，牧民並不會每天清點牛的數量，往往在發現牛死亡時，屍體已經高度腐爛，現場的捕食痕迹也已經消失，造成鑒定難度增加，這也為個別牧民偽造虎豹傷牛現場，將正常死亡歸咎於虎豹提供了便利。

貓盟CFCA供圖

貓盟在開展民間補償時，充分借鑒了政府補償的經驗，做出調整。例如在吉林省，當地政府對東北虎傷牛事件，實行市場價100%的補償方案，村民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任何責任，因此也造成了近年來東北虎棲息地中黃牛數量與東北虎傷牛案件數居高不下。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貓盟在對受損農戶補償時，會明確告知對方，豹吃牛事件的發生，責任並不全都在豹，牧民將牛放養在豹的棲息地也是有責任的，因此貓盟只對村民補償部分損失，一般每頭牛補償1000-3000元，這也為未來改變村民放牧方式打下了基礎。

然而，民間主導的野生動物肇事補償也存在許多的先天不足。根據《野生動物保護法》的規定，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屬於國家所有，當國有資產損害了個人財產時，政府主導的補償制度更加符合法律的規定，而貓盟所開展的民間主導補償，只能是政府力量未能惠及全國範圍以前的一種應急方案，不可作為常態化的補償方法。這需要我國政府儘快從前期的試點工作中，總結出一套完善的野生動物肇事補償辦法與經費保障機制，將政府主導的補償工作迅速推廣到全國。

今天，曾經遍布我國南方大部分地區的華南虎已經消失二十多年。和華南虎一樣廣泛分布在中華大地的豹，在人類強大的攻勢面前，也被摧殘得支離破碎。我國政府、學界、民間是時候關注豹的保護了，否則，等到豹也消失的那一天，大部分的中國大地上將很難再聽到那攝人心魄的大型貓科動物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