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人間詞話》鑒賞_man余文樂

王國維《人間詞話》鑒賞 2013-02-04 09:19閱讀: 王國維《人間詞話》鑒賞【簡華】王國維在詞學理論上的成就更是輝煌,他創作的蓋世經典——《人間詞話》所產生的影響是巨大的。這是王國維繼承中國古典美學、借鑒西方美學思想所作的文學評論,是具備了詩詞理論體系的一部惜字如金的論著,一直以來都被詞論界奉為詞學的理論圭臬,視這部論著為詞學、美學的根據。這部創作於1908~1909年、最初發表在《國粹學報》的著作只收錄了64則詞話,通過對歷代作品進行解析,闡述詞學理論的「境界說」,展示詩詞境界的魅力。並精確的解析了古來文學體式的演進,以中國古典文學經典的詞話美學理念,不著痕迹的自然融入西方哲學新觀念,總結的詩詞美學理論準則具有指導意義,對中國文學的批評與鑒賞產生了承前啟後的巨大影響。《人間詞話》提出的「境界」說作為核心統領著其他論點,形成全書的溝通脈絡。王國維把詩詞的「境界」視為詩詞創作的總原則,同時也把它當作衡量一首詩詞是好是壞的評定標準。無論是論斷詩詞的演變還是評價詞人的得失,或者品評作品的優劣、鑒賞詞品的高低,都是從「境界」出發,最終又要歸於「境界」,是王國維文藝思想的總歸宿。《人間詞話》開門見山:「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王國維論詞的「境界」說主張要寫得真切自然,要追求韻味、格調、氣象、感情,突破了清朝以來形成的詞派框框,強調抒寫真景物、真感情,還要寫得真切不隔:「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而詞人所構造的境界一定要遵從自然法則,達到理想與寫實相互交融為境界之妙:「『紅杏枝頭春意鬧[1]

』,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2]』,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王國維認為詩詞「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他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為顛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人間詞話》的美學觀點並不拘泥於叔本華的影響,王國維的「無我之境」和「以物觀物」與其說是直接承繼了叔本華的哲學觀點,莫如說是融匯了老莊學說。而這兩者是有很大的相似之處的。與叔本華強調「天才具有赤子之心」不同,王國維一方面說「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同時也認為「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他說「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同時王國維也十分看重常人的境界,認為「故其入於人者至深,而行於世也尤廣。」叔本華崇尚智力,王國維強調情感:「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要求「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詩人必有輕視外物之意,故能以奴僕命風月,又必有重視外物之意,故能與花鳥共憂樂。」王國維的「境界」說揭示了藝術境界內在的本質特徵,系統闡述了「景」與「情」的關係,認為「境界」的本質就是由「景」與「情」這兩個元素構成的。王國維集中國古典美學、文學理論之大成,開中國現代美學、文學理論之先河。他說:「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3]詞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生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關於美學,王國維說:「美成《蘇幕遮》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4]』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覺白石《念奴嬌》《惜紅衣》二詞[5],猶有隔霧看花之恨。」「美成深遠之致不及歐秦。唯言情體物,窮極工巧,故不失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創調之才多,創意之才少耳。」「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雖作艷語,終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與倡伎之別。」「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罔不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6]此第一境界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7]此第二境界也。『眾里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8]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釋諸詞,恐為晏歐諸公所不許也。」王國維把詩詞劃分為三種藝術境界:「上焉者,意與境渾;其次,或以境勝;或以意勝。」並提出「造境」與「寫境」:「造境」就是充分發揮作者的想像力進行大膽創意,駕馭驅遣萬物而「以奴僕命風月」,這也是浪漫主義的創作手法;「寫境」則是作者心隨物轉,「能與花鳥共憂樂」,客觀而真實描景狀物,這是現實主義創作的基本方法。王國維還提出「理想」與「寫實」的創作方法,兩者常常互相結合而形成新的藝術風格,「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說「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詩詞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無大誤也。」——「情」與「景」交融而成一體,自然與理想熔於一爐,王國維認為這種「意與境渾」的境界才是上等的藝術境界,只有大詩人才能創造出來。王國維認為並不是有寄託的詞才是好詞,他指出:「若屯田之《八聲甘州》,東坡之《水調歌頭》,則佇興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調論也。」認為佇興之作寫情語、寫景物都真切不隔、有境界,還稱牛嶠等詞是「專作情語而絕妙者」。那麼什麼是「不隔」呢?王國維說:「『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9]』『服食求神仙,多為葯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10]』寫情如此,方為不隔。『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11]』『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12]』寫景如此,方為不隔。」王國維認為近體詩中以五七言絕句為最尊,律詩次之,排律最下。而寄興言情唯有駢體文最為適當。他說:「詞中小令如絕句,長調似律詩,若長調之百字令、沁園春等,則近於排律矣。」言說文藝創作必需要有取捨,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在結合時,「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王國維指出,「虛構之境,其材料必求之於自然,而構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則。」就是說,詞中的境界不管是素描還是塑造,都不是是無動於衷純客觀的照搬,是按照作者的觀點和感情來篩選安排的,一定要貫穿著作者的理想。[1]宋祁《玉樓春》(春景):「東城漸覺風光好,轂皺波紋迎客棹。綠揚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2]張先《天仙子》(時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3]宋徽宗《燕山亭》(北行見杏花):「裁翦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凄涼,幾番春暮。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4]周邦彥《蘇幕遮》:「燎沈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5]姜夔《念奴嬌》:「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銷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日暮。青蓋亭亭,情人不見,爭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高柳垂陰,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6]晏殊《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別離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7]柳永《鳳棲梧》:「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8]辛棄疾《青玉案》(元夕):「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9]《古詩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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