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中國台灣學者賴一誠 | 醫道同源的「韻律」
紀錄·故事·發現
賴一誠中國台灣文化學者
採訪中國文化傳承的迷思中國文化里圖像的東西不容易被傳承,經常都是錯講。天本來是圓的,變成竹簡的時候,圓不容易用刀刻,所以乾脆就開「一」,這個一就是天,就是乾,所以叫天一生水,它不是數字一的概念,是一個起源的意思。所以中國有些圖像的,包括聲韻學的書,像聲音這些生命本能的感受很不容易傳承,文字記錄到三國時代還是錯簡,東漢末紙發明之後,到魏晉才有王羲之這些書法家,所以這個傳承非常難。
我們中國的「四書五經」其實是「六經」,四書是後面才編的,因為六應天地之數。古人定了邏輯,有時候他這樣理解可能錯誤,但可以在錯誤里貫穿這個思維,比如說「河圖,洛書」,南方之數為七,二七,所以古人著作的書全部都以南面之術,因為南面之術就叫聖人之道,它是地理的時空坐標,當你面南之後,南就一個十字架,畫成一個圓,這個圓的東西就是表,從圓心到圓周這之間的叫直徑,它不叫徑,叫做損益,所以損益之道,可以知冬至知夏至,損益之道就畫出了太極圖,損益法被音樂學用就叫三分損益法。
因為所有的傳承,語音要擺在前面,刻竹簡非常困難,慢慢傳承幾代之後把它謄寫出來,又會受制於當地方言口音。比如說上古之音,「上古之人皆度百歲而去」,現在為什麼都度不了百歲,不是用藥的問題,不是生活起居的問題,有時候一個發音的共振決定一個民族二十年的壽命。上古音都發有兩個音,舌尖音跟雙唇音,雙唇音就比如伏羲,漢代以前叫包羲,念包,是不是可以共振到你的兩腎。而之後慢慢變成單唇音,伏,共振不到你的海底。所以為什麼上古之人都可以活一百多,因為天天都是雙唇音。古音律與中醫的淵源中醫的經絡怎麼來的,《黃帝內經》叫「六律建陰陽諸經」,我們中國十二個音符叫十二律呂,六律叫陽,單數一三五七九十一,這六個音建了我們的經絡。現在經絡存在六律,可以看十二經絡的時間巡行,這些都是為了表達天地的自然現象。要以這個為主,但不能落入這個東西。五行中,水克火,火就只能克金,就滅不了水嗎?學了中醫之後再看火跟水的東西,水要克火,有時火不被克反辱金。
把一個坐標時空畫出來就很清楚,那土一定居中,坐北朝南,聖人南面之道,古代談聖人之道有兩種,一個就是南面之術,另外一個就是音律之法,子曰面堵三年而不知律數,不足以為聖。堵就是現在去北京孔子廟看,進大廳有十六件懸鐘,上下各八件,這個就叫堵。其實我們中國文字造字,都是從一些圖騰比如二十八星宿裡面建立它的形跟音。然後同大自然裡面的一個共振,慢慢就變成最早期製作的樂器。言語的「言」叫大簫,所以人的「信」,人就是一根簫,律管。天的韻律就是一部曆法,所以中國古代叫做歷律制。我其實是嘗試找到一個貫穿諸子百家的俱俱實實的載體,甚至用中醫去印證所有的東西。
1978年,湖北省隨州市,曾侯乙編鐘沒出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我們中國是五聲音節,七聲音節。曾侯乙編鐘出來之後,有65件鐘, 5個八度,和鋼琴所差無幾。1978年前我們都在錯位的思維底下,原來商朝已經達到一個音樂的極致了,殷商的首都叫做朝歌,所以就牽涉到中國的陰陽怎麼來。我們現在這麼高科技,懂陰陽都很難,古人更難,所以絕不是去量原子電子,古人一定有很質樸思想可以一以貫之。為什麼我們聲音的「音」,要跟這個陰陽的「陰」要一樣的發音其實有一套很純粹生命相應的邏輯。陰就是音的行進狀態,音平則陰,如果揚起來就是陽,從聲音看就這麼簡單,因為人無法感受到陰陽。
那聲音的發展看絲弦的部分是,黃帝嫘祖制絲而產生絲弦,絲弦裡面的音律法叫做三分損益,從兩三千年前一直到近代三百年前基本上全世界都在這個旋律里變動。明朝朱載堉證明了十二平均律,之後被束之高閣。十二平均律,就是do re mi fa so la si do,這裡面有分成十二個音符,要平均的模式,是人為的。可是大自然沒有平均音律,所以我們在人為的音律裡面打轉,這個聲音當然解決不了事。西方的音樂都在用十二平均率,所以我們現在聽到的音樂的共振的邏輯,包括彈古琴都不懂三分損益率的調法,所以聲音就感動不了人,就不能治病。用音律回歸古人的思維邏輯古代一定有一套思維邏輯,這個定義其實化在中醫的很多地方。「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起居有常,食飲有節,」沒有一個人解對,都會用現代人的生活看待,古人怎麼論「常」,要查字典《說文解字》《爾雅》《康熙字典》,字的傳承還有一個音,要查聲韻學的書,唐朝叫《唐韻》,宋朝叫《廣韻》,佛教當時也出現類似的書叫《一切經音義》。常:日月曰常,佛家講日月曰空,道家講日月曰虛,所以依照日月起居就是常。「節」也不是節制,而是節氣。
上醫治未病,未病是不會發生的病嗎?不會發生的病,幹嗎治它,這是我只是一家之解,要知道時空的流傳會產生那個病,所以時間的「時」跟「食」同一個發音,食物吃了治病,時間也能治你的病,食物吃錯了生病,時間到了你也會生病,有時候你的病是時間解決的,不是醫生,所以有時候你在等待一個時間。《金剛經》中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省略了一個言字,「皆」加一個言字旁就變成諧,就是共振,共振如果相和了,就變成和諧的諧,不和就變成邪氣的邪,所以邪跟諧有連接。這些東西都是音符轉換到我們人聲,不同的形,發音一樣。中國其實沒有六書造字,六書造字是古代人提出來的,現在的訓詁學家,如果還在講六書造字,不要再聽了,甲骨文發現以後,聲律大家都認為中國沒有六書造字,都是形聲字。六書 首見於《周禮》,清代以後一般指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漢代學者把漢字的構成和使用方式歸納成六種類型,總稱六書。一以貫之,還原可能的歷史真相度量衡就是由律定,而這個律是怎麼定,一定是從大自然去觀察來的,如果你是古人,你走在路上,走在山林之中,就會被這些聲音吸引,得到有一種相應的邏輯。氣侯就是天的一個共振,然後蟬聲,鳥叫聲,鳥是最接近人的,它可以發出複音,所以我們聽到一個聲音都是以耳齊其聲,以身度律。聲音怎麼保存,一定要用一個東西把它再生,可是那時候也沒有錄音機,古人就慢慢發展出一種標準音高,叫做音律之本。
「羊頭山秬黍定黃鐘」一定是很質樸的一套學問,看似笨拙,但是保留每一個過程,必須要找每一個容器,用一個可以量化的東西去增減它的音高,跟大自然相和,蟲聲鳥叫聲和,跟自己的聲和,達到一種相應之法。用什麼去填充這個容器?在大自然界找到可以量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有三個東西,稻米、玉米跟小米,玉米被瑪雅人拿去用了,所以它的曆法沒有中國的厲害,中國隋朝的叫做皇極曆,所以邵雍就寫了《皇極經世書》一書,但是一般世人是無法得知它。另外一個就是稻米,稻米有一個問題,在饑荒跟沒有饑荒的時候,大小會不一樣。但小米很奧妙,不管結穗多少,大小都一樣。最後把小米一顆顆排列起來,這個就是長度,放在一起就是容量,稱稱重量這個就是衡。
比如說魯班定長度,魯班尺是工匠最基礎的度量衡的長度,這個長度叫吉,而那個長度叫凶,這一定有一套法則,魯班以前叫公輸班,墨子跟他是亦師亦友,《墨子》裡面叫公輸盤,盤子的盤,為什麼叫公輸盤,因為它是盤古反過來,叫古盤,「古」反切成兩個字叫公書(取了古gu的聲母g為公gong,韻母u為書shu),叫古盤,等於說盤古下凡帶來時空的驚奇。
還有扁鵲,你看漢代畫像那麼多,扁鵲都不是人,人首鳥身或者鳥首人身,沒有畫成人的。扁鵲行醫圖,文字描述的就是他的形態,發音不會變,這個鵲把人的苦難帶走,就飛走了,它的形態是扁的,所以我們就叫他扁鵲。「鵲」這個字很奧妙,左邊是昔右邊是鳥,「昔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但現在有一些書把「昔」變成「古」,古代都叫昔,它的象形文字是上面一個「共」,是水的形態,水神叫共工,地下是一個日,是講古代發生的事情,太陽被淹在水面下了,也就是當洪水發生的時候,那時候才會伏羲的傳說。扁鵲是黃帝的醫官,叫扁鵲醫師,戰國的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叫秦越人,我們稱他為扁鵲,他做了《黃帝八十一難經》,簡稱《難經》,為什麼叫秦越人?書上有兩個講法,一個是姓秦名越人,另外一個就是說因為他是往來秦越之地的人。但都不對,那是一個聲音,反切音,鵲que(取秦的聲母q,越的韻母ue),就是鵲人。所以只要醫術好,他就是一個代表,而且它是從天上扁的東西化成的人,所以他寫了書,第一個扁鵲可能是來自智能文明,之後還有另外一個扁鵲,在西漢的時候,叫淳于意,讀音也是鵲。
《皇帝內經》最多字是什麼,是「陰陽」,三千五百多字,所以不懂陰陽就看不懂,諸子百家都談陰陽,還有一家陰陽家,可是《易經》卻沒有陰陽。我們現在看的《易經》有三個,第一個是周文王做卦辭周公做爻辭的,一卦一卦去解的,也是從音律來的,乾坤二卦就是黃鐘,黃鐘九寸,林鐘六寸。《易經》里連一個「陽」字都沒有,只有一個「陰」字,在中孚卦六二,叫鶴鳴在陰。你不覺得奇怪嗎,沒有一部諸子百家的書不談陰陽,偏偏《易經》沒有,可見它是經過人為的變動,把很多東西拿掉或轉換掉了。之後秦王滅了六朝,因為秦朝也是商朝的後裔,商人叫殷人,信奉鳥,鳥中之王是鷹,然後鳥類統稱叫禽類,所以秦(禽)朝就是殷(鷹)朝的後裔,所以他一定要滅周朝,因為祖先是被周滅掉的。史書記載,秦始皇因為《周易》、《易經》是卜筮之書,就留下來。秦王這麼年輕就滅了六國,,那個腦力絕對勝過我們的想像,他死的早而已,他留下這個東西一定有他的安排,他知道這已經是一部偽經了,他在控制歷代知識分子,人們在這裡面打轉,玩得好高興,就像《楚門的世界》。到西漢的時候又有一個很厲害,叫京房,用音律解易,當下沒有人看得懂。宋代邵子也是音律去解,不談卦和爻,就是談《易經》,這種東西其實是有它時空的牽引。
賴一誠老師寄語:「我們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看世界了」這是愛因斯坦在1905年發表「相對論」的時候講了一句話,多麼令人省思啊!相同的道理,我們不能用同樣的方法來看中華文化與中醫了!《後漢書·曆律志》:「音不可書以曉人,知之者欲教而無從,心達者體知而無師,故史官能辨清濁者遂絕」。《律學新說》云:「數為死物,一定而不易;音乃活法,圓轉而無窮。音數二者,不可以一例論之。」律數來自於率,天命為性,率性為道,物性源於率,為天所賦予,草木之樂(率)而成藥,此藥性含律數,樂律學古稱聖學,「聖」字為口耳之王,一出一入,一唱一和,中醫乃活法,其根源就在此中國古音律。在中華大地上,諸子百家的每部經典,皆論音律,沒有音律就構成不了文化,沒有音律也成就不了中醫,以音律思維論醫,在幾千年前的中華先賢已經開始。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此時此刻,我們正站在中華文化時代巨人的肩膀上,而這個劇本才正準備開始!
下期預告:專訪扶陽派盧火神
推薦閱讀:
※訪談 | 方苞:習仲勛是這樣處理偷渡香港問題的
※大河內一樓的加入會為《魯邦三世》帶來哪些改變?
※【社會理論】奧利維埃·魯瓦訪談:論作為意識形態的世俗性
※史鐵生訪談:人的殘缺證明了神的完美
※戈林訪談——我是怎樣搞垮德國空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