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能「生產」出作家來嗎?

本報記者 張妮

「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我在報紙上看到這樣一句話:這是莫言一個人的光榮。5年前,北京師範大學國際寫作中心成立了,就文學的高等教育而言,它開創了一個新紀元。」作家畢飛宇說。莫言獲諾獎的第二年,他多了一個身份——北師大國際寫作中心主任。幾天前,在該中心成立五周年紀念儀式上,莫言又多了一個身份——主持人。在他的號召力下,余華、蘇童、韓少功、曹文軒、畢飛宇等一眾文學大咖齊聚一堂,共同探討中國文學界頗受關注的問題:文學需不需要教育,文學應如何教育?

作家手把手教創作

文學教育與作家培養是北師大國際寫作中心的重要職能。據該中心執行主任張清華教授介紹,中心實行作家導師與學術導師相結合的雙料培養模式,先後聘請余華、蘇童、嚴歌苓、格非、歐陽江河、西川、吉迪馬加、李敬澤、李洱、邱華棟等著名作家作為學生的作家導師與校內學術導師合作進行指導,將學術課程與寫作訓練的專業課程合理搭配。截至目前,該中心已參與培養四屆文學創作方向的碩士研究生,一屆與魯迅文學院聯合招生的作家研究生班。除引入國際通行慣例,建立駐校作家制度外,該中心還邀請瑞典文學院諾獎評委會前主席埃斯普馬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俄羅斯詩人庫什涅爾等百餘位外國著名作家來華,開展中外文學交流。

中國作協主席鐵凝在紀念儀式的致辭中表示,北師大國際寫作中心與北師大文學院合作的文學寫作專業,通過作家直接參与文學教育,不斷為中國當代文學輸送新鮮血液,「我期待這一合作事業重續輝煌,從中走出無愧於這個時代的作家。」

「與其他培養教育方式相比,文學在義大利學校中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它是極為重要的倫理道德和美學教育。」國際安徒生獎首位中國獲獎作家、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曹文軒認為,文學教育的意義體現在幾個方面。第一,確立道義觀。人類社會的正常運轉必須有道義的原則、道義的支持,而文學則具有培養人之道義的得天獨厚的功能。第二,營造審美境界。一個完整的精神世界是由許多維度組成的,審美是十分重要的維度,文學對這一維度的生成幾乎是最有效的。第三,培養悲憫情懷。古典文學始終將自己交給一個核心要素——感動,之所以讓我們感動就在於它的悲憫精神和悲憫情懷。當祥林嫂於寒風中沿街乞討時我們體會到悲憫,《悲慘世界》里冉阿讓偷走了主教的銀燭台被警察抓住,主教卻說這是他送給冉阿讓的時候,我們體會到悲憫。「我曾斷言文學的根本意義在於為人類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礎,而這一基礎中就包括悲憫情懷」。第四,文學可以幫助我們記憶歷史。一部《紅樓夢》會使我們對那段歷史有超越以往深度的理解。有一套美國語文教材,它的全部文本都是美國著名小說,這些小說按時序排列,一路讀下來正好就是一部美國歷史。曹文軒認為,文學對教育的意義還包括激發想像創造潛能、強化說事能力、提升語言水平等。

文學教育無處不在

文學的教育意義毋庸置疑。但文學創作真的能被教出來嗎?活動現場有位文學專業教授表示,他自己輔導兒子寫作文,一輔導作文就不及格。「著名詩人歐陽江河一講課就出現一批詩人,這不大可能。所以,說文學影響還靠譜,要說文學教育就不好說了。」

畢飛宇則認為,「文學是可以教的,文學教育完全可以納入高等教育中」。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文學是人類精神最寶貴的維度之一,是精神就離不開成長,離不開哺育,離不開自身的升華。余華的存在給那些主張文學不需要教育的人提供了一個鐵的事實——他沒有上過大學,然而他是中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余華沒有經歷過高等的公共教育,那是特殊歷史時期造成的,然而我們是否知道,余華的私人教育或者說自我教育是怎樣的?他讀過多少書,他是怎麼讀的,他是如何思考,如何與朋友討論的?他的閱讀、思考、討論和他的文本之間,究竟構成了怎樣的關係?這些問題都被我們有意或無意遮蔽了。」畢飛宇表示,在余華失去了公共教育資源後,如果沒有嚴格的自我教育,他今天就不可能是余華。「那些說文學不需要教育的人只不過沒有搞清楚公共教育和自我教育的區別。」

余華則現身說法講了一個故事:有個青年作家寫了一部小說,裡面寫一位神父和一名年輕女子的愛情,寫到那個神父千里迢迢趕來見那個女孩。他們相見時,女孩奔跑過去後不是先和神父擁抱,而是先把他胸前的十字架吻了一下,然後才緊緊擁抱。愛爾蘭作家喬伊斯讀完這段描寫後說,這個細節太好了。而青年作家卻對喬伊斯說,他租的那個房子的女傭說這個細節不夠好。喬伊斯問為什麼。青年作家答,女傭說那個神父千里迢迢跑來,十字架上肯定有很多灰塵,那個女孩應該先把灰塵抹掉再吻。喬伊斯告訴青年作家:你應該向她學寫小說,不要跟我學。余華道,「我想說的是,文學教育無處不在,大學裡有,生活中更多。」

你是那棵獨特的樹

魯迅文學院被公認為中國作家的搖籃,莫言、余華、劉震雲、畢淑敏等中國頂級作家都曾是其學員。魯迅文學院副院長邱華棟告訴記者,1988年,北師大和魯迅文學院合辦了第一屆作家研究生班,其中一名學員就是莫言。「我在魯院天天乾的就是培訓作家的事,平均每年辦十七八個班,培訓800人左右。從文學教育的課程設置來講,大部分課盡量越雜越好。」邱華棟說,近期魯院的課程表中,有講崑曲的,有講人工智慧的,有著名畫家講怎麼畫畫的,還有一堂課專門講扶貧。文學教育更多教的是文學之外的東西,此外還有一點非常重要。「有一次我碰到一名年輕作家,他很沮喪地對我說:我特別恨余華老師。我問:為什麼?他說,因為余華老師寫得太好了,我很難超過他。我說:你的敵人是自己,你只有超過自己,才能超過余華。」邱華棟認為,文學教育要盡量讓作家發現自己的寫作資源、自己的寫作方向,成為自己。「讓作家發現,在一片森林裡,他是那棵獨特的樹,這是我們特別想做到的。否則,文學教育就是失敗的。」

在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作家格非看來,今天的文學教育存在一個誤區。「在某種意義上,文學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功能——脫敏。當我們的身心遭遇痛苦折磨時,通過閱讀文學作品,就可以知道同樣遇到這些痛苦的不同個體是如何面對的,我們可以跟文學裡的人物構成某種經驗交換,會讓我們有勇氣面對真實的世界。18世紀以來的文學都與所謂的惡有非常密切的關係。但是,在今天的文學教育里,這樣的東西已經慢慢失去了。」格非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如今,文學被想像成一種純美的東西。很多小資情調、心靈雞湯的東西充斥網路。「我們如何去面對一個完整的世界?這恐怕是今天我們討論文學教育必須面臨的一個問題。」

河南省作協副主席李洱認為,中國現在的文學教育是用同一種教材、同一部作品、同一個作家來教育不同的人,但每個人的思維方式、感受世界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著名作家蘇童對此感同身受:「我們長期給學生規定某一種高度、標準,到底誰是巔峰,什麼樣的傾向、風格是巔峰?有時一個長者或者所謂老作家的傾向性會多少影響到學生,但必須告訴年輕人——神有很多種!」▲

推薦閱讀:

飛機夢工廠——A350生產線全解析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有人說是10級煉獄,感覺肚子被撕開!
【學習】橡膠生產常見疑難問題!
切花月季的生產栽培技術
碳酸鈣是用什麼礦石生產出來的?

TAG:大學 | 作家 | 生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