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自珍風流事:丁香花公案
來源:《大變局與狂書生》 王開林/著 中華書局
是真名士自風流,龔自珍最知憐香惜玉。他收藏到一枚漢代美人趙飛燕的玉印,即視為藏室三大寶貝之一,讚不絕口。他見人起屋時用斧斤砍伐桃樹、海棠,也不禁打動惻隱之心,立刻從刀下「救得人間薄命花」。他對同時代的美女、才女的呵愛就更不用說了。然而他風流過頭,終不免死於花下,代價未免稍高了些。
龔自珍的情敵很不簡單,是榮恪郡王綿億的兒子,姓愛新覺羅,名奕繪,此人在文學上的造詣並不淺,著有《明善堂集》。奕繪受封為貝勒,其妻太清西林春(原位側室,後扶正)則為福晉。太清本姓顧,是江蘇吳門人,才色雙絕。奕繪不僅會做官,還特別愛才,家中自然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四十四歲時,龔自珍任職宗人府主事,是奕繪的下屬部員,常去奕繪的府邸交差。貝勒從不把他當作下級看待,而是尊為上賓,隨他在府中行走。時或與顧太清詩詞唱和。龔自珍《己亥雜詩》中有「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的詞句,浪費溫馨,即真實寫照。久而久之,兩人通了情款,合手把一頂綠帽子悄悄扣在奕繪頭上。
太清常穿白衣,披紅斗篷,凌波微步,勝似天仙,手指潔白如玉,尤其喜歡騎在高頭駿馬上彈鐵琵琶,見過的人都說她是王昭君再世。龔自珍有絕活,他與太清用蒙語聊天,用京語談詩,用吳語調情,表面上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但情之所至,神魂又為之巔倒,又怎能長期避人耳目?這事只可避瞞一時,到底還是被奕繪瞧出了破綻。貝勒雖愛才,卻也不肯扮演活王八,於是,暗中派人追殺龔自珍,一定要置他於死命。所幸太清的僕人忠心愛主,偵獲這一陰謀,及時通知了龔自珍。
道光十九年(1839年)四月二十三日傍晚,久任京官的龔自珍突然辭職南行,「不攜眷屬,獨雇兩車,以一車自載,一車載文集百卷,夷然傲然,憤而離京」。他自謂出走理由是「罡風力大簸春魂」,意思是高空的強勁風力簸蕩春魂,使之驚恐不安,借喻仕途兇險。有人說,這其實是打馬虎眼,他逃之夭夭,是因為京城有人要索他的命。龔自珍孤身逃亡江東,路費不足,只好到處蹭飯,好在他文名大,朋友多,還不至於吃閉門羹。其《己亥雜詩》中有句「僥倖故人仍滿眼,猖狂乞食過江淮」,即描寫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
龔自珍與顧太清的緋聞情事有個漂亮的名目——「丁香花公案」。傳說中有好幾個版本,寫過《孽海花閑話》的晚清文人冒鶴亭言之鑿鑿,堅信認為奕繪用鴆酒攫取了龔自珍的性命。於是就有歷史學家跟他較真,煞一煞他好為武斷的文風。1936年,清史專家孟森作《丁香花公案》一文,考證出己亥年(1839年)奕繪已死,地下枯骨何能尋仇?這樣一來,冒鶴亭的斷言便不攻自破。
實際上,真正站得住腳的理由是:龔自珍為廣東鴉片案極力主戰,得罪了軍機大臣穆彰阿,後者炙手可熱,勢煙熏天,龔自珍惹不起,到還躲得起,於是乎逃之夭夭,跑得越遠越安全。
龔自珍五十歲時(1841年)歿於浙江丹陽。《年譜》上說他是「暴疾捐館」——當時他擔任雲陽書院講席——此事令人疑竇叢生。傳說更是節外生枝,稱龔自珍是被美妾靈簫鴆殺的,只因靈簫移情別戀,與某生偷歡時被龔自珍撞見現場,好不羞憤,變心的婦人下手遂有如此之毒。這一說也沒有站得住腳的資料支持,仍屬臆測,不足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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