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宗九祖北天目靈峰蕅益大師
蕅益大師(公元1599—1655年),名智旭,號西有,別號八不道人(自云:古者有儒有禪有律有教,道人既蹴然不敢;今亦有儒有禪有律有教,道人又艴然不屑。故名八不也)。俗姓鍾,江蘇吳縣人。父親,十年持念大悲咒以祈子,母親金氏夢觀音菩薩抱兒授之而生大師。大師七歲即茹素,十二歲讀儒書,以傳千古聖學為己任,誓滅佛老二教,開葷酒,作《闢佛論》數十篇。十七歲時閱讀蓮池大師的《自知錄序》與《竹窗隨筆》,幡然認識到以前的錯謬,將所著的《闢佛論》付之一炬。二十歲,註解《論語》,注至「天下歸仁」文句時,不能下筆,廢寢忘餐三晝夜,大悟孔顏心法。其年冬,父親亡故,讀《地藏菩薩本願經》,發出世心,每日持誦佛名,盡焚文稿二千餘篇。二十三歲時,聽一法師講《首楞嚴經》中的「世界在空,空生大覺」,心生疑團:「為何有這樣的大覺,竟如此推崇空界?」悶絕無措,自感昏沉散亂頗重,功夫不能相續,遂於佛像前發四十八願,決意出家,體究大事。
二十四歲時,夢中禮拜憨山大師,懇請上乘佛法。時憨山大師在曹溪,不能往從,乃從憨山大師門人雪嶺法師出家,命名智旭。
二十五歲時,入徑山坐禪參究。第二年夏天,用功到極處,身心世界,忽然消殞。因而了知這個身體,從無始劫來,當處出生,隨處滅盡,只是堅固妄想所現的影子,剎那剎那,念念不住,的確不是從父母生的。這時,一切經論,一切公案,無不現前,無不通達。久之,則胸次空空,不復留一字註腳。越一年,大師羨蓮池大師而私淑,於蓮池大師像前自誓受比丘菩薩戒,遍閱律藏。在三次閱律藏基礎上,撰《重治毗尼事義集要》,為明清以來最精湛的律學著述。
二十八歲時,母親病篤,痛切肺肝,喪葬盡禮,誓住深山,掩關修道。關中大病,乃以參禪功夫,求生西方凈土。爾後,多次結壇閉關念佛(或持往生咒),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大師身體力行,廣學專弘,扭轉當時輕視凈土之勢,蓮風一時大振。
五十七歲時,大師示疾,遺命身體火化,屑骨和粉,分施水陸禽魚,以結往生西方之緣。跏趺而坐,面西念佛,舉手而逝。圓寂三年後,門人如法荼毗。啟龕,見大師趺坐巍然,髮長覆耳,面貌如生。火化後,牙齒俱不壞,與鳩摩羅什大師的舌相不壞,同一徵信。門徒們不忍遵從遺命,便奉靈骨,建塔於靈峰。
蕅益大師著述宏富,凡四十餘種。凈宗著述主要有《彌陀要解》、《靈峰宗論》以及大師親選的《凈土十要》等,都是凈業行人修學的經典之作。
2.思想蕅益大師的佛學思想淹貫宏富,茲僅以大師的凈土思想,略標為三。
(1).念佛即圓頓心宗
大師倡禪教律三學一源之說,三學之結穴歸根則在念佛一門。念佛三昧名寶王三昧,三昧中王,凡偏圓權實之種種三昧,無不從此三昧中流出,亦無不還歸此三昧門。凈宗念佛法門圓頓之要旨,體現出廣度利鈍眾生的善巧方便。
當時有卓左軍居士以崇禪抑凈之心,投書問難於大師:「如何是念佛門中的向上一路?如何得離四句絕百非?如何是念佛人最後極則?如何是淆偽處腦後一錘?冀和尚將向來自性彌陀唯心凈土等語,撇向一邊,親見如來境界,快說一番,震動大千世界。」大師答言:「向上一著,非禪非凈,即禪即凈,才言參究,已是曲為下根。果大丈夫,自應諦信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設一念與佛有隔,不名念佛三昧;若念念與佛無間,何勞更問阿誰?凈土極則事,無念外之佛為念所念,無佛外之念能念於佛;正下手時,便不落四句百非,通身拶入;但見阿彌陀佛一毛孔光,即見十方無量諸佛;但生西方極樂一佛國土,即生十方諸佛凈土,此是向上一路,若舍現前彌陀,別言自性彌陀;舍西方凈土,別言唯心凈土,此是淆偽公案。經云:三賢十聖住果報,唯佛一人居凈土;此是腦後一錘。但能深信此門,依信起願,依願起行,則念念流出無量如來,遍坐十方微塵國土,轉大法 輪,照古照今,非為分外,何止震動大千世界。」答語明快犀利。
大師回答弟子恭請心要之問,答云:心要莫若念佛。念佛心即是佛。蓋現前一念之心,無性緣生,緣生無性。佛號既是無性緣生,則緣生亦仍無性。是故念一聲,有一聲佛名顯現;念十百千萬聲,有十百千萬佛名顯現;而不念時便寂然。念性既是緣生無性,則無性不礙緣生。倘不念佛,正恐又生種種雜念,縱不生雜念,亦恐墮在無生窠臼。故必以佛號生我之念,使我念念不離佛號,此乃心外無佛,佛外無心;是心作佛,是心是佛;果如此信得及,直下念去,則諸佛出廣長舌相以證之。若人專念阿彌陀,號曰無上深妙禪;至心想像見佛時,即是不生不滅法。金口誠信,可不信哉!
大師從一即一切的圓頓理念出發,判言念佛法門乃總持一切的妙法。《示念佛法門》云:「豈知念得阿彌陀佛熟,三藏十二部極則教理,都在里許;千七百公案向上機關亦在里許;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三聚凈戒,亦在里許。真能念佛,放下身心世界,即大布施;真能念佛,不復起貪瞋痴,即大持戒;真能念佛,不計是非人我,即大忍辱;真能念佛,不稍間斷夾雜,即大精進;真能念佛,不復妄想馳逐,即大禪定;真能念佛,不為他歧所惑,即大智慧。」這段文句與蓮池大師的「一句阿彌陀佛,賅羅八教,圓攝五宗」之說,同一韻致。
(2).淹貫諸宗,會歸凈土大師注重行解相資,一生精進修行之餘,前後閱律藏三遍,大乘經兩遍,小乘經及大小論、兩土撰述各一遍,撰《閱藏知津》、《法海觀瀾》二書,用作後世眾生涉獵佛典之指南。其《大病中啟建凈社發願文》云:「敬就靈峰藏堂,邀同志法侶,和合一心,結社三載。每日三時課誦,稱禮洪名,二時止靜,研究大藏,教觀雙修,戒乘俱急,願與法界眾生,決定同生極樂。」由上可證知大師淹貫諸宗,會歸凈土之特色。
大師以此自行,亦以此化他。開示學人:圓頓行人,通達萬法,圓悟一心;自行則無惑不破,化他則無機不接。欲遍通一切法門,雖三藏十二部,言言互攝互融,然必得其要緒,方能勢如破竹。應以《華嚴經》、《法華經》、《首楞嚴經》、唯識宗為司南;而要通達這些經典,又須藉天台智者大師、華嚴賢首大師、法相窺基大師的詮釋為準繩,融匯貫通,並會歸於凈土。以此開解,即以此成行,教觀齊彰,禪凈一致,卓絕千古。大師這一思想,遙接慈愍三藏、永明大師之遺響,善巧導引他宗行人皈投凈土,同時亦強固專修凈業者的信心。
(3).嚴持戒律,專志求生大師目睹當時律學多偽,禪徒空腹高心,不重視戒律,遂以弘律自任。撰述《重治毗尼事義集要》、《梵網合注》等。作「五戒歌」云:「受戒易,守戒難,莫將大事等閑看,浮囊度海須勤護,一念差池全體殘。理勝欲,便安瀾,把定從來生死關;任他逆順魔軍箭,凜凜孤懷月影寒。三皈五戒果精明,觀音勢至為師友。」
大師對戒律的持犯開遮有甚精深的理解,並身體力行,嚴於解剖自己。每自謂躬行多玷,不敢為人作師範。曾於安居日,燃身香十炷,設鬮佛前,問堪作和尚否?乃至當退居菩薩沙彌優婆塞否?得菩薩沙彌鬮,遂終身不為人授戒。
據大師弟子成時記載:成時法師始晤大師(五十歲時),大師一日對成時說:「吾昔年念念思複比丘戒法,邇年念念求西方耳。」成時法師聽了大駭,謂何不努力恢復佛世芳規耶?久之,始知大師在家發大菩提願,出家一意宗乘,徑山大悟後,徹見近世禪者之病,在絕無正知見,非在多知見;在不尊重波羅提木叉,非在著戒相。故抹倒禪之一字,努力以戒律教觀匡救,尤志求五比丘如法共住,令正法重興。後決不可得,遂一意西馳。冀乘本願輪,仗諸佛力,再來興拔。至於隨時著述,竭力講演,皆聊與有緣眾生下圓頓種,非法界眾生一時成佛,直下相應,太平無事之初志矣。
由此思路一轉,大師晚年可謂專修專弘凈業了。《自像贊》中,大師自況:「不參禪,不學教,彌陀一句真心要。不談玄,不說妙,數珠一串真風調。由他譏,任他笑,念不沉兮亦不掉,晝夜稱名誓弗忘,專待慈尊光里召。懸知蓮萼已標名,請君同上慈悲艁 。」念佛矢志凈土的目標確定,亦假之以懺悔自訟,洗濯心垢,大師自云:「生平過失深重,猶幸頗知內訟,渾身瑕玷如芒,猶幸不敢覆藏。藉此慚愧種子,方堪送想樂邦。以茲真語實語,兼欲寄誡諸方,不必學他口中,爛翻五宗八教,且先學他一點,朴樸實實心腸。」
大師以身說法,感人至深。五十六歲時示疾,曾寄錢牧齋書云:「今夏兩番大病垂死,季秋閱藏方竟。仲冬一病更甚,七晝夜不能坐卧,不能飲食,不可療治,無術分解,唯痛哭稱佛菩薩名字,求生凈土而已。具縛凡夫損己利人,人未必利,己之受害如此。平日實唯在心性上用力,尚不得力,況僅從文字上用力者哉?出生死,成菩提,殊非易事,非丈室誰知此實語也。」大師示疾,拋卻己分,專仰佛力濟拔。對自負高慢者,亦不啻當頭棒喝。
大師《病間偶成》有「名字位中真佛眼,未知畢竟付何人」之句,表明大師雖自謙是煩惑未能伏斷的名字位凡夫,然則大徹大悟,知見與佛齊等,以肉眼作佛眼用,其諸著述言說,皆可考諸佛祖而俟百世,故堪作末法之慧炬,導引眾生出離生死苦海。
以上從三方面略述大師的凈土思想,其信願行等內容,因後文將陸續論及,故於茲從略。大師在凈宗祖師中是著述最多的一位,其《彌陀要解》獨步千古,成為凈宗經典力作。大師的身行垂範與著述,契理契機,於今尚能感受到其不竭的活力與影響力。大師的本跡不可思議(印祖常雲,蕅祖乃法身大士再來),吾人應對大師的言傳身教拳拳服膺,方不負大師之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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