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寧」艦上

胡錦濤主席向遼寧艦張崢艦長授予海軍軍旗。 （新華社 查春明/圖）

航母建造，中國走的是俄羅斯和美國的中間化道路。

工業設計的背後，凝聚著一個民族的戰爭文化和它的生存哲學。

漫長的期待之後，一切喧囂戛然而止。

2012年9月25日，在大連港一片鑼鼓聲中，中國首艘航空母艦「遼寧艦」正式交付海軍。「瓦良格」號涅槃重生，它「使中國以海洋大國的身份進入新的序列」。美國海軍戰爭學院專家埃里克森在博客上寫道。

「航母會改變中國海軍的傳統思維方式，為作戰風格和結構帶來質的改變。」海軍軍事學術研究所專家李傑一番話說明，度過興奮期的中國，正將目光投向後「瓦良格」時代。

「老兵」入伍

「這無疑是全軍學歷最高的作戰單位，航母凝聚著海軍優秀的人才。」

「歷史將永遠記住這一天。」站在寬闊的航母甲板上，面對著大海，「遼寧艦」艦長、海軍大校張崢很激動。這名1969年出生的浙江漢子，曾先後在英國國防語言學院和英國三軍聯合指揮與參謀學院深造。

直到「遼寧艦」服役前兩三天，軍方才低調公布艦長的人選，艦長張崢和政委梅文都是「60後」，這也是中國軍隊年輕化的大勢所趨。

「這無疑是全軍學歷最高的作戰單位，航母凝聚著海軍優秀的人才。」國防大學副教授房兵分析。

軍方公布消息說，「遼寧艦」編製是正師級，有一千多名艦員。其中，士官約佔三分之二，其他三分之一為軍官和義務兵。艦上98%以上的軍官擁有本科以上學歷，包括6名博士和45名碩士，而士兵大都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30%的士兵還有大學學歷。

「找對門，記住路，這是登艦的第一門課。」一名年輕的水兵介紹，「遼寧艦」上主通道長5公里，甬道累加起來有二十多公里。即便在大連造船廠的歲月里，「瓦良格」上的工人也曾在艦上迷路。

不迷路的訣竅是，「不用記門，也不記路，要看數字」。這正如大型酒店一樣，每一間艙室門上都標註了阿拉伯數字，「前兩位數字代表區，第三位數字代表層，在哪個區，哪一層，一目了然。」

遠遠望去，「遼寧艦」儼然一座二十多層的高樓。以主甲板為界，之下有10層，之上的艦島式建築有9層。這座「高樓」被分割成了3600個艙室。士兵艙室略顯狹窄，除了床具、衣櫃和公共洗漱設備之外，還安裝上了可摺疊式的桌椅。「蘇聯時代」的舷窗都被取消了，全部改為封閉艙室，這是為提升「三防能力」（防核、防生物、防化學武器）做出的犧牲。

中國航母上會有女兵嗎？

「女性艦員細膩、柔韌，在某些崗位比男性可能更勝任。」該艦政委梅文一語道破疑問，艦上女性占艦員總數的5%。她們的專業不再像過去局限於醫療和服務領域，幾乎分布在通信、導航、控制等艦上所有的專業。

「除銹、刷漆、裝卸，累活、臟活，我們樣樣都干，從來不講特殊。」通信部話務班的班長王琦說，女性在航母上頂著半邊天。

考慮到生活隱私，女艦員被安排在一個獨立的女艦員生活區內。

尚在船塢之中，航母的設計者們就細緻地考慮到了女性的特殊需求：24小時的熱水供應，女艦員居住艙內裝上了吹風機，衛生間內還多安裝了幾面鏡子。

就全球而言，女性登艦上艇也是近30年來的一大進步。1993年，美國國會正式廢除「女性不得在海軍作戰艦艇上服役」的禁令。「艾森豪威爾」號航母第一個接納女性艦員，不過，也設置了嚴格的紀律：熄燈前不允許裸體就寢，不允許與男兵談情說愛，甚至禮節性的擁抱和親吻也被禁止。

「現代化技術條件下，戰爭對體力的要求降低，而對管理、智力和操控的要求升高。」房兵說，中國海軍的中型艦艇上大都有女兵服役，這只是海軍現代化所蘊含的一個細節之一。

舒適也是戰鬥力

「我們也有電視台，開放程度和節目內容不會比美軍差。」

每天，一千多官兵在航母上進餐四次，這是一個怎樣的場景？

後勤保障，賬面上只是一組龐大的數字。按照人員編製推算，「遼寧艦」每天需要300立方米的淡水，先進的海水淡化設施可以源源不斷地抽取海水；全艦每餐需要準備一千多份食物，長期在海上生活的人們往往是一日四餐。如果是人工洗碗，至少需要一個炊事班的戰士24小時不間斷工作，艦上裝配了洗碗機，可以在1小時內完成所有清洗工作。

海軍這樣描述「遼寧艦」上早餐的情景：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向主桅杆的時候，士兵在甲板上晨練，唱起嘹亮的軍歌，列隊進入自助餐廳。一旦遇到海上緊急情況，自助餐廳就會變成一條自動化的「流水線」：飯菜由傳送帶遞送到用餐者面前，每個人只需快速拿走眼前的那一份食物。

「艦上的餐廳還有主題餐廳。幹部餐廳和士兵餐廳的菜譜幾乎沒差別，只是吃飯的環境不同，這也是各國海軍的通行標準。」一名海軍裝備部門軍官介紹說，艦上的洗碗間被分在三個地方，分別是用過的餐具存放間、清洗間及乾淨餐具存放間。

過去，「水煮菜」最讓水兵苦惱，吃飯也是任務。

「遼寧艦」上設置有水果保鮮庫、魚肉冷庫和低溫產品冷凍庫，一次就可存儲30噸的物品。還有一部超低溫速凍冷庫，能迅速降溫至零下66攝氏度。

工業設計的背後，凝聚著一個民族的戰爭文化和它的生存哲學。

蘇聯人設計航母，試圖將每一間艙室的空間都壓縮到極限，以便擠出更多的空間，承載更多的艦載機，搭載更多的導彈等武器系統。「俄羅斯前兩代的航母，犧牲了空間用以裝載更多的導彈。『瓦良格』號屬蘇聯第三代航母，舒適性與歐美相比差距已經不大了。」國防大學副教授房兵說。

「航母上無需那麼舒服，戰爭靠的是勇敢的心」，這是蘇聯人的設計理念，而「休閑、修身和運動」則是歐美國家航母生活的主題詞，舒適性也是戰鬥力。美國海軍《艦上適居性設計標準手冊》規定，除了食堂之外，艦上要留有足夠的空間，確保三分之一的人員能同時休閑娛樂。

在改造中，「遼寧艦」的舒適性開始向美式航母靠攏。中國航母舒適性走的正是俄羅斯和美國的中間化道路。「遼寧艦」上設有餐廳、超市、郵局、洗衣房、健身房、垃圾處理站，甚至酒吧都區分為鬧吧和靜吧，厭倦了熱鬧喧囂之後，盡可以去體驗安靜與閑適。

擁有三千多個艙室迷宮般的航母，水兵有時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問路總會得到耐心的指點。艦上主辦的內部刊物或者閉路電視就顯得格外重要，只要上了電視節目就變成了全艦的「明星」。美軍「小鷹號」航母就裝有數千台電視機，能夠收看4個頻道的閉路電視和12個頻道的美國新聞和娛樂節目。

「我們也有電視台，開放程度和節目內容不會比美軍差。」一名海軍人士很自豪。

「遼寧艦」多數艙室都安裝有電視，以及先進的視頻點播系統。內容以中央電視台的節目為主，思鄉心切的艦員也能收看來自家鄉的電視節目。此外，「遼寧艦」還開設了獨立的電視台，播送艦上的新聞，自編自導娛樂節目，也有學習進步的知識講座。

油膩工作服也不能丟

一件油膩的衣服，可能夾雜著金屬碎屑，這也可能被人拿去解讀航母的秘密。

接近這艘「巨無霸」，也會遇到諸多禁忌。

「嚴禁將工作服做拋棄處理。」這是造船期間就建立的一條規定，破舊、油膩的衣服也不能隨意扔掉。這是擔心，工作服沾染的油漆或者金屬粉末流落在外，很可能被國外某些機構收取，做進一步地分析。

這似乎是危言聳聽。警戒線之外，許多眼睛在凝視著這裡的風吹草動。一件油膩的衣服，可能夾雜著金屬碎屑，這也可能被人拿去解讀航母的秘密。

外界習以為常的塗料，俗稱「油漆」，也是直接影響著艦艇的戰鬥力。1966年春天，幾艘外國船隻闖入中國領海，海軍派出一艘護衛艇全力追擊，最終眼睜睜地讓外船溜走。查究原因，艇底塗刷的防污塗料質量太差，導致船底生物積累了一尺厚，嚴重阻礙了追擊速度。

若無高質量的防污塗料，熱帶海洋上的航母外壁會成為鹽漬、苔蘚和貝類的棲息之地。2005年，國產新型即塗速成技術研製成功，並應用于海軍索馬利亞護航編隊。據信，這一技術也應用到了「遼寧艦」上，戰士們無需再面對「刮不完的鐵鏽，除不盡的油污」。

按照海軍艦艇的安全操作規程，在甲板上，工作人員即使把手插在褲兜里，這樣的小失誤也會引來安全員的一頓訓斥。噴氣式飛機掀起的氣流，足以把一頭牛推入大海，或者吸入引擎。

「遼寧艦」沉睡多年，迎來了入伍的日子。

它卻無意間加入了一場馬拉松競賽，2012年9月23日，也就是「遼寧艦」服役的前兩天，俄羅斯為印度改裝的「維克拉馬蒂亞」號航母在海試中鎩羽而歸，動力系統嚴重故障而被迫提前返廠大修。「遼寧艦」號與「維克拉馬蒂亞」號，建造時間相隔6年，都面臨「起死回生」的命運。不同的是，2011年冬天，在「遼寧艦」第二次海試中，就拋開了陪伴其左右的拖船。

航母國家，中國有了這樣一層新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