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畏懼地去老

老有老的彪悍，老有老的傲嬌。既然抗拒不了，就讓他來唄。

我老了。原來是笑起來有皺紋，現在是不笑也開始有皺紋。原來是臉上有星星點點的雀斑，現在是雀斑開始連成塊往老年斑奔去。原來是大家都羨慕我，說你怎麼吃都不胖，現在是整體看上去不算胖，但腰腹松垮，臂膀粗圓，身體沉重，就像身上時時刻刻都綁著個二十公斤重的沙袋負重前行。

回到家，對娃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媽媽累了，你自己玩去。」心還是那個逞強的心，身體已經跟不上趟兒了。彷彿剛剛適應青春年華的離去，接受了自己人到中年的現實，倏地一下，中年也快過完了。

有次去逛商場，一個一米八幾、人高馬大，二十齣頭的小夥子叫住我：「阿姨，您看看這個……」什麼？阿姨？我心想，我哪裡看著像你阿姨了？我有那麼老嗎？頓時一股憤氣湧上頭頂。我臉色冷冰冰地怒回了他一句：「叫誰阿姨呢？」小夥子顯然還青澀，沒什麼經驗，立馬臉憋得通紅，訕訕地不敢吭聲。我一看，年輕人剛工作也不容易，心下一軟，緩和些地說：「這是什麼呀？我看看。」小夥子順勢就接了一句：「這是我們公司專門針對中老年人……」我去！你可真是會撿人不愛聽的話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失去了最後一點佯裝搭理他的耐心，悲涼而悻悻地轉身就撤了。估計我心中的五味雜陳，年輕如他般的人是無法理解的。夏蟲不可以語冰，說了他也不明白。

敢問蒼天饒過誰？我知道，我在變老，我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因為誰也不能阻擋時光的腳步。

既然如此，那就來吧！再過幾年之後，我想我可以和一群退休沒事幹的老頭、老太太組團跳廣場舞，弄得整個世界鑼鼓喧天、彩扇飄揚，要是有人敢罵我們擾民，就叉腰懟回去，說他們不懂尊敬老人。還可以在小區的健身器材上，一邊扭腰、盪腿，一邊和人攀比，誰家的娃清華北大了，誰家的娃出國掙美金了。或者戴上紅袖標，以西城大媽和朝陽群眾為榜樣，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練就一雙千里眼、一對順風耳，成為群防群控，銅牆鐵壁中的一員，更可理直氣壯、倚老賣老地教訓那些不守規矩的小年輕。哈哈！這樣想想，居然覺得老下去有一種肆無忌憚的放縱和無所顧忌的快樂。

哼！老有老的彪悍，老有老的傲嬌。既然抗拒不了，就讓他來唄。擼起袖子，甩開膀子，無所畏懼地去老。我就不信誰還能不老？

趙羽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