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歷史上唯一真隱士?
誰是歷史上唯一真隱士? ----兼析詞牌名《瑞鷓鴣》
提到隱士,大家會七嘴八舌,嘀嘀呱呱說上一大串,但我認為古往今來真正的隱士只有一個,那就是宋代的林逋。這麼說肯定會有很多人反對,甚至會跳起腳來反駁,不急,容我一一道來。
所謂隱士,是指隱居不仕之士。首先是「士」,即知識分子,否則就無所謂隱居。不仕,不相應政府的號召,不出來做官,終身在鄉村為農民,或遁跡江湖經商,或居於岩穴砍柴。歷代都有無數隱居的人,皆不可稱為隱士。《辭海》解釋「隱士」是「隱居不仕的人」。因此,只有真正一生不出任官府職務的高級知識分子,才算得上真正的隱士。
先說介子推。他跟隨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逃難19年,風餐露宿,饑寒交迫,備嘗「險阻艱難」。有一次,沒有吃的了,介子推把自己的大腿肉割下來給晉文公當飯吃,但晉文公復國後,對隨他逃難的功臣進行封賞,卻忘了「割股充饑」的介子推。介子推想不通,出走到綿山隱居。晉文公知道後,多次派人請他做官,他死要面子,就是不出山,最後被晉文公活活燒死。晉文公為哀悼介子推,下令全國介子推被焚的
次說范蠡。他幫助越王勾踐復國的第一功臣,因與勾踐爭「小蜜」西施,只好偷偷摸摸帶著古代「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泛舟太湖,亡命天涯。
再說有「千古隱逸詩人」之稱的東晉陶淵明。393年(孝武帝太元十八年)他任任江州祭酒,由於當時門閥制度森嚴,他出身庶族,受人歧視,在官場上實在混下去了,第一次辭官。400年(安帝隆安四年),他投桓玄,不受重用,第二次辭官。404年(元興三年)他投劉裕幕,又不受重用,第三次辭官。405年(義熙元年)轉投劉敬宣任建威參軍,不久因劉敬宣離職,他也第四次辭官。同年秋,叔父陶逵介紹他任彭澤縣令,到任81天,碰到潯陽郡的督郵。這個督郵是個政治暴發戶,他看不慣,第五次辭官,還說了一句讓後人都認為他有氣節的屁話:「我豈能為五斗米向鄉里小兒折腰。」
提到林逋,大家的腦海中馬上就會閃出「梅妻鶴子」四個字,因為「梅妻鶴子」是這個歷史上唯一真隱士的終身「名片」。林逋(967年-1029年),字君復,錢塘人。他隱居西湖孤山,一生不仕,20年沒有踏入城市,種了三百多株梅花,依靠自己的辛勤勞動,出售梅花、梅子,一點一滴地賺取生活所必需的柴油米醋、粗布麻衣。且終身未娶,以鶴為伴,人稱「梅妻鶴子」。
1029年,62歲的林逋在傲雪的梅花中,永遠閉上了那雙看透紛紜世界的眼睛。他豢養的白鶴圍著他的墳墓悲鳴三天三夜後,也絕食而死,孤山上的梅樹都二度重開。宋仁宗趙禎深深震動,「嗟悼不已」,特賜予「和靖先生」的謚號。後人稱「林處士」。北宋滅亡後,宋室南渡,趙構定都杭州,在孤山上修建皇家寺廟,勒令山上所有寺院宅田墓墳都必須遷出,卻唯獨保留了林逋的墳墓。正因為是真隱士,他受關注程度才會是最高的。
其實早在宋真宗趙恆時期,林逋隱居孤山、種梅養鶴的事就聞名天下了。故宋真宗「聞其名,賜粟帛,詔長吏歲時勞問」。林逋寵辱不驚,坦然接受了皇帝的恩賜,但既不肯寫詩詞感激「皇恩浩蕩」,也不肯拍皇帝的馬屁,稱頌趙恆搞勞民傷財的「封禪活動」。曾有朋友勸他趁機撈個高官,林逋婉然謝絕:「榮顯,虛名也;供職,危事也;怎及兩峰尊嚴而聳列,一湖澄碧而畫中。」有人勸他娶妻生子,林逋淡淡一笑,道:「人生貴適志耳,志之所適,方為吾貴!」
由於名氣越來越大,當然也吸引不少騷人墨客、仁人志士慕名拜訪。林逋很平和,從不對登門造訪者刻意迴避。沈括在《夢溪筆談》里這樣記載,林逋養了兩隻白鶴,「縱之則飛入雲霄,盤旋久之,復入籠中」,林逋常常自泛小舟,遊玩於西湖諸寺,與高僧詩友相往還。如有訪客到達,一名家童出來開門,招呼客人,再開籠放鶴,不一會,林逋就搖著小舟歸家了,「蓋常以鶴飛為驗也。」 來拜訪林逋的人中,有薛映、李及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文人,也有如范仲淹、歐陽修、梅堯臣這樣的大才子,「每造其廬,清談終日而去」。林逋一視同仁,並不厚此薄彼,和他們之間詩詞唱和,留下不少互贈之作。《點絳唇》是一首送別詞,大概就是這種朋友交往之間的詞作: 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余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 但林逋最有名的還是那首被後人讚佩為「詠梅之絕句」的《瑞鷓鴣》詞,即《園小梅》: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瑞鷓鴣》這個詞牌名,據《苕溪詞話》解釋:它是唐初時期的歌詞,多五言詩,或七言詩。現在看到的《瑞鷓鴣》七言八句詩,還照樣是依字易歌。實際上《瑞鷓鴣》,原本七言律詩,因唐人歌之,才成為一個詞牌名。馮延巳詞,名《舞春風》;陳彭年詞,名《桃花落》;尤袤詞,名《鷓鴣詞》;元丘長春詞,名《拾菜娘》;《樂府紀聞》,名《天下樂》;《梁溪漫錄》詞,有「行聽新聲太平樂」句,名《太平樂》,有「猶傳五拍到人間」句,名《五拍》。
《山園小梅》無論是詩是詞,都必然無法迴避不提的,其中「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一聯,被推為詠梅絕唱,後人甚至評為:「暗香和月入佳句,壓盡千古無詩才。」林逋這一聯並非原創,而是本於江為的詩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但原作分詠兩物,僅是寫景而無意境,林逋只改動了兩個字,卻是神韻特出,有點鐵成金的妙處。
但該詞在意境上,也偶有人譏議,如王居卿就曾在酒席間對蘇東坡議論:「林和靖梅花詩里『疏影』、『暗香』一聯,作為詠杏花、詠桃李的詩也可以呀!」蘇東坡是個幽默的人,沒有直接爭辯,只是說:「當然是可以,就怕杏花李花不敢承當!」滿座大笑,估計王居卿當時也只有訕訕無語。而《帶經堂詩話》里對諸如此類的議論就毫不客氣的駁回去:「《陳輔之詩話》里說和靖的梅花詩描寫近似於寫野薔薇,這種說法連詩人的意境都沒有深入的理解:『疏影橫斜水清淺』,野薔薇能有這樣的瀟洒標緻?」
林逋另有一首《霜天曉角》,雖不如《山園小梅》為世人所傳頌,但也是詠梅的妙詞,抒發的都是他淡泊自適、冰清高雅的隱士情懷: 冰清霜潔,昨夜梅花發。甚處玉龍三弄,聲搖動,枝頭月?
夢絕,金獸曉寒,蘭燼滅。要卷珠簾清賞,且莫掃,階前雪! 林逋喜愛寫詩填詞,但欣賞完之後,「隨輒棄之」,毫不珍惜。有人勸他:「如此好詩,為何不記錄下來,傳之後世?」林逋淡淡地說:「我的志向就是晦跡林壑,連在今世都不想因詩出名,何況後世!」這才是真正的隱士所為。但畢竟有愛詩詞的好事者,「往往竊記之」,故有流傳至今的300餘篇。 林逋作為真隱士,尤為難得的是從不憤世嫉俗,橫加指責別人求仕。林逋不娶無子,認真教誨哥哥的兒子林宥。林宥熱心仕途,「頗介潔自喜」,當林宥中了進士時,林逋也替侄子高興,特作了《喜侄宥及第》詩一首,作為慶賀。 終身不娶、亦無緋聞的林逋是否有銘心刻骨的愛情經歷?宋朝的正史野史都無記載。但明朝張岱在《西湖夢尋》中說,南宋滅亡後,曾有盜墓賊以為林逋是大名士,必有許多陪葬寶物,但他們挖開林逋的墳墓,竟只找到一個端硯和一支玉簪,大失所望。而正是這支小小玉簪,引發了一則有趣的故事:
明代詩人陳嗣初曾經接待一個自稱是林逋十世孫的人,並不說什麼,只是拿出《宋史·林逋傳》來讓他讀,讀到「和靖終身不娶,無子。」這一句的時候,來客不禁默然。陳嗣初大笑,贈了一首七絕給他:
和靖先生不娶妻,如何後代有孫兒?
想君自是閑花草,不是孤山梅樹枝。
陳嗣初嘲諷得雖然有些尖酸刻薄,但我認為並不是空穴來風。因為林逋曾作過一首《長相思》,以女子的口吻吟唱戀情,曲調迴環往複、一詠三嘆,情深韻美,憂傷動人: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 聯繫到他墓中的傳奇玉簪,林逋記下這首凄美憂傷的《長相思》時,大概並不是「閑情一賦」罷?故當今一位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女士認為:都說林和靖終身不娶,方有『梅妻鶴子』之說,我卻終有疑惑:那個終身只愛草木禽羽的人,果然能寫出《長相思》來嗎?……想來,處士林和靖也是有眼淚的,也是有愛情的。梅可愛,鶴可愛,但終究是人最可愛。……在我,卻是希望隱士有後的。絕人情愛的隱士,終不如增人情愛的隱士更可信呢……」也許林逋確實經歷過一段「羅帶同心結未成」的生死戀情,才「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誓志不娶,以致抱著心上人的玉簪,含淚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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