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河,從來就不平靜 | 黃河改道與古代中國

黃河下遊河道變遷及其影響概述

黃河下遊河道變遷及其影響概述 (節選)

歷史時期黃河長期決口、泛濫和改道,對下游平原地區的地理面貌和社會經濟生活產生過巨大的影響。每次決口後洪水泛濫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自不待言。洪水過後,在平原上沉積大量的泥沙也造成極為嚴重的後果。它擾亂了自然水系,如填平了原來的湖沼,淤淺了天然的河流,宣洩不暢之處又將原來窪地變成了湖泊。在平地上留下了大片沙地、沙丘和崗地、窪地。由此種種,把原先農業生產很發達的地區,變成了旱、澇、沙、鹼的常災區。因此,研究這些變遷的過程,不僅是一個歷史地理問題,同時也是一個社會經濟史的問題。

《河防一覽圖》卷明·潘季馴(公元1521年-1595年)繪縱45.3厘米,橫1834厘米

(1) 洪水和泥沙吞沒了農田和城鎮,留下了大片鹼地沙荒。

歷史上黃河第一次決口泛濫後,洪水吞沒了大片土地,吞噬了無數的城鎮和田園,奪去了千百萬人民的生命,在黃河流域的歷史上製造了無數次慘痛的悲劇。西漢武帝時河決瓠子,洪水泛濫所及達十六個郡,相當今豫東、魯西南、淮北、蘇北等廣大地區,歷時二十餘年,「城郭壞沮,稸積飄流,百姓木棲,千里無廬」。成帝時黃河在館陶和東郡一帶決口,洪水泛濫四郡三十二縣,受災面積達十五萬餘頃,平地水深至三尺,「壞敗官亭室廬四萬所」。西漢末王莽時河決,河南的濟、汴等水的堤坊,全被沖毀。由於統治階級的拖延堵口,洪水在河濟之間泛濫達六十年之久,其後果可以想見。北宋熙寧十年(1077)黃河在澶州曹村決口,分南北清河人海,正溜奪南清河(即泗水)人淮,流經徐州城下,水深達二丈八尺。當時的徐州刺史蘇軾有詩云:「歲寒霜重水歸壑,但見屋瓦留沙痕。」可見有部分洪水決入城內。元至正四年河決曹縣白茅堤,今魯西北、淮北地區及會通河、北清河沿岸各州縣,皆遭水患。當時有人寫下了反映這次災情的詩歌,其中下面幾句:「季來河流失故道,墊溺村墟決城堡,人家墳墓無處尋,千里放船行樹杪。」明清二代河患愈演愈烈,幾乎每年都有大小決口,人民已不勝其害。歷代統治階級在維護其統治的鬥爭中,往往扒開河堤,以水代兵,製造人為慘劇。唐末五代此類事件特多,上述杜充決河又是一例。明末崇禎十五年(1642)李白成起義軍圍攻開封城,明河南巡撫高名衡扒開河堤,水淹開封城,城內三十七萬八千多居民,被淹死者有三十四萬人。1938年蔣介石集團炸開花園口河堤,洪水一瀉千里,淹沒了豫、蘇、皖三省五萬四千平方公里土地,受災人口達1250萬,89萬人死亡,黃泛區人民至今記憶猶新。

黃河每次決口不僅給下遊人民帶來了水災,也同時帶來了嚴重的沙災。黃河含沙量較高,自古已然。戰國時代黃河已有「濁河」之稱。西漢時人稱「河水一石,其泥六斗」。唐宋以後,中游水土流失加劇,河水含沙量與日俱增。清人陳潢指出:「平時之水,沙居其六,一入伏秋,沙居其八。」每次決口後即將大量泥沙帶出堤外,水退沙留,在地面上覆蓋了大片深厚不一的沙土沉積物。這些沉積物在一定的時間內對土地有一定的肥力,但如沙質過粗,尤其是長期排水不良而引起的鹽鹼化,則給農業帶來很大的損害。此外,河流改道後,留下的枯河床和自然堤上沙質沉積物,經長期風力作用,形成許多斷續的沙丘,吞噬了大片農田、房屋,破壞了城市、交通道路,撩下了沙荒。

今鄭州黃河大鐵橋以東的黃河沖積扇形平原上的各時期的黃河故道,大致以今鄭州、蘭考間黃河河床為脊軸,向東北、東、東南不同方向輻射,殘留下許多沙灘地、槽狀或碟狀窪地,使平原地區地貌複雜化。

豫東北新鄉地區的原(武)、延(津)、封(丘)三縣是元明以來河決最多的地區之一。新中國成立前境內沙崗起、鹽鹼遍地,易旱易澇。封丘縣城自金代至清順治年間(1644—1661)曾六次被河水所毀(金大定中、元初、元至正間、明弘治二年、萬曆十五年、清順治九年)。順治九年河決封丘縣,四鄉皆被淹,僅留縣西南一隅乾地一千四十餘頃,原來四千餘頃的賦稅徵收如故,逼得人民大量逃亡。明洪武年間(1368—1398)封丘縣有5578戶。萬曆年間增至14159戶,至清順治十六年統計實在戶僅2267,不僅人口散亡,縣境土地也大片被沙淹沒。全縣土地土居其四,沙居其六,康熙年間(1662—1722)縣境內「飛沙不毛,永不堪種」的田地有兩千餘頃。今天延津縣北境殘留著自戰國至北宋的黃河故道,沙丘連綿,有的高出平地達20米。大風來到,飛沙蔽天。清康熙時記載,全縣土地「盡為沙蠊」,「四野多屬不毛之地」。延津縣北部古為胙城縣地。今天全是連綿不斷的沙丘和沙崗,人口稀少,道路湮沒。但是在古代這裡卻是南北陸路交通的要道,從河南去今北京,多通過這裡渡河北上,沿著太行山東麓,進入燕山山麓平原。今胙城鄉西南有個吳起城,原名宜村渡,是古代黃河南岸的一個渡口。金末設在今衛輝市的衛州為蒙古兵佔領,金人即遷衛州治此。今天的吳起城已全為沙埋,遍地儘是殘瓦斷磚,宋瓷的殘片俯拾皆是。今胙城鄉以北數里為原胙城縣城所在地。清順治年問,胙城縣治已是「飛沙四集,濠塹不明,居人僅數百家,備極蕭條之甚。」城外村落稀流,廖如晨星。全縣土地荒蕪者佔十之七,「斥鹵滿目,土皆不毛。」種植的耐旱作物,畝產不過三二斗而已。康熙年間,自沙門鎮至胙城縣一帶,「積沙綿延數十里,皆飛碟走礫之區,胙之土田無幾。」自胙城西北,「一派沙地,並無樹木村莊,飛沙成堆,衰草零落。」到雍正五年胙城縣終於撤廢,土地併入延津縣。今縣址已成為沙荒,僅露斷牆殘垣,無道路可以通達。

花園口決堤後災區人民的慘狀

安陽地區的浚縣、滑縣、濮陽一帶,是宋代澶州、滑州之地,為宋代黃河決口頻繁之區。滑州經天禧年間(1017—1021)連續二次河決,「市肆寂寥,地土沙薄。」而土地差科頻數,熙寧新政時將滑州撤銷,領縣改屬開封府。

河南豫東的開封地區所屬各縣,在明清時代幾乎全被決河淹沒過。其中以開封城破壞最慘重。據文獻記載,從元初至清末,開封曾七次(元太宗六年(1234)、明洪武二十年(1387)、建文元年(1399)、永樂八年(1410)、天順五年(1561)、崇禎十五年(1642)、道光二十一年(1841) )被河水淹沒。災情最嚴重是崇禎十五年一次。該年四月十三日李白成起義軍圍開封城,九月十五日河南巡撫高名衡扒開河堤,企圖水淹起義軍,結果洪水自北門決入城中,滿城皆水,僅露鐘鼓樓及相國寺頂、周王府紫金城,全城三十七萬八千餘人,倖存者僅三萬餘人。今開封城內明以前的建築僅鐵塔、繁台、延慶觀三處。宋代鐵塔原在一座名為夷山的土山上,今連塔基都被埋入地下。元代建築延慶觀門已一半被埋在地下。近年來在開封市某中學內挖防空洞時,在地下三四米處發現明代屋頂。清道光二十一河水再度決入城內,今地下二三米始見清代地基。今開封城為道光二十三年後所築。所以有人估計,宋代開封城地面可能被埋在今地下十米左右。

河北省的巨鹿縣在宋大觀二年(1108)一次河決,泥沙將整個縣城埋入地下。1919年當地人民掘井時發現了宋代的古城址。近年來在地下六米處發現宋代的瓷器和屋基,屋內器皿尚存,還有當場淹斃的屍骨。

以上所列舉的僅是局部地區的資料,已足以反映歷史上黃河決口後城市被毀,農田堙沒,人口散亡的慘景了。

(2) 黃淮海平原上河流的淤淺和水運交通的衰落。

黃河不斷決口和改道以及大量泥沙侵奪其他河流的結果,直接改變了原有水系的面貌。在古代,黃河下游平原上河網交錯,湖泊群立。據《漢書·地理志》記載,與黃河下游幹流直接溝通的,北岸有屯氏河、張甲河、鳴犢河等汊流,南岸有濟水、浪蕩渠(鴻溝)、汲水(獲水)、睢水、渦水、漯水、篤馬河等分流。在《水經》和《水經注》中記載得更詳細,自黃河幹流中分流出來河流就更多了。

這些河流如扇形分布在沖積大平原上。北岸的汊流大多是黃河決口後沖刷而成;南岸的分流大多是戰國魏惠王(前370—前362年)時在大梁(今開封市)附近開鑿鴻溝以後,形成的以鴻溝為乾渠溝通河淮的水道系統。這些河流是中原地區理想的水運航道。例如在滎陽縣北分河東北流經今山東入海的濟水,與河、淮、江合稱四瀆,是黃河下游最大的一支分流。春秋時代開始即為中原地區溝通東西的重要河道。它與溝通淮泗的菏水交會處的陶(今山東定陶西北),就因為交通和商業的發達而被譽為「天下之中」。在今開封附近分濟水南流經今淮陽入潁河的鴻溝,又名浪蕩渠,是戰國以後中原水運交通的乾渠。秦末楚漢之爭,劉邦、項羽曾以此水為界中分天下。淮陽是古代陳國國都,在漢代也是重要都會。從浪蕩渠分水流經睢陽(今商丘市南)至徐州彭城(今徐州市)入泗水的汲水(下游又名獲水),也是重要的運道。睢陽、彭城以及潁淮交會處的下蔡以及不遠的壽春都因水運交通的關係,成為一方都會。《史記·河渠書》記載這些河流「皆可行舟,有餘則用溉。」對下游平原上的水運交通和農田灌溉事業起過重要的作用。每當洪水季節,這些分流和汊流又是黃河的天然分洪道和沉沙池,在分沙和減洪方面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幹流的負擔。

西漢中葉以後黃河多次南決,南岸的分流受到大量泥沙的灌淤。公元11年(王莽始建國三年)的一次決口,造成河、濟、汴(即汲水)之間長達六十年的洪水泛濫,堤防毀壞,水運阻塞。東漢王景治河以後,在新河道上全面築堤,北岸分流斷絕。南岸仍然保留鴻溝水系以便通航。魏晉時代濟水開始淤淺,六朝末年時,定陶縣南「唯有濟堤及枯河而已,皆無水」。而汝、潁、渠(浪蕩渠)、睢、渦等水之間,卻因為曹魏時代大興水利,開鑿了睢陽渠、賈侯渠、討虜渠、廣漕渠、淮陽渠、百尺渠等人工渠道後,水運交通有所發展,曹操、曹丕時幾次向東南用兵,舟師都由渠、渦、潁水入淮。鴻溝水系在隋唐以前仍起著一定的分流和通航作用。

隋唐時代除了以通濟渠為溝通東南地區的重要航道外,有時也利用潁、渦、睢等水進行通運。宋時建都開封,汴河(即通濟渠)成為國家的經濟命脈。為了保證汴河有足夠水量維持航運。宋王朝曾對黃河分入汴河的水源作嚴格控制。原先與汴河共分河水的渠水(魏晉以後又稱蔡水)、渦水、濉水等,都因為水源短缺,久不疏浚,漸失航運之利。如睢水原自蔡水分出,東入泗水。宋時為了保證蔡水的通航,不再分水入睢。睢水變成無固定的水源,依靠雨量補給,「逾月不雨則竭」。宋朝首都開封附近所謂「漕運四渠」,即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廣濟河),除汴河外,其餘三河都另覓水源,不再以含沙量很高的黃河為水源。而汴河就因為以河水為源,淤淺甚速,熙寧年間,開封附近汴河河床中積沙幾與開封城內相國寺屋詹相平。可見黃河多泥沙的特點對其分流的危害。宋金分裂時期,汴河日久不加疏浚,很快淤成平陸。樓鑰《北行日錄》(1169)、周煇《北轅錄》(1177)都有詳盡的記載,可以為證。戰國以來形成的河淮之間水運交通網,全告淤廢。金元以降,黃河長期南泛,河淮之間天然河流,有的淤淺,有的上游縮短,有的完全淤廢。明代黃河下游全成「懸河」,一旦決口就將大量泥沙帶出堤外,濉、渦、潁諸水因長期被河水侵奪或干擾,日趨淺狹,時通時塞。據明嘉靖十三、十四年總河劉天和調查,渦河入淮口廣僅八十餘丈(約270米),睢河口廣二十餘丈(約70米),汴河(指今廢黃河)口僅二十餘丈,大大地減弱了這些河流的分洪和通航能力。開封城南的朱仙鎮始於宋代,明時十分繁榮,清康熙時為全國四大鎮之一。這是因為鎮旁賈魯河(即今賈魯河,明時名孫家渡河,為弘治年間因決口泛道開鑿而成)、潁河水運發達的關係。後經明末、清雍正、乾隆、道光年間幾次黃河南決。賈魯河幾度淤塞,朱仙鎮也逐漸衰落。這一地區商業集散地下移至潁河上的周口鎮。近代以來直至新中國成立之前,渦、潁、濉等河流,通航能力極為有限,沿河城市大大衰落。古代中原水運發達、城市繁榮的景象全被改觀,這全與黃河南泛侵奪有關。

(3) 平原窪地的湖陸變遷。

黃河多次決口改道後,在沖積平原上,形成了許多微度起伏的崗地(自然堤)和窪地(廢河床),決口附近又出現許多小沖積扇,以及許多在風力作用下出現的斷續沙丘。這些使平原面貌十分複雜。

古代在太行山東麓河流沖積扇和西南、東北向的古大河河堤之間有許多交接窪地,形成河北平原上的一連串的湖泊,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陸澤。黃淮平原上鴻溝水系之間也有很多淺平的湖沼,如圃田澤、滎澤、孟諸澤、蒙澤、菏澤、大野澤、雷夏澤等等。公元六世紀作品《水經注》記載黃河下游有一百三十多個大小湖泊。這些湖泊在調節黃河及其分流的流量,農田灌溉、水運交通以及濕潤當地氣候等方面,都有一定的作用。

但這些平原湖泊由於黃河泛濫後,一次又一次地輸入大量泥沙,逐漸淤淺,以後又加上人工墾種,先後變為平陸。在今河南鄭州、中牟之間的古圃田澤,戰國時就是黃河和鴻溝水系之間調節流量的水庫。宋代仍起著調節汴河流量的作用。金代開始汴河淤廢,圃田澤又不斷受到南泛的灌淤。明萬曆年間圃田澤地區變成一片由一百五十多個小陂塘組成的沼澤窪池。清代以後漸被墾為農田。其他河淮之間的湖泊,大多是金元以後因受黃河南泛的影響先後淤廢的,具體的就不一一詳述了。

河北大陸澤原為發源於太行山河流的沖積扇和黃河故道之間的一片窪地,因東面受黃河故道的阻攔,水流在此瀦聚而成湖泊。以後黃河改徙,湖泊逐漸縮小。宋代大觀二年(1108)黃河北流決人巨鹿縣和隆平縣(今河北隆堯縣)一帶,巨鹿縣被河水淹沒,處於二縣之間的大陸澤必然受到大量泥沙的灌入,湖泊的南部因首先受到泥沙落淤,湖底抬高,積水向相對低洼處排泄。今寧晉縣原有泜澤(湖)和皋澤二個小湖。大陸澤水逐漸下泄後,就將泜湖擴展成寧晉泊。明清時大陸澤稱南泊,寧晉泊稱北泊。清代治理這一帶水患的原則是將南泊的水排人北泊,北泊的水由滏陽、滹沱、子牙等河排入東淀。到了清代後期大陸澤就逐漸消亡了。

山東的巨野澤自西漢武帝元光三年河決瓠子,東南注入巨野澤,澤面曾一度擴展。以後河水曾多次決入,湖底漸次抬高,湖水向北面相對低洼處梁山附近移動。五代後晉開運元年(944)黃河在滑州決口,洪水東瀉,「環梁山會於汶水」,著名的梁山泊就此形成。宋天禧三年(1019)、熙寧十年兩次較大的河決,都是從澶、滑東注梁山泊,故宋代梁山泊「綿亘數百里」。金代黃河南徙,梁山泊水退,大片灘地涸露被墾為農田。元末明初黃河又經常北決,梁山泊又變為一片澤國。明代後期黃河長期穩定由淮入海。梁山泊中灘地多為墾殖。清康熙初梁山泊周圍「村落比密,塍疇交替」。湖泊已全被墾闢成農田。

以上所述都是原為湖泊,後經黃水灌人,泥沙淤積,最後因人為墾殖而化為平地。另一方面,某些地區由於地勢低洼,河水決入後,下游宣洩不暢,而來水卻不斷增加,就逐漸形成了新的湖泊。山東的南四湖和安徽的洪澤湖以及蘇北的高、寶諸湖的形成和擴大都屬這一類型。

山東南四湖(南陽、獨山、昭陽、微山)是古泗水下游演變而成的。泗水沿著山東丘陵的西緣南流入淮,西面是自西向東傾斜的沖積平原。金元以後,徐州以下的泗水成了黃河的正流,河床淤高,使徐州以上的泗水下洩不暢,河道沿岸壅塞成一些小湖泊。元明時代的會通河就是利用泗水河道開鑿而成的。會通河水源主要來自山東丘陵的汶泗諸水,因水源季節變化很大,曾在運河沿線設置了四大水櫃(水庫)用來調節流量。南四湖中的昭陽湖就是四大水櫃(安山、南旺、馬場、昭陽)之一。運河兩岸地勢是東高西低,水源在東岸,所以水櫃設在運東,運西留出一部分窪地,作為「水壑」。水櫃攔以蓄水,水壑備以泄洪。昭陽湖原為運東的水櫃。明嘉靖年間,黃河屢次決入沛縣、魚台一帶,洪水漫過運河灌人昭陽湖,湖面已漸擴大,運河河道也受沖毀。嘉靖四十五年(1566)開南陽新河,運河自南陽鎮以下改經昭陽湖東。新河地勢高,昭陽湖由水櫃一變為水壑。此後東面承受運河的余水,西面又有黃河決流的匯注,湖區就不斷擴展,將沛縣、魚台等縣境內陸地淹沒為湖。例如昭陽湖西岸的魚台縣是沛、豐、金鄉、單縣一帶最低洼處,四縣之水皆匯於此。明萬曆三十二年黃河一次決口,先淹豐、沛,後來歸魚台,平地成湖,魚台縣八千頃田地,存者不及千頃。此後魚台縣的陸地,就變成了昭陽湖區了。微山湖在明代前期還未形成。湖區原為運河和山東丘陵之間的一片背河窪地,存在一些零星小湖。萬曆三十二年開挖洳河後,運河改經微山之東。微山一帶變為水壑,由於和昭陽湖同樣原因,一連串零星湖泊被連成一片,微山湖就此形成。微山湖上承昭陽湖水,東面受運河余水宣洩,西面有黃河決後瀝水的匯注,而南面卻受丘陵地帶的限阻,尾閭宣洩不暢。因此向東西兩面迅速擴展。清初微山湖周圍達百餘里,「為兗徐間一巨浸。」清末民初,昭陽湖佔地165平方公里,微山湖佔地480平方公里。總之,魯西南大片良田淪為澤國,主要是黃河泛決所致。

今安徽洪澤湖區在隋唐時代只是淮河南岸淮陰、盱眙之間一些小湖泊,如富陵湖、白水塘等。宋代曾在淮陰、盱眙之間淮河南岸開鑿過洪澤運河和龜山運河。可見當時淮河和南岸的一些小湖泊並未連成一片。金元以後黃河奪淮人海。黃淮在今淮安市交會,因黃強淮弱,黃淮交會洪水往往因下泄不暢而倒灌,將盱眙、淮陰之問的零星湖泊窪地連成為洪澤湖。明初永樂年間陳碹在洪澤湖東岸築高家堰捍禦淮水東侵,因南面有老子山等丘陵的限制,湖區就向西、北兩方擴展。萬曆中潘季馴增築高家堰,改為石砌堤堰,抬高洪澤湖水位,目的蓄清刷黃,湖面因此而不斷擴大。清康熙時,湖周圍三百餘里。洪澤湖邊上的泗州城原在盱眙縣對岸,為南北交通要隘。明清二代泗州城曾幾次被淮河洪水所淹。那是正統二年(1437)、萬曆十九年、崇禎四年、順治六年、康熙十九年。康熙十九年一次,整個泗州城被淪入洪澤湖底。水退後州境東半部全為澤國。據康熙二十七年記載,泗州境內拋棄無主田地有1258頃45畝,水沉水底田地為1117頃91畝,全境有大小湖泊52處。洪澤湖面抬高後,淮河幹流坡降減弱,汛期干支流同時漲水,支流入淮處往往引起倒漾,長久不退,田地淹沒,逐漸形成湖泊。今淮河南岸的城東湖、城西湖、瓦埠湖、女山湖,北岸的花園湖、天井湖、沱湖、香澗湖等都是由此而形成的。

洪澤湖面不斷抬高,湖東高家堰也不斷加高,湖面高於黃河水面常至五六尺。汛期水勢浩翰,往往長至一丈四五尺,平堤拍岸,全借湖東高堰一堤作為屏障。一旦高家堰潰決,里下河地區全為魚鱉,據粗略統計,從1575年至1855年洪澤湖東岸高家堰大堤決口有一百四十餘次。洪水由運西諸湖漫過里運河,瀉人低洼的里下河地區,高、寶、興、泰四州縣成為水壑。高寶等湖面積不斷擴大,良田成為汪洋。如萬曆三年黃河暴漲,倒灌人洪澤湖,全淮南決,淮安、高郵之間,「向來湖水不逾五尺,堤僅七尺。今堤加丈二,而水更過之」。崇禎四年六月黃淮交漲,堤潰河決,里下河地區「數日之內,水深二丈,千村萬落,漂沒一空」。水退之後仍留下大片沼澤,長期不得宣洩,土壤鹽鹼嚴重,淮安,揚州、鳳陽、徐州十一州縣「一望沮洳,寸草不長」。農業生產遭受嚴重破壞。

綜合上述,可見三四千年黃河的決溢和改道曾嚴重影響了下游平原地區的地理面貌:淤塞了河流,填平了湖泊,毀滅了城市,阻塞了交通;使良田變為沙荒,窪地淪為湖沼,沃土化為鹽鹼,生產遭受到破壞,社會經濟凋敝。解放前,豫東、淮北、蘇北等地區,旱、澇、沙、鹼災情常年不斷,人民流離失所,都與黃河變遷所造成的後果有密切的關係。新中國成立後,在毛主席「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的指示下,經黃河兩岸人民的不斷努力,三十年來經受幾次特大洪水的考驗,沒有發生決口,保障了黃河兩岸人民安定的生活,農業生產得到穩定發展。幾千年桀驁不馴的黃河給我們帶來的災難,必將在黃河流域人民共同努力下得到徹底的改觀。

節選自《復旦大學學報》(歷史地理專輯),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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