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奧修談《金剛經》 (依仁山人)

讀奧修談《金剛經》

《金剛經》是重要經典,是佛陀在與須菩提的談話中表述的佛的宏觀思想和本質,是成道者涅槃的至高境界。《金剛經》是佛陀的大弟子阿難(阿南達)回憶整理的。這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奧修的講道,用他的靜心理論詮釋《金剛經》,這是一位偉大成道者對佛的詮釋,是奧修與佛陀的對流。

梵文「世界」一詞是samsara,意為輪子。從佛陀去世後,世界這個輪子轉了二十五個世紀。世界再度陷入混亂,人們像被拔了根似的,一切生命的價值都在消失,黑暗的籠罩下,方向喪失了。混亂和無序可以成為禍因也可以讓人類的成長出現一個大躍進。

佛陀無宗教的宗教之花一直綻放著。兩千五百年前的達摩(道)之輪轉動至今,佛陀的偉大社區湧出的潮流,一直流淌,世界跟著耶穌、僧璨、老子等偉大成道者一起航行著。慢慢地這個輪子似乎要停止了轉動。佛陀把《金剛經》給於世界,讓世人從死去中新生。生命跟任何人無關,生命跟任何「自己」無關。空、天真、處女般的生命把恐懼拋在一旁,我們就能重獲新生。

《金剛經》第一品: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座。

第二品: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第三品: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佛陀代表了宗教的核心,他是世界上完全不同的宗教創始者!他是沒有宗教的宗教的創始人,他所提出的並不是宗教,而是宗教性,這是人類意識史上的徹底改變。

  佛陀之前有很多宗教,但從沒有純粹的宗教性。有了佛陀,人類進入了成熟的年代,佛陀打開了無門之門。沒人曾做過佛陀所做的事,沒人能象他一樣散發出純粹的芬芳——最大的慈悲。

真理必須照它本然的樣子說出來。你妥協了,就將真理帶入人類意識的一般水準、喪失了靈魂、變得膚淺、變成死的東西。

佛陀很喜歡斯拉瓦斯提(Sravasti,光輝的)城,他四十五年的傳道生涯里,有二十五年住在斯拉瓦斯提。佛陀所有的偉大的經典都誕生在斯拉瓦斯提。

《金剛經》梵文名字叫Vaira-chchedika Prajnaparamita Sutra,意為「像雷一樣地切割完美智慧」。佛陀能象雷一樣切割你,砍掉你的頭、殺掉你,然後幫你再生。佛是謀殺者又是母親。殺掉你舊有的一切,將新的本質給你。從舊的灰燼里誕生新的。神秘的鳳凰在火中永生,求道之人必須先死,才能新生。耶穌說:「你必須死掉,唯有如此,才能被生成你真實的內在本性。」自我死掉了,真實的本性才浮現,這是佛陀最偉大的講道之一,融入它吧!

佛陀創立了一種非壓抑、非觀念性的靈修,這是非常稀有的。所有的苦行都是反對生命的病態,生命就是神,生命和神並不對立,它們是同一真實存在的兩個名字。佛陀是非壓抑的,壓抑的僧人根本不瞭解佛陀,他們將自己帶進了病態。佛陀是非觀念性的,所有的觀念都屬於頭腦。頭腦無法帶你去超越頭腦的觀念,所有的觀念都必須被拋棄!佛陀不信理想,理想都會產生緊張和衝突,使你分裂和痛苦。理想越多精神越分裂,分裂的人怎能快樂和寧靜?

人們一旦成了跟隨者,就非常動搖,觀念的混亂使他們從根部動搖,無法自己站立,無法依靠自己行動,不知道自己是誰,忘記自己和本性。觀念本身就是疾病,它使人不舒服,變成「二」——理想和你。

  佛陀非壓抑的生活方式,是非觀念性的,他不談論神、天堂、未來,他不給你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帶走你任何的東西,將你自己——自己、我、自我的概念也帶走,只留下純粹的空。

我們已完全忘記如何「給」,只知不斷地去取,就連結婚也說「娶」老婆,你可以取任何物,可人怎麼可以取呢!帶走了你的「自己」,留下了純粹的、天真的、處女般的空——涅槃。

哈古音禪師說:「從最開始,所有眾生都是佛。」那個空是存在的。你累積了太多的垃圾,空就看不見了。佛陀給你涅槃,並不是把它當成理想,佛陀是解放你而不是強迫你,教你怎麼去生活而不為任何目標、不為達成任何事,而只要當下的喜樂——生活在覺知里。覺知並不是去得到任何東西的手段目的。

佛陀並不是在教你在彼岸,而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你只知道這個世界,你可以改善、裝飾,除去醜陋的東西,代之以較美的東西。另一個世界只是這個世界的連續。頭腦無法構思任何新的東西,頭腦生活在舊的裡面。唯有當頭腦不運作時,新的才會發生。佛陀不談論另一世界,他只是教你要如何處於這個世界的「這裡」,很警覺、很有意識、很觀照地處於「這裡」,讓你能在世界裡,但世界不在你裡面。佛陀的靈修不信理想、沒有未來、沒有另一世界,它是一朵此時此地綻放的花。

意識有多清醒,你就有同樣多的存在。想成為更多,就要變得更有意識。意識給予本質存在,而無意識將你的本質存在帶走。警覺歸於中心,警覺的是有根的,根扎在存在里,它幾乎可以被觸摸到。無意識只是拖著生命昏睡地走。

自我消失、沒有自己的概念、沒有任何限定,只有純粹的空、只有無限性的、沒有界線的空,這就是佛陀的單獨的靜心狀態。單獨不是孤獨,它「全部是一」,單獨的你跟全部合一。你融入存在,存在融合你,你成了存在的寬廣大陸。

《金剛經》顧慮到變成全然的空,這就是佛陀給世界的基本禮物。《金剛經》是佛陀的大弟子阿南達所記。阿南達是唯一在四十五年里一直跟佛陀生活在一起的人,他是真實的可信賴的。阿南達的敘述,只說「我聽到這樣」,這是非常真誠的方式。他說:「我聽到這樣,我或許忘掉一些東西,或許加進了我頭腦裡面的某些東西,一切都有可能,因為我並不是成道的人。」

阿南達說,佛陀對小事情的注意跟對大事情的注意是一樣的。對一個佛來講,沒有什麼事是小的,也沒有什麼事是大的,一件事就是一件事。佛陀做一件事,他完全在那裡,不會在其他地方。「把你自己的注意力固定在你自己的前面」這是一個特別的佛教方法:「阿那潘沙提瑜珈」,就是「觀照呼吸的進出」,集中你的注意力在前面。

佛陀整夜都保持同一睡姿。佛陀說:「睡覺時對它保持警覺,身體、四肢放鬆下來,但覺知保持明亮。」靜心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事,它必須變成你的味道、氣氛,不管你在哪裡和做什麼,都圍繞著你。

提問必須是非常尊敬、謙虛、具有接受性、女性化,否則你將錯過它。繞三圈象徵三個體,第一圈是對肉身體的致敬,第二圈是對喜樂體的致敬,第三圈是對真理體——佛性的致敬。這三圈同時象徵佛教裡面有三個庇護所或稱避難所:佛、僧團、道。道是使人成佛的主要本性、醒悟的藝術,這是真正的宗教。

菩薩站起來是全然的覺知,可以完全覺知到每個氣息,沒有一件事在經過時會不知道,他始終保持著觀照。基督教稱「恢復冷靜」,佛教稱為「沙馬沙提」——正確的觀照。恢復冷靜、成為冷靜的、冷靜地生活;沙馬沙提——在每個行為都很有意識。

「至行尊者」意為「一個已到達彼岸的人」、「一個已到達最終靜心的人」。佛陀說過:到達最終的靜心有八個步驟。已到達第八階的人被稱為「至行尊者」,是已到達三摩地、到達彼岸,他已不復存在了,他已完全走了,只是一個空。自我已消失蒸發了。「如來」即意為「至行尊者」。菩薩沒有一般的思想,只是屬於彼岸的全然的喜樂。

「所有宇宙的眾生,我都必須將他們引導到涅槃。」「引導到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的涅槃境界(無餘涅槃)。然而,雖然有無數的眾生都這樣被引導到涅槃,但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眾生被引導到涅槃。」當你在引導別人的時候,你將會再度陷入無知。所有的眾生都必須被引導到彼岸,但他們的痛苦是虛假的,所以你的治療方法也是虛假的。他們並沒有自我,你也沒有任何自我。不要認為你在幫助人們,不要認為你是偉大的幫助者,否則你將會再度墮落。你必須帶著很大的決心停留在此岸,否則你將會被彼岸拉去,但你也不能再度在此岸生根,否則你將無法帶給眾生任何幫助。你將會摧毀你自己,你將會再度進入夢中。

菩薩有了「相」的觀念,他就不是菩薩。「相」的觀念是活著的靈魂的觀念、人的觀念。沒有「相」(being)——你和眾生都沒有,所有的自我都是虛假的、虛幻的。抱著很大的決心,幫助人們到達彼岸,他們已在那裡,你只要使他們醒悟、有覺知,但不要迷失,不要成為救世主,這就是成為菩薩之道。

佛陀所說的並不是超頭腦,而是沒頭腦;不是超靈魂,而是沒靈魂;不是「超個體」或「超自己」,而是沒自己——阿那塔。成為偉大的頭腦並不是成道,阿魯賓多和尼采有很多類似點。尼采談論超人,阿魯賓多也談論超人,但超人是心理投射。沒頭腦並不是來自你的奮鬥,來自奮鬥的只能是頭腦。頭腦甚至無法包含沒有頭腦的種子,頭腦已經太滿了,它充滿著思想、慾望、幻想、想像和記憶,已沒有空間了。

沒有親自去經驗,是無法知道的,要知道那「未知的」的唯一方式就是去經驗它。你無法冥想,你必須進入它,冥想是一種虛假的活動,是一種逃避。害怕死亡就會去想死亡、想涅槃。頭腦從不是全然的而是精神分裂的。頭腦無法有所幫助,頭腦只會阻礙。

佛陀談到兩種涅槃:

其一「帶根的涅盤」(有餘涅槃)。樹木已消失,慾望之樹已消失,根還留在地下,隱藏在黑暗的土壤里。但它還能再生。這跟派坦加利的「帶種子的三摩地」一樣。

其二「無根的涅槃」(無餘涅槃),派坦加利所稱「沒種子的三摩地」,不僅樹木被摧毀,種子也被燒掉了。你就永遠停留在頂峰,不會再退回來。這就是佛陀所說:「那些要走菩薩道的人應該決定說:『所有眾生,我都必須將他們引導到涅槃,引導到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的涅槃境界。』」沒有留下任何根或種子。

禪宗的人是中性的,他們帶著無性的氣氛。對性沒有態度,是禪的美。具有某種態度意味著仍執著於這個或那個方式,贊成和反對就像一輛牛車的兩個輪,它們是朋友是合伙人。

多少年來,人類最大的不幸之一就是一直在崇拜那些不具創造力的甚至病態的東西。他們不聽命於身體,把某個概念強加在自然之上。禪不抱任何態度,非常簡單天真,孩子般的。抱著某種態度,天真就被摧毀了,態度控制了你。禪既不贊成什麼,也不反對什麼。任何平凡的都是好的,成為平凡的、成為一個「無人」、成為一個空無,沒有任何意識形態,沒有任何個性。個性意味著某種過去的東西已固定在你裡面;個性意味制約和培養,你被監禁在個性里,不再自由。

真正的人沒有個性,他免於過去,按當下這片刻行動,是自發性的,不會從記憶里去尋找要怎麼做。遇事是自然的反應,而不是固定反應。

禪對任何事情都沒有「相信的系統」。譚崔是醫療性的,社會壓抑了性,譚崔來矯正來幫助你取得平衡補救的方法。如果社會給予全然的自由去享受,沒人會成為具有破壞性的,能夠愛得很美、能夠生活得很喜悅的人不會具有競爭性破壞性。

生意人是苦行者,他們把每件事都奉獻給金錢。一個知道愛的興奮和狂喜的人不會具有競爭性,能賺取每天的麵包,就很高興了,這就是耶穌「給我們每天的麵包」的禱告。不滿足的人具有競爭性,他們認為生命並不在這裡,而是在那裡。需要可以滿足,但慾望從不會被滿足;需要是自然的,慾望走入了歧途。

愛釋放到世界,才能帶來革命。所有的「主義」都失敗了,因為在深處,它們都是性壓抑的,他們都認為性必須被控制,不允許人們在性裡面有天真的喜悅。譚崔幫助人類,將性給回人類。當性被給了回來,就有禪的升起。禪沒有什麼態度,是純粹的健康。

  「理論」(theory)這詞來自希臘文詞根theoria,意為「洞見」。你能敞開,就能洞見,洞見注入存在,神性之門打開了。

你可以重複任何經典中的話語,重複並沒有你的洞見,重複沒有熱情、沒有強度、沒有真理,真理只能透過你的經驗而來。

  一旦有了觀念、目標,事情就會變得不同。要絕對實際,不攜帶任何觀念,這就是唯一的世界。玫瑰花是紅色的,樹木是綠色的,而人們就象他們現在這樣——現實本身就是絕對美的。

耶穌說:「不要論斷人。」宗教的頭腦沒有判斷、沒有譴責,因此能夠愛。唯有不判斷才能愛,有太多的觀念和判斷,就永遠無法愛。

愛一個人,想去改善改造應該怎麼樣,這樣的被愛就成了受害者,你也就不復存在。想去改造別人的愛,是完全錯誤的。愛永遠不會去改造任何人,愛是接受,按本然的樣子接受。只有宗教的意識能夠深愛。當你去愛,你會發現它比你原來所想的還好,然後你就會愛得更多,你會發現它非常美。漸漸地,你會發現世界消失了——它就是神本身。

  死亡跟生命一樣美,退回到存在的源頭——放鬆、休息,準備再度回來。波浪在海洋湧起,然後再退回到海洋,然後再度升起。死亡只是消失而進入源頭、進入那個不顯現的、進入神里去睡覺,你將再度開花、再度看到太陽和月亮,一再一再地,直到變成一個佛,直到你有意識地死,直到你有意識地、有覺知地進入神裡面放鬆,就不會再回來,這就是全然的死、最終的死。

  生命跟任何人無關,跟任何「自己」無關,空的、天真的、處女般的生命。將恐懼丟在一邊,讓死成為復活和新生。

  布弄禪師說:「當你還活著時,要成為一個死人,要徹徹底底地死,然後按照你所喜歡的去做,一切就都會很好。」

知識並不危險,博學多聞才危險。知道事實非常好,而忘掉生命的奧秘是危險的,所以知識並非永遠都危險,有時它也能有很大幫助。

《金剛經》第四品:

複次,須菩提: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須菩提:菩薩應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須菩提:於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菩薩無住相布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須菩提,菩薩但應如所教住。

第五品:

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第六品上: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

傾聽有一定的困難,傾聽要在此時此地,傾聽時不能有任何思想,傾聽要很警覺、很覺知。頭腦一直在裡面喋喋不休,像個瘋子,在編織一千零一個思想,頭腦一直在過去未來間移動,這樣怎麼能傾聽?你會聽到根本沒有被說出來的,你會繼續錯過那說出來的,因為你無法融入。你只是聽到,未必真的聽進去。

好好地聽,以接受的心情聽,在深深的接受中聽。當你在聽時,如果你的頭腦在爭論、在判斷、頭腦幹涉了,內心會說:「是的,這是對的我相信;這不對,我不信。」那麼雖然你在聽,其實沒好好聽。正確地聽,意味著很順從地聽。「順從」(obedience)的原始詞根是obedire,意為「徹底的聽」。真理存在,你會順從,你不需要自己作任何決定。真理是自明的,你聽到了就自動去跟隨、去順從。

  生活在謊言中太久了,真理的來臨你會害怕或顫抖。黑暗害怕光,謊言害怕真理。你一接近真理,頭腦就產生騷動、揚起很多灰塵,使你聽不到真理。佛陀說「除非你沒有恐懼,否則你無法達到真理。」透過恐懼,無法抵達真理,無懼才能知道真理。

信心意味著信任,恐懼的人怎會信任?他一直在考慮,狡猾地保護和防衛,怎麼能信任?信任需要勇氣、需要冒險。中國字「危機」包含兩個含義:一是危險,另一是機會。面對危機是關鍵的時刻,不進入危險,將錯過機會;想要機會,必須進入危險。知道在危險中生活的人才具有宗教性。

很多語言里,「順從」都比「聽」強烈。「荒謬」(absurd)的相反是Absurdus,意為「完全聾掉」。

須菩提這樣的人耳朵肯定沒有任何問題,他對佛陀敞開、不會跟佛陀爭辯是無庸置疑的,他完全跟佛陀在一起、一起流動,但是達到菩薩境界、接近佛性也會有新的問題。意識的每個新階段都有它自身的問題。菩薩的根已離開了他的身體、整個存在是敞開的、已不再生活在身體里、不跟身體認同,他已達到了沒有身體的境界。而唯有當身體和靈魂兩者在一起,傾聽才可能。須菩提靈魂在,可身體不在,這就是佛陀要須菩提好好地聽的意思。就是把身體帶到此地來,讓身體運作,進入身體、根入身體。

須菩提已走向了內走,他不作努力就消失在內在核心,完全被他內在的喜悅淹沒,就無法聽佛陀說。他完全有能力聽佛陀的寧靜,他們之間會有融通,但必須把自己整合起來,他必須從內在出來進入身體,他必須非常注意,因為他醉在內在的酒里了。

新的東西並不是來自你,並不是你的一部份,它來自彼岸。面對新的東西,你的整個過去都會瀕臨危險。新的東西跟你是不連續的,因此會產生恐懼。讓新的東西進來,你將永遠不會再一樣,新的東西將會改變你。你不認識新的東西,它或許是朋友,或許是敵人,誰知道?沒辦法知道。唯一方式是讓它發生,試著去瞭解新東西,每個人都要變成新的。沒人會對舊的滿意,舊的已被熟知,重複就會無聊、單調,你就會想去掉它。

想探索冒險變成新的,但新的東西來敲你門時,你就縮回來躲在舊里了,這是個兩難。想變成新的需要勇氣,但世界充滿了懦夫。懦夫、退縮、閉起眼睛怎能成長怎能存在?最多是假裝存在而已。無法成長就必須去尋找替成長的替代品,銀行存款可以成長、名聲可以成長。但名聲、存款不是本質存在,想到本質存在依然會顫抖。

頭腦永遠都是舊的,新來自彼岸、來自神、來自存在。任何來到你生命中的新東西都是神的訊息。接受它,就是宗教性的。只需要再放鬆一些、敞開一些就可以讓新的進來,臣服於神,讓她進到你裡面來。放鬆、敞開就是祈禱、靜心的整個意義。

永遠帶著很大的喜悅來迎接新的東西,即使有時候那個新會導致你的不方便,還是值得的;即使有時候新會使你陷入困境,仍然是值得的。人只有透過錯誤才能學習,透過困難才能成長。唯有深深地、全然地接受新的,才能蛻變。

只有進入新的能蛻變你,但它跟你、你的努力無關。無為並不是停止一切作為,無為是沒有意志、沒有方向的。找尋新的東西只能是一個敞開的探索。一個人必須從一種不知道的狀態開始,象孩子一樣天真地去行動,對各種可能的存在感到興奮,這是無限的。沒有任何意志或方向或過去的驅使的行動就是靜心。自發性地行動,讓當下這個片刻來決定。那麼,每天都有新的開口、新的機會、新的光、新的洞見,新的洞見將不斷改變你。你就像露珠一樣新鮮、年輕。神就是如此:來臨、消失、再度來臨、又消失。「佛性意識」(Buddhaconsciousness)就是如此。

佛不欲求任何東西,不去想應該這樣或那樣。有慾望就會讓慾望來安排,會把你自己強加在它上面。要無慾望地看生命,無任何條件地看生命,按生命本然的樣子來看,就會持續更新、充滿活力。這就是復活的真正意義,瞭解這一點,就能免於心理記憶。記憶是死的不是真理,真理永遠都是活的,真理就是生命。記憶是固守在那已經不在的幽靈世界,它是我們的監獄,它就是我們。記憶會產生「我」、「自我」的情結。「我」的虛假實體一直害怕死亡,這就是害怕新的原因。是虛假的「我」在害怕,而不是真正的你在害怕。你的本性沒有恐懼,自我才有恐懼;自我害怕死亡,它是人造的、私意的、湊在一起的,隨時都會瓦解。新的進來就會有恐懼,除非你瞭解你並不是那個自我,否則無法接受新的。看清自我是你過去的記憶,而並不是你的記憶,就可以超越它。你是意識不是記憶,記憶是意識的內容物,而你是意識本身。

要成為新的,必須解除跟自我的認同。自我的死就是本性的生、神的誕生。新的是神的傳訊者,是來自神的訊息,是福音。注意聽那個新的,跟著新的走,生命就變得越來越豐富,釋放出被禁錮的光輝。

完美只是事實的簡單陳述,不是比較。蘇菲諺語:生命是完美的,每樣東西都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是完美的,駝背也是完美的駝背。按照生命本然的樣子看,沒有應該怎樣的概念,那麼每樣東西就都是完美的,即使不完美也是一種完美。

放棄比較、放棄判斷就沒有痛苦,不要以判斷的眼光看生命。你是何許人?可以判斷生命?對於生命、對於你自己,你知道什麼?判斷是你頭腦的概念和知識在作怪!

  每樣東西都只是存在,我們怎麼可能錯過?存在已在那裡,你只要去看,只要處於一種寧靜的空間去看就是了。什麼事都不用做,不想到任何地方去,不試圖改善任何事情,只是很放鬆。在這靜止、放鬆當中,就在那裡。這是一種認出,而不是達成,因為在深處,你已經就是那個了,你一直都是那個。

不需要方法、不需要途徑、不需要技巧,所有的技巧、途徑、方法都必須拋棄。完全寧靜的狀態下,能聽到你內在非常小的聲音,它一直都在那裡,是你嘈雜的慾望弄得你聽不到內在的音樂。成為被動的、女性化的,神就出現了。佛陀看起來非常女性化,克里虛納看起來非常女性化。女性化很優雅,顯示了內在接受性的品質。做是積極的,不做是不積極並非消極。神無法被征服,只有神來征服你。

  熱情是能量、是火、是生命。如果祈禱只是一種儀式,而不是從內心升起的愛,那是無意義的、愚蠢的。沒有熱情的祈禱,你跟神之間就沒有連結,熱情能成為橋樑。你越渴望可能性就越大,你完全饑渴,成為饑渴,整個人都被熱情充滿,在這樣的強度和熱情中事情就自然發生了。

  要超越平庸,就要創造非常熱情的生活。不論做什麼都要很熱情。唱歌、講話、聽、愛……都要很熱情地,這樣才會有熱情的靜心。全然的熱情,自我消失了。熱情使生命有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完全不同的層面。熱情(passion)蛻變就成了慈悲(compassion),從熱情到慈悲有個「跳」,「跳」發生在沸騰時刻,像水變成蒸氣。慈悲是熱情的成熟、熱情的開花、熱情的春天。

普通人的頭腦執著於這世界、這一岸,彼岸就成了虛構。唯一的問題是放棄這個執著。菩薩達到不執著的狀態,準備要飛向彼岸,他在這世界已沒有任何根。

《金剛經》是對菩薩階段的人說的,而不是為執著的頭腦。菩薩階段的人是全然的無我,摧毀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根,沒有任何佔有。佛陀說,當你已沒有根,那麼這裡需要你,你有東西可與大家分享,就儘可能停留在這裡久一點。菩薩不執著於此岸了,但還要停留在此岸幫助世人與人分享。菩薩變成佛,就不能執著於此岸,時刻來臨,你就必須離去。再逗留最多也就一世,因為所有的根都已被摧毀,但還有身體,可以停在身體里。一世之後你就必須離開。佛雖離開,還在繼續幫助人們。

「阿哈特」就是成佛後立刻去了彼岸的,而「菩薩」留下來繼續幫助世人,推遲了成佛。地藏菩薩是推遲成佛的典型,他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佛性是最終的意識狀態,始終保持對世界的幫助。

  成就一個人的佛性、成道,象閃電而不是一個過程,是一個突然的爆發,不能漸漸地來。因為它無法被分割,你無法一點一滴地去達成它。但成道要有基礎,它必須漸漸被準備,它需要花上好多年甚至好幾世來完成。佛性的準備是漸進的,佛性的發生是突然的。

  《金剛經》第六品下:

  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第七品: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須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如來意味著「一個跟先前諸佛同樣來去自如的人,換句話說,他跟先前諸佛教導同樣的真理,並遵循同樣的途徑去相同的目標。」

  佛陀說:「我的學說並不是一個學說,而是一個洞見,我並沒給你們任何規則和系統。我只給你們一個走向真實存在的方法、開門的鑰匙。我並沒告訴你們打開門時會看到什麼,對它我不能說什麼。」哲學家是繼續對瞎子談論顏色和光的人,他會一直以混亂來混亂人們。佛陀說:「我不想把光哲學化,我只是給你醫藥,我試著治癒你的眼睛,然後你就可以自己看。」這個就是達摩(道、或法),這是完全不同的洞見。

佛陀告訴須菩提「不要這樣說。」象須菩提這樣具有最高靈性品質的人也一樣——認為他們、他們的時間、他們的時代是特別的,以後將不再有人能碰觸到這樣的高處,這是種很微妙的自我的態度。這顯示出須菩提的狀況,他仍然攜帶著一個微妙的自我。

佛陀說「將會有人能瞭解一點真理,會有很大的美德,但美德並不是成道,美德只是基礎。」佛陀所說的事實,對追求者來講,所有的時代都是類似的,對非追求者來講也一樣,並不是說有一個特別吉祥的時代可以使人們成道。時代是公平的,它不會強加任何東西在你身上,它只是給你自由。你可以醒悟,存在會跟你合作。

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時,亞當所說的第一段話是:「你看,我們現在的生活,我們正在經歷一個偉大的革命時代。」被逐出伊甸園是個很大的危機,沒人能再經歷這種危機,所有的時代都具有同樣的品質。空間和時間不會被你腐化,它們不可能被腐化。你覺知到那個片刻,那個片刻已不復存在了,它已變成了過去,它已變成了歷史。你無法污染時間,時間是最純凈的東西。

真理是永恆的,跟時間無關。在任何時間、空間都可以達成真理,真理隨時可取,只要能敞開接受。

佛陀說:只要有寧靜、信心就足以蛻變一個人。恐懼、害怕生命、害怕死亡、想在某一個神裡面找到庇護、想在某個地方找些保障、將父母親投射到天堂,他們尚未成熟,無法不要爹娘而生活,需要一個依靠。無法自己生活,是無法信任他們自己。「信心」(shaddha)梵文是shaddha,意為「自信」。這就是佛陀說的「正確的宗教」。

出自恐懼和顫抖去接近真實的存在,是錯誤的。錯誤的方法看到的、感覺到的都是錯的。真理無法藉恐懼知道,真理只能由無懼來知道。對自己本身的信心、對自己本性的信任是需要的。有信心的人知道如何放開、如何臣服、如何順著河流動。具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跟著它走,隨著河流動。

有信心的人一直都生活在危險之中,危險是他的庇護所,不安全就是他的安全,強有力的探詢是他唯一的愛。他想要去探索,他想要走到存在的最盡頭、最深處、最高處,他知道圍繞著自己的是什麼,「我」是什麼?我是誰?「我」屬於存在,不是陌生人,存在是母親,不可能對我有敵意。存在把我帶到這裡,我是存在的一個計劃,透過我,存在有某種命運要去達成。

強者的命運就在此地,就是要去做存在所需要的事,永遠都準備好進入黑暗、準備好去找尋追尋,佛陀說的「信心」(shaddha),譯成「信任」更好。

信心必須是寧靜安詳的。信心必須來自靜止,而不是來自頭腦的噪音。信心不應該是一種信念,信念一直都是嘈雜的。佛陀說,寧靜的信心是需要的,它不來自選擇,來自瞭解的信心。

  靜心、寧靜、靜止、安詳,頭腦里沒有思想,你就能感覺到某種東西已經決定了,你不是決定者,是神的決定,一切都是好的。

「如來」(Tathagata)有兩個意義,一是tath-agata,意為「這樣來」,二是:tatha-gata,意為「這樣去」。

佛陀來,並不是他想要來,是存在本身送他來的,是存在在他身上具形,它沒有理由、沒有動機、沒有個人慾望,這就是如來的第一義——這樣來。第二義——這樣去,意為已經從此地走掉。已經離開了這個住所,不再存在於身體,不再「在」身體里,已經變成空,完全走掉了,完美地走到了彼岸。真正存在於彼岸,此岸只有影子在移動。選擇兩者「這樣來、這樣去」則更美。佛陀好象風,這樣來,這樣去,不執著,他的來去是神秘的、不可預測的、無法解釋的。在最終的成道狀態的純凈中、在高峰之上,事情只是發生,從不知為什麼,從不問為什麼,每樣東西都是美和祝福。來是祝福,去是祝福,存在於身體是祝福,離開身體也是祝福;存在是祝福,消失進入不存在也是祝福,一切都是祝福。

門徒就是融入,拋棄所有的防衛,不再有界線,與師父重疊。佛只能以這種方式被知道。透過佛眼來看、透過佛的認知來看,這就是瑜珈所說的「第三眼」,印度教所說的「濕婆內特拉」(Shiva-netra)——「濕婆的眼睛」,佛學的經典里被稱為佛眼。人的兩隻眼睛象徵著二分性,是分裂的。第三眼看到存在的統一。佛眼——達到兩隻眼睛融合而變成一隻。耶穌說「如果兩隻眼睛就象一隻,那麼你的整個人就會充滿光。」成道就是這樣。

  耶穌說:「當你使『二』變成『一』,使內在變成外在,使外在變成內在,使上變成下,使陽性和陰性成為單一的『一』,陽性不再是陽性陰性不再是陰性,這樣你才能進入天國。」

  佛教傳統里,「一」的洞見,不分裂的洞見、全然的洞見、完整的洞見被稱為「佛眼」,透過佛眼來看的就是佛的認知。最深的核心是由空無組成,沒有自我,這是佛陀最偉大的洞見。佛陀說生命是一個過程,是一個持續的變動,是一條河流。拋棄所有的名詞,只有動詞才是真實的。河流並不真實,流動才是真實;樹木並不真實的,樹木的成長和變遷才是真實;愛(love)不是真實的,正在愛(lovingly)才是真實的。靈魂就是身體裡面超力量的概念,人內在的一切只是純粹的空。

人會死,但存在會繼續,沒有自己、沒有個體性、沒有靈魂。自我還會繼續以新的方式隱藏起來,它們是自我的存在。

一個人必須到達一個沒有什麼東西可看的點,看者消失了。看者唯有跟著被看的東西才能存在。這就是克利虛那姆提一再說的「觀察者就是被觀察的。」任何經驗都是外在的,你是那個經驗者,而那個經驗就在那裡,面對著你。當所有的經驗都消失,就會有靈性。所有的經驗都消失,經驗者也就消失了。當經驗和經驗者兩者都消失,你就是一個菩薩。

《金剛經》第八品:

何以故?須菩提,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須菩提,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第九品:

須菩提,於意云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須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名斯陀含。須菩提,於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為不來,而無實不來,是故名阿那含。須菩提,於意云何?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世尊,佛說我得無掙三昧,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離欲阿羅漢。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

《金剛經》似乎很荒謬、很瘋狂、非理性,但並不反理性,它是某種超出理智的東西,所以很難用文字來表達。如果你沒有感覺到某種彼岸的東西,就很難去瞭解佛陀的表達,我們只能瞭解我們經驗過的,我們的瞭解根植於我們的經驗。

我們的生活根植於塵世,像樹木根植於泥土;而佛陀象一隻鳥,展開翅膀在空中飛翔。它在空中飛翔,知道天空的廣大和無限。他具有不同的瞭解、不同的洞見。你說「它超出我的瞭解」,那會有個挑戰。或者你說:「我非常幼稚、不成熟,我無法瞭解,我必須再成長才能瞭解。」這會有個挑戰,你就會開始成長。不要去決定別人,即使佛陀是發瘋的,也要將它視為一個挑戰。你不會有任何損失。你努力想去瞭解,也許會突破你原來的界線,發現一個偉大的寶藏。

佛的基本特性、佛道、獨特的品質,就是他不存在、沒有屬性,不能定義。他是不受限制的、是純粹的空、是「無人」。佛陀非常平凡,並不試圖向任何人證明什麼,他並不試圖要你來認出他,他沒有想被認出的需要,他已回到家了,他不需要你的注意。

想要引起注意是一種心理需要,因為內在缺乏某種東西。你不知道你是誰,你唯有藉著別人認出才知道你自己。別人說你好,你就覺得很好;別人說你不好,你就覺得沮喪。你對自己的存在沒有直接或立即的認識,你會去搜集借來的存在,才需要別人的注意。別人注意你,你就覺得好象被關愛。

在愛當中,我們會互相注意。兩人深愛之中,就忘掉了整個世界,完全互相融入對方的存在,互相洞察對方的眼睛,在這片刻一切消失了,都不存在了。愛是注意、愛就是神。沒有愛的生活,就錯過了愛和神。注意是愛的替代品,人們會注意政客,注意的是權力而不是政客。愛發生時,注意就象影子一樣地跟隨,但注意不會帶來愛。注意可以以千百種方式來臨,可以製造災禍。吸引人們注意,是政客和罪犯一樣的需要。

佛陀是絕對的愛,他愛存在,存在愛他。三摩地就是跟整體處於性高潮之中。知道了全然的性高潮——不屬於身體、不屬於頭腦的全然的性高潮,是整體、是狂喜,就不需要別人注意。

亞西濟的聖法蘭息斯即將過世,他大聲唱歌,鄰居都可以聽到。以萊亞士弟兄——一個浮誇的很有名的聖法蘭息斯修道會的委員,靠近他說:神父,人們站在你窗子外的街上。很多愛他的人圍繞著他的屋子。以萊亞士弟兄說:我擔心無法阻止他們聽到你的歌聲。在這麼嚴肅莊重的場合缺乏自製或約束可能會使修道會很尷尬,神父。它或許會降低人們對你的尊敬,你忘了你對那些拜你為聖人的信徒的職責,能夠的話,帶著更多基督教的尊嚴而死,對他們不是更具教化嗎?請原諒我,兄弟!聖法蘭息斯說:我覺得心中充滿喜悅,我真的無法抑制我自己,我必須唱歌!

在整個基督教歷史裡,他是唯一唱著歌過世的人。他是基督教聖人里唯一的禪師,他一點不關心基督教的尊嚴。基督教只相信悲傷的聖人,無法相信耶穌曾經笑過。將耶穌捧得高於人類,拿走他身上的人性,他就變成一個死的、沒有血肉的東西。聖法蘭息斯是個佛,佛的特性就是他的平凡,對於他自己,沒有任何概念,沒有應該不應該,只是自發性的,不論發生什麼就讓它發生,隨著當下這片刻來反應,這就是真實。平凡就是不平凡,沒沒無聞就是赫赫有名,不在就是在,死就是生。

佛陀說求道者有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進入河流的人」。就是已進入佛圈的人、接受點化的人、成為門徒的人。「進入河流的人」Streamwinner意為「一個被河流贏了的人」。放棄了所有衝突、臣服了,因此勝利了。試圖要去贏,要按照自己的慾望、計劃、設計去生活,試著要強加自己的做法、夢想、慾望的模式,試圖逆流而上,跟生命、自然、神抗爭,這是一般人衝突的生活。跟誰抗爭?跟你自己的源頭?跟你自己?想以渺小的部分去戰勝浩瀚的整體?你無法取勝,你只有順著它!讓生命之河佔有自己,不要抗爭、不要游泳、只要漂浮,隨著河流跟著風!

亞歷山大失敗了,聖法蘭息斯沒有失敗;拿破崙失敗了,耶穌沒有失敗;成吉斯汗和帖木兒失敗了,佛陀沒有失敗。真正的歷史不應該去管那些失敗的,要多去想想佛陀、耶穌、聖法蘭息斯——這些真正的勝利者!

第二階段:「再回來一次的人」就是菩薩。

第三階段:「永遠不再回來的人」,就是阿羅漢(Arhat)。「永遠不再回來的人」必須拋棄生的慾望、轉世的慾望、以及想要去存在的慾望。

阿羅漢的狀態——人已經不在了,已經成為「無人」或「無物」,他已經變成一個佛。成佛是求道者最後的階段。

進入河流的人放棄了人生的枷鎖:自我、個體性、與整體分開的自己的概念。不再依照規則和儀式來生活,沒有任何抗爭,沒有懷疑和困惑。懷疑的頭腦無法放鬆、無法臣服,永遠無法全然。

沒有一個看得見的客體能被贏得,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味道,沒有可觸摸的、沒有頭腦的客體,所以才被稱為一個「進入河流的人。」

英文「察覺」PercePtion來自Per-cap和capio,意為「抓住、握住、捕捉。」不管是以什麼方式,當你察覺到你在那裡,你就再度抓住了自我,自我也抓住了你。你再度退回原來的軌道,整個的要點喪失了,你不再是一個進入河流的人。

佛陀說:我不能宣稱,因為我已經達成。宣稱就是確定的跡象,就是反宣稱,就是還沒有達成。阿羅漢的境界並不是一個狀態,它並不象客體一樣的東西。你無法抓住它,你無法佔有它,你無法儲藏它;它是自由,而不是可以被佔有的東西。所有的枷鎖消失了,甚至連「我」的概念這最後的枷鎖也消失了,沒有人在,這意識就是阿羅漢。

一個人消失了,那個住者不存在了,和平就被達成了。「空」是佛陀的訊息,人必須達到他不存在或「不在」瀰漫著的點。沒人能宣稱,沒人能站出來說。宣稱了、說了就不是真正的空、真正的不在。

成道既是一種死,也是一種復活,它們兩者同時發生,它們是存在性的經驗。你可以瞭解蘇菲,跟它很接近,但佛陀的話語更高超。你要有耐心,仔細聽,也許你的心尚未開始跳舞,也許它比你的心更高更深。有些東西屬於頭腦、有些東西屬於心、有些東西屬於彼岸。《金剛經》屬於彼岸,你對彼岸一無所知。《金剛經》是一顆金剛鑽,它是存在於整個世界文獻里最有價值的鑽石,沒人象佛陀那樣談論,沒人飛得那麼高。不要封閉自己,作些努力,即使只能朝向未知多走幾步,也足以使你更豐富。

  愛是向外走的通道,靜心是向內走的通道。處於愛和靜心之中的人是超越精神、超越所有分裂的。他成了「一」,他是整合的靈魂。

佛陀、耶穌不會覺得無聊,他們已拋棄了自我。大自然尚未發展出自我,佛陀已經拋棄了它。佛陀和大自然幾乎是一樣的,大自然沒有自我、不覺知,佛陀沒有自我,但有覺知。

每個人都具有某種獨特性,說所有問題一樣的,是不敬的。問題並不會是一樣的,有著它們本身細微的差別和色彩,需要具有穿透力的眼睛才能看出差別。沒有兩棵樹的綠色是一樣的,每種綠都是不同的。人象火焰,一直在改變。有一天,你將會突然醒來,不帶任何問題,你會瞭解我一樣東西都沒回答。沒有東西能被回答,存在里沒有任何問題,宇宙的存在沒有任何問題。它不是要被解決的難題,而是要被愛、被體驗的奧秘。

真理很簡單,但也困難,困難在於簡單。頭腦非常複雜,所以你無法瞭解它、你繼續錯過。真理非常簡單,所以它不會給你挑戰。當你經過它時,你完全沒有覺知到經過了真理。真理的簡單並不意味著容易。你會迷失在裡面,或許永遠無法走出它,簡單含有深度並不膚淺。要達到簡單,必須丟掉很多固有的東西。真理很簡單,當你穿透它的細節,進入它的真相,它就變得很困難。聖奧古斯丁說「每個人都知道時間是什麼,我也知道。但當有人問我:時間是什麼?請你解釋給我聽。我就不知所措了。」真理很簡單,但是試著要去解釋,就變得很困難。

娛樂是低層次的需要,成道是最高層次的需要。從一個娛樂換到另一個娛樂,就會保持膚淺,永遠無法成長成熟。進入到生命的深處,進入到愛、光、和神里,就必須飛進永恆,去品嘗,才會使你成熟。耶穌說:「神的王國在你裡面。」但沒人相信,因為人們還沒有被教導去信任自己。

  沒有人是罪人,即使你處於人生最黑暗的洞穴,你仍然是神聖的,你不可能失去你的神性,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失去它,它就是你的本性。

  快樂是無條件的,真正快樂的人是不知道任何快樂的。快樂的人根本不知道任何關於快樂的事,它只是在那裡,它一直都在那裡,就好象呼吸一樣。快樂就在此時此地,它不需要任何條件,是自然的,不要有任何理由,只要快樂就好。樹木很快樂,它們不需要在晚上喝啤酒或抽煙就可以很快樂。風很快樂、太陽很快樂、沙子很快樂,海洋很快樂。除了人,每樣東西都很快樂,沒有誰在制定任何條件。你制定個計劃,花上好多年,甚至一生的時間,你精疲力竭,等到實現了你的計劃,你已經老了,接近死亡了,事情就是這樣,你浪費了整個的人生,你的計劃成了你的墳墓。

不需要任何條件,條件無法創造快樂,它們也許能夠給予舒解,而舒解是無法長久的,最多只能持續幾個片刻。

  一個乞丐坐在樹下,富人的車拋錨了。富人走出車子見乞丐很舒服地在樹下休息。陽光燦爛涼風習習,是個很美的日子。富人坐到乞丐旁說:你為什麼不工作?乞丐說:為了什麼?富人覺得困擾,說:你可以有很多銀行存款嘛。乞丐說:為了什麼?富人更困擾,說:為了什麼?為了你年老時可以安心休息。乞丐說:我現在就在休息!為什麼要等到年老?為什麼要去做所有荒謬的事?賺錢,積累銀行存款,到了最後再休息?你難道沒看到?我現在就在休息!為什麼要等待?

生命在等待中流逝!高高興興生活在當下這片刻,不要尋求結果,沒有結果!生命不必去任何地方,它沒有終點沒有目標。生命並不是要到達任何終點和目標的手段,生命就在此時此地,活過它,活得全然,活得有意思,活得喜悅,就是最大的滿足。滿足不該延緩,否則永遠無法滿足。滿足必須是現在——不是現在,就永遠不可能!

  《金剛經》第十品:

  佛告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昔在燃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來在燃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須菩提,於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第十三品: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復有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甚多。

  第十四品: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說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密,即非第一波羅密,是名第一波羅密。須菩提,忍辱波羅密,如來說非忍辱波羅密,是名忍辱波羅密。何以故?須菩提,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

  須菩提,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故,應如是布施。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又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須菩提,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狂語者、不異語者。

  第十七品:

  如來者,即諸法如義……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真理不是新的,真理是你的本質,你必須覺知。你不必去變得博學多聞,越博學多聞就越不覺知,越認為你知道就越被無知覆蓋。知識就是無知,博學多聞的人被記憶、資料、經典、哲學的烏雲覆蓋。

燃燈佛告訴佛陀:「你不需要以學習來思考,真理已在你裡面,真理無法被轉傳。」當佛陀向燃燈佛行頂禮,燃燈佛也向佛陀頂禮。那時佛陀尚未成道,他覺得非常困惑,也很尷尬。當時很多和尚在場,沒人瞭解到底是怎麼回事,燃燈佛從沒對其他人這樣做過。佛陀說:「你在做什麼?為什麼向我頂禮?我是個罪人、無知的人,你瘋了嗎?」燃燈佛再度笑了,說:「不,喬達摩,你之所以困惑是因為你不知道你的未來。我並沒有瘋,我看到它正在發生——不久你將成佛,為榮耀這事實,我向你頂禮。對成道者而言,一切都成道了,問題只是時間,我今天成道,你明天成道,別人後天成道,這沒關係。」成道將發生在每個人和眾生身上,你可以延緩它,那依你而定,你停止延緩,它就在那裡了,它一直都在等待你。

差不多三千年之後,喬達摩成道了。成道後第一件事就是向燃燈佛鞠躬,那時已經沒有燃燈佛了,但他還是鞠了躬,笑著說:「現在我終於瞭解你為什麼向我頂禮,現在我也可以向每個人頂禮,現在我知道整個存在都會成道。」成道是一種自然的發生,成道是不安全的,是向浩瀚的天空敞開,它是沒有地圖的海洋,從一個未知到另一未知,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被知道。知識的概念,是人類愚蠢的一部份。生命是奧秘,它無法被知道,無法被教。

成為門徒和師父都是一齣戲,儘可能玩得美一點。它是一個偉大的事實,你瞭解了這遊戲,你就成道了。我們都是成道的,我們都是神,一切都是神性的。樹木是神,動物是神,每樣東西都是神。差別不在於質,只在於量。如果你有覺知,就可以變成更多的覺知。

「學習」(learing)是個危險的詞。學習是累積資料,越累積本質存在就越深陷於無意識。就會背負重擔,上重下輕。頭腦里會有知識的叫囂,就聽不到心發出的細微聲音,寧靜喪失在知識的噪音里了。

  這就是罪人會達成,而學者卻錯過的原因。罪人可以很謙虛,而學者無法謙虛。罪人可以用心哭泣,但學者用頭腦知道。學者的知識形成很強的自我,無法融解敞開,學者是封閉的。達到真理意味著脫掉以前所學習的、知道的,並不是「變成什麼」而是「不變成什麼」,只是「回歸靜止」。無條件地,沒有任何執著地放棄所有知識,變得很天真,讓天真帶你回家。

「佛境」(Buddhafield)這詞非常重要。它只是要創造出一個環境,遠離世界,隨時取得一種完全不同的能量。喚醒睡在你裡面的佛,「佛境」就在這裡。「能量場」開始成長、成熟,用震撼打破睡眠變得更覺知。在能量場里,佛使眾生成熟,它是一塊凈土,是非世俗的世界、地球的樂園,提供了心靈成長的理想狀況。「佛境」是個母體組織(matrix),這詞來自拉丁文,意為「子宮」,引申出「物質」(matter)和「母親」(mother)。

   新的社區是佛性的偉大實驗。能量必須讓你們隨時可取,必須讓你清楚這個可能性,必須使你覺知到你的潛力,必須給你一個安全的不會分心的地方。

變成佛,在那裡每樣東西都從頭腦消失——金錢、權力、和聲望全部消失,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不再迷失在「那明顯的」裡面。「馬亞」(maya,幻象)就是陷在「那明顯的」里。

只要「我」仍然活著,就無法創造出一個佛境,「沒有我」才能創造出一個佛境。梵文「創造」(nirpadayati)這詞更好,意為「去創造」、「去達成」、「去成熟」,也意為「引發它進入存在」。佛並不創造只是引發。佛陀說,真正的和諧是當所有衝突都融入一個統一體。和諧需要「多」,和諧意味著在一個和諧的整體里有很多部份。佛陀說,真正的和諧是當那些「多」不復存在變成「一」。

禪宗六祖惠能聽到《金剛經》里的四句話而成道。佛陀說,即使只是展示《金剛經》里的一節,他的美德也很多,是無法衡量計算的,象恆河沙粒那麼多,拋棄了個人財物的人更有美德。

光是拋棄不會有所幫助,瞭解才能有所幫助。拋棄是一種愚蠢的努力。只有愚蠢的人才拋棄,聰明的人會試著去瞭解到底是怎麼回事,聰明人從不是逃避主義者。愚蠢的人無法面對生命,無法跟生命正面接觸,無法接受挑戰。

有時候,即使只是普通人說的話,只要掉在心的正確土壤中也能蛻變,佛的話就更不用說了!敘述你的感激沒有比眼淚更深的方式、更高的祈禱了。不要害怕眼淚,「文明」使你害怕眼淚。眼淚遠比任何你所具有的東西美,眼淚來自本性的橫溢,眼淚不是必然的悲傷,有時是來自莫大的喜悅、偉大的和平、狂喜和愛,事實上眼淚與悲傷快樂無關。任何攪動你心的東西、佔有你的東西、無法容納而開始洋溢的東西都會帶來眼淚。透過眼淚,你會知道如何祈禱、如何去看,充滿眼淚的眼睛有能力看到真理,看到生命的美和祝福。

真理、生命、死亡、神都不過是一個詞。而風、樹、知更鳥、海狗、孩子、大陽是真實的。

須菩提說:「認知在我裡面產生,我無法說,我只是一個空,但是有知覺和認知,師徒交流產生了、我看到了,但沒有看者。」

自我帶來憤怒,憤怒是自我的影子。自我帶來侵略和暴力,自我消失,所有的暴力都會消失。唯有自我完全消失,才會變成愛。

佛陀說:「我只講『那個是的』,我不說任何其他東西,我的敘述似非而是、不合邏輯。真理不合邏輯,要瞭解真理,必須拋棄邏輯。」

《金剛經》裡面並沒有經,因此才被稱為《金剛經》,它是全然的空。如果陷在文字里,就會錯過這個訊息。《金剛經》是絕對的空,沒有訊息、沒有東西可讀、沒有東西可以聽,是全然的寧靜。

在《金剛經》里讀到點什麼東西,就已經錯過了。你在它裡面找到某種學說或哲學,那一定是你的想像或夢。佛陀並沒有談論任何東西,須菩提也沒有聽到任何東西。在這沒有談論和沒有聽中,某件超出文字的事發生了。阿南達(阿難)試圖用文字來幫你去抓住它,但並不能以文字來傳達,它是兩個空之間的交流。

語言非常貧乏,事實、真相、真理是無法化為語言的。的確有事情發生在佛陀和須菩提之間,這是超越的,或許他們只是互相洞察對方的眼睛。藉著佛陀的「在」,在須菩提的意識里的某種東西被觸動了,阿南達試圖為你來敘述它。但你是瞎眼的,你看不到光,你只能聽到「光」這句話。

《金剛經》的寶貴,是因為它不包含哲學、系統、學說,它不包含文字,它是一本空的書。如果你能忘掉這些文字,深入文字間的空隙,忘掉那一行一行的東西,深入到一行一行的空隙、間隔、停頓處,你將能發現到底發生了什麼,它並不是一種語言的溝通。你必須在寧靜中去聽那寧靜。

《金剛經》指向寧靜,裡面有那麼多矛盾,唯有透過矛盾,寧靜才會被創造出來,講出的每句話都必然立即被與之相反的話所反駁,互相抵銷之後,寧靜才能被感覺到。

  你就在這裡,而你說只有空,你忘了你自己,你不去注意你自己,否則你就在這裡。當你不在這裡,就只有純粹的空,在純粹當中就是涅槃、就是成道,這是存在最有價值、最寬敞的地方。

  這是每一個人都在找尋的空間,它沒有限制、是無限的。它的純粹是絕對的,它不被任何東西所污染。這裡有光、有意識,但是沒有「我」。

  印度的觀念非常有價值,它說神是單獨的,它很單調就創造出世界——別人,只是為了要跟別人聊一聊,要有一些對話,然後覺得厭倦和無聊,會想要消失而進入自己,會想要再度進入自己的空無,而變成一個神。人們都是在欺騙自己的神,等你不再欺騙自己的那一天,你就自由了,它是你的夢。單獨是存在的主要品質,所以別人必須創造出來。

意識的鐘擺在靜心和愛之間、在單獨和一起之間擺動。到目前為止,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不是屬於愛就屬於靜心,它們都只是片斷的,不是全然的。佛陀選擇靜心,給你對靜心的愛,教你單獨,完全單獨。這對已厭倦世界的人來講非常好。佛陀是王子,他厭倦了世間的榮華富貴。基督教、回教屬於愛的宗教,耶穌、穆罕默德是窮人。馬哈維亞(耆那教創始人)是國王,佛陀是王子。國王和王子給予世界靜心的宗教,兩個窮人給予愛的宗教。窮人不可能對「別人」(the other)感到膩,窮人並沒有足夠的「別人」,窮人也許渴望女人、金錢、權力、聲望、神,那都沒有差別,「別人」或「他物」是需要的。

我們需要的是兩者都容許的宗教。當你對別人感到厭倦,你就進入靜心,當你對單獨感到厭倦,你就擺動到另一極進入愛,兩者都很好,這兩者是互相矛盾的對立,但是透過矛盾會產生極大的喜悅。兩者在一起能給你寧靜的狂喜、和平的喜悅。在最內在的核心,你保持完全寧靜,而在周圍是舞蹈。寧靜在跳舞、寧靜在歌唱,這是最豐富的,這是高峰中的高峰。一個人自己就是任何人都可以享受的一切,生命進入寧靜的品質。但你只能享受你自己,而從來不能享受別人,那麼你將會錯過其他的層面。一個人必須既能享受自己,又能享受別人,這才是完整的人、神聖的人。

成道不需要任何東西,成道是自然的狀態,它並不是某種必須被製造或創造的東西。

  你在玩遊戲,你知道這是個遊戲,就沒有問題,你可以停留在世界裡,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但是在內在深處,你知道你並不是這個;在內在深處,你仍然保持離得很遠。你變成一朵蓮花:雖然生長在水中,但是水並沒有碰觸到你。

表面上的「知」永遠無法變成存在的本質,知識本身就是障礙。不管「知」是膚淺還是深奧,都是頭腦的詭計。你必須覺知頭腦的狡猾,知識永遠都是關於什麼、從來沒有擊中要點,它從來沒有達到那個目標,唯有藉著本性才能達到目標。要真正存在,知識必須完全被拋棄,不能有任何條件。無知含有深度,無知含有天真,是深奧的。「不知道」沒有界限,「知道」永遠受到限制。不論你的知識有多麼偉大,都將會有個限制或界線,只有無知是沒有界線的。宗教的方式剛好相反,對於越來越多的東西知道得越來越少。有一天你將會對一切都不知道。對一切都不知道,就是無知。

  流眼淚的人是內向的,很容易向內走;走得越深,眼睛就越會充滿眼淚。笑是外向的人洋溢的能量,愛對他們來講比較容易,而靜心就相對困難點。內向的人靜心比較容易,愛就相對困難點,流眼淚比較容易,笑就比較困難一點。永遠不要模仿別人,只要按照你喜歡的方式去走,漸漸地,當你碰觸到了另一極,你就會蛻變。笑到最極端,眼淚將會出現;一直流眼淚,直到最終點,笑產生了。革命來自極端。鐘擺只有走到一極才會擺向另一極。

  宗教是個愛的事件,跟智力無關、跟理性無關,是墜入情網。你跟誰墜入情網,那是你的方式。經歷過它,那是你的門。愛是門,至於你愛上誰,那是無關的。是愛在救贖,而不是耶穌,也不是克里虛納。是愛在救贖,墜入愛,愛是唯一救贖的力量,愛就是救世主。

  《金剛經》第二十一品:

  須菩提,汝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有所說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第二十二品: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耶?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第二十五品:

  須菩提,於意云何?汝等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度眾生。須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

  第二十六品:

  爾時世尊而說偈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第二十九品:

  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如來」跟「真實的如是」是同義詞。「如是」這詞跟其他宗教里的「神」字同樣重要。「如是」的梵文是「塔沙塔」(tathata),意為「按這樣來看事情,不採取任何態度,不採取任何意見,不要判斷和譴責。」佛教的靜心是由「如是」組成,這個方法非常實際非常深入。佛陀告訴弟子:「按照事情本然的樣子看,不要干涉。」

一件事牽連另一件事,你走得越深,就越接近原始的原因。來到了原始的原因,連鎖就被打破了。連鎖的最後環結之後就是空無,就是偉大的寧靜和偉大的純粹,這就是「如是」。

糾纏不清的頭腦消失了,就會有「如是」的片刻,那時只有你,只有存在。你和存在之間沒有意見,一切都不被思想打擾,不被思想污染。「存在」在,頭腦消失,沒有頭腦的狀態就是「如是」。

佛陀說「如來」跟「如是」是同義詞,並不是說他具有「如是」的品質,他就是「如是」。如來所說出來的都是真理,他根據真實的存在來談論。是真實的存在透過他來談論,他只是個媒介,一個中空的竹子,真實的存在透過他來唱出它的歌,他本身沒有自己的歌。他所有的意見都消失了,他本身也消失了,他是純粹的空間,真理通過他而進入世界,真理透過他而降臨世界。他談論真理——「那個是的」。他是一面鏡子,不論什麼東西來到鏡子前,鏡子就反映,這反映就是「如是」。真實的如是不是培養出來的,是自動出現的。真實的如是根本不知道有選擇。頭腦介入了就不是單純的反映,而是頭腦的決定,「純」喪失了。

注意、觀照、靜心是佛陀給這世界穿透到你最內在核心的最偉大技巧。心理分析學家並沒有走得那麼深,依靠自由聯想之類的東西是膚淺的,因為別人的「在」是個障礙。你無法成為一面真正的鏡子,因為別人的「在」無法讓你全然敞開,你只能對自己敞開。

佛陀的方法更深入,它不需要告訴任何人,只要在裡面記住,它是主觀的也是客觀的。現象發生在你主觀,但你必須保持客觀。只要觀照,好象不是你的事,好象不是發生在你身上。你什麼事都不必做,你不必涉入,你是完全超然的,跟它保持著距離。當所有的因都被洞察了,當你觀察了每樣東西。頭腦跟你玩的所有遊戲、詭計和狡猾、欺騙和禍害——都會消失了,好象它從沒曾存在過。

必須去看我們內在的制約。頭腦就是制約,它是某些因的果;你無法直接摧毀那個果,你必須找出因。你無法只是藉著切斷樹枝和樹葉而摧毀一棵樹,你必須找到樹根,而樹根隱藏在地下。你裡面的根一樣。

佛陀說:「我不是哲學家,我是醫生,我不給你學說,我醫治你,我不會給你理論,我只給你醫藥,我不談論光是什麼,我只是幫助你睜開眼睛,好讓你自己去看。」

不需要去相信佛陀,你只要觀照你的頭腦。它一直在改變,它是一個流動,只要觀照你的頭腦!頭腦遲早都會經驗到破滅,然後什麼東西也不留下來。跟著頭腦走,它是個泡沫,在陽光下看起來好象一道彩虹,的確很迷人、很壯觀,但是當你去追逐它、去抓它,它就不復存在了。你一直在追趕這個,追趕那個,當你抓住它,它就不再一樣了。一切的美就都消失了,一切的喜悅就都消失了。經驗放大是世界的病狂。

佛陀說,將頭腦想成一個夢。它是想像的、主觀的,是一個人自己創造出來的。你是導演、演員、也是觀眾,一切在你頭腦裡面進行的都是私人的想像,世界跟它無關,存在沒有義務要去滿足它。頭腦不具實質,它只能思考或談論,對真實一無所知。頭腦越多,真實的存在就越少。當你沒有頭腦,就變成一個知道「如是」的人。

佛陀說:「將頭腦想成一個閃電,不要執著於它,一執著就會製造出痛苦。你只要觀照。沒有足夠的時間執著,你只要觀照。覺知能變成你的永恆,沒有其他辦法。」

佛陀說,將頭腦的經驗想成雲,它是不斷改變的、流動的,從來不是靜止的。頭腦也是圍繞在你意識周圍的雲。你的意識是天空,頭腦是雲。它會是一朵憤怒的雲、愛的雲、貪婪的雲,這些都是同一能量的不同形式。內在的天空里,讓雲飄浮,只要變成一個觀照者,雲來了又去,你可以保持漠不關心。

佛陀只對全然的寧靜講話。形式存在只是為了表達那個無形。佛只是一個通道,「那永恆的」透過他而漂流。你熟悉了自己內在的天空,就會熟悉佛陀、熟悉所有時代、熟悉過去、現在、和未來諸佛的內在天空。進入到你自己的本性吧!

「你變成自由的」只意味著你免於你自己。所有的自己都是形式。石頭有自己,樹木有自己,動物有自己;佛沒有自己,他是全然的自由。

如來的確有去有回,《金剛經》就是以此作為開始的。《金剛經》以形式開始,以無形結束。「如來」意味著沒去任何地方,也沒來任何地方,「如來」或「阿哈特」就是一個全然成道的人。全然成道的人知道內在永不移動的天空,知道超越時間永恆,知道真理。夢會改變,真理永遠都一樣。要熟悉佛陀的話語,但不要停留在話語上。跟師父在一起,不要過份執著於他的身體,愛師父,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穿透他最內在的核心。門徒和師父會合,在最內在是沒有區分的。

  佛陀是在說,真實的東西是超越形式的,它無法被模仿。不要模仿師父,才能變成師父。愛、傾聽、深入內在,超越頭腦意識的雲。

這是讀電子書奧修談《金剛經》所感。

二零一零年二月六日——二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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