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

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

——短篇集《人生有味》雜談

黃自華

大千世界,紛紜難測,時而五彩斑斕,時而五味俱全。工作的緊張,生活的繁忙,袁玉芳一直企望在寫作的桃源里,獲得一份心靈的寧靜,閱讀自然的靜謐,細細地品味和體悟屬於自己的一片春風。經過多年時光的磨洗,袁玉芳在俗務與塵累的間隙,用一支筆、一疊紙,在寫作的行囊里裝下了一份生命尋覓的慾望,在江城迷人的三月,踏進了《人生有味》「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的殿堂。

面對流光溢彩的世界和多元化的文學思潮,袁玉芳在經歷了短暫選擇的暈眩之後,依據自己的個體經歷和文學經驗,他選擇了一種更適合於自己思考和表達的敘事文本,我們可以稱之為「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文本。以城市普通市民及其日常生活瑣事為言說對象,通過人物生活細節的打撈與鋪展,真實地記錄作者視域之內的身邊俗事,不溫不火地講述普通人的經歷和故事。

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是敘述、是傾訴、是呈現,是經驗性的而非理念化的抽象。在她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文本里,常常充盈著對於安寧和安全的強烈渴望:它是居家的,私語的,哀怨的,纏繞的,也是瑣碎和零散的。袁玉芳常常以一種詩意對抗著現實的堅硬與醜惡,因此,這樣的詩意也是飄搖和脆弱的。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要遠離意識形態的狹隘與偏見是容易的,因為她的寫作常常直接依賴於體驗、生命與心靈,但是她必需擺脫對情緒和直覺的過度信任,還要小心某種高漲的情感中所隱藏著的非理性,以及不自覺的對思考深度的放棄。

美國敘事學理論大師詹姆斯·費倫發現,普遍被認為是女人閑聊雞毛蒜皮的敘事,其實別具美學魅力。在維多利亞時期英國文學批評家則認為,女作家多愁善感、細膩、機敏、觀察仔細、長於描寫家庭、道德色彩強、把握女性角色好,但是缺乏原創性、理智訓練、抽象思維、幽默自製以及對男性角色的了解。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不管是中國或者是外國,古代或者是現代,大多數女性作家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是通往心靈、個人生活、獨語和藝術的。也許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最初也是「寫著玩」的,觀看、想像、把玩、自戀,同時抒情、感嘆、邀約、唱和。總之,她的敘事話語,比較適合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同時卿卿我我。

女性作家常常被認為不能駕馭重大歷史題材,只能寫沒有文學意義的雞毛蒜皮瑣事。男性作家往往是想到大問題開始寫作,敘述母題是英雄故事、父子衝突、弒父娶母、閹割焦慮;敘述結構方式有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女性作家則恰巧是沒什麼大問題才開始寫作,當女性作家寫作時,她的敘事本身總是包含著對女性主體價值的肯定,常常有哀痛、撕裂之聲。女作家的敘事專註於人物本身,讀者與人物的認同賦予文學作品特殊的激情,但這種激情是短暫的,因為它在理智上有限。女性敘事的高潮迭起和開放式結局等特點,被一些文學批評家貶為無情節、無結尾的流水賬敘述。實際上,「多愁善感、細膩、機敏、觀察仔細、長於描寫家庭、道德色彩強、把握女性角色好」正是袁玉芳《人生有味》這本書最鮮明的特點。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往往執著於把筆墨深入到生活的幽微之處,注意把握人物隱秘而獨特的情感世界,從小人物身上發掘出一種不平凡的精神,並以女性獨特的視覺、細膩的感受向我們傳達她對故鄉、對親人、對生活及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世界的摯愛之情。

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比較接近於一種在場的直接敘述。也就是作者直接切入,參與了故事的講述。《人生有味》文本的敘述重心,不在於營構曲折動人的故事,而是將自我體驗到的複雜情感與心理活動,以抒情化的敘事進行表達。在袁玉芳的文本敘述中,故事是想像與現實之間的動態空間,而現實中的人物就是穿梭在故事之中的亮點。她所用心書寫的人物形象既是作家個人理想和經驗的融合,也體現了民族歷史的重要文化倫理特徵。這種敘事產生的美學效果,是使作家經驗與虛構、審美情感與理性得到高度統一。敘事本質是一種歷史與現實再現的方式,是一種生命的闡釋,「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的視角使袁玉芳能準確地把握、反映人物最隱密、最細膩的心理世界,使人物的心理歷程得到了深層次的透視。

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具有筆法精緻、感情豐沛和情緒化的流動語言的特質和審美的情感性。因為袁玉芳汲取了民間話語、里巷故事中一些精緻的文學元素,所以,她的文學作品能夠將經驗敘事與虛構敘事妥帖地結合在一起,從而在審美意義上達到一種基於生活現實,又超越生活現實的藝術境界,並因此獲得了某種詩意的空間。另外,《人生有味》中,作家以自己獨特的審美視角,在大自然中獲得的思想內涵和瞬間感悟,通過她機智敏捷的文筆,巧妙而又自然地流露渲泄了出來,在貼近平凡的生活中,不留痕迹地為現代人營造了一種真實而浪漫的情感空間——憂鬱、感傷徐徐浸染著情戀的熱切;悲憫、惆悵隱隱地縈繞著欣慰和愉悅。

海登·懷特認為,「敘事既是一種話語方式,也是使用這種話語方式的產物……敘述是一種言說方式,同語言本身一樣普遍,而敘事則是一種言說再現方式。」顯然,敘事並非目的,其意義在敘事過程中產生。敘事也非形式,其本身就在內容之中,敘事是有關人生經驗、信仰、群體本質等在歷史現實中儘可能的再現。敘事的終極意義,就在於意義本身:生命本體存在最終目的的展示與尋找。袁玉芳的小說有一個不易察覺的特點,那就是在小說人物、故事的地方色彩與敘述者相對的中性的話語立場之間的平衡,袁玉芳很善於利用敘述者的不同語調來巧妙地傳達自己的立場,小說人物不同的聲音和語調,就好比戲曲中「唱」與「念」的關係。小說的敘述者,在轉述時具有的蔡甸地域特徵,也使小說的敘述層次更加分明,使作家的敘述立場更為自由而獨立,既可游刃於其中,又可置身於事外。

袁玉芳藉助心靈話語的語言譜系,營構出一個獨特的敘事空間,形象地再現了凡人凡事的糾葛纏繞、現實掙扎與心靈窘境。她的小說短小、濃縮,其文本結構,基本上沿襲的是傳統短篇小說的套路。從深層的民族審美心理而言,這種藝術套路,反映的是作者和讀者對生活事件共同的倫理情感反應和道德評價。一種重視人倫秩序的倫理化世界觀和和文學意識,使作者往往以善惡的情感標準來安排人物的歸宿,通過貌似客觀的敘事安排,寄寓強烈的道德評判。其道德上的升華恰恰是中國文學源遠流長、綿綿不絕的重要傳統。應該說,袁玉芳是一個有著豐富生活閱歷的女性作家,她的文學敘事有著豐富多彩的情感體驗背景,在她的《人生有味》中,我們可以看到她那種以平常心、觀平常事、寫平常人的嫻靜心態,她善於從生命的細節中尋找存在的意義,從生活的瑣碎中追索人生的價值,從記憶的碎片中復原情感的場景。她的小說作品樸實、簡潔,敘述語言明快、細膩、秀雅,向讀者傳達了一種既傳統又現代的複合型的美學信息。

袁玉芳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文本,能夠巧妙地喚起或迎合積澱於中國讀者審美心理深層的、追求小說趣味性的集體無意識。但也不可避免地疏離了文學應有的精神氣質。她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敘事,明顯地存在著迷失於「日常生活意識形態」,從而弱化了對現實反思和批判能力的問題。她的小說,雖然容納了海量鮮活而赤裸裸的真實,表現了生活自身的戲劇性和多樣性。但文學是需要想像的,袁玉芳小說缺少的恰巧就是文學的想像力,缺少那種天馬行空的藝術騰飛的空靈氣韻。由於作者的話語意圖一覽無餘,作品的思想內涵缺少深刻的寓意,這樣就很難用合理的傳導路線來傳達作者對生活思考的文學信息。無法讓讀者在閱讀中找到想像的空間,獲得應有的哲理思考。

袁玉芳的小說具有鮮明的寫實性,但是還缺乏一種強大的敘事張力,缺少一種更加深邃的精神指向,所以很難讓文學的意旨,超越狹隘的社會學意義上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涵蓋,而在更為廣闊,也更具象徵意味的「荒原」上,展現人的原始生命力。如果作者在大膽揚棄某種虛構的集體意識,揚棄那種同質化文學敘述的同時,能夠形成多樣化的敘述視角和更具穿透力的想像方式,通過個體獨特經驗的呈現,讓故事背後所蘊藏的人性的豐富性獲得應有的彰顯。那麼,袁玉芳的小說肯定會跨上一個更高藝術台階,達到另一種藝術境界。實際上,袁玉芳是有這種文學天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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