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漫筆 | 鍾錦

盤古謠

太古一氣何嘗分，天地不形惟氤氳。

清者未升濁未沈，視之不見聽不聞。

忽有陰陽啟相感，感時竟將一氣撼。

濁氣為地清為天，更孕一人具形覽。

彼人日長一丈長，天地與之同低昂。

天已極高地極厚，其中空處無所有。

只此一人漫行走，地亦蹐足天跼首。

陰陽既有精氣存，一人既有兼魄魂。

焉能無聲無響常寂寞，無形無影常冥漠，

無時無節常蕭索，無物無民常落拓？

於是發聲為雷霆，目瞳為電破青冥。

一怒一喜為陰晴，笑時氣成風雲形，

哭時淚作滿天星。左眼為日右眼月，

一擲季節隨出沒。肌肉作田汗作澤，

榮枯草木本吾髪。四肢既已為四極，

五嶽更何惜體骨！傾血為河流，掣筋為地脈。

出髓作玉珠，敲齒作金石。

身無一餘何足惜？盡與物民謀利益。

爾時身之諸蟲生，因風所感化黎氓。

念彼何關世代更，號之盤古留之名。

我知天下有公義，王者所尊非其位。

其位雖無德不墜，其德若無位如寄。

所尊者德何為至？與民謀利非爭利。

箋：《三墳》：「太古者，生民之始也。」又：「清氣未升，濁氣未沈。」《白虎通》：「混沌相連，視之不見，聼之不聞，然後剖判。」《列子》：「清輕者上為天，濁重者下為地，故天地含精，萬物化生。」《三五歴記》：「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嵗，天地開闢，陽清為天，隂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髙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嵗，天數極髙，地數極深，盤古極長處。」《五運歴年記》：「元氣濛鴻，萌芽茲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啓隂感陽，分布元氣，乃孕中和，是為人也。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髪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甿。」《述異記》：「盤古氏，天地萬物之祖也，然則生物始於盤古。昔盤古氏之死也，頭為四岳，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髪為草木。秦、漢閒俗説盤古氏頭為東岳，腹為中嶽，左臂為南嶽，右臂為北嶽，足為西嶽。先儒説泣為江河，氣為風，聲為雷，目瞳為電。古説喜為晴，怒為隂。」

癸巳九月初三

女媧曲

遂古之初誰傳道？十紀遙聞徒浩浩。

必有功德在生民，令譽榮名始相保。

俾可巢居號有巢，燧人鑽燧教民庖。

奔躍飛潛豈必得，伏羲並以網罟交。

雖雲諸聖各有力，論功俱為女媧抑。

立地既斷鼇四足，補天還煉石五色。

曰皇曰後漫紛紜，盡疑此功屬女君。

已將寓言失本意，又以夫綱謬傳聞。

天地開闢自太古，人極正待媧皇補。

乃以女生為姓氏，雖不知父知有母。

禮義豈存居食中，憂患只應親戚同。

從此人眾勝天算，宛似重恢天地功。

綱紀先從母系見，世脈不絕自茲現。

訛以黃土作為人，摶者為貴絙者賤。

或言綱紀起羲皇，畫卦而治備文章。

此必後世妄附會，卦筮用短龜卜長。

嗟乎聖人為民利，貴非食貨是禮義。

親親既知尊尊次，夫子於中識仁意。

道統欲溯定何自？請君切把媧皇記。

箋：《春秋元命苞》：「天地開闢，至春秋獲麟之嵗，凡二百二十六萬七千年，分為十紀。其一曰九頭紀，二曰五龍紀，三曰攝提紀，四曰合雒紀，五曰連通紀，六曰敘命紀，七曰循蜚紀，八曰因提紀，九曰禪通紀，十曰疏仡紀。」《漢書》：「作網罟以田漁取犧牲，故天下號曰炮犧氏。」《淮南子》：「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鍊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三墳》：「太古之人，皆夀盈易，始三男三女，冬聚夏散，食鳥獸蟲魚草木之實，而男女構精，以女生為姓。」《白虎通》：「古之時，未有三綱六紀，民人但知其母，不知其父，能覆前而不能覆後，臥之詓詓，起之吁吁，饑即求食，飽即棄餘，茹毛飲血，而衣皮葦。」《風俗通》：「俗説天地初開闢，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為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絙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賢知者，黃土人也；貧賤凡庸者，引絙人也。」

癸巳九月初五、六

神農歌

上古有民，食肉飲血。

衣其皮毛，禦彼風雪。

至於神農人漸多，禽獸不足無麥禾。

居失定所常凍餒，毒傷疾病如之何？

帝生三歲知稼穡，教之農作足之食。

百草滋味能養生，嘗盡苦甘始遍識。

相土察水知地宜，從此安居更何之。

耒耜既已制，紡織亦已為。

一婦不織受其寒，一夫不耕受其饑。

夫婦有則家事辦，同群有責共憂患。

綱紀還從父系分，禮義不以疏者間。

日中為市通有無，天下貨聚民盡趨。

父子漸輕官業重，君長刑政非區區。

惟時神農以德聖，就斷曲直而聽命。

身死民求其嗣從，炎帝世系自茲盛。

卻將萬世笑始皇，仁義不施祚不長。

黔首豈可愚，素車庸可傷？

王侯將相甯有種，鋤櫌棘矜定非常。

是知尊賢宜為大，尊尊反自成驕泰。

驕者必亡賢必尊，君看自古俱無外。

箋：《白虎通》：「古之人民，皆食禽獸肉。至於神農，人民衆多，禽獸不足。於是神農因天之時，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農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謂之神農也。」《春秋元命苞》：「神農生，三辰而能言，五日而能行，七朝而齒具，三嵗而知稼穡般戲之事。」《淮南子》：「古者，民茹草飲水，采樹木之實，食蠃蛖之肉，時多疾病毒傷之害。於是神農乃始敎民播種五穀，相土地宜，燥溼肥墝髙下，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避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毒。」《呂氏春秋》：「神農之教曰：士有當年而不耕者，則天下或受其饑矣。女有當年而不績者，則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親耕，妻親績，所以見致民利也。」《潛夫論》：「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三墳》：「嗟爾四方之君，有官有業，乃子乃父，乃兄乃弟，無亂於政。」

癸巳十月初一、初二

軒轅

材物長為侵伐傾，神農衰世弗能征。

撫民原自須修德，得志無端始振兵。

未及性情論貴賤，先教嗜慾擅文明。

君王終患身難養，夢向華胥國裡行。

箋：《史記》：「節用水火材物。」又：「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征。」又：「軒轅乃修德振兵。」又：「撫萬民。」又：「三戰然後得其志。」《淮南子》：「黃帝治天下，……等貴賤。」《列子》：「其民無嗜慾。」又：「養一己其患如此。」又：「黃帝……晝寢而夢遊於華胥氏之國。」

丙申五月廿一

堯

帝摯徒聞不善崩，仁如天語是誰稱？

茅茨大路身惟服，鑿井耕田業已興。

潁水高名空浩蕩，歷山微庶枉憑陵。

至今傳說丹朱傲，道死幽囚恨莫徵。

箋：《史記》：「帝摯立，不善崩，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帝堯者放勛，其仁如天。」《淮南子》：「於是堯乃身服節儉之行，……茅茨不翦，……大路不畫。」《高士傳》：「帝堯之世，……壤父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又：「許由……洗耳於潁水濱。」《史記》：「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舜耕歷山。」又：「毋若丹朱傲，維慢遊是好，毋水行舟，朋淫於家，用絕其世。予不能順是。」《墨子》：「堯北教乎八狄道死。」李白《遠別離》：「堯幽囚。」

丙申五月廿三

舜

順適頑囂得孝慈，化行侵畔與爭坻。

敢言八愷四凶惑，直見烈風雷雨奇。

明德漫誇天下始，南巡終諱世間疑。

皇英恨極蒼梧遠，那是商均天子旗？

箋：《史記》：「舜父瞽叟頑，母嚚，弟象傲，皆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淮南子》：「歷山之農者侵畔，舜往耕焉，期年甽畝正。河濱之漁者爭坻，舜往漁焉，期年而讓長。」《史記》：「舜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舜賓於四門，乃流四凶族，遷於四裔，以禦螭魅，於是四門辟，言毋凶人也。」又：「舜入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堯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又：「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又：「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又：「舜之踐帝位，載天子旗。」

丙申五月廿九

伯禹詠

帝摯不善崩，而弟放勛立。

八愷與八元，堯舉未嘗及。

鯀父帝顓頊，貴胄本相習。

嘗作三仞城，弗成九載績。

無狀貽人言，身向羽山殛。

惟舜為庶人，三年成都邑。

典官皆賓士，內外盡和輯。

乃舉鯀子禹，使續鯀之職。

禹勞身焦思，家門不敢入。

川澤既疏通，諸夏得安集。

或聞幽囚謀，終見蒼梧泣。

丹朱與商均，奉祀禮相揖。

貴胄固難任，庶人多偽飾。

善謀及子孫，莫使起爭執。

皋陶忽然卒，益淺那有力？

東巡不歸來，帝位啟遂襲。

箋：《史記》：「帝摯立，不善崩，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又：「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謂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濟其美，不隕其名。至於堯，堯未能舉。」又：「禹之父曰鯀，鯀之父曰帝顓頊。」《淮南子》：「昔者夏鯀作三仞之城。」《尚書》：「九載績用弗成。」《史記》：「行視鯀之治水無狀，乃殛鯀於羽山以死。」又：「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又：「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又：「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又：「堯乃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使九男與處以觀其外。」又：「於是舜舉鯀子禹，而使續鯀之業。」又：「禹傷先人父鯀功之不成受誅，乃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又：「九川既疏，九澤既灑，諸夏艾安，功施於三代。」李白《遠別離》：「堯幽囚。」《史記》：「（舜）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又：「禹踐天子位。堯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禮樂如之。以客見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專也。」又：「帝禹立而舉皋陶薦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又：「及禹崩，雖授益，益之佐禹日淺。」又：「十年，帝禹東巡狩，至於會稽而崩。……於是啟遂即天子之位，是為夏後帝啟。」

甘誓

大禹昔治水，曾與益相將。

令予眾庶稻，可種卑濕旁。

佐之日非淺，竟去箕山陽。

啟即天子位，終然事渺茫。

徒聞有扈氏，不服爭強梁。

明明《甘誓》在，尚云為義亡。

箋：《史記》：「禹乃遂與益、後稷奉帝命。……禹……令益予眾庶稻，可種卑濕。」又：「十年，帝禹東巡狩，至於會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喪畢，益讓帝禹之子啟，而辟居箕山之陽。……及禹崩，雖授益，益之佐禹日淺，天下未洽。故諸侯皆去益而朝啟，曰：『吾君帝禹之子也。』於是啟遂即天子之位，是為夏後帝啟。」又：「有扈氏不服，啟伐之，大戰於甘。將戰，作《甘誓》。」《淮南子》：「有扈氏為義而亡。」

丙申六月初七

五子之歌

黃帝廿五子，得姓十四人。

玄囂與昌意，皆出嫘祖身。

其後有天下，高陽與高辛。

當時竟誰有？少昊名沉淪。

五世及帝堯，乃與庶人親。

茫茫求舜世，九代殊難循。

軒轅苗裔在，棄之若埃塵。

倘非伯禹興，正系何由申？

哀哉太康立，盤遊逾十旬。

后羿距於河，五子徒逡巡。

用知五帝時，孥戮臨兆民。

朽索馭六馬，竟壞風俗淳。

箋：《史記》：「黃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又：「嫘祖為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其二曰昌意。」《漢書》：「少昊帝，……黃帝之子清陽也。」《史記》：「虞舜者，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又：「夏後帝啟崩，子帝太康立。」《尚書》：「太康屍位，以逸豫滅厥德，黎民咸貳，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於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又：「予則孥戮汝。」又：「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丙申六月初八

有窮

上世崇功不崇德，競爭一起乃崇力。

五帝征伐固已多，官以傳賢徒修飾。

泰西瞽曲世盡歌，王者斤斤果在何。

女子尤比金帛重，徵之夏事元同科。

有窮后羿稱善射，因於夏民一戰霸。

帝相避之往斟尋，遂馳田獵無休暇。

有臣曰浞貪厥家，內媚外賂專其邪。

殺之桃梧襲厥號，室中雒嬪空嗟呀。

浞乃因彼而生澆，強梁多力誇年少。

昂昂帥師滅斟尋，殺夏帝相足輝耀。

忽求女歧為縫裳，館同爰止惟其殃。

有人逐犬隕厥首，中興之盛屬少康。

不聞有窮事在史，豈為興亡累女子？

幸從《天問》見人情，嗜欲極時乃如此。

箋：《帝王世紀》：「羿……以善射聞，及夏之衰，……因夏民以代夏政。帝相徙於商丘，依同姓諸侯斟尋。羿恃其善射，不修民事，淫於田獸。」《楚辭·離騷》「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註：「浞行媚於內，施賂於外，樹之詐慝，而專其權勢。」《帝王世紀》：「寒浞殺羿與桃梧而烹之，……襲有窮之號。」《楚辭·天問》：「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 而妻彼雒嬪？」《楚辭·離騷》註：「浞取羿妻而生澆，強梁多力，縱放其情，不忍其欲，以殺夏後相也。」《楚辭·天問》：「惟澆在戶，何求於嫂？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

丙申六月初九

殷契

有娀氏女曰簡狄，玄鳥墮卵取吞吃。

孕生殷契功業昭，父系乃從帝嚳覓。

惟契生堯代，至舜始舉之。

安得竟為帝嚳子，譙周所以獻其疑。

舜之九世有所諱，契也一傳無非欺。

此必後來相附會，計之應在成湯時。

夏桀走死鳴條陌，軒轅之系其時移。

正朔既改服色易，世脈聊爾相攀追。

君獨不見今後史，代代相沿只如此。

秦人以下徒虛名，狡獪須識自茲始。

箋：《史記》：「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索隱》引譙周云：「契生堯代，舜始舉之，必非嚳子。以其父微，故不著名。其母娀氏女，與宗婦三人浴於川，玄鳥遺卵，簡狄吞之，則簡狄非帝嚳次妃明也。」《史記》：「虞舜者，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又：「桀奔於鳴條。」《正義》引《括地誌》云：「高涯原在蒲州安邑縣北三十里南阪口，即古鳴條陌也。鳴條戰地，在安邑西。」《史記》：「湯乃改正朔，易服色。」

丙申六月二十

伊尹

伊尹欲干湯，媵於有莘氏。

鼎俎身負之，滋味用相擬。

王道殊未言，但誇天下美。

誰謂湯聞時，遽能以事委？

頗傳五反言，恨難得其旨。

彼是相要盟，君臣乃至此。

如何曠夏行，言聼於妹嬉？

或有用間疑，暗昧孰能指。

一旦而湯崩，所立盡由彼。

太甲方少年，放之桐宮裏。

攝政止三年，迎歸事亦詭。

豈其無須麋，故不能傳子？

箋：《史記》：「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干湯而無由，乃為有莘氏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致於王道。或曰，伊尹處士，湯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後肯往從湯，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湯舉任以國政。伊尹去湯適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伊尹以滋味說湯而誇天下美事，君臣要盟事，聼於妹嬉事，見《呂氏春秋》。《孫子》之《用間》篇，言伊尹在夏。《史記》：「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宮。三年，伊尹攝行政當國，以朝諸侯。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荀子》：「伊尹之狀，面無須麋。」

丙申六月廿一

湯誥

《尚書》有誓詞，言輒稱孥戮。

獨出此誥文，翻用功勞肅。

事當成湯時，詐力非不逐。

罰殛固已言，亦誡毋在國。

所以知人心，未必仁政畜。

不嫌懾以威，惟憂奪其祿。

五帝與三王，歷歷皆在目。

直逮我周公，始能慮之熟。

監於二代間，文哉實鬱郁。

子言吾從周，正須萬世服。

箋：《尚書》：「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史記》引《湯誥》：「維三月，王自至於東郊。告諸侯群後：『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罰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勞於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後稷降播，農殖百穀。三公咸有功於民，故後有立。昔蚩尤與其大夫作亂百姓，帝乃弗予，有狀。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國，女毋我怨。』」

太甲

立王須有制，安視阿衡從？

非是沖齡弱，曾經妄作凶。

長年甘隱忍，一旦媚龍鍾。

天下與其惠，褒之稱太宗。

箋：《史記》：「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湯適長孫也，是為帝太甲。」又：「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宮。三年，伊尹攝行政當國，以朝諸侯。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諸侯咸歸殷，百姓以甯。伊尹嘉之，乃用《太甲訓》三篇，褒帝太甲，稱太宗。」

伊陟

太戊君臣舊有稱，不言伊陟世相承。

阿衡子嗣都休問，一語先將偽孔懲。

箋：《尚書》：「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咸乂王家。」《史記》：「帝太戊立伊陟為相。」《集解》引孔安國曰：「伊陟，伊尹之子。」

盤庚

享國求賢兩不全，一生功業在三篇。

明明心腹腎腸語，何事未從遷史傳？

箋：《史記》：「百姓思盤庚，乃作《盤庚》三篇。」《尚書》：「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歷告爾百姓於朕志。」

丙申六月廿二

武丁

高宗征伐赫如神，多婦名尤重妣辛。

教戰吳宮孫武子，直應笑殺鬼方人。

箋：《易》：「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丙申六月廿三

周先世歌

帝因后稷好耕農，使播百穀黎民豐。

陶唐虞夏傳令德，竟予之邰為其封。

惟邰鄰戎狄，逢之往往凶，後代艱難多相從。

豈其當時天下足，華夏稼穡遂無庸，

帝恩欲以及化外，聖功欲大先須容？

夏政忽然衰，不窋反相犇。

居之兩代未嘗化，公劉度渭周始蕃。

十代及古公，力尚不足存。

聞之欲去地與民，以食為天究安論？

翻悟勞心與勞力，周家於是陰行德。

其父能收民，其子知讓國。

一旦歌其仁，幾人見其飾？

其孫昌也得其精，演之於易推之極。

哀哉中州大邑商，終為西土小邦克。

箋：《史記》：「棄為兒時，屹如巨人之志。其遊戲，好種樹麻、菽，麻、菽美。及為成人，遂好耕農，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棄，黎民始饑，爾后稷播時百穀。』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後稷之興，在陶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德。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後氏政衰，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劉立。公劉雖在戎狄之間，復修后稷之業，務耕種，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資，居者有畜積，民賴其慶。百姓懷之，多徙而保歸焉。周道之興自此始。」又：「古公亶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物，予之。已復攻，欲得地與民。民皆怒，欲戰。古公曰：『有民立君，將以利之。今戎狄所為攻戰，以吾地與民。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欲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為。』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踰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又：「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皆賢婦人，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長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二人亡如荊蠻，文身斷發，以讓季歷。」又：「西伯陰行善。……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

丙申六月廿八

商王受

殷衰帝乙時，那貽少子謀？

資辨枉捷疾，聞見徒敏求。

材力殊過人，倒曳制九牛。

用以成踞飾，惟是居下流。

其時有西伯，善德陰自修。

父子相繼作，終不廢鴻猷。

遂令天下惡，歸之無止休。

獨聞彼夷齊，寧死不食周。

向非夫子歎，孰見仁名留？

其間或有諱，長使馬遷愁。

所以列傳中，致意惜許由。

讓國與伐國，誰譽而誰尤？

箋：《史記》：「帝乙立，殷益衰。……帝乙崩，子辛立，是為帝辛，天下謂之紂。帝紂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己之下。」《正義》引《帝王世紀》云：「紂倒曳九牛。」《史記》：「西伯歸，乃陰修德行善，諸侯多叛紂而往歸西伯。西伯滋大，紂由是稍失權重。」又：「余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塚雲。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概見，何哉？」

丙申六月三十

太公望

太公兵法在陰謀，謀盡東封竟去周。

直待周家綱紀絕，始聞韓子說營丘。

箋：《韓非子》：「太公望東封於齊，齊東海上有居士曰狂矞、華士，昆弟二人者立議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於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於營丘，使吏執殺之以為首誅。周公旦從魯聞之，發急傳而問之曰：『夫二子，賢者也。今日饗國而殺賢者，何也？』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議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於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無求於人者，是望不得以賞罰勸禁也。且無上名，雖知、不為望用；不仰君祿，雖賢、不為望功。不仕則不治，不任則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祿則刑罰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則望當誰為君乎？不服兵革而顯，不親耕耨而名，又所以教於國也。今有馬於此，如驥之狀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驅之不前，卻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則臧獲雖賤，不託其足。臧獲之所願托其足於驥者，以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為人用，臧獲雖賤，不託其足焉。已自謂以為世之賢士，而不為主用，行極賢而不用於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誅之。』」

宋微子

莫疑夫子說三仁，豈是存亡在殺身？

千古艱難非一死，捐名來作膝行人。

箋：《史記》：「周武王伐紂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於軍門，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

丙申七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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