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俠世界裡問愛情冷暖（馬德）

編輯:溪邊靜憩《傾城之戀》中，白流蘇一出場，那個與她離婚七八年的患肺炎的丈夫就死了，當徐太太把這個消息報告給白公館後，白流蘇正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裡，慢條斯理地綉一隻拖鞋」，於是，就這件事，尖酸的三爺，刻薄的四奶奶，開始輪番擠兌白流蘇，明槍暗箭，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到最後，已經不完全是奚落和嘲諷了，簡直就是侮辱白流蘇——這個寄居在他們家裡的親妹妹，儘管白流蘇也當面鑼對面鼓地奮起反擊，但她還是氣得「渾身顫抖，用繡鞋的鞋面使勁抵著自己的下頜，下頜抖得彷彿要落下來……」每次讀到這個開頭，我都會讀得驚心動魄，一時間，風生水起，滿目凄涼。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舊上海，這白公館，這一家人，哥哥不是哥哥，嫂子不是嫂子，妹妹不是妹妹的，像充滿著深仇大恨的階級敵人，一出場，就劍拔弩張，殺氣衝天。白流蘇在這樣家庭環境的擠壓下，也有些病態。本來，徐太太是要把范柳原介紹給七妹寶絡的，結果，一場舞會過後，范柳原愛上了她。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的意思是，給所有的家裡人一點顏色看看——你們以為我白流蘇這一輩子已經完了嗎？早哩！這是很白流蘇式的悲劇。一個大家庭，如果維繫人心的，只剩下金錢的話，人世所有的溫暖，也就煙消雲散了。後來，白流蘇果然就和范柳原好上了。在寂靜的香港淺水灣飯店，范柳原很直接地說，喜歡白流蘇一低頭的美。或許，女人只需一點打動了男人，男人就會全線崩潰，為她瘋狂。不過，他們在香港這一段愛戀，似真若假，且即且離，反正，我無論如何也沒有看明白，范柳原是死心塌地愛著白流蘇，還是巧布浪漫在玩弄她。不過，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地真實，一個有錢的男人，尤其是一個花花公子式的有錢男人，你是不會看到他的心底的——假作真來真亦假，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因為玩弄感情和愛得死去活來實在是太相像了。當然白流蘇也是過來人，她心裡明白，范柳原是個情場高手。隱約中，她也感覺到，范柳原是在玩一個愛情把戲，但她情願假戲真做。因為，在這樣的一種情形下，女人只會是一個心甘情願的俘虜。是的，當一個女人想著要把心交出來的時候，實際上，她交出的，是人生的全部。哪怕勾勒出的，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愛戀中的女人，也情願把它做圓滿了。然後，幸福地閉上眼，即便最後，夢破了，碎了，她，也認了。就在誰也不清楚他倆的愛情會發展到何種結局的時候，在「轟隆隆」的槍炮聲中，香港淪陷了。這場傾城之戀，終於有了一個不錯的句號——范柳原和白流蘇結了婚。他不過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個人主義者是無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危險的愛情過渡到了屋檐下的人間煙火階段，這個故事，以及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暫時算平安了。真為白流蘇捏了一把汗。是的，一個在冷風冷雨中活過的女人，已經是極為不易，如果再遭遇一場愛情的滅頂之災，那這個女人就徹底走向了悲劇。也許最讓人羨慕的愛情，只在武俠的世界裡。你看《射鵰英雄傳》中，那麼一個又傻又笨的郭靖，先是被蒙古公主華箏愛得死去活來，後來又被東邪黃藥師的女兒黃蓉那個天底下最聰明而有最古靈精怪的女子愛上了，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書中有這樣一個情節，黃蓉被鐵掌幫的裘千仞打成重傷之後，她怕自己會不久於人世，於是，她求她的靖哥哥答應她一件事，即最著名「三準三不準」：在她死後，准許郭靖再娶一個人，但這個人必須是華箏，因為，除了她，這個世界上，只有華箏才是真正愛他的靖哥哥的，如果是其他人，會騙了靖哥哥；在她死後，准許郭靖為她建一個墳塋，但在祭拜她的時候，不準帶華箏來，因為她始終是一個器量很小的人；准許郭靖在她死後，為她傷心一段時間，但不許靖哥哥為她而意志消沉……你看，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到了如此之地步。張靚影在《神鵰俠侶》的主題歌中唱道：穿越紅塵的悲歡和惆悵，和你貼心地流浪，今生為你痴狂，此愛天下無雙。可惜張愛玲筆下的白流蘇是讀不到這樣的愛情故事的，倘若她能讀到，我想，她一定會在人生的驟風冷雨中深深地長嘆一聲。這一嘆，多少愛，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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