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祖慧可大師悟道因緣 二祖慧可大師,俗姓姬,虎牢(又作武牢,今河南成皋縣西北)人。其父名寂,在慧可出生之前,每每擔心無子,心想:「我家崇善,豈令無子?」於是便天天祈求諸佛菩薩保佑,希望能生個兒子,繼承祖業。就這樣虔誠地祈禱了一段時間,終於有一天黃昏,感應到佛光滿室,不久慧可的母親便懷孕了。為了感念佛恩,慧可出生後,父母便給他起名為「光」。 慧可自幼志氣不凡,為人曠達,博聞強記,廣涉儒書,尤精《詩》、《易》,喜好遊山玩水,而對持家立業不感興趣。後來接觸了佛典,深感「孔老之教,禮術風規,庄易之書,未盡妙理」,於是便棲心佛理,超然物外,怡然自得,併產生了出家的念頭。父母見其志氣不可改移,便聽許他出家。於是他來到洛陽龍門香山,跟隨寶靜禪師學佛,不久又到永穆寺受具足戒。此後遍游各地講堂,學習大小乘佛教的教義。經過多年的學習,慧可禪師雖然對經教有了充分的認識,但是個人的生死大事對他來說仍然是個迷。 三十二歲那年,慧可禪師又回到香山,放棄了過去那種單純追求文字知見的做法,開始實修。他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打坐,希望能夠借禪定的力量解決生死問題。這樣過了八年。有一天,在禪定中,慧可禪師突然看到一位神人站在跟前,告訴他說:「將欲受果,何滯此邪?大道匪(非)遙,汝其南矣(如果你想證得聖果,就不要再執著於枯坐、滯留在這裡了。大道離你不遠,你就往南方去吧)!」慧可禪師知道這時護法神在點化他,於是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神光。第二天,慧可禪師感到頭疼難忍,如針在刺,他的剃度師寶靜禪師想找醫生給他治療。這時,慧可禪師聽到空中有聲音告訴他:「這是脫胎換骨,不是普通的頭疼。」慧可禪師於是把自己所聽到的告訴了他的老師。寶靜禪師一看他的頂骨,果然如五峰隆起,於是就對慧可禪師說:「這是吉祥之相,你必當證悟。護法神指引你往南方去,分明是在告訴你,在少林寺面壁的達磨大師就是你的老師。」 慧可禪師於是辭別了寶靜禪師,前往少室山,來到達磨祖師面壁的地方,朝夕承侍。開始,達磨祖師只顧面壁打坐,根本不理睬他,更談不上有什麼教誨。但是,慧可禪師並不氣餒,內心反而愈發恭敬和虔誠。他不斷地用古德為法忘軀的精神激勵自己:「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濟飢,布發掩泥,投崖飼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就這樣,他每天從早到晚,一直呆在洞外,絲毫不敢懈怠。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年臘月初九的晚上,天氣陡然變冷,寒風刺骨,並下起了鵝毛大雪。慧可禪師依舊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天快亮的時候,積雪居然沒過了他的膝蓋。 這時,達磨祖師才慢慢地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心生憐憫,問道:「汝久立雪中,當求何事?」 慧可禪師流著眼淚,悲傷地回答道:「惟願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群品。」 達磨祖師道:「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諸佛所開示的無上妙道,須累劫精進勤苦地修行,行常人所不能行,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證得。豈能是小德小智、輕心慢心的人所能證得?若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來希求一乘大法,只能是痴人說夢,徒自勤苦,不會有結果的)。」 聽了祖師的教誨和勉勵,為了表達自己求法的殷重心和決心,慧可禪師暗中拿起鋒利的刀子,咔嚓一下砍斷了自己的左臂,並把它放在祖師的面前。頓時鮮血紅了雪地。 達磨祖師被慧可禪師的虔誠舉動所感動,知道慧可禪師是個法器,於是就說:「諸佛最初求道,為法忘形,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在(諸佛最初求道的時候,都是不惜生命,為法忘軀。而今你為了求法,在我跟前,也效法諸佛,砍斷自己的手臂,這樣求法,必定能成)。」 達磨祖師於是將神光的名字改為慧可。 慧可禪師問道:「諸佛法印,可得聞乎?」 祖師道:「諸佛法印,匪(非)從人得。」 慧可禪師聽了很茫然,便說:「我心未寧,乞師與安。」 祖師回答道:「將心來,與汝安。」 慧可禪師沉吟了好久,回答道:「覓心了不可得。」 祖師於是回答道:「我與汝安心竟。」 慧可禪師聽了祖師的回答,當即豁然大悟,心懷踴躍。原來並沒有一個實在的心可得,也沒有一個實在的「不安」可安,安與不安,全是妄想。 慧可禪師開悟後,繼續留在達磨祖師的身邊,時間長達六年之久(亦說九年),後繼承了祖師的衣缽,成為禪宗的二祖。 據史料記載,二祖慧可付法給二祖僧璨後,即前往鄴都,韜光養晦,變易形儀,隨宜說法,或入諸酒肆,或過於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廝役,一音演暢,四眾皈依,如是長達三十四年。 曾有人問二祖:「師是道人,何故如是(師父,你是個出家人,出家人有出家人的戒律,你怎麼可以出入這些不乾不淨的地方呢)?」 二祖回答道:「我自調心,何關汝事(我自己觀察和調整自己的心,跟你有什麼相干)!」 慧可禪師長於辭辯,他雖無意推廣自己的禪法,但是知道他的禪法的人卻日漸增多。隨著他的影響一天天地擴大,他的弘法活動遭到了當時拘守經文的僧徒的攻擊。當時有個叫辯和的法師,在寺中講《涅盤經》,他的學徒聽了慧可禪師的講法,漸漸地都離開了講席,跟隨慧可禪師學習祖師禪。辯和法師不勝惱恨,於是在邑宰翟仲侃的面前誹謗慧可禪師,說他妖言惑眾。翟仲侃聽信了辯和法師的讒言,對慧可禪師進行了非法迫害。慧可禪師卻怡然順受,曾無怨色。燈錄上記載,慧可禪師活了一百零七歲,寂於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謚大祖禪師。 關於慧可禪師的生前開示,《楞伽師資記》卷一中有少許記載。慧可禪師的「略說修道明心法要」雲-- 「《楞伽經》云:牟尼寂靜觀,是則遠離生死,是名為不取。今世後世,盡十方諸佛,若有一人,不因坐禪而成佛者,無有是處。《十地經》云:眾生身中,有金剛佛,猶如日輪,體明圓滿,廣大無邊,只為五蔭重雲覆障,眾生不見。若逢智風,飄蕩五蔭,重雲滅盡,佛性圓照,煥然明凈。《華嚴經》云:廣大如法界,究竟如虛空,亦如瓶內燈光,不能照外,亦如世間雲霧,八方俱起,天下陰暗,日光起得明凈,日光不壞,只為霧障。一切眾生清凈性亦復如是,只為攀緣,妄念諸見,煩惱重雲,覆障聖道,不能顯了。若妄念不生,默然凈(靜)坐,大涅盤日,自然明凈。俗書云:冰生於水而冰遏水,冰消而水通; 妄起於真而妄迷真,妄盡而真現。即心海澄清,去身空凈也。故學人依文字語言為道者,如風中燈,不能破闇,焰焰謝滅。若凈坐無事,如密室中燈,則解破闇,昭物分明。……若精誠不內發,三世中縱值恆沙諸佛,無所為。是知眾生識心自度。佛不度眾生,佛若能度眾生,過去逢無量恆沙諸佛,何故我不成佛?只是精誠不內發,口說得,心不得,終不免逐業受形。故佛性猶如天下有日月,木中有火,人中有佛性,亦名佛性燈,亦名涅盤鏡,明於日月,內外圓凈,無邊無際。猶如煉金,金質火盡,金性不壞,眾生生死相滅,法身不壞。亦如泥團壞,亦如波浪滅,水性不壞,眾生生死相滅,法身不壞。……《華嚴經》云:譬如貧窮人,晝夜數他寶,自無一錢分,多聞亦如是。又讀者暫看,急須並卻,若不舍還,同文字學,則何異煎流水以求冰,煮沸湯而覓雪。……」 另有向居士,聞二祖盛化,致書通好云:「影由形起,響逐聲來。弄影勞形,不識形為影本。揚聲止響,不知聲是響根。除煩惱而趣涅盤,喻去形而覓影。離眾生而求佛果,喻默聲而尋響。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別。無名作名,因其名則是非生矣。無理作理,因其理則爭論起矣。幻化非真,誰是誰非?虛妄無實,何空何有?將知得無所得,失無所失。未及造謁,聊申此意,伏望答之。」慧可禪師閱後,回書云: 「備觀來意皆如實,真幽之理竟不殊。 本迷摩尼謂瓦礫,豁然自覺是真珠。 無明智慧等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 愍此二見之徒輩,申辭措筆作斯書。 觀身與佛不差別,何須更覓彼無餘。」 上面所引兩段引文,基本上代表了慧可禪師的禪學主張,以及後代禪宗發展的主流。 2.三祖僧璨大師悟道因緣 三祖僧璨禪師,姓氏及籍貫均不詳。史料只記載,他最初以白衣的身份拜謁了北方前來舒州司空山(今安徽岳西縣西南店前鎮)避難的二祖慧可祖師,並得到祖師的點撥、印可和傳法,成為禪宗的三祖。 關於三祖悟道的因緣,燈錄中是這樣記載的: 初祖達磨傳法給二祖之後,自於少林托化西歸,二祖慧可於是一邊隨宜傳法,度化眾生,一邊尋求法嗣,以付祖衣。北周武毀佛期間,二祖與林法師為伴,護持經像,隱藏民間,並一度南下到舒州司空山隱居(後人在此處建有二祖師,元時被毀,現存有二祖石窟的遺迹)。在隱居的時候,也就是到了天平二年(535),二祖遇見了僧璨。僧璨當時是個居士。關於他的身世,《楞伽師資記》用了八個字來概括--「罔知姓位,不測所生」。當時僧璨已經四十多歲了,並且得了很厲害的風疾。 僧璨前來禮拜三祖,可能跟他身染重病有關。病苦的折磨使他感覺到自己罪障深重,必須徹底懺悔。於是他問二祖:「弟子身纏風恙,請和尚懺罪。」 二祖回答道:「將罪來,與汝懺。」 僧璨沉吟了很久,回答道:「覓罪不可得。」 二祖道:「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既然如此,我已經把你的罪障懺悔凈盡了。從今以後,你當歸依三寶,過出家人的生活)。」 僧璨又問:「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你讓我依三寶而住,關於僧,我今天見到了和尚,已經明白了它的含義,不用問了,但是,我還不明白佛和法的含義)?」 二祖道:「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是心即佛,是心即法,佛與法一體不二,心外無法,心外無佛,僧寶亦復如此,佛、法、僧三寶,皆依一心而立,同體而異名,非內非外)。」 僧璨聽了祖師的開示,言下心意豁然,欣喜道:「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今天我才明白罪性並不是一個實有,它既不在心內,又不在心外,又不在心的中間,它當體即是心的幻用,其性本空,覓之了不可得。就象吾人的心性本空能生萬法一樣,佛法原來是不二的,並非在心之外另有一個佛與法)。」 二祖聽了僧璨的回答,非常器重他,併當即為他剃髮,收他為弟子,說道:「是吾寶也。宜名僧璨。」 三祖的法號僧璨就是這麼來的。 僧璨禪師悟道的當年三月十八日,即前往光福寺受了具足戒,從此以後,他的風疾也漸漸地好了,並侍奉祖師兩年多的時間。 有一天,二祖告訴僧璨禪師道:「菩提達磨遠自竺乾(印度的別名),以正法眼藏並信衣(指金襴袈裟,釋迦佛傳下的用以表示正法法脈之所在的證信之物)密付於吾,吾今授汝。汝當守護,無令斷絕。聽吾偈曰: 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華生。 本來無有種,華亦不曾生。」 說完把祖衣交給了僧璨禪師,並叮囑:「汝受吾教,宜處深山,未可行化,當有國難。」 僧璨禪師道:「師既預知,願垂示誨。」 二祖道:「非吾知也。斯乃達磨傳般若多羅懸記雲『心中雖吉外頭凶』是也。吾校年代,正在於汝。汝當諦思前言,勿罹世難。然吾亦有宿累,今要酬之。善去善行,俟時傳付(不是我預知有法難,而是達磨祖師傳下來的般若多羅尊者所說之懸記--『心中雖吉外頭凶』--中所預言。我根據年代推算,當發生在你所處的時代,你要好好思維我前面所講的,不要陷入這場法難。我前世負有宿債,現在是該前往償還的時候了。你要好生保重,以待機緣成熟,好把祖師的禪法和信衣傳下去)。」 二祖付法完畢,即離開司空山,前往鄴都酬債。僧璨禪師於是謹遵師旨,沒有急於出來大肆弘揚祖師禪法,而是韜光養晦,往來於司空山和皖公山(今安徽潛縣西部)之間,過著一種隱修的生活,長達十餘年。在這期間,僧璨禪師只有道信禪師一個弟子。據《楞伽師資記》記載,「璨僧師隱思(司)空山,蕭然凈坐,不出文記,秘不傳法,唯僧道信,奉事粲十二年。」 三祖僧璨大師寂於隋大業二年(606)。入寂前,僧璨禪師曾告訴大眾云:「餘人皆貴坐終,嘆為奇異,余今立化,生死自由(別人都把坐著入滅看得很重,認為這樣的走法希有難得,我則不然,我今天要站著走,以示生死自由)」,說完,便用手攀著樹枝,奄然而化。後謚「鑒智禪師」。 三祖僧璨在世的時候,雖然沒有公開弘揚祖師禪法,但是他為後人留下的《信心銘》卻對後世禪宗的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通過這篇短短的文字,我們既可以了解三祖當年的所悟所證,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樹立起修習祖師禪的正知正見。《信心銘》雖然文字不多,但可以說它字字珠璣,對禪修者來說,極富指導意義。如果我們能把它背誦下來,並時時任意拈取其中一句,細細品味,將會從中獲得極大的益利。現把全文附列於後,供讀者參考: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毫釐有差,天地懸隔。欲得現前,莫存順逆。 違順相爭,是為心病。不識玄旨,徒勞念靜。 圓同太虛,無欠無餘。良由取捨,所以不如。 莫逐有緣,勿住空忍,一種平懷,泯然自盡。 止動歸止,止更彌動。唯滯兩邊,寧知一種。 一種不通,兩處失功。遣有沒有,從空背空。 多言多慮,轉不相應。絕言絕慮,無處不通。 歸根得旨,隨照失宗。須臾返照,勝卻前空。 前空轉變,皆由妄見。不用求真,唯須息見。 二見不住,慎莫追尋。才有是非,紛然失心。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無咎無法,不生不心。能由境滅,境逐能沉。 境由能境,能由境能。欲知兩段,元是一空。 一空同兩,齊含萬象。不見精粗,寧有偏黨。 大道體寬,無易無難。小見狐疑,轉急轉遲。 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 任性合道,逍遙絕惱。繫念乖真,昏沉不好。 不好勞神,何用疏親。欲取一乘,勿惡六塵。 六塵不惡,還同正覺。智者無為,愚人自縛。 法無異法,妄自愛著。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迷生寂亂,悟無好惡,一切二邊,良由斟酌。 夢幻空花,何勞把捉。得失是非,一時放卻。 眼若不睡,諸夢自除。心若不異,萬法一如。 一如體玄,兀爾忘緣。萬法齊觀,歸復自然。 泯其所以,不可方比。止動無動,動止無止。 兩既不成,一何有爾。究竟窮極,不存軌則。 契心平等,所作俱息。狐疑盡凈,正信調直。 一切不留,無可記憶。虛明自照,不勞心力。 非思量處,識情難測。真如法界,無他無自。 要急相應,唯言不二。不二皆同,無不包容。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宗非促延,一念萬年。 無在不在,十方目前。極小同大,忘絕境界。 極大同小,不見邊表。有即是無,無即是有。 若不如是,必不須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但能如是,何慮不畢。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言語道斷,非去來今。?
3.四祖道信大師悟道因緣 四祖道信大師,俗姓司馬,河內人(今河南沁陽縣),生而超異,自幼即對大乘空宗諸解脫法門非常感興趣,宛如宿習。道信禪師七歲出家。其剃度師戒行不清凈,道信禪師曾多次勸諫,但是對方卻聽不進。沒有辦法,道信禪師只好潔身自好,私下地持守齋戒,時間長達五年之久,而他的老師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後來,道信禪師聽說舒州皖公山(今安徽潛縣)有二僧在隱修,便前往皈依。這二僧原來就是從北方前來避難的三祖僧璨大師和他的同學定禪師(亦說林法師)。 在皖公山,道信禪師跟隨三祖僧璨大師學習禪法。道信禪師開悟見性,當在這期間。《五燈會元》卷一記載: 隋開皇十二年(592),有位沙彌,名道信,十四歲,前來禮謁三祖僧璨大師。 初禮三祖,道信禪師便問:「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 三祖反問道:「誰縛汝?」 道信道:「無人縛。」 三祖道:「何更求解脫乎(既然沒有人捆綁你,那你還要求解脫幹什麼呢?不是多此一舉嗎)?」 道信禪師聞言,當下大悟。 原來,吾人所感到的束縛不在外面,而在我們的內心。束縛完全來自於我們自心的顛倒妄想,也就是分別、計度、執著,如果看破了這些妄想,知道它們來無所來,去無所去,當體即空,不再被它們所轉,那我們當下就解脫了。內心不解脫,到哪兒都不會自在的。因此,解脫在心,不在外。 道信禪師開悟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繼續留在祖師的身邊,一方面侍奉祖師,以報法乳之恩,另一方面,借祖師的加持,做好悟後保任的工夫。這樣有八九年的時間(亦說十年)。 在這期間,三祖不時地點撥道信禪師,並不斷地加以鉗錘,直到因緣成熟,才肯把法衣託付給他。付法的時候,三祖說了一首偈子: 「華種雖因地,從地種華生。 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 並說道,「昔可大師付吾法,後往鄴都行化,三十年方終。今吾得汝,何滯此乎(當年慧可大師傳法給我之後,尋即前往鄴都,行游教化,時間長達三十年,一直到入滅。如今,我已經找到了你這個繼承祖業的人,為什麼不去廣行教化而要滯留在這裡呢)?」 於是,僧璨大師便離開了皖公山,準備南下羅浮山弘法。道信禪師當然非常希望能隨師前往,繼續侍奉祖師,但是沒有得到祖師的同意。祖師告訴他:「汝住,當大弘益(你就住在這裡,不要跟我走了,將來要大弘佛法)。」 僧璨大師走後,道信禪師繼續留在皖公山,日夜精勤用功,「攝心無寐,脅不至席」。在皖公山居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因緣成熟了,道信禪師便離開此地,四處游化。隋大業年間(605-617),道信禪師正式得到官方的允可出家,編僧籍于吉州(今江西吉安地區)的某座寺院。 《續高僧傳》卷二十記載,吉州城曾經被賊兵圍困了七十多天,城中缺食少水,萬民惶怖困弊,情況非常危急。道信禪師聽說此事,心生憐憫,於是來到吉州城裡。奇怪的是,自從道信禪師入城之後,原先乾枯的水井突然有水了。守城的刺史對道信禪師感激不盡,連連叩頭,並問:「賊何時散?」道信禪師回答說:「但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於是刺史便令全城的人同聲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念了不多久,城外的賊兵但見城牆的四角站滿了金剛力士,威猛無比,一個個都驚駭不已,紛紛四散。 隋末天下大亂,道信禪師應道俗信眾的邀請,離開了吉州,來到江州(九江),住在廬山大林寺。唐初武德七年(624),又應蘄州道俗信眾的邀請,到江北弘法,旋即在黃梅縣西的雙峰山(又稱破頭山)造寺駐錫傳禪。後稱四祖寺。在這裡,道信禪師居住了三十多年,道場興盛,法音遠布,「諸州學道,無遠不至」,門徒最盛時多達五百餘人,其中以弘忍最為著名。蘄州刺史崔義玄,聞道信禪師之名亦前來瞻禮。 唐貞觀年間,太宗皇帝非常仰慕道信禪師的道味,想一睹禪師的風彩,於是詔令祖師赴京。但是,祖師以年邁多疾為由,上表婉言謝絕了。這樣前後反覆了三次。第四次下詔的時候,皇帝火了,命令使者說:「如果不起,即取首來」(這次他如果再不來,就提他的首級來見聯)。使者來到山門宣讀了聖旨,祖師居然引頸就刃,神色儼然。使者非常驚異,不敢動刀,便匆匆回到了京城,向皇上報告了實情。太宗皇帝聽了,對祖師愈加欽慕,並賜以珍繒,以遂其志。 道信禪師寂於永徽二年(651)閏九月初四日,春秋七十有二。臨終前,將法衣會付囑給弘忍禪師,並垂誡門人說:「一切諸法,悉皆解脫。汝等各自護念,流化未來。」言訖,安坐而逝。後謚「大醫禪師」。 道信禪師的開示,現存有《入道安心方便法門》,載於《欏伽師資記》。《楞伽師資記》是中國禪宗早期的主要文獻之一,為歷代禪人所重視。因行文太長,此不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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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祖弘忍大師悟道因緣 五祖弘忍大師,俗姓周,蘄州黃梅人。據《五燈會元》卷一記載,他的前世是破頭山中的栽松道人。 栽松道人曾經問道於四祖道信(四祖當時正駐錫於破頭山):「法道可得聞乎(您宣揚的禪法,我能夠聽聞嗎)?」四祖回答說:「汝已老,脫(倘或)有聞,其能廣化邪?倘若再來,吾尚可遲(等待)汝。」栽松道人聽了,當即離開了四祖,來到河邊,正好碰見有一位少女正蹲在那裡洗衣服,於是上前問訊道:「寄宿得否?」少女回答說:「我有父兄,可往求之。」栽松道人說:「諾我,即敢行(只有你同意了,我才敢前往)。」少女聽了,點了點頭,於是栽松道人轉身策杖走開了。 原來,這位少女姓周,是周家的四女兒,尚未婚嫁。奇怪的是,自從那次洗衣回家不久,少女便懷孕了。在那個時代,少女未婚懷孕是一件傷風敗俗的可恥事情。因此少女的父母對她極為厭惡,並把她趕出家門。這樣一來,少女便沒有了歸宿,生活無依無靠,只好過著流浪的生活。她白天在村子裡給人當傭人,紡線織布,晚上則隨便找一家店鋪的屋檐底下過一宿。這樣過了幾個月,她終於生下了那個不明不白的孩子。她自己也覺得非常穢氣,不吉祥,於是便偷偷地把孩子扔進了一條髒水溝里。第二天,她去看的時候,大吃一驚,發現小孩卻正向水溝的上游漂浮,而且小身子鮮嫩明好,底氣好象很足,於是又情不自禁地把他抱在懷裡。她暗下決心,不管今後受多大的屈辱,一定要把這個孩子撫養成人。就這樣,她帶著孩子,沿村行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村裡的人都稱這孩子為「無姓兒」。 轉眼間這孩子便長到了七歲。有一天,周氏帶著孩子乞討,在路上遇見了一位出家人。這位出家人就是四祖道信禪師。四祖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這個孩子。發現這孩子骨相奇特,感嘆道:「這不是個平常的孩子。細看,三十二大丈夫相中,只缺七種,雖然他的相貌不及佛圓滿,但是如果他出家修道,二十年後,他必定會大作佛事,能夠繼承佛法慧命,堪當眾生的依處。」 於是便問小孩:「子何姓?」 小孩道:「姓即有,不是常姓(我有姓,但不是普通的姓)。」 四祖問:「是何姓(既不是普通的姓,到底是什麼姓)?」 小孩道:「是佛性。」 四祖又問:「汝無姓邪(你難道沒有姓嗎)?」 小孩道:「性空,故無(姓氏只不過是一個因緣假名,其性本空,所以說無姓)。」 四祖聽了,暗自高興,知道這孩子是個法器,於是命侍者來到孩子的母親身邊,請求她答應讓這個孩子出家。孩子的母親想起這孩子的身世以及發生在他上的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知道這一切都是宿世的因緣,於是痛快地答應了四祖的請求,把孩子舍給四祖作弟子。四祖遂給他起了法號「弘忍」。 弘忍禪師出家後,便住在雙峰山,奉事四祖。弘忍禪師性格內向,少言寡語,寬忍柔和。同學經常欺負他,他也不爭辯,泰然處之。《楞伽師資記》中講,他「住度弘愍,懷抱貞純。緘口於是非之場,融心於色空之境。役力以申供養,法侶資其足焉。調心唯務渾儀,師獨明其觀照。四儀(行住坐卧)皆是道場,三業(身口意)咸為佛事。蓋靜亂之無二,乃語默之恆一。」意思是說他心量寬宏,慈悲仁愍,純潔無暇,不談人是非,在日常生活中,心心在道,行住坐卧,起心動念,無時無處不處在覺照當中,而且經常干苦活重活兒,甘為大眾服務。《傳法寶記》說他「晝則混跡驅使,夜則坐攝至曉,未嘗懈倦,精至累年」,白天混跡於大眾中,干各種雜活兒,晚上則攝心打坐,通宵達旦,精進修行,經年累月,不曾懈怠。 弘忍禪師的人品、精進和悟性,使他漸漸地成為同道們的學習楷模。道信禪師尚在人世的時候,就有很多人從四面八方慕名而來,親近弘忍禪師,所謂「四方請益」,「月逾千計」。這一點令四祖非常高興。於是,四祖經常給他開示頓悟之旨,不斷地隨機鉗錘,使他的道行很快地進入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終於有一天,因緣成熟了,四祖把他的法衣傳付了弘忍禪師。弘忍禪師也就成了中土禪宗的五祖。付法的時候,四祖說了一首偈語: 「華種有生性,因地華生生。 大緣與性合,當生生不生。」 同時,還把自己的弟子全都託付給弘忍禪師。 弘忍禪師得法之後,不久開法於黃梅馮茂山,又稱東山,手下有十位得意的弟子,包括神秀、慧能、智詵、老安 、法如等,其中,又以慧能最為出色。據《楞伽師資記》記載,弘忍禪師入寂於唐高宗咸亨五年(674)二月,春秋七十四。入滅前,他將祖衣傳付給六祖慧能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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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六祖慧能大師悟道因緣 六祖慧能,俗姓盧,祖籍范陽(今河北涿州),父親名行瑫(tao),武德年間遭貶官,徙居到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貞觀十二年(638)二月初八,慧能就出生在新州。慧能三歲喪父,由母親撫養成人。成人後,家境愈發貧寒,只能靠上山打柴和幫人做零活維持生計。 有一天,慧能上街賣柴,有位顧客買了他的柴,令他把柴送到旋店。在旋店的門口,有位客人在誦經,慧能聽了,似有所悟,久久不肯離去。他上前向客人打聽讀誦的是什麼經。從客人的介紹中,他得知五祖弘忍禪師在蘄州黃梅馮茂山傳法,並經常勸告道俗信眾讀誦《金剛經》。慧能聽了,心中遂產生北上求法的念頭。但因為母親尚在,不能立即前往。 慧能三十三歲的時候,母親去世。安葬了母親之後,慧能便取道韶州曹溪(今韶關)北上求法(此說與《六祖壇經》所記不同)。在韶州,他結識了德行之士劉志略,因為情投意和,結拜為兄弟。劉志略有個姑姑,是位比丘尼,名無盡藏,住在當地的山澗寺,經常讀誦《涅盤經》。慧能白天與劉志略一起參加勞動,晚上則聽無盡藏比丘尼讀誦《涅盤經》。慧能雖然不識字,但他的悟性極好,經常在聽完經之後,給無盡藏比丘尼解說經文的大義。有一次無盡藏比丘尼手捧經卷,向慧能請教一個字的讀法和意義。慧能回答說:「字即不識,義即請問。」無盡藏比丘尼說道:「字尚不識,曷能會義?」慧能回答道:「諸佛妙理,非關文字。」無盡藏比丘尼聽了,非常驚異,知道慧能是個有道之人,心生敬意。這樣一來,慧能的名聲很快傳遍鄉里。雖然當時慧能還沒有出家,但是當地的信眾都爭相前來瞻禮和供養。並且在附近的寶林古寺舊址上,為慧能建了一座道場。慧能在這個地方一住就是三年。 有一天,慧能突然想起求法的事來,私知念言:「我求大法,豈可中道而止?!」於是第二天便離開了寶林寺,繼續向北行進。經過樂昌縣西山石室間的時候,慧能遇見了智遠禪師,並向智遠禪師請教有關坐禪的一些事情。智遠禪師告訴他說「觀子神姿爽拔,殆非常入。吾聞西域菩提達磨傳心印於黃梅,汝當往彼參決(我看你神姿清朗超拔,恐怕不是一般的人。我聽說菩提達磨從西域來到中土,傳佛心印,展轉至於黃梅五祖,你不要再耽誤時間了,速往忍和尚處參學,以決生死之疑)。」 於是慧能一路風塵僕僕,直造黃梅五祖道場。 慧能自幼生活在嶺南,目不識丁,生得瘦小,一幅山野樵夫的模樣。所以五祖初見他的時候,便戲稱他為「獦獠(ge lao)」。《五燈會元》、《祖堂集》和《壇經》等書,都比較詳細地記載了這次見面的情景-- 五祖問:「你從哪兒來?」 慧能道:「從嶺南來。」 五祖問:「你到這裡想幹什麼?」 慧能道:「不求別事,只求作佛。」 五祖道:「你這個獦獠,又是嶺南人,你怎麼能夠成佛呢?」 慧能道:「人雖然有南北之分,佛性卻沒有南北之別。我這個獦獠,形象上雖然與和尚不同,但佛性又有什麼差別?」 五祖聽了,知道慧能根機很好,不是常人,本想繼續跟他多交談幾句,但因為徒眾都在左右,擔心慧能日後會遭到眾人的嫉妒和排斥,於是便把他打發到碓坊舂米。 舂米是一件苦差事。慧能生得矮小,體重不夠,為了踏碓,他不得不在腰間拴上一塊石頭。就這樣,慧能晝夜不停,勤勤懇懇地舂了八個月的米。 有一天,五祖把大眾召集到一起,告訴大眾說:「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我已經老了,當選一名接法人,以確保祖師的法脈不斷。佛法不可思議,貴在實證,你們萬千不要以為記住了我所說的法語,就算了事。你們且下去,各自根據自己的修行體會寫一首偈子給我看看,如果有人契悟了佛意,我就把法衣傳付給他,立他為六祖。」 當時,五祖會下,有七百多名僧人。其中,以神秀上座最為出色。秀上座是教授師,兼通內外之學,經常為大眾講經說法,並且得到了五祖的器重和眾人的敬仰。因此,大眾退下來之後,共相議論道:「六祖之稱號,除了秀上座之外還有誰能夠擔當得起呢?我們不用勞心費力寫什麼偈子了,等秀上座得了法衣成為六祖,我們都依止他就完事了。」 聽到大眾的議論,神秀想,大眾之所以不敢寫偈子,是因為我是他的們的教授師。我應該向大和尚呈上偈子。當然,我呈偈子是為了求法,而不是為了奪取祖位。如果我不向大和尚呈偈子,大和尚怎麼知道我心中見解的深淺呢?我又如何能得到五祖的傳法呢?翻來覆去,左思右想,折騰了兩三天,神秀終天作出了一首偈子,並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寫在廊壁上,偈曰: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第二天早晨,五祖經過的時候,忽然看見此偈,知道是神秀所作。這首偈子雖然沒有明心見性,但是,後人如果依此偈修行,還是可以得天大利益、免墮惡道的。因此,五祖還是當著眾人的面對這首偈子大加讚歎,並且要求大眾焚香讀誦此偈,依偈而修。但是,私下裡,五祖還是告訴神秀說:「你的這首偈子,還沒有明心見性,見地還不到位,還在門外。如此見解,欲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於當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中薦取。」說完,五祖吩咐神秀再作一偈。但是,幾天過去了,神秀再沒有作出新的偈子來。 後來有一天,慧能在碓坊舂米,聽到外邊有位童子在誦神秀的偈子,便上前打聽,於是童子就把五祖吩咐大眾作偈以及讓大眾梵香禮拜神秀之偈的事一一告訴了慧能。慧能聽了,便央求童子道:「上人,我也要誦此偈,與秀上座結來生緣。自從我來到這裡,我就一直舂米,八個多月,沒有到過堂前,請上人引我到寫有神秀偈子的廊壁前禮拜。」 於是,童子引慧能來到偈子前。慧能說:「我不識字,還請上人念給我聽。」當時,江州別駕張日用正好在旁,便高聲為慧能念誦那首偈子。 慧能聽了,就說:「我也有一首偈子,請別駕給我寫上。」別駕了聽了,非常驚訝「你這個舂米的,也能作偈子,真是希有!」慧能正色道:「欲學無上菩提,不可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沒有意智。若經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聽了,連忙謝罪道:「汝念偈子,我給你寫。如果你將來得法了,不要忘了要先度我。」於是慧能念偈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偈子剛寫完,大眾無不驚愕。五祖見眾人如此,擔心有人傷害慧能,於是用鞋掌把慧能的偈子抹掉了,並且說「亦未見性」。眾人見五祖這麼說,也就不以為意。 第二天,五祖私下來到碓坊,見慧能腰間掛著石頭舂米,說道:「求道之人,為法忘軀,就應當象你這個樣子」。並問道:「米舂熟了嗎?」慧能回答道:「米熟久矣,猶欠篩在。」 五祖於是用拄杖在碓頭上敲了三下便離開了。慧能領會了五祖的意思,便於當天晚上三更的時候,偷偷地來到五祖的丈室。五祖用袈裟將慧能圍起來,以免他人發現,並且給他講解《金剛經》。當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時候,慧能豁然大悟。原來一切萬法不離自性!慧能一連說了五個何期,以表達自己悟道時的驚喜和見地: 「何期自性本自清凈!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五祖知道慧能已經大悟,便將頓教法門以及祖師衣缽傳付給慧能,說道:「諸佛出世為一大事,故隨機大小而引導之,遂有十地、三乘、頓漸等旨,以為教門。然以無上微妙、秘密圓明、真實正法眼藏,付於上首大迦葉尊者,展轉傳授二十八世。至達磨屆於此土,得可大師承襲,以至於今,今以法寶及所傳袈裟用付於汝。善自保護,無令斷絕。聽吾偈曰: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 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 慧能禪師跪受衣法之後,問道:「法則既受,衣付何人(法我已經受了,將來這祖衣該交付給誰呢)?」 五祖回答說:「昔達磨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若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 慧能禪師又問:「當隱何所?」 五祖答道:「逢懷即止,遇會且藏。」 說完,五祖便親自把慧能連夜送到九江驛。臨行前,五祖又囑咐慧能:「以後佛法將通過你而大興。你離開黃梅後三年,我將入寂。你趕快往南方走,好自為之。不要急於出來弘法。這當中你會有劫難。」 慧能禪師再一次頂禮五詛,然後發足南行,不到兩個月就到了大庾嶺。 五祖送走慧能後,連續好幾天沒有上堂。眾人都很疑惑,老和尚是不是生病了,於是紛紛前去問安。五祖告訴他們說:「我沒有病,祖師的衣缽和法脈已經傳到南方去了!」眾人大驚,問道:「誰得到了衣缽?」五祖回答說:「能者得之。」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此後便有了數百人前往南方追殺慧能禪師欲奪取衣缽的一連驚心動魄的故事。為了避免不測,慧能禪師一度在獵人隊混了長達十五年之久。此後,因緣成熟了,慧能禪師才來到廣州法性寺,在印宗法師的座下剃度,開始了他輝煌的弘法生涯。 在慧能禪師之前,禪宗一直是單傳。自慧能禪師以後,禪宗很快在大江南北盛傳開來,並形成了「一花五葉」的繁榮局面。慧能禪師的弟子很多,據《壇經》記載,有一千多人。其中比較著名的有法海、法達、智常、志徹、神會等。禪宗史上非常有影響的青原行思、南嶽懷讓和南陽慧忠等大禪師,也都是慧能禪師的法嗣。 慧能禪師入寂於先天元年(712),春秋七十六。他生前的主要講法,由弟子法海整理成書,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讀到的《壇經》。在佛教史上,中土人的著述,被稱之為經的,唯慧能禪師一人。 6.牛頭法融禪師悟道因緣 牛頭法融禪師,俗姓韋,潤州延陵人(今江蘇鎮江市)。法融禪師十九時,便學通經史,不久開始閱讀大般若經,對般若真空之旨,有所悟人。他曾感嘆道:「儒道世典,非究竟法。般若正觀,出世舟航。」於是產生了出家的念頭,後隱居於茅山,依三論宗學者炅(jiong)法師落髮,並從他學習般若三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和禪定。 二十年後,法融禪師離開了茅山,在牛頭山(今南京市中華門外)幽棲寺北岩下的一個石室中專習禪定。他的禪定功夫很好,有很多靈異之事。原來這一帶經常有老虎出沒,連樵夫們都不敢從這裡經過。自從法融禪師入住後,再也沒有老虎了。有一天,法融禪師正在打坐,突然來了一條丈余長的大蟒,目如星火,舉頭揚威。那蟒在石室的洞口呆了一天一夜,見法融禪師沒有任何動靜,於是就自動走開了。更為奇特的是,經常有群鹿伏在石室的門口,聽他講經,甚至還有百鳥銜花來供養他。 貞觀年間,四祖道信禪師正在蘄州黃梅雙峰山弘法。有一段時間,四祖經常遙望金陵一帶,發現那兒紫氣繚繞,知道必定有奇異之士在那兒修行,於是親自前往尋訪。 一天,四祖來到幽棲寺,問寺院里的僧人道:「此間有道人否?」 那位僧人不耐煩地回答道:「出家兒那(哪)個不是道人?」 四祖反問道:「阿那(哪)個是道人?」 被四祖這一喝問,那僧無言以對。 這時,別外有一位僧人出來,告訴四祖:「此去山中十里許,有一懶融,見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么(離這兒十多里路的深山裡面,有個叫懶融的禪師,終日坐禪,見有人來,既不合拿問訊,更不起來接待。莫非他是個道人)?」 四祖聽了,於是策杖入山,來到石室跟前,只見懶融禪師正在打坐,神情自若,目不他顧。 四祖於是問道:「在此作甚麼?」 懶融禪師回答說:「觀心。」 四祖又問:「觀是何人?心是何物?」 懶融禪師一下子被問得無言以對。於是便站起來,向四祖作禮,並非常客氣地問道:「大德高棲何所?」 四祖道:「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 懶融禪師問:「還識道信禪師否?」 四祖道:「何以問他?」 懶融禪師道:「向德滋久,冀一禮謁(我仰慕這位大德很久,希望能有機會前往禮拜參訪)。」 四祖道:「道信禪師,貧道是也。」 懶融禪師非常驚喜,問道:「因何降此?」 四祖道:「特來相訪,莫更有宴息之處否?」 懶融禪師於是指了指屋後,說道:「別有小庵」。 說完,便引四祖來到小庵前面。四祖發現,庵的四周儘是虎狼之類,於是,順勢舉起兩手掩面,作出害怕的樣子。 懶融禪師道:「猶有這個在。」懶融禪師的意思是說,沒有想到你這位大名鼎鼎的祖師,還有恐怖心或者說執相的心在。 四祖反問道:「這個是甚麼?」四祖的意思是想提醒懶融禪師注意當下,看看現前一念究竟是個什麼? 懶融禪師於是默然無語。 過了一會兒,四祖在懶融禪師打坐的石頭上寫了一個「佛」字。懶融禪師見了,心裡畏怕,不敢上坐。 四祖趁機點撥道:「猶有這個在。」四祖的意思是說,你學佛那麼久,還沒有達到無相的境界,還有佛相在。 懶融禪師不明白個中的妙旨,於是向四祖頂禮,並請他宣說法要。 四祖道:「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卧,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懶融禪師問:「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 四祖回答道:「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離開了心,不要談佛;談佛,不能離開心;心即是佛,佛即是心)。」 懶融禪師問:「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既不許作染凈、善惡等二邊分別觀照,那麼請問,當境界起來的時候,如何用心對治)?」 四祖道:「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吾受璨大師頓教法門,今付於汝。汝今諦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後當有五人達者,紹汝玄化。」 四祖這段話的主要意思是,一切好醜善惡等二邊差別,完全是心的妄想分別所致,並不是實有。只要我們的心一落入二邊分別,我們就會產生取捨心理,作種種對治,而這恰好是跟解脫之道相違背的。因此觀心的最要緊處,就是要作平等觀,不取不舍。這種平等觀源於對諸法性空的體認。 四祖將祖師禪的頓教法門傳給法融禪師之後,隨即返回了黃梅雙峰山,再也沒有出來過。從此以後,牛頭法融禪師的法席大盛,學者雲集。法融禪師因此而被尊為牛頭宗的初祖。顯慶二年(657),法融禪師入寂於江寧建初寺,春秋六十有四。 牛頭禪師接引人的方式比較平實,多從教下入手。《五燈會元》卷二記載了牛頭禪師接引學人的部分法語。此外,《景德傳燈錄》還收錄了牛頭禪師的《心銘》。這是一篇非常有價值的修行指南。不知道什麼原因,千百年來,卻並沒有得到人們的重視。除了《景德傳燈錄》將它收入之外,其它的燈錄幾乎是隻字不提。這是非常可惜的。在某種意義上講,它跟三祖的《信心銘》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它比《信心銘》要冗長些罷了,也許這正是它被人忽視的真正原因。現將它附錄於後,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 心性不生,何須知見。本無一法,誰論熏煉。 往返無端,追尋不見。一切莫作,明寂自現。 前際如空,知處迷宗。分明照境,隨照冥濛。 一心有滯,諸法不通。去來自爾,胡假推窮。 生無生相,生照一同。欲得心凈,無心用功。 縱橫無照,最為微妙。知法無知,無知知要。 將心守靜,猶未離病。生死忘懷,即是本性。 至理無詮,非解非纏。靈通應物,常在目前。 目前無物,無物宛然。不勞智鑒,體自虛玄。 念起念滅,前後無別。後念不生,前念自絕。 三世無物,無心無佛。眾生無心,依無心出。 分別凡聖,煩惱轉盛。計校乖常,求真背正。 雙泯對治,湛然明凈。不須功巧,守嬰兒行。 惺惺了知,見網轉彌。寂寂無見,暗室不移。 惺惺無妄,寂寂明亮。萬象常真,森羅一相。 去來坐立,一切莫執。決定無方,誰為出入。 無合無散,不遲不疾。明寂自然,不可言及。 心無異心,不斷貪淫。性空自離,任運浮沉。 非清非濁,非淺非深。本來非古,見在非今。 見在無住,見在本心。本來不存,本來即今。 菩提本有,不須用守。煩惱本無,不須用除。 靈知自照,萬法歸如。無歸無受,絕觀忘守。 四德不生,三身本有。六根對境,分別非識。 一心無妄,萬緣調直。心性本齊,同居不攜。 無心順物,隨處幽棲。覺由不覺,即覺無覺。 得失兩邊,誰論好惡。一切有為,本無造作。 知心不心,無病無葯。迷時舍事,悟罷非異。 本無可取,今何用棄。謂有魔興,言空象備。 莫滅凡情,唯教息意。意無心滅,心無行絕。 不用證空,自然明徹。滅盡生死,冥心入理。 開目見相,心隨境起。心外無境,境外無心。 將心滅境,彼此由侵。心寂境如,不遣不拘。 境隨心滅,心隨境無。兩處不生,寂靜虛明。 菩提影現,心水常清。德性如愚,不立親疏。 寵辱不變,不擇所居。諸緣頓息,一切不憶。 永日如夜,永夜如日。外似頑囂,內心虛真。 對境不動,有力大人。無人無見,無見常現。 通達一切,未嘗不遍。思惟轉昏,迷亂精魂。 將心止動,轉止轉奔。萬法無所,唯有一門。 不入不出,非喧非靜。聲聞緣覺,智不能論。 實無一物,妙智獨存。本際虛沖,非心所窮。 正覺無覺,真空不空。三世諸佛,皆乘此宗。 此宗豪末,沙界含容。一切莫顧,安心無處。 無處安心,虛明自露。寂靜不生,放曠縱橫。 所作無滯,去住皆平。慧日寂寂,定光明明。 照無相苑,朗涅盤城。諸緣忘畢,詮神定質。 不起法座,安眠虛室。樂道恬然,優遊真實。 無為無得,依無自出。四等六度,同一乘路。 心若不生,法無差互。知生無生,現前常住。 智者方知,非言詮悟。 (《景德傳燈錄》卷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