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佛改變生命

  宗舜法師

  (2011年7月21日下午於文殊閣)

  主講人簡介

  宗舜法師,字化默,號無盡燈樓主人。佛教禪宗曹洞宗第四十九代傳人。長期從事佛學研究、佛教宣傳工作。現任中國佛學院教授、研究生導師,江蘇省尼眾佛學院研究生導師,南京師範大學客座教授。在佛學研究方面,他治學精微,考證嚴謹,發表了多篇富有學術價值的佛教論文和傳統文化論文,深得佛教界重視。在佛教宣傳方面,他經常活躍在網站、電視台的節目中,如在鳳凰網的《問道》節目里擔任嘉賓,以無礙辯才詮釋佛法的智慧,得到廣泛好評。

  一、序言:佛法傳播與當今潮流

  (一)八個字促進網路環境健康 柏林禪寺的生活禪夏令營已經舉辦到第十八屆了。在本屆夏令營當中有很多新朋友,也有很多老朋友。所謂老朋友,有的已經參加過多屆生活禪夏令營,也有的長期在這裡做義工。我還在夏令營里遇到不少網友,他們是我的博客或微博上互相的「粉絲」。

  這幾天有些同學在微博上直播關於本屆夏令營的信息。既然如此,今天這場講座可以稍微輕鬆一點,大家在聽講的過程中,願意拍照就拍照,願意在現場發微博就發,不必過於拘束。佛法的教育,本來就是在活潑、多樣化的形式當中進行的,傳統的、嚴肅的講經是一種方式,我們這種新型的講座也是一種方式。通過互聯網,讓更多的人不出家門就能千里穿越,和我們大家相會在柏林禪寺,共同分享佛法的甘露,我想,這符合凈慧老和尚所說八個字——「感恩、包容、分享、結緣」。

  在當今這個新媒體發達的時代,如果真正想要把傳媒的內容做好,也必須認真學習生活禪。生活禪提出的「感恩、包容、分享、結緣」,應當是互聯網或其它新媒體的一個發展方向,對網民而言,當這四個辭彙承載的理念成為一種基本道德標準,網路環境才會健康。

  首先是「感恩」。就拿發微博來說吧,現在很多人懶於原創,願意轉載和評論,拷貝別人的作品也能賺得一點掌聲。但其中一些人顯然感恩心不足,不尊重原創作者,把別人的東西拿來隨便概括一下,改頭換面,似乎就成了自己的。這使得一些能夠寫出好作品的博主非常鬱悶。

  第二是「包容」。包容需要同時具備慈悲與智慧。互聯網上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怎樣用智慧抉擇、用慈悲包容,這非常重要。如果一味同情,很可能被人利用或者被導向歧途;如果只是理性地批判,則很容易和大家對立。

  第三是「分享」。分享最好是互動式的,我的心得和你分享,你的心得也與我分享。目前我的粉絲已經三萬多了,我不可能一一關注,但我會盡量關注大家。

  第四是「結緣」。網路可以突破時空的各種限制,把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都可以在網上大量與人結緣,那就需要懷著一顆與人結善緣的心。凈慧老和尚教導我們:與人結緣,要結人緣、結法緣、結佛緣、結善緣。其中「結善緣」有兩重含義,一是善於和人結緣,二是要結善緣,不要結惡緣。結善緣,關鍵在於用善良的心、智慧的心和人交往。

  先講這麼一段,意在以目前最流行的傳播方式作為例子告訴大家:佛法在當今社會傳播,必須適應當下的潮流。

  (二)點綴生活還是改變生命

  現在有人以「時尚佛教」作為噱頭吸引眼球。其實,佛教的時尚不是今天才有的。從釋迦牟尼佛最初創建僧團的時候開始,佛教就非常時尚。佛教的時尚體現在思想上,佛教的思想是時代潮流的先鋒。

  當時的古代印度社會種姓制度森嚴,人們按種姓區分高低貴賤。直至今天,印度社會依然存在嚴重的種族歧視。釋迦牟尼佛出於慈悲的本懷,提出一切眾生平等的觀念,他告訴我們眾生都具有佛性,都能成佛。在2500多年前世尊的教化中,已經存在平等、自由、民主這些概念了。如今,這些內容仍然很時髦,也就是說,佛陀已經時髦了2500多年。

  佛陀一直很時尚。佛陀的時尚是反世俗的時尚。古代印度的俗人以留長發、梳髮髻為時尚,佛陀卻讓出家人把鬚髮剃除;俗人以穿名貴衣服為時尚,佛教僧團把從垃圾堆里撿來的破布洗好、縫好,穿在身上作為袈裟;俗人以身上掛瓔珞、戴花環、塗香料為時尚,佛教主張不香油塗身,不著香花鬘……

  佛陀不是為了反世俗而反世俗的,他強調的修行方式都有深刻的含義。他知道,時尚的外表是虛偽與浮華,而時尚的內涵是純真質樸的心。那個與法爾如是的佛法能夠恆常相應的精神境界,才是真正的時尚!

  有一段時間,我在《時尚先生》雜誌上寫專欄。當時這本刊物的主編王鋒提出了「軟時尚」和「硬時尚」的概念,我很欣賞。

  多數年輕人喜歡時尚,他們喜歡的是「硬時尚」,比如國際名牌。他們以為擁有那些名牌物品就是擁有時尚,如果經濟條件不足以購買名牌物品,他們就把自己打扮得奇異一點,變成「非主流」,以此作為時尚的象徵。

  一次,我在旅途中往車窗外邊看,恰好看到一位非主流的男孩站在街頭,他的頭髮高聳,大概有一尺半到兩尺那麼高,結構很複雜。隨行的人對我說:「師父,他出門之前至少要用兩三個小時打理頭髮,才能有這樣的效果。」他花費那麼大工夫,就是為了在街上站一會兒給大家看,展示自己的時尚。

  但是,他可能不知道還有一種時尚是「軟時尚」。「軟時尚」是精神和心靈的時尚。

  今天,學佛成了一種時尚。現在很多人已經普遍發現外在的物慾永遠不能帶來內心的寧靜,於是開始追求在心靈層面的純潔與凈化,這就是在追求軟時尚。這種心靈的時尚能夠改變精神的面貌,改變一生的命運,這樣的追求遠遠比追求物慾高尚得多。

  然而,現在也出現了一批小資情調的學佛人。他們不皈依、不受戒,只是到寺廟裡去獲得一時內心的寧靜,使生活變得更加閑適與充裕。他們不知道:佛法不是用來點綴生活的,佛法是用來改變生命的。

  點綴生活,就是把佛法當作飯後的甜點,作為物慾滿足之後更高一層的精神享受,或者在自己精神低糖的時候,用來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讓自己得到一點興奮和愉悅。這種生活的點綴不能改變生命的本質,因為這只是一個茶餘飯後的消遣,而不是畢生為之奮鬥的追求。

  如果大家只是把學佛當作生活中的一次歇腳,只是把柏林禪寺當成一個小小的驛站,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們要明白,真正的學佛是改變自己的內心,提升生命和生活的質量,最核心的目的在此。

  (三)接受「社會在發展」的現實

  時尚與否,不取決於怎樣包裝,也不取決於追求什麼外在的東西,關鍵在於用什麼樣的心追求。

  大家現在看到的出家人,可能和想像中傳統的僧侶有很大差距。很多人對於寺廟和僧侶的概念,受到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影響,認為出家修行就是伴著青燈古佛過一種極其枯寂的生活。

  現在微博上有個時髦的話題,很多人問出家人:「你用i-phone嗎?」我也經常被問及。大家這麼問是因為他們心裡在想:「和尚怎麼能用這種東西呢?」說實在的,我不用i-phone。可是,和尚怎麼就不能用這種東西呢?

  少林寺的永信法師在兩會期間用i-phone交流,這件事情在網路上被瘋傳。其實不管使用什麼品牌的手機,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然而大家似乎覺得用i-phone的出家人就沒有修行,就是墮落的。

  想想看,你為什麼非要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對於你尊敬或者感興趣的出家人,為什麼一定要求他符合你的幻想?為了把師父變成你理想中完美的寄託,就不允許他的生活里有任何一點現代元素,這合理嗎?天熱或者天冷,你習慣於開空調,你需要經常沖個熱水澡。既然如此,你發現師父房間里裝了空調或者熱水器,為什麼要驚訝?

  總之,為什麼要用各種自製的尺度要求出家人?出家人和在家人的區別在哪裡?在於身份。這種身份之別是通過戒律區分的。出家人的生活方式和在家人有差異,但這並不意味著出家人就能完全脫離日常生活。和尚也要吃飯,也要「親自上廁所」,沒有人能替。從古至今,出家人追求的理想和目標從來沒有兩樣,一個真正的出家人,不會因為使用了i-phone或者其他什麼品牌的東西而改變信仰。

  我買四袋蘋果的時候,你用蘋果四代,並不意味著我的心靈一定比你純潔;同樣,我用蘋果四代,你吃四袋蘋果,也並不代表我的心靈比你更向物慾墮落。物僅僅是物,你眼裡有了這個蘋果和那個蘋果的區別,心裡才會出現落差。如果使用i-phone的法師沒有這樣的分別心,你卻在一旁憤憤不平,那是你執著,並不是他執著。

  我們要接受「整個社會在發展」這樣一個現實。

  (四)用現代科技手段傳播佛法

  在這種情況下,用現代科技手段傳播佛法,已是一種非常迫切的需要。

  我們這個夏令營,如果請幾位年高德劭的老法師,採用傳統的講經方式給大家講課,估計你們多半聽著聽著就開始打瞌睡了,過兩天甚至會溜走。他們能夠講出佛教中傳統的精華內容,但是因為他們的語言系統跟你們的不同,你們缺少佛學院正規的教育,不了解佛教一整套繁瑣的名相體系,所以你們無法適應和接受傳統的講經方式。

  在本屆夏令營講座的法師們,比如聖凱法師、明奘法師,都是青年僧人當中龍象一般的人物,學問、修行、修養都可稱為表率。而他們共同的選擇,就是在這裡採用現代語言對佛法進行闡釋。這不是佛教的變質,這是佛教在充分繼承普渡眾生的核心原則——契理和契機。所謂契理,就是符合佛教的道理,並不偏離佛教;所謂契機,就是找到最適合大家情況的那種教法。只有這樣,才能讓人們融洽地接受佛法。否則,大家只是在內心深處對佛教心存恭敬,而不能夠走近佛教。

  我們在努力運用各種方式進行弘法,比如說製作視頻。鳳凰網有製作佛教內容網路視頻的資格,從兩年前就開始做一檔節目,名為《問道》,我是這個節目的嘉賓。所謂「問道」,就是解答大家對佛教的一些困惑,或者在修行上的各種疑難。每期節目都有一個主題,比如:「求佛真的有用嗎?」,「學了佛法就能練出神通嗎?」,還包括對佛化婚禮的看法等等。在座各位在鳳凰網或其它地方看過這檔節目嗎?看過的請舉手。看來,現場有一二十位同學看過。《問道》系列節目在鳳凰網的點擊率都高達十多萬,有的甚至達到幾十萬,其中也有你們貢獻的點擊,非常感謝!

  說到這些,是要消除大家的一種疑惑。當今時代傳播的方法發生了變化,但是我們傳達的佛法核心的價值觀念從來沒有改變。如果每代人都把佛法的內容稍微改動一點點,那麼2500年多來,早就把佛教改得面目全非了。

  二、《百喻經》:佛教的諷刺寓言

  (一)佛以譬喻教化眾生

  今天要給大家解讀《百喻經》里的故事。

  《百喻經》又名《百句譬喻經》,其中共有98個小故事,用寓言的形式來闡釋佛教的道理。它是佛教典籍裡面唯一的諷刺寓言故事集,也可能是世界上第一部諷刺寓言故事集。公元五世紀,印度的僧伽斯那法師把佛經里的寓言故事搜集到一起,輯錄而形成了這本書。齊武帝永明十年,這本書翻譯到了中國。

  《百喻經》的「喻」,是指譬喻。「譬喻」是佛教的術語,意為用具體事物來比擬某種抽象事物,或以自然景觀、世俗的人和現象等等來闡釋佛教的道理,類似於我們常說的打比方、比喻。

  比如,我們要對盲人講太陽是什麼。我們沒辦法讓他看到太陽,只能設法讓他理解太陽的樣子。我們對他說太陽是圓的,像圓盤一樣,這就是一個比喻。盲人下次摸到圓盤,他說這就太陽。我們一看,這不對,需要繼續解釋。我們說太陽像炭一樣熾熱,這又是比喻。盲人下次摸到炭,說這就是太陽。我們對他說,這也不是太陽。我們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比喻,讓別人了解某種事物。

  人們經常說,對事物的認識必須全面客觀,不能「盲人摸象」。「盲人摸象」這個故事就是佛教里的譬喻。有人抓著象鼻子,有人抓著象腿,有人抓著象尾巴,以為那就是象,佛教用它來比喻只掌握了局部認識就認為自己擁有了真理。我們要把握事物的整體,了解事物的真相,這是打比喻所要達到的目的。

  《妙法蓮華經》里明確地說,佛是最擅長說故事的一位偉大的導師。「諸佛世尊,以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方便說法,皆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諸佛用各種各樣的講事物的因緣(因是事物的本質,緣是輔助事物發生的條件)、講譬喻和用各種語言作為方便來解說佛法,都是為了令眾生成就無上正等正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諸所說皆為化菩薩故」,諸佛的種種教化都是為了眾生成佛,所以佛教化的是菩薩,菩薩能夠繼承佛的事業。從《法華經》的角度來說,佛說法是為菩薩說的,不是為聲聞緣覺乃至權乘說的。

  佛說,「然舍利弗……」,但是舍利弗啊,如果我僅僅把道理用直白的話告訴你,你根本無法理解,因為眾生像盲人一樣沒有能力全面認識諸法的實相。「今當復以譬喻更明此義」,用打比方來說明佛法的含義,有智慧的人就能夠通過譬喻對佛所說的真理盡悉了解。

  (二)魯迅與《百喻經》

  我們今天要講的《百喻經》,有段特殊的因緣值得說說。

  一講到佛經,大家最熟悉的是什麼經?《心經》、《金剛經》。《百喻經》的知名度遠遠低於上述兩本經。在佛教界,很少有人從頭到尾對《百喻經》進行講述,也很少有見法師對《百喻經》的註解。

  但我們要知道,佛教里有一類講故事的經典,除了《百喻經》還有不少。比如《維摩詰經》,著名的取飯香積、借座燈王、天女散花的故事,都是《維摩詰經》裡面講的。《法華經》裡面也有不少故事,比如「三車」、「火宅」的譬喻,說三界猶如危險的火宅,以羊車、鹿車、牛車比喻聲聞、緣覺、菩薩三乘。

  在文學界,《百喻經》有相當大的影響。民國年間,因為魯迅等人的提倡,《百喻經》在文學界大為流行。我們今天在市面上看到《百喻經》的各種註解,全都是從文學的角度解釋的。這是《百喻經》在佛學界偏冷而在文學界很熱的一個特殊現象。

  搞文學的人、學過中國文學史的人,很有可能會知道這段因緣。1914年的時候,魯迅先生曾捐銀元60塊,委託南京的金陵刻經處刻版印刷了《百喻經》100本,用來結緣。這是那個版本的《百喻經》在「功德記」上記載的。所謂「功德記」是在經書的最後一頁寫出某某出資印經,表示此人有功德,並表達祈願和祝福。

  此外,1926年,上海北新書局也出版過一本名為《痴華鬘》的書,這是《百喻經》故事的另一個版本。這裡的「華」通「花」,「痴華鬘」就是愚人的花環。意思是說,這些愚人的故事是智者的明鏡,智者會把它們作為借鑒,避免愚昧的行為;愚者卻把愚昧的行為作為裝飾自己的花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就像今天有些人不會打扮,胡亂裝飾自己,還自我感覺良好。

  《痴華鬘》也是當年魯迅先生資助的,王品青先生修訂出版。但是這部《痴華蔓》有一個問題,它去掉了佛教的說理的部分,只保留了寓言故事。出這本書的人覺得那些佛教的說教沒有意思,就給刪掉了。可是,佛教的譬喻就是為了讓大家了解佛法的真理,一旦把最後的總結去掉,讀者只能看到一些冷笑話而已,這就遠遠喪失了本真。

  剛才說過,《百喻經》在齊武帝永明十年(公元492年)翻譯到了中國。梁代,在《出三藏記集》里記載了這部經是如何形成的。書末有作者的後記,其中說「尊者僧伽斯那造作痴華鬘竟」。從這句話看來,《痴華鬘》應該是這本書的原名,《百喻經》是後世為了通俗簡單重新取的名字。

  我們來看看魯訊先生對《百喻經》的評價,他的相關評價直到今天還頗具影響力。魯迅先生在《痴華鬘》題記中說:

  「嘗聞天竺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國藝文,往往蒙其影響。即翻為華言之佛經中,亦隨在可見,明徐元太輯《喻林》,頗加搜錄,然卷帙繁重,不易得之,佛藏中經,以譬喻為名者,亦可五六種,惟《百喻經》最有條貫。其書具名《百句譬喻經》,《出三藏記集》雲,天竺僧伽斯那從《修多羅藏》十二部經中鈔出譬喻,聚為一部,凡一百事,為新學者,撰說此經。蕭齊永明十年九月十日,中天竺法師求那毗地出。以譬喻說法者,本經雲,『如阿伽陀葯,樹葉而裹之,取葯塗毒竟,樹葉還棄之,戲笑如葉裹,實義在其中』也。王君品青愛其設喻之錄,因除去教誡,獨留寓言;又緣經末有「尊者僧伽斯那造作《痴華鬘》竟」語,即據以回復原名,仍印為兩卷。嘗稱百喻,而實缺二者,疑舉成數,或並以鄭首之引,卷末之偈為二事也。尊者造論,雖以正法為心,譬故事於樹葉,而言必及法,反多拘牽;今則已無阿伽陀葯,更何得有葯裹,出離界域,內外洞然,智者所見,蓋不惟佛說正義而已矣。」

  這段話的大意是說,聽說印度的寓言非常豐富,其他國家的文學藝術往往受其影響。佛教的法師彙集的專講譬喻的經典,最有條理的就是《百句譬喻經》。

  「如阿伽陀葯,樹葉而裹之。取葯塗毒竟,樹葉還棄之。戲笑如葉裹,實義在其中。」阿伽陀葯是一種良藥,能治療百病。用一片樹葉包裹阿伽陀葯,用藥之後,那片樹葉就可以扔棄了。佛法的真理就像阿伽陀葯,戲笑好比裹葯的葉子,佛法的實意蘊藏在寓言中。

  「今則已無阿伽陀葯,更何得有葯裹,出離界域,內外洞然。」魯迅的意思是,一般的佛教徒想用譬喻來明佛法之義,但是有時候過多講究形式了。他認為阿伽陀葯不存在,哪裡還需要樹葉來包裹呢?所以他決定「因除去教誡,獨留寓言」,把譬喻的部分保留,把說教的部分刪去了。——他的話說得比較高妙,就像「無佛無祖」一樣,修行到了最後是要超佛越祖的。但是在成佛成祖之前,阿伽陀葯還是有的,裹阿伽陀葯的葉子也還是有的。

  後來上海書店曾經重印《痴華鬘》,把它作為魯迅作序跋的著作選集。再後來又出版了一系列《百喻經》的註譯,其中比較著名的是周紹良先生的《百喻經今譯》,其中第一版是繁體字版。此後也出過簡體字版,當時的扉頁上印有丁聰先生的一幅漫畫。據我了解,這幅漫畫是丁聰先生作的《拈花微笑圖》,是1993年中華書局印刷的。也有一個說法,說這幅畫是為《禪》刊畫的,關於這件事,將來可以問一問凈慧老和尚。

  三、第一個故事:愚人食鹽喻

  (一)原文釋讀

  現在我們來看《百喻經》中的第一個故事。

  「昔有愚人至於他家,主人與食,嫌淡無味。」過去有個愚蠢的人,他到別人家做客,主人給他些食物,他嫌口味太淡,沒有味道。

  「主人聞已,更為益鹽。既得鹽美,便自念言:『所以美者,緣有鹽故。少有尚爾,況復多也!』愚人無智,便空食鹽。食已口爽,返為其患。」

  主人聽到他抱怨口味太淡,就又為他增加了一點鹽。「更為」,「更」在這裡是副詞,意為「又一次」。這裡的「益」不是指利益,而是「增加」的意思。——傳統的講經就是這麼講的,把經文中的每個字都要講清楚是什麼含義。加了鹽之後,愚人一吃,「即得鹽美」,覺得食物的味道變美了。

  「便自念言」,就在心裡就開始嘀咕。他說:「所以美者,緣有鹽故」,他覺得食物之所以這麼美味,就是因為有鹽。「少有尚爾,況復多也!」少放一點鹽就這麼美味,多放一些不是更加鮮美嗎?他好像把鹽當成味精了。

  「愚人無智」,這個愚人沒有智慧。「便空食鹽」,就空口吃鹽。「食已口爽」,「口爽」不是說像吃拍黃瓜一樣爽口,而是指失去味覺。老子說:「五色使人目盲,五味使人口爽」,這裡的「口爽」就是口味敗壞。由於鹽的刺激,破壞了味覺。「返為其患」,反而成為他的過患。這裡的「返」與相反的「反」含義相同,意為「反而」。

  這個故事是個冷笑話:一個愚人因為飯菜里加了點鹽而感到美味,於是直接空口吃鹽。大家聽了,並沒有覺得很好笑。我剛才注意觀察了一下,大概只有百分之四五十的同學微微笑了一下,其他同學基本沒有反應。因為現在的人已經聽了太多笑話,相比之下覺得這個故事味道很淡。看來要加一點鹽才行。好吧,佛法的「鹽」就要來了。

  講這個故事是要說明什麼呢?

  「譬彼外道,聞節飲食可以得道,即便斷食。或經七日,或十五日,徒自困餓,無益於道。如彼愚人,以鹽美故,而空食之,致令口爽。此亦復爾。」

  「譬」,比如。「彼外道」,那些外道。佛教一般把不信仰佛教、不按照佛教的修行方式修行的都稱為「外道」。但是請注意,「外道」這個詞是一個中性詞,並不是一個貶義詞。我們都信佛,我們叫做「內道」,我們佛教的經典叫作「內典」。內典之外的,叫作「外書」,這裡的「外」,是指外面的、他人的。這些辭彙的作用是標明佛教與非佛教,這只是一種客觀事實的陳述,並不代表我們把一切不是佛教內容的東西都貶為錯誤。

  在出世間法裡面,有一部分內容是佛法獨有的,我們將其稱為「不共道」,這是不與大家共同的。還有一部分是「共道」。比如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這是正確的道德倫理觀念,除了佛教,還有其他宗教也提倡這五戒。

  「聞節飲食可以得道」。印度有各種各樣的外道,其中包括主張節食、斷食的外道。「或經七日,或十五日」,或者餓七天,或者餓十五天。「徒自困餓,無益於道」。減肥的朋友今後可以為減肥找到一個高尚的理由:「我聽說,有一種觀點是節食可以證道,我是為了得道而不吃飯的。」而更高尚的人說:「放心吃吧,佛說了,徒自困餓對修道沒有幫助。」

  佛在菩提樹下證悟之前,曾經節食苦修,整整七年。在這七年之間,有時嚴格到「日食一麻一麥」,每天只吃一點點植物的果實。有的畫像表現釋迦牟尼在苦修中的情景,那時他瘦得像骷髏,從皮膚外面都看得見一根根肋骨。但是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苦修,並沒有獲得解脫。於是他開始反思:看來這樣修行並不能幫我證得大道,我應該尋找真正的菩提之道。他離開原本打坐的地方,來到尼連禪河邊,把身上的污垢洗凈,接受供養,吃下一些用牛奶煮的粥,恢復了體力,然後再到菩提樹下打坐。七天以後,啟明星在天邊出現的時候,他睹明星而悟道。

  佛告訴我們,「如彼愚人,以鹽美故,而空食之」,想以斷食的苦行證道,就像那個愚蠢的人空口吃鹽一樣。

  在印度,有一種傳統就是苦行。我曾經在網路上看見過一些印度苦行者的照片,其中最典型的、讓我看了感到震撼的一個人,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打坐時把一隻手舉起來,從此無論何時都不再放下這隻手,包括吃飯和睡覺的時候。經過三十多年,那隻手完全肌肉萎縮,再也不能放下了。當地有不少人把這位瑜伽師尊為濕婆神的化身。濕婆是印度教的神祇,形象是一隻手舉著兵器。由於這種姿態,大家把這個人和濕婆聯繫起來了。

  還有另一些修苦行的人,有各種苦行的方式。有人用鐵鉤子鉤進後背的肌肉,下面墜上大鐵球;有人拿鐵釺貫穿面頰;有人躺在荊棘刺里;有人用單腳金雞獨立,並且跟著太陽旋轉;還有人持牛戒、持狗戒。所謂持牛戒,就是牛怎麼生活他怎麼生活;持狗戒,就是狗怎麼生活他怎麼生活。

  談到佛教,大家馬上會聯想起一個概念——清規戒律。很多人不願皈依佛門,原因就是擔心清規戒律太多,禁止做許多事情,讓人不自由。但是,佛教的戒和剛才我們說的外道那種戒不是一回事。牛戒、狗戒以及類似的苦行,佛教稱之為邪戒。固執地把邪戒作為戒律,佛教把這樣的觀念稱之為「戒禁取見」。努力持邪戒,只是做了一些沒有真實利益的事情而已,並不意味著修行多麼偉大。

  在當今社會,由於物質的泛濫,大家一方面追逐物質,一方面也認識到物質帶給心靈的種種困擾,所以現在大家慢慢開始提倡過簡樸的生活、環保的生活、低碳的生活,甚至清苦的生活。素食成為時尚,簡約成為時尚,這當然都是非常好的。不過,佛教的修行觀念是中道,並不以極端的苦行作為道德高尚的標準。所謂中道,既不偏於享樂主義又不偏於苦行主義。孔子也說「過猶不及」,一件事情做得過分和沒有做到,同樣是不好的。

  佛出家就是離棄極端享受主義。出家之前佛是一位王子,在宮殿里,他看到宮女們在夜晚花容失色的醜態,這使他生起了出離之心。那些妖艷的女子,晚上卸了妝或者妝殘了,一個個跟白天判若兩人。現在也一樣,有的濃妝女子似乎很吸引眼球,其實她只要一洗臉,大家馬上就不認得她是誰了。這世間的種種享樂,都是這樣經不起推敲。

  作為錦衣玉食的王子,釋迦牟尼曾經偏於享樂主義;接著他的苦修又偏於苦行主義。享樂主義和苦行主義都沒有給他帶來解脫,所以佛法的真正之道是中觀正見之道,是不偏於空有兩邊之道,是不偏於苦樂兩邊之道。用禪宗的家風來說,就是凈慧老和尚常說的,過一種隨緣自在的生活。

  昨天大家在夏令營里吃了「趙州茶」,不知大家有沒有體會到其中蘊含的一味之道。關於趙州茶的一味,凈慧老和尚在《趙州禪茶頌》中說得非常好:「著意嘗來淡,隨緣得處佳」。刻意找這個茶來吃的時候,你會有種種判斷,給茶貼上某種標籤,可能會嫌茶味太淡。但是如果隨緣得到這杯茶,以自在的心態端起這杯茶,不假分別思維,契合在當下融洽的環境裡面,不知吃茶為何事,剎那之間生滅滅矣,那才是嘗到了佛法真正的滋味。

  (二)少林寺和大悲寺

  我常常會被問到一個問題:「師父,你對少林寺和大悲寺怎麼看?」在座各位有沒有人想問這個問題?——有(眾答)。我知道你們會關心的。這個問題正好可以用「愚人食鹽喻」來回答。

  對於少林寺與大悲寺,大家了解多少?如果只是道聽途說一些消息,請大家不要急於下結論,可以去了解一下相關的真實情況。

  少林寺里有禪堂,很多師父在其中打坐禪修。少林寺的出家人並沒有個個都在那兒拉人家燒高價香和算命看相。很多關於少林寺的傳聞是一些媒體的誤會所致,或者有些特殊情況。

  同樣,大悲寺的情況也很複雜,與大家想像的未必相同。這幾年,大悲寺發展非常迅速,寺廟建得不錯。當然,作為僧人,嚴於自律是非常好的。然而是不是一定要採用某些方法?不一定,要根據具體情況來分析。台灣曾有學者明確說,如果說少林寺不代表佛教的發展方向,那麼大悲寺也不代表佛教的發展方向。

  佛教的寺廟不可能都像大悲寺那樣,也不可能都像少林寺那樣被迫商業化。為什麼講「被迫」二字?這是非常無奈的事情。很多寺廟的門票都不是寺廟收的,而是旅遊管理部門收的。陝西的一個著名寺廟打算不收門票,卻被旅遊局打了一圈圍牆收取昂貴的門票,由此還衍生出一個新行業——當地人做了些梯子,幫助大家翻牆逃票。從某種意義上說,見了這樣的情景,佛真的會哭,因為寺廟太冤枉了。在福建,甚至出現過山上的師父生病,可是前去救助的車不買門票就進不了山。你們想像不到吧?

  聽說了什麼事情,我們不要被情緒煽動,不要停留在標籤化的價值判斷上。我們要善於用自己的心去體會,而不是單純用眼睛觀看。想要真正了解少林寺和大悲寺,就要走進去看一看。走進少林寺,不是跟著旅行團,也不是走馬觀花,可以想辦法在那裡多待一陣子,看看他們僧眾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同樣,對於大悲寺也是如此。

  有一個著名的說法是「大悲寺不設功德箱」。聽到這樣的說法,大家通常都很喜歡:「他們不要功德錢,這多好啊!」而柏林禪寺好像是有功德箱的。我要告訴大家,寺廟功德箱里的錢並不是拿來分給出家人的。功德箱里的錢,用於寺廟的建築、維修、油漆、粉刷,乃至佛前的供燈、供花、供水等等。大家來到這個寺廟裡吃住幾天,所用度的一切,除了有人贊助以外,常住很可能還要從香火錢裡面拿出一部分來補貼。如果不設功德箱,讓人們直接把錢捐到庫房、財務室,其實與設功德箱也沒什麼兩樣。

  出家人個人不接受饋贈和寺廟不設功德箱是兩個概念。一位出家人出於修行可以不接受信眾的施捨,這屬於個人行為。但是寺廟接受布施是給大家種福田,供養三寶是培福之舉,佛教寺廟作為福田,需要讓大家有機會耕種。不設功德箱,不給大家結緣的機會,未必正確。

  大家也很讚歎大悲寺僧眾堅持過午不食。過午不食是不是修行的標誌呢?這是一種修行,但我們要了解其中的含義,並不是吃得越少就越有修行。我們剛讀了《百喻經》,已經說了斷食並不意味著高尚。

  佛制定過午不食之戒是針對當年的具體情況。印度出家人過著乞食的生活,常常到村子裡去討飯。佛最初創建僧團的時候,並沒有制定過午不食之戒。附近村落里的居民有限,物質條件也有限,一大隊人經常去乞食,村民要供給他們一日三餐,這是相當大的一個負擔,而且,有一天還發生了意外情況。

  那天傍晚下著雷雨,天色很暗。佛的一位弟子去人家乞食,有一個孕婦前來開門。開門的時候,恰逢天上電閃雷鳴。黑暗之中,一道電光猛然映照在僧人的身上,效果比較驚悚。孕婦誤以為見到了鬼,嚇得驚叫一聲倒在地上,導致流產。於是當地的居士們對出家人產生了一些不好的看法,表示佛教僧團晚上乞食對居民構成了打擾。於是佛把大家召集起來,制定了過午不食的規矩,開示了很多過午不食的意義。

  佛教傳到中國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中國禪宗的寺廟並不外出乞食,而是農禪並重,出家人每天要干大量農活,晚上還要到禪堂坐香、跑香,如果不吃晚飯,很難堅持下來。所以,寺廟裡逐漸有了晚餐,把晚餐稱為「藥石」。「藥石」這個詞的本意是指中藥和針灸,這是用來治病的。因此,設置晚餐也是出於慈悲。

  因此,關於吃不吃晚飯,沒有絕對的是非與對錯,修行不是看這些外在形式。如果我們找不到正確的修行之道,就像愚人空口吃鹽,得不到利益。了解這一點以後,我希望大家可以把心放平常一點。

  (三)從憤怒與憂鬱中抽離

  「平常心是道」,我們想要有平常心,意味著首先要從憤怒的狀態中抽離。什麼叫做憤怒的狀態呢?比如說,現在網路上有一大幫「憤青」和「文青」,整天很憤怒或者很憂鬱。

  不久前我轉發過一個當笑話看的微博,估計那是一位文藝女青年寫的:「這一下午聽了半天的音樂,寫了半篇的文章,喝了三兩杯茶,流了幾滴眼淚,看了一會行人,發了一會呆,坐了坐,還打了兩個電話,做了這麼多事,這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我當時看了,覺得很好笑。

  如果大家了解我的風格,就會知道我比較直率,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佛教的禪者講「直心是道場」,心要直指,不要有太多偽飾,應當活得質樸一些,真實一些。所以我有什麼感想就直說出來了。我轉發這條微博的時候說,就差再寫上「我又熬了一會子中藥,吐了兩口血,再請鐘點阿姨扶著到星巴克看一下海棠花開了沒有」。我想,這就是「文青」們理想的半天生活。

  沒想到發了這條微博以後,很多人評論道:「師父,你怎麼總結得這麼好啊!我就是這麼過的。」我原本以為這只是少數人的生活,卻有那麼多人說,我們真的是這個樣子的。尤其是許多搞文字工作的人,每天就是這樣。他們說:「我也很痛苦,我也不願意這樣過日子,可是經常忽然莫名其妙地悲從中來,就要開始流眼淚。」我在微博上有兩個粉絲,他們常常發出這樣的內容:「我今天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又哭了一小會兒。」我看了,有時忍不住問:「你這『哭了一小會兒』是多長時間吶?」我真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概念。人的內心要變得強大一些,不要那麼脆弱!「文青」們應當學學「平常心是道」,從這種憂鬱的狀態里拔出來。

  同樣,「憤青」也要從憤怒的狀態里拔出來。什麼狀態呢?就像身上長滿刺的刺蝟,不管遇到什麼事,立即條件反射,一定要把所有的刺都對外放開。看到別人的言論,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反對!這種情況在今天很普遍。因為沉重的生活壓力、學業壓力乃至人際關係的壓力,導致大家心情惡劣,看不慣社會上的種種現象,於是變得非常刻薄尖銳,攻擊性很強,總是在網上口無遮攔地宣洩情緒。

  這個網路時代,從好的方面說是「圍觀改變生活」,「圍觀就是力量」。但從另一方面說,反映出很多人熱衷於起鬨架秧子。出現某種符合大家口味的謠言,人們就特別熱衷於傳播,等到事情澄清的時候,卻沒有多少人理睬。這是一個悲哀的現實。

  學了《百喻經》中的第一個故事,我們就會明白,心要放平常,不要偏於極端的樂和極端的苦,包括極端的憤怒、極端的悲哀和其它極端的情緒,都是不正確的。

  修行人,眼不妨冷一點,心不妨熱一點。眼冷,代表我們有智慧,我們以冷眼旁觀,洞見事情的真相;心熱,讓自己總是保持對人和社會的良好願望。這樣,我們就會過得健康一些。反之,如果我們都眼熱,就可能出現無數個郭美美或什麼美美;如果我們都心冷,就會出現無數個葯家鑫。社會的狀態和每個人的心態息息相關。所以,我們要用智慧眼觀照自己,用慈悲心對待眾生——這才是平常之道。

  四、第二個故事:愚人集牛乳喻

  (一)原文釋讀

  我們來看第二個故事的原文:

  「昔有愚人,將會賓客,欲集牛乳,以擬供設,而作是念:『我今若豫於日日中榖取牛乳,牛乳漸多,卒無安處,或復酢敗。不如即就牛腹盛之,待臨會時,當頓榖取。』作是念已,便捉牸牛母子,各系異處。卻後一月,爾乃設會,迎置賓客,方牽牛來,欲榖取乳,而此牛乳即干無有。時為眾賓或嗔或笑。」

  過去有個愚蠢的人準備大宴賓客,想把牛奶搜集起來給客人飲用。這裡的「擬」不是比喻的意思,而是準備的意思。「供設」,就是招待客人的飲食。但他轉念一想,覺得每天擠牛奶是不妥當的。「我今若豫於日日中榖取牛乳」。 榖,就是「穀」(繁體的「谷」)去掉「禾」字加上一個「牛」字,音g?u,意為擠牛奶。豫,通「預」,就是準備。「日日」就是每天。如果現在預先每天擠牛奶的話,「牛乳漸多,卒無安處」。「卒」,在這裡念z?,就是最終的意思,這是個程度副詞。他認為,每天擠牛奶,越擠越多,最後就會沒有地方存放,而且牛奶可能還會壞掉。「或復酢(c?)敗」,酢,就是變酸發酵。「不如即就牛腹盛之」,不如我就把牛奶寄存在牛肚子里吧。意思是先不把牛奶擠出來,讓奶留在牛腹之中。

  「待臨會時,當頓榖取」,等到聚會的時候,再把牛奶擠出來。「作是念已」,這樣想了之後。「但捉牸(z?)牛母子」,「牸」是母牛。把母牛和小牛「各系一處」,分別拴在不同的地方,因為這個人怕小牛把牛奶吃掉。「卻後一月」,「卻後」就是過後,這樣子過了一個月。「爾乃設會」,「爾乃」,這個時候,一個月之後,他舉辦宴會。「迎置賓客」,把賓客迎來了、安置好了。「方牽牛來」,這時把牛牽過來。「欲榖取乳」,想把牛奶擠出來。「而此牛乳即干無有」,但一滴奶也擠不出來了。因為母牛產奶是為了哺乳,這段時間既沒有小牛每天去吃奶,也沒有人去擠奶,母牛也就自動不產奶了。「時為眾賓或嗔或笑」,這個主人就被來的客人或者「嗔」,責怪,或者「笑」,取笑。這也是一個冷笑話。牛奶怎麼能存在牛肚子裡面呢?

  佛教用它來說明什麼道理呢?「愚人亦爾,欲修布施,方言待我大有之時,然後頓施。未及聚頃,或為縣官、水火、盜賊之所侵奪,或卒命終。不及時施,彼亦如是。」

  「愚人亦爾」,愚蠢的人也是這樣的。「欲修布施」,布施是我們佛教里講的最重要的大乘菩薩的六種修行方式(六度)之一。六度,就是六波羅蜜。六度裡面,第一是布施,第二是持戒,第三是忍辱,第四是精進,第五是禪定,第六是智慧——指成佛的智慧,也稱般若波羅蜜。布施擺在第一。

  布施,一般人的理解就是給錢或給東西,其實不是這樣簡單的。佛教把布施分為三種:財布施、法布施、無畏布施。給人錢財物品,這是財布施;給人宣講佛法,讓人明白佛法的道理,這是法布施;當眾生遇到危險的時候給予救度,這是無畏布施,比如放生、護生、救生都屬於無畏布施的範疇。

  有的人想要修布施,就說「待我大有之時,然後頓施」,等我有很多財物的時候,再大興布施,一下子滿足很多人的需求。我們是不是也經常聽到這樣的話?「等我有錢以後,我要成立一個基金會」,這是以前人們常說的話。最近「美美」被曝光以後,基金會可能有點不好使了,現在大家該說「我要成立一個自己監管的基金會」。這也沒什麼不好,但他們說的都是「等我……」。

  你們看,佛在兩千五百多年前就已經說過,有的人說布施是要「待我大有之時」,佛陀真是洞識我們凡夫啊!我們凡夫有時候挺可憐的,真的挺可憐的,就像孫悟空永遠都逃不脫如來的手掌心,就連起點壞念頭、想干點壞事都弄不出一點新意來。兩千五百多年前就是這一套,「待我大有之時」,今天的人們仍然在說「等我像比爾?蓋茨一樣有錢,就如何如何」,腔調完全一樣。

  普通人總是想不到,我們行善,應當從最實際的方面去做,根據自己的具體能力而行,勿以善小而不為。你以為可以把錢存夠了,存到了某種程度,再去行善。然而,「未及聚頃」,往往是還沒有聚集起來,那些財物就成為過眼雲煙了。「或為縣官、水火、盜賊之所侵奪」,有的被官府罰沒,有的被大水沖走,有的被火災燒掉,有的被盜賊搶去。

  汶川大地震之後,有人告訴我,說那邊有些朋友本來是富豪,辦實業、辦工廠,有多少房產……地震以後,頓時變得一無所有,一貧如洗。他們受了很大刺激,天天坐在廢墟上發獃,什麼都不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哭都不哭。這就是典型的財物被水火侵奪的例子。

  「或卒命終」,或者忽然死去了。生不帶來一文,死不帶去一文,留下的錢財都是別人的。所以,「不及時施,彼亦如是」,如果不及時布施,與愚人集牛乳沒有兩樣。

  (二)隨時隨地行布施

  同學們聽了以後可能會說:「法師啊,我真的很想布施!但是我的能力太有限了。生活壓力很大,我又沒有多少錢,拿什麼去做呢?」剛才已經講過,布施有三種,我們都可以做,財物的布施只是其中一種。雙手有力者,可以出體力,幫寺廟掃掃地,幫人搬東西,都是布施。有人說:「我是一個小女子,除了會流兩行眼淚、寫半篇稿子以外,什麼都做不了!」那麼請問你會笑嗎?不說露八顆牙齒,露四顆行嗎?這總可以吧?見到誰跟我們說話,我們都首先善意地微笑;別人做了一件好事,跟你分享他的快樂的時候,你友好地給他鼓勵;當別人痛苦的時候,你予以慰問或者開解。這都是在行布施。

  即使連上述這些也做不到,仍然有辦法布施。

  有很多愛美的同學吧?如今很多男生的自戀程度不亞於女生,打扮的時間比女生略少半小時就不錯了。我的在家弟子裡面,有出門前需要花費一個多小時的男生,為了試驗一根頭髮是往這邊倒十五度還是往那邊斜二十度好看,他可以擺弄三十分鐘。在座的各位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這也沒有關係!自戀也是一種慈悲,起碼是對自己慈悲;打扮是為了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美好,也算是對他人的慈悲,這個比不負責任地出去嚇人要好一點。我在微博上講過這個話,好多人看了都表示很開心,估計是產生了共鳴。

  從今天開始,把自戀變成一種布施。怎麼變呢?除了每天讓自己好看、讓別人羨慕之外,你可以這樣發心——「願大家因為看到我很美觀,生起愉悅之心,因此這一天過得很快樂!」這樣一來,你的自戀頓時就升華了。因為心念的轉變,從單純的自我迷戀和炫耀美麗,變成了歡喜、清凈、莊嚴,與眾生結緣。發心不同,感得的果報也就不同。

  一些法師有特長,有的精通書畫,有的擅長古琴,有的是茶道或香道的高手。有人就會說:「你們這些愛好是不是一種貪執?」我用摺扇,會用材質比較漂亮的,再請人在扇面上題寫書法。這樣的扇子拿在手上,除了可以扇風,也是個小小的道具。我喜歡用這樣的扇子是不是執著呢?確實是執著,是一種對物的執著,或者說是一種對美的執著。這種執著是不是修行的障礙?是的,它是修行的障礙。但是凡夫做不到放下所有的執著,也做不到無念,也做不到無分別。就連我們求成菩薩、求成佛,也都是一種執著和慾望。但是這種慾望,在佛教里稱為「善法欲」,這是對善法、對美好的事物的追求。

  凡夫在做不到無分別、不執著的時候,需要去追求那些清凈莊嚴的東西,來提升生活的品質和品味,讓我們的心朝著良善、高尚、美麗看齊。所以,儘管修行講的是不分別、不執著,西方極樂世界也以黃金為地,有七寶池,有八功德水。我們要把最美好的東西拿來供佛。

  佛像身上的衣服和裝飾都是最珍貴的東西,表明他在因地發心修行,用美麗的東西莊嚴別人,感得了這樣的果報受用。另一方面,這也提醒我們,如果我們長得不夠帥或不夠美,我們要懺悔,這是我們在過去生中種的清凈莊嚴的因還不夠,所以今天我們相貌有欠缺。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嫉妒他人的美貌,也不是去做整容,而是從當下開始修行,種下美麗的因。我們可以在佛前多供點花,也可以多用美好的東西供養別人,隨著修行的進步,我們的相貌會改變,我們的氣質會改變。

  對於外物的追求,如果做不到完全放下,做不到完全沒有分別,那我們就先用精的替代粗的,用雅的替代俗的。凈慧老和尚在《趙州禪茶頌》里講,禪茶的風格就是「正清和雅氣,喜舍慈悲花」,通過品茶悟道培養出自己的正氣、清氣、和氣、雅氣,培養高雅之氣,去掉低俗之氣。比如,我們以品茶替代飲酒,用彈琴、下棋、練習書法替代泡夜店和逛街,你的整個生命品質就會得到提升。至於說怎樣繼續提升,放心吧,一旦你開始改變,以後會出現更多善緣幫助你改變。

  但是,其中的發心非常重要!如果只是為了追求外在的東西,那麼所謂雅的東西其實也還是很俗。我們現在要發願,追求雅的目的是為了將來超越雅,是為了將來放下雅,是為了學佛學得更歡喜的時候連這些東西也不再需要。菩薩證悟空性後,苦樂兩邊都能夠放下,現在我們還不行。

  修行到了比較高的階段,不但要把外物放下,就連禪悅法喜也要放下。初地菩薩安住在初地的時候,充滿法喜,他就會沉浸其中,不思進取。這時十方諸佛現身,提醒他說:「哎,你醒過來!」為什麼?因為還有二地這個更高的目標在等著你,你只有放下初地的快樂,才能夠超越自己,繼續修行。於是諸佛引領他達到二地,再從二地到三地,三地到十地,依次都是如此。

  到什麼時候才徹底無求呢?只有成佛了,才會真正無欲無求。就連等覺菩薩還得求成佛,如果他不求成佛,那他就只是二乘根器,不是大乘菩薩了。大乘菩薩一直到成佛之前都是念念不離發菩提心,而成佛以後,菩提心已是任運自然,無須強調了。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明白這個道理後,我們可以首先從最小的地方入手去修,先從利用自己的每一個享受開始。如果你喜歡喝可樂,打開一罐可樂,不要急著喝。把可樂舉起來的時候,心裡先想一想:這杯可樂很好喝,先供佛,希望佛得到我的供養;或者先把它供養眾生,希望眾生都能像我一樣,渴的時候有一杯清涼美味的飲料,從而得到快樂。這就把原本很俗的、只是自己享受的事情,變成了修行的一個部分。吃喝的時候還能想著眾生,你就會慢慢改變。東西你吃,功德迴向給大家,還有比這個更佔便宜的嗎?現在的人通常很精明,會精打細算,那就不妨做這樣的一個生意,簡直是一本萬利,你享受了,還提高了修養境界。

  同樣的道理,買回家的水果,以及新衣服、新手帕甚至新襪子等等東西,只要沒有用過,都可以首先擺在跟前,用來供養佛或供養眾生。即使沒有時間,馬上要用這東西,也只要先動一個念頭,想著先供佛就可以了。

  由於佛教徒往往有供佛的習慣,在朋友聚會的時候,有的佛弟子在吃東西之前要先念供養咒。於是一大群人坐在那裡看著一個人念誦好半天,感到莫名其妙,很擔心這個人是不是頭腦有問題。其實這時候我們可以善巧一些,不要表現出自己和他人那麼格格不入。一個佛弟子也是一個平常人,既然學了「平常心是道」,就不要在行為上讓人覺得太怪異。那怎麼辦呢?很簡單,你只要把筷子動得慢一點,吃之前先在心裡默默供佛就可以了。若是人家給你盛飯,你可以微笑著說「好好好」,把飯接過來,拿筷子撥得稍微整齊一點,借撥飯的時候,心裡想:「供養三寶,與眾生結緣」。菜就算夾起來了,也不要那麼快送到口裡,慢一點,就在這個夾起來或送過來的瞬間,想著供佛。你也是佛,你也會成佛,所以這個東西最後被你受用了,也是供佛的一個表現,沒有什麼問題。

  只要在生活中用一點功夫,心念稍加轉變,福報就會迅速增長。這是一個真實的道理,這是一個真實的辦法。多年來,我一直這樣實踐著。走在街上,看到櫥窗里好看的東西,也可以發心。不是想著:「這東西不錯,我想要!」,那是貪執;你這樣發心:「這個東西這麼美,把它拿去供佛是多麼好啊!讓那些能夠得到它的人生起歡喜心是多麼好啊!」轉變一下以往的態度,把「羨慕嫉妒恨」變成歡喜讚歎,變成時時刻刻與大家結緣。

  這就是修布施最好的方法。希望大家記得,下次吃、喝、用之前,只要東西是新的,你沒有動過,就可以先用來供養。一開始可能做不到,拿起飲料喝了一口,「啊!我忘記供養了。」自己受用過的東西是不可以再供佛的,記得這一點。那怎麼辦呢?下次再來。改變生活習慣和思維習慣不是那麼容易的,要多懺悔、多訓練。

  我相信大家能夠從今天講的第二個故事裡面得到啟發,隨時隨地去行布施。一個微笑,一句溫暖體貼的話語,為人家出一點力,幫助別人做一件小小的善行……這些都會成為我們修行積聚資糧的好辦法。不要等到所謂「大有之時」,存著這種等待「大有」之心的人,通常等不到「大有」的時候,因為他連「小有」都不肯施捨,怎麼會「大有」呢?

  借這個故事,我想讓大家明白「當下」的道理。今天大家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活在當下」,我不知道大家怎麼認識「活在當下」,也有人來問我:「什麼叫活在當下?」

  禪宗有一幅對聯,上聯是:「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其中的「了」字最好讀liǎo,對聯中的字讀音重一點好。遇到一件事情,馬上擔當起你應當擔的道義,去做;做完以後不要居功,馬上放下。或許別人會感恩你,但你不必感恩自己,也不必希求別人的感恩。放下之後,還有什麼不可以「了」呢?

  這就叫活在當下。凡事遇到了、遭逢了,就面對它。用聖嚴法師的話說就是:「接受它,面對它,解決它,放下它。」他老人家講的這四句話,其實就是對聯中的內容,你只要按此而行,就是隨緣,就是平常心。

  下聯是:「慧生於覺,覺生於自在,生生還是無生。」這講的是智慧產生於覺悟。「無生」的道理比較艱深,以後有因緣再向大家彙報。

  五、第三個故事:以梨打破頭喻

  (一)原文釋讀

  我們繼續講《百喻經》中的第三個故事:以梨打破頭喻。這是一個比較有趣的話題,從字面上來看,根據初步理解來看,這個故事就是講用梨把腦袋給砸破了。原文是這樣的:

  「昔有愚人,頭上無毛。」過去有一個愚痴的人,他的頭上沒有頭髮。「時有一人,以梨打頭。」當時有一個人以梨打他的頭。「乃至二三」,「乃至」,就是一直打,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悉皆傷破」,把他的頭全打破了。「時此愚人,默然忍受,不知避去。」那時,這個愚昧的人就默默地忍著,不知躲避。

  「傍人見已,而語之言:『何不避去,乃住受打?』」旁邊的人看見了,就問他:「你為什麼不躲開呢?」「語」字在這裡是動詞,讀第四聲y?。「愚人答言:『如彼人者,驕慢恃力。』」「恃」是依靠、憑藉的意思。那個人心裡很驕慢,以為自己力氣很大。「『痴無智慧。』」打我的這個人愚昧無知,沒有智慧。為什麼說他沒有智慧呢?「『見我頭上無有毛髮,謂為是石,以梨打我,頭破乃爾。』」他看見我的頭光光地,沒有頭髮,以為我的腦袋是個石頭,所以就拿梨來打我,把我的頭都打破了。他不去躲避,卻認為那個人誤會他是石頭。

  「旁人語言:『汝自愚痴。』」旁邊的人說,你自己就是一個愚昧的人。「『云何名彼以為痴也?』」你怎麼能還把別人叫做愚昧的人呢?「『汝若不痴,為他所打,乃至頭破,不知逃避。』」你如果不是愚痴的人,你怎麼會被別人一直打到頭破,也不知道躲避呢?

  這則比喻故事要說明什麼呢?

  「比丘亦爾,不能具修信戒聞慧,但整威儀,以招利養,如彼愚人,被他打頭,不知避去,乃至傷破,反謂他痴。此比丘者亦復如是。」

  「比丘」,佛教的出家人主要有四類,比丘是其一。這四類包括:比丘——出家男眾受過比丘戒;比丘尼——出家女眾受過比丘尼戒;沙彌——出家男眾尚未受比丘戒;沙彌尼——出家女眾尚未受比丘尼戒。「亦爾」,也是這樣。「具」,完備。「信」,信解行證的信,對佛法的最基本的認識和信心。「戒」,受持佛法各種規定。「聞」,聽聞佛法。「慧」,增長般若智慧。「但」,只是。「整威儀」,「整」是修飾,「威儀」是莊重的儀容舉止以及衣服或其它裝飾物。

  這一段話是說,如果一個出家比丘不具足信心道念,不按照佛陀的規定去做,只是在外表做功夫,打扮得很有儀容,裝出莊重威嚴的樣子,來招名聞利養,就和故事裡的愚人一樣愚痴。「以招利養」,「利」是利益,「養」是供養。「如彼愚人,被他打頭,不知避去」。就像那個愚人一樣,被他人把頭都打破了,也不知道躲避。「乃至傷破」,這個「傷破」,不僅僅是說頭傷破,也是說這樣做會毀損比丘的形象甚至違犯比丘的戒律。「反謂他痴」,卻說其他人是愚痴的。「此比丘者亦復如是」。這樣的比丘也是這個樣子的。

  這個故事教導我們,學佛修行要真修,而不是停留在表面。「整威儀」有兩種,一種是講求華麗,一種是奇裝異服。比丘的衣服要樸實,材料和顏色都不能過於華麗炫耀,同時,也不要故意打扮得像老修行一樣。

  我剛出家的時候,在浙江三門多寶講寺,那個地方以講究學修、道風、戒律著稱。當時曾有一位師父,六月天穿件羽絨背心,中午坐在大太陽底下打坐。大家都說這位師父太有修行了,這麼熱的天穿這麼厚的衣服,如如不動,也不中暑。然而我的師父敏公上人在上殿開示的時候說,這不叫修行,這叫「顯異惑眾」,有意表現出與別人的不同,以此來迷惑別人,簡直就像在自己臉上寫「修行」二字一樣,這是一種錯誤。

  我師父還講過,他住過福建的一個寺廟,那裡有位師父在雨地里打坐,居士們都讚嘆不已。我師父說:「有必要在雨地里打坐么?這個廟還沒窮到上無片瓦遮頭的程度吧?好好的廟堂,可以打坐的地方那麼多,你偏要到雨里去淋。」而且打坐禪修有禁忌,要避免風寒和濕氣,因為打坐時身心比較安靜,毛孔張開,寒氣濕氣進去會受病,所以在雨里打坐是沒有必要的。

  我舉這兩個例子是要告訴大家,極端享樂主義固然是錯誤的,但是極端苦行主義也絕對是錯誤的。不要以為一味吃苦就是修行。享樂容易做到,苦行也容易做到,平常不容易做到。真正的平常心才是最難最難的。

  我們出家人穿一件新衣服之前,為了破除對衣服光鮮的執著,可以在衣服上面用顏色點一下,弄一塊小污漬。但是不必為了表明自己破除執著,找來很多不同顏色的小碎布,把一件嶄新的大褂打滿補丁。

  古印度出家人穿的衣服是袈裟。而我們漢代的僧人今天穿的大褂、小褂之類是便裝,或者說是常服,也就是平時穿的衣服,而不是出家人的禮服。五條衣、七條衣、二十五條衣,這些衣服才是袈裟,是在隆重場合穿的禮服。袈裟是一條一條的,條數越多,表明穿的人級別越高。大和尚們的袈裟有的是二十五條一搭,名叫「祖衣」,表示在寺院裡層級最高。

  在印度,二十五條衣本來是下品衣,它是用二十五條碎布縫起來的,是破爛的衣服。古印度的出家人撿俗家人丟棄的破布做袈裟,找來的布大小不一也沒關係,就把它們縫補在一起,做成衣服穿。一件二十五條衣,不但可以穿,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可以當被子蓋。當時的僧人把坐具鋪在地上,作為坐墊或者床單,再搭上三衣當被子,就可以度過寒涼的季節。這是印度的風俗,在中國做不到,氣候和著裝習慣的差異都太大了。

  現在的出家人新買一件衣服,再縫上各種破布,特意表明自己與眾不同,這沒有必要。禪者穿衣,應該是有新的就穿新的,有舊的就穿舊的,破了就縫起來,髒了就洗乾淨,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要做作,不要故意弄得神秘古怪。你們見到出家人,想判斷他的真偽,可以看他是否具有正常的打扮、清凈的正行。

  這個故事講的就是,內在的修為比外在的功夫要重要。

  (二)打破頭的「梨」是什麼

  我還要講一個重點,與這個故事的主題思想無關。

  剛看到這則故事的時候,我有個疑惑,印度當年有梨子嗎?梨子並不是熱帶水果呀!當然今天印度肯定有梨,現在運輸很便利。

  大部分講解《百喻經》的人,解釋到這兒,都是說用梨子去打人的頭。我對此一直很好奇,因為這個情節不符合常人的思維邏輯。故事中那個人打人的時候,不拿菠蘿砸,不拿荔枝、龍眼砸,也沒有拿桃子、杏子砸,為什麼偏要拿梨子去砸?這有點奇怪。

  後來我查閱資料,在唐代玄奘法師所著的《大唐西域記》里讀到這麼一段話,把我的疑惑解開了。

  「河西蕃維,畏威送質。」河西是指西域往印度去的那些地方,靠近新疆一帶。當時印度的迦膩色迦王的勢力很大,西域人畏懼他,就把人質送到印度去,以此表示不與迦膩色迦王為敵。「迦膩色迦王既得質子。」質子就是當人質的王子。

  「賞遇隆厚,三時易館,四兵警衛。」迦膩色迦王對這位人質王子很好,「三時」,指三個季節,西域一年分三季,熱季、涼季、雨季。涼季是其中氣溫較低的季節,可說相當於當地的冬季,但並不太冷,感覺類似我們這裡的秋天。「三時易館」,就是隨著時節更替給他調換居所。當時那裡的王族就是這樣,不同的季節可以住在不同的行宮。「此國則冬所居也。這個地方是王子冬天住的地方。」

  「故曰至那仆底(唐言漢封)。」「唐」,指時代,即唐代。「漢」,指地域,即中國。這個地方在當地語言中稱為「至那仆底」,翻譯成唐代的語言,就是中國封的。「質子所居,因為國號。此境已往,洎諸印度。」從這個地方開始一直到印度。「土無梨、桃。」不出產梨子,也不生長桃子。「質子所植。」作為人質的這位王子去了以後,才種下桃子樹和梨子樹。「因謂桃曰至那爾(唐言漢持來)。」所以,那裡把桃子稱為「至那爾」,翻譯成中國話就是「漢持來」,意味著這種水果是從漢(中國)拿去的。「梨曰至那羅闍弗呾邏(唐言漢王子)。」梨子叫做「至那羅闍弗呾邏」,翻譯成中國話就是「漢地的王子」。「故此國人深敬東土,更相指語:『是我先王本國人也。』」

  這段文字是講當年玄奘法師西行求法路過西域一帶時,發現了當地的一些風俗。迦膩色迦王是印度貴霜王朝的第三代國王,也是著名的佛教護法,他生活的年代大約在公元78到101年左右(公元二世紀)。有關他的事迹,佛教中有很多傳說。在考古中發掘出大量的錢幣和墓銘,證明這位國王確實存在。根據佛教典籍的記載,他出生在新疆的于闐,當了貴霜國王之後,遷都到白夏瓦,就是今天的巴基斯坦。隨後他繼續擴展領土,使印度成為當時與中國、羅馬、安息並列的世界大國。

  也就是說梨子在公元二世紀才傳到印度。可見佛陀在世的時候,印度還沒有這種東西。那麼,以梨打破頭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做學問,包括學佛經,要下深功夫,遇到這樣的難點、疑點不要輕易放過,不要看說是梨子可以解釋得文通字順,就隨便將其放過。

  貴霜王朝的最大特點就是善於吸取中國和其他國家的長處,由此強盛起來,這有點像中國的漢武帝時代。漢武帝時代,張騫出使西域,打開了一扇與世界溝通交流之門,此後從西域引進了大量外國技術,也引進了許多外國的香料和植物。水果中的葡萄、西瓜,香料中的胡椒、沉香、安息香……全是那個時代進口到中國來的,此前中國並不出產這些東西。貴霜王朝的迦膩色迦王也做了類似性質的事情,他仿照中國的皇帝自稱「天子」,使用羅馬金幣,在錢幣上鑄造釋迦牟尼佛的像,還鑄造羅馬的阿波羅神的像,也鑄造印度的修羅神的像。很有意思吧?這個人的思想很開放。1691年,在印度出土過一個他的雕像,大概1.85米高,是牧人的裝束,拿著寶劍,可惜沒有頭部,不知道面貌如何。

  佛在世的時候,沒有梨子生長在印度。由此可知,以梨打破頭,不能夠照字面上理解成用梨子打破頭。那這裡的「梨」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我們來看一些關於《百喻經》的漫畫插圖。關於這個故事,畫的都是手拿梨子。其中一幅畫里的人很有水平,他知道要用梨子較大的那頭去打,這樣比較能用上力。但即使這樣,估計也很難打破別人的頭。我倒不知道要用幾顆梨子才能把頭砸破,如果是水梨,砸兩下梨子就爛了,對不對?

  查閱中國古代的文獻,「梨」和黎民百姓的「黎」,這兩個字有共通之處。漢代班固的《白虎通?諫諍》裡面說:「夫妻相為隱乎?《傳》曰:『曾去妻,黎蒸不熟。

  」北齊顏之推說:「『或齎黎棗餅餌,人人贈別。』一本作『梨』。」黎明之「黎」與梨子的「梨」是相通的,在上述兩個例子中,「黎」都是指梨子。

  另一個證明告訴我們,草字頭的「藜」和黎明的「黎」也可相通。藜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它的嫩葉可以食用,老的莖稈可以當拐杖,名為藜杖。「黎」和「藜」也是相通的。「藜杖」這個詞很早就有。古人有詩云:「故夢隨先君,梅溪側藜杖。」側藜杖,即拄著藜杖。有的版本的五百羅漢像中,有位尊者也倚著藜杖。

  於是我們知道了,以梨打破頭的這個梨,不是梨子,而是植物的莖製成的拄杖。

  講這個故事,除了故事本身蘊含的內容以外,我要告訴大家,佛法的學習需要有一點認真精神,需要有一點鑽研精神,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不能那麼輕描淡寫的。

  剛才有位同學遞上紙條來,提了一個問題,他的意思是說,如果大家都出家學佛,大概就要人種斷絕了吧。這個問題提得很好,但是不用擔心,因為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人,他自己首先就多半不會出家。如果大家學佛都能有認真鑽研的精神,還真說不定有一天會人種斷絕。如果大家看到以梨打破頭的故事,通常想的只是「梨子就是梨子」,那就不可能。

  出家不是那麼容易的。在獲得法喜和禪悅之前,修行比普通人想像中的常伴青燈古佛還要寂寞,這不是誰都承擔得起的。比如需要考問這個「梨」字,現在大家聽起來簡單,一聽就豁然開朗。可是找到這個真相前,一個人獨自在那裡百思不得其解,埋頭檢索文獻,這不但艱難,而且乏味,但這正是出家人應該經常做的事情之一。如果連出家人都不能正確解釋經典的本義,我們以何顏面說僧侶是在「住持正法城」?我們如何能夠堪稱「荷擔如來家業」?如今這個本末已經顛倒,有些在家人比出家人學習還好,對經典更為通達。那麼,如果我們出家人不趕上、不抓緊,不把經典都弄通弄透,實在愧對我們的佛祖!

  今天我選了《百喻經》中的三個故事和大家分享,沒有時間講解更多內容了。講前兩個故事是幫助大家樹立正知見。講這第三個故事,主要目的則是對大家的思路進行拓展,提醒大家對待問題不要流於表面,不要浮泛而過。

  你們看,考證經典中的一個字都這麼複雜,而這樣繁難的東西在經典中浩如煙海。我們學習,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要深究其本源。這就像參禪要發起疑情,要抓住一個疑點咬准不放,像這樣用功,天長日久就能悟。

  六、現場答疑

  現在我們用一段時間給同學們提問,有問題可以寫紙條遞上來。由於時間關係,我可能來不及詳細解答每一個問題,只能選取其中一些作答,請大家理解。

  問:經懺是修行嗎?

  答:所謂經懺,就是誦經拜懺。經懺當然是修行;但是「趕經懺」,就是掙錢,就不是修行。比如在宋代,有些僧人專門「修懺儀」,也就是懺悔自己的罪孽,這是把經懺當成功課,而不是拿它換錢。

  問:隨緣自在的生活,是坦然接受目前的狀態,還是放棄穩定的工作,把精力和興趣放在發展事業上,更好地奉獻自己、實現價值?

  答:古人云:「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果目前的狀態你都不能突破,你不能在穩定中求得突破,放棄穩定狀態之後能不能開創新的事業?我看有點懸。

  改變,並不一定會取得新的收穫。還是立足於本職比較好。就像我們讀經典中的那個「梨」字,可能平時每次閱讀都滑過去了。但如果我在讀經的過程中把這點抓住了、突破了,這不就是在穩定狀態中找到了提高的空間嗎?

  問:請問法師,如何看待「剩女」問題?「剩女」應該保持何種心態?

  答:我聽說所謂「齊天大剩」、「斗戰剩女」已經滿街都是。我覺得每個人的生活,重點在於自己開不開心、快不快樂。婚姻是社會穩定的基石,家庭是社會最小的細胞,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婚姻生活是很有意義的。但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所以,剩不剩在於心態。

  如果一個女人出嫁了,她的老公卻在外面公然跟人私奔,婚姻成為一紙空文,這個女人比「剩女」還悲慘,因為她是那一紙證書的奴隸。作為「剩女」,還能夠做自己的主人,是自由身。各位「剩女」,我們要恭喜你們,因為你是自由的。各位「剩男」也是如此。

  怎麼調整心態呢?就是想開一點,對自己好一點,活得更加開心。出家人也可以說是「剩男」和「剩女」,在精神上自由獨立,這不是很好嗎?

  問:在家可以修行嗎?

  答:當然可以,所謂「帶髮修行」嘛。各位留著頭髮都能修行,沒有說必須剃了頭才能修行。

  問:怎樣看待社會不公平的現象?凡事要面對、解決、放下,從佛教的角度來講怎麼解決和放下?

  答:這個問題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甚至也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我們不能改變別人的時候,只能改變自己。所謂改變自己,就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把自己提高到理想的高度。如果每個人都有這樣自覺的意識,社會風氣就會開始變化。如果我們不改變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或者一味憤世嫉俗、抱怨不休,這於事無補。我勸大家積聚力量提升自己,這才是最重要的。

  問:師父在網上是否遇到過魔?

  答:沒有,我遇到的都是菩薩。我生病時,很多人幫我助念。我遇到困難時,眾多博友給我安慰和支持。我對博客和微博很重視,就是因為在我生命中最艱難的時段,很多素昧平生的朋友在網上用各種方式教化我。在網上,我遇到了很多菩薩的示現。菩薩有時是慈眉善目的,有時是金剛怒目的。只要我們常存感恩,把各種磨難當成修道的助緣,基本上不會遇到魔,只會遇到菩薩。

  問:對於像我這樣只出於好奇隨緣接觸佛法的人,您有什麼建議?如何更加虔誠?

  答:我剛才說過,佛法不是生活的點綴,不是飯後的甜品。學佛是一種實證,是對自己身心氣質的改變。再好的法,如果我們學來,不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幫助自己,不能提升自己的心靈和生活,那麼即使再接觸、再結緣,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我建議大家深入學佛。無論將來如何,至少在當下你值遇到佛法,有因緣在寺廟裡聚會,那就認真學習吧。

  具體來說,大家可以認真讀一讀凈慧老和尚的著作《做人的佛法》,其中講到在家居士如法的生活方式。還有聖嚴法師的《正信的佛教》、《學佛群疑》,趙朴初老居士的《佛教常識答問》,這些書籍都可以閱讀。只有增廣見聞,對佛法有所了解,才能真正生起堅定的信心。

  學佛有一個完整的次第——信、解、行、證。要相信,要了解,要修行,才可能證得果位,獲得各種各樣的受用。相信、了解、實踐、證果是搭配在一起的。

  問:佛教界僧人修行水平參差不齊,對這個現狀怎麼看?

  答:你看,五個手指伸出來就沒有齊過。佛在世的時候,還有提婆達多那樣的弟子。佛教說,眾生的根器不同,每個人的證悟情況也不同,想把大家強拉到一個水平上是不可能的。

  我們要面對的現實是,這個世界是不完美的,在佛教里稱為「娑婆世界」,也稱「堪忍世界」。這裡的眾生特別能忍,再苦再痛也忍著不肯出離,故稱「堪忍」。這樣的「堪忍」並不是一件好事,會障礙我們解脫。所以,種種不好的現象,就是這個世界的正常現象。如果這個世界突然變得非常美好,一定是不正常的現象。

  我們的業力還不足以感召清凈美妙的業報,所以不要做這樣的夢。人們喜歡嘆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從來沒有一個所謂的「逝去的美好年代」。後人敬仰孔子是古代的聖賢,然而孔子感嘆禮崩樂壞,他仰慕周公。但是周公生活的時代是商紂王的時代,紂王是個無道昏君,厚顏無恥,非常殘暴。再往上去是夏朝,有夏桀這樣的暴君。什麼時候美好過啊?

  我們的時代不會變得更糟,也不會變得更好,因為我們這些人的素質就是這個樣子。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改變自己的心。把心修好了,至少周圍的小環境就會慢慢改變。

  我們要知道,一切順意和不順意的境遇,都是我們的業報所感。環境和自我有很大關係,這樣的環境是你感召來的,並不是人家強加給你的。不如意時,要反省自己!

  問:我想通過放生積累福報,但是對現在的一些放生行為有質疑。怎樣如法放生?

  答:不恰當的放生,有時就會成為變相的殺生。比如,在某位佛菩薩的聖誕,預訂一些魚和鳥來放生,也不管這些動物是淡水魚還是鹹水魚,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一味貪圖放生的數量。說是救了幾千幾萬的生命,但是這些動物放了之後能不能活下來,也不去管。

  放生需要智慧,需要技巧。有些地方污染嚴重,不適合放生,就不要亂放。要把動物放在適合它生存的地方。而且,還要多做護生的事情,做改善環境、改善生態的事情。

  關於如法的放生,印光大師具體講過。遇到什麼,你就買什麼、放什麼,不要去預訂,不要事先告訴商販你要在哪一天放什麼。買到了小動物,念念佛就趕緊放掉,不要做過於複雜的儀軌,否則很可能會把它們悶死的。

  問:i-phone和普通手機,只是由於內心有分別,它們才有分別嗎?LV包和普通的包、寶馬和普通的車,如果都沒有分別,那價錢又為什麼有差別呢?出家人受十方供養,連一粒米都不能浪費,為什麼要追求物質享受?大部分供養僧團的人都沒有錢買i-phone,師父為什麼贊同釋永信用?

  答:永信法師用的i-phone,不一定是他買的,可能是人家供養的。許多法師的i-phone都是別人供養的。作為出家人,人家供養什麼就用什麼,既不需要刻意尋求,也沒必要刻意拒絕。至於「追求物質享受」,對於同樣的物質,人們的心態未必相同。我看很多法師都是以平常的態度對待i-phone的。

  我發現一個現象:藏地的活佛用i-phone發微博,大家沒什麼意見;漢地的和尚只要用i-phone,馬上就會有人說:「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怎麼有錢買這個!」就此現象,我問過藏地的活佛,他們這樣解答:在藏地有一種傳統——拿最好的東西供養三寶。藏地的信眾認為,給出家人供養最好的東西是很自然的。可是,我們這裡有些人的傳統觀念是出家人應該用最次的東西。「施捨,當然是我不要的東西才給你嘛!你是來跟我乞討的呀!」到寺里供養,多半也是把自己不喜歡的物品拿去。就連給朋友送禮,都是送自己不愛的東西。這樣的布施,發心不夠純正,感得的果也可能會有問題。

  物質本身當然有差別。帶著谷糠的米和舂掉谷糠的米不一樣,粥和飯不一樣,放了很多鹽的菜和口味適中的菜也不一樣。差別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我們的心對於差別是否有執著。佛教里講「平常心是道」,最常用的話就是「飢來吃飯,困來即眠」,而不是「百種思索,千般計較。」——要說分別,其實就分別在這上面。

  有些事情,你們目前可能想像不出來,那就是其他人的一些境界和對待物質的態度。

  問:在生活中如何判斷什麼是智者的行為,什麼是愚痴的行為?

  答:符合佛教的要求與規定的行為,乃至符合正常道德倫理觀念的行為,屬於正常的行為。對於那些和正常狀態有偏離的行為,都要警惕。

  問:既然佛也是人,為什麼要對佛像進行供奉和燒香?

  答:造佛像的目的是提醒我們,佛是我們的老師,我們要時時與他保持相應。燒香,也不是由於佛自身的需要。民間有句話說:「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但實際上,佛是不會爭的。佛要那個香有什麼用?現在有些化學劣質香把人都熏得受不了,佛怎麼會貪圖呢?佛教中說「香為信使」,我們可以用香表達我們對三寶的信心,表示對佛的恭敬,這才是燒香的作用。

  問:您剛才談到了時尚,請問您怎麼看待「藝僧」?尤其是現在網上炒得很熱的「藝僧釋道心」,他講的「時尚禪」,弟子很不了解,很迷惑。

  答:寒山有一首詩:「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我引用這首詩,重點要講的是最後一句:「教我如何說」?

  這樣說吧。作為僧人,首先要把「僧」擺在前面,而不是把「藝」擺在前面。

  藝僧,在過去是指從事音聲佛事,用歌頌、梵唄來讚歎佛法的僧人。《妙法蓮華經》里講過,如果用美妙的音聲供佛,將來可以種得成佛的因。所以,也有出家人學樂器。但是,藝僧之藝和演藝之藝不是一個概念。

  在中國古代也出現過一些娛樂大眾的僧人。在唐朝一度非常流行講唱文學,出家人用類似說相聲、演話劇的方式講唱故事,後來這種形式被朝廷禁止了,原因是這種表演吸引了一些仕女,男女聚會一處很不雅觀。這種用來講唱的文獻在敦煌還保存著,名為「變文」。由此可見,以藝弘法也許是一個方法,但不是最重要的弘法方法。

  講禪,不在於貼上什麼禪的標籤,而在於它傳達的內容是不是跟佛法相應。鑒別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的原則是,看看對佛法是否有利,對修行是否有利。但是,他人真實的境界和受用到底是什麼狀態,我們很難了解。所以我們不能替他人說話,只能嚴於律己。

  我在鳳凰網的《問道》節目中講過關於明星學佛的話題。有人借所謂「明星學佛」來炒作,節目主持人問我對這種現象的看法。我說,佛教不怕人炒作,佛教不怕被人利用。因為佛是如如不動的。佛不會因為有人愛他,他就開心;也不會因為有人罵他,他就失望。有時候聽到人們說,某種現象會給佛抹黑、給佛教抹黑,其實不會的,正信的佛教從來不會被邪知邪見或其他的各種行為抹黑。抹黑的人,抹的只是自己的臉,永遠塗不到佛的臉上去。任何人都要為他個人的言行負責,佛不會替他的言行負責。

  明白了這個道理後,你就會用平常心去看待這位「藝僧」。喜歡他的,可以去看「時尚禪」,從中多少能夠得到受用;不喜歡他的,也可以看看他,因為他把自己犧牲了,給你做一個標榜。這是地藏菩薩的精神,徹底犧牲自我,以入地獄來度你,你不存感恩之心,怎麼對得起他?

  這種境界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佛教裡面把這樣的人稱為「善知識」。我們的老師可分兩種:一種是行為如理如法的好老師,是善知識;反之,是惡知識。然而,其實兩者都是善知識,都能幫助我們修行。《法華經》中說,提婆達多墮地獄以後,佛還為他授記成佛,說提婆達多將來能夠成為天王如來。因為由於提婆達多設置了種種逆境,成就了佛陀的修行,所以提婆達多也是善知識。

  所以,你的心如果不夠調柔,對於「藝僧」,你看到的就是一堆煩惱;心態的水平高一點,你可以把他當成冷笑話來看;再高一點,用冷靜的眼光去看;再高一點,對你沒有任何影響。說實在的,大家都很忙碌,生活壓力這麼大,既要工作又要學習,哪有那麼多工夫去打閑岔?

  我想說的就是,你喜歡就追隨,不喜歡就遠離,覺得他不適合你,趕快放下就完了。

  至於「藝僧」能不能度人?還真能度人。佛教禪宗有一個說法:「如塗毒鼓,聞之皆喪。」據說印度有一種劇毒的毒藥,毒到什麼程度呢?只要塗在鼓上,再把鼓敲響,聽到鼓聲的人就立即斷命。而有的法門,也有這樣的威力,它會毒死你的煩惱,讓你的法身慧命活下來。然而,這種強毒的法門可不是一般人能學的。

  對於「藝僧」現象,我建議大家不必糾結,因為這不構成你們自身的障礙。對於佛教來說,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完全是個人行為。既然是個人行為,自己承擔一切後果即可。

  七、結語:人生的下一個轉角

  總結起來,今天我主要是通過講解《百喻經》中的故事,與大家分享佛教的智慧。我們還談到了「藝僧」現象,這也符合這場講座的主題——外在的現象可以像鏡子一樣映照出我們的內心。智者把愚昧的事情當做借鑒的明鏡,而愚者以為那是能讓自己莊嚴的花環;智者用智慧作為莊嚴,愚者用愚痴作為莊嚴;智者讓人仰慕,愚者令人恥笑。不要把裝點愚痴的花環掛在自己脖子上——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我們能讓自己變得更美。

  感恩生活禪夏令營,讓我在這裡和大家結緣。也許這個夏令營只是人生中的一站,只是一次邂逅,但是我們在這裡相逢,一定是因為有生生世世的緣分,而且這種緣分還可以用各種方式延續。

  拜當代科技的便利所賜,由於網路和其他資訊的發達,在夏令營結束之後,我們可以穿越時空,繼續進行心和心的交流。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上網看我的博客和微博,名字都叫「無盡燈樓」。「無盡燈樓」是我的別號。

  我希望,今後還能夠見到各位;我期待,在人生的下一個轉角,再一次遇到你,遇到最莊嚴、最美麗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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