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亮老師講六祖壇經（18）

第十八講講於2013年10月4日

《行由品》是講故事，韋使君是來聽法的，相當於一個法會。整個六祖壇經就是韋使君請法，分了很多天說出來的。第一天六祖自己講了自己的得法因緣，如何開始弘法利生的，有一千多人聽法。次日又繼續講法，就是第二《般若品》。「般若」這個詞是梵語，翻譯成中文是智慧，但是「智慧」不足以涵蓋「般若」的全部意思。般若不是普通的智慧，一般的智慧叫世智辯聰，世間的智慧是分別心的細膩，這和我們佛教講的般若智慧是兩個概念。

般若智慧是不落兩端的不二智慧，為了加以區分叫大智慧。它的特徵就是超出了世智辯聰的小聰明，它是超越了各種二元對立而產生的大智慧，一般指明心盡性後獲得的智慧，所以叫「摩訶般若波羅蜜」，摩訶就是大的意思。般若有三種：文字般若、觀照般若、實相般若，過去講《金剛經》的時候都是這麼講的。文字般若就是能寫、能說出來的文字智慧，包括我們所能見到的佛經和一切經典都屬於這一部分，是前人把自己獲得般若的經驗寫到了書里，也就是自受用轉化為他受用藉助的工具。文字般若不是般若本身，般若本身是實相般若。觀照般若就是通過對文字般若的理解進行專修，而通過專修達到般若之智就是實相般若。

佛陀當年要把自受用轉化為他受用也得靠說法，雖然說佛法這個大課題是無有你開口處的，因為一開口已經不是了。但是儘管如此，歷代祖師仍然橫說、豎說、方便說、自然說、權說等各種說，指東指西地要給大家方便。儘管知道語言所表達的不是實相本身，但它是一個階梯和標月手指，不可以拋棄。你要認為手指就是月亮就錯了，順著手指看到的月亮才是真月亮。我們說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但是萬行門中還不舍一法呢，雖然禪宗無話可說，但留下了最多的資料。

咱們看佛經要「無相無住、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地、未來心不可得」，這都是文字。但你想想是什麼意思，就會生起觀照，過去的事情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到來，現在的剎那生滅，都其性本空和你沒有關係了，體會一下是什麼狀態，這一品就是觀照般若，品到了的覺受就是實相般若。但是得品對了，品歪了的就多了去了，要想不品歪了就得學習。

印度很多辭彙在翻譯的時候因為多義，在中文裡沒有對應辭彙而不予翻譯，中文翻譯成英文也有多義不翻的，比如功夫、風水或人名，因為在英文中沒有對照的辭彙，按拼音直接寫上就行了。「般若」這個詞也是沒有翻譯表示尊重，簡單地翻譯成智慧就太淺了。他們有很多罵于丹，但我覺得她把《論語》裡面的辭彙拿出來探討，掀起了學《論語》等傳統文化的熱潮，這個好處是很明顯的。但她把古文給翻譯淺了，讓人們覺得《論語》就這麼點內容，病詬她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她沒有把深層的內容再說得透一些。但是要理解，在央視講東西深了也審批不過。你怎麼知道人家于丹肚裡不懂呢？她講出來的是允許講出來的。

央視講《論語》本身就是一個姿態，就是對傳統文化的抬舉，至於她講到哪一層是受個人學問的限制，更多是受央視剪片的和諧的限制。講東西淺了不如不講，否則就把古文糟蹋了。據說黑格爾就對孔子非常不屑於顧，他說我原來帶著非常崇敬的心去看《論語》，結果看這位東方大哲學家的書覺得不好，因為他只講了一些家長里短的、簡單淺顯的人生格言。杜老師就說這是黑格爾沒看懂孔子，這是因為他看了一個翻譯地很差的譯本，沒有把《論語》精髓的東西翻譯過去,其實不如不翻譯，黑格爾對佛教的東西也是沒看懂，就是受翻譯的限制。

比如孔子在論語里講「仁」有二十多次，每次都不一樣。「仁」不是只有簡單的「愛」的意思,嚴重一點說，孔子的仁幾乎就相當於慈悲和菩提心，以及毛澤東思想的為人民服務，是共產黨的核心部分。仁的意思是很複雜的，但是蹩腳的譯本就翻譯成「愛」了，好像也沒說錯，可是味道就差太多了。

翻譯上講究信達雅，首先一個「信」就很難做到，能把老味道翻譯得足足的，那才是真正的信。達就是通達，雅就是雅緻，還得有美。倉央嘉措的情詩翻譯得好壞簡直是天壤之別，同一首詩好的就美輪美奐，差的就咬嘴到極致。實際上按照藏族的語言感覺去念是非常美的，也有合轍押韻，翻譯不好變成漢語就押不上韻。

「般若品第二次日，韋使君請益」。使君相當於咱們現在的廣東省省委書記、省長，當時武則天請慧能大師進宮說法他不去，地方官員知道皇帝很重視慧能。省委書記就領著各廳局領導就都來了。既然是五祖弘忍大師的得法高徒，就把所學給我們系統地分享一下吧，你總得弘法利生吧。請益就相當於請法提問了，演變到現代寺院就是設上堂大齋說法了。相當於某國王請佛陀到皇宮吃飯，吃完飯做一下開示，這樣一部經就出來了。咱們北方是一萬塊錢一場上堂大齋，意思就是請大眾吃一頓好的。這時候六祖慧能大師說法是代佛說法，老和尚上堂，旁邊的維那喊的是：「法王如是法，法王法如是」，法王就代表佛。

「師升座」。慧能就穿上紫磨袈裟正規說法了，這麼隆重就是代佛宣說了。漢傳佛教的老和尚上堂說的叫法語，《虛雲老和尚全集》裡面專門有一冊是上堂法語，佛緣老和尚、本煥老和尚、凈慧老和尚都有專門成冊的上堂法語，就是佛法教義的核心了。慧能上來就講般若，般若太重要了，佛教的八萬四千法門大小乘、密宗、凈土宗、華嚴宗、天台宗、唯識宗等十大宗派，哪個也離不開般若，是通各宗的，般若就講到方广部了。

佛陀初轉法輪剛開始說法，頭幾天上來就講《大方廣佛華嚴經》，結果只有文殊、觀音、大勢至、普賢等大菩薩能聽懂。比喻成「如日之初升，只照高山頂」，只有最高的山頂能被太陽照到，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參悟到的最核心的講出來。就像剛擠出來的生牛奶，雖然很好，但還不適合廣大人民群眾一起飲用呢。佛就降低了從初級入門講起了阿含部，開始講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這樣很多人就能夠聽懂了。比喻太陽走到上午十點多鐘了，能照到山腰了，但這等於他屈尊了，講得太便宜、太淺了。

緊接著佛用了二十二年講了方廣般若部，是佛四十九年說法中用時最長的一部分，這是往核心的圓頓教過渡的橋樑，相當於如日中天，佛法到了最重要的段落了。《大藏經》里《般若經》佔了六百卷，濃縮到五六千字就是《金剛經》，方便說法再濃縮就是《心經》，也可以說所有佛法的中心就在《心經》。最後佛講了法華涅槃部，日薄西山馬上要圓寂了，趕緊把最圓頓的教法和盤托出吧。這就是佛講法五時八教的分法，就是佛講法的五個時間段。般若關係到各宗各派，禪宗等任何宗派都是以般若為核心的。

比如最不提般若的凈土宗如果沒有般若也是不可以立宗的，凈土宗雖然走的是信門，但信到最後也得從事上入了般若。念著念著佛和我的二元對立沒有了，我就是佛、佛就是我、我佛一如、即佛即我、我佛慈悲，即體即用就達到實相般若了。密宗的上師一天到晚講般若，為了讓你能達到般若他給你編出一大堆方便，讓你跟菩薩合二為一，慢慢去除二元對立。

「告大眾曰：總凈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這裡的「總」可以理解為總是和全部，一切的一切就是要凈心念。在貪嗔痴的分別心、妄想執著就叫垢，在戒定慧的不二法門和不落兩端就叫凈。這還是有二元對立的垢凈，再徹底點的凈就是超越垢凈，超越乾淨和不幹凈那是真乾淨，然後把這個超越也超越。總凈心念有好幾層意思，歸根結底心裡不打妄想就是了。所以千師爺講法老說：「除垢除垢，除妄除妄」，妄是種種的妄想執著，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都是妄和不凈。

所以去四相就是無相的實相，在這裡才是凈土。趙州老和尚說：「熄滅貪嗔痴是凈，常思戒定慧是凈，明白了這些就懂得修行了，但是老僧不在明白里。」一般意義上的修行是「常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痴」，但趙州老和尚不落垢凈才是禪宗的感覺。明白不明白不能點頭，點頭了就是yes or no了，懂行的得掩口而笑，那也是不對的。

上來這一句聽得懂的就講明白了，中國的書往往都是這樣，一開篇就把一本書講完，然後再細講。一看大家有的懂有的不懂，就又說：「復云：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

「一切眾生本來是佛」，這一句話和當年佛陀夜睹明星悟道後所說那句話一模一樣，佛說：「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未證得。」也大奇，也大奇，原來大家都是佛，太神奇了，「何期自性本自清凈」。原來每個人的法身都是成就者，但只是自己不知道。只因心在迷茫中所以不能自悟，需要一位成就者幫助他見性，認清自己的真實本心。

初時告訴他是不肯承認的，我怎麼會是佛呢，我都是妖精裡面排在後面的，他不知道他的妖性和魔性都沒出佛性，若無佛性妖魔都當不成。善知識是一種尊稱，並沒有叫高，就好像咱們這邊不這麼流行，到港台佛教圈裡與居士見面都說「菩薩你好」。你一聽還會嚇一跳，實際沒叫錯，初發一點善心就可以叫菩薩。廟裡法師就叫諸位菩薩，慢慢習慣了就能入菩薩位了，這是一種方便，我們大陸這邊的一些法師在大法會上也開始學，尤其是廣東那邊，這樣能帶動大家能儘快的對號入座、入菩薩位。

但實際上說，皈依的時候有一個發四宏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佛道無上誓願成，法門無量誓願學」。一發四宏願就等於發菩提心了，發菩提心就是菩薩了，菩提薩埵翻譯過來就是上求下化。「發菩提心即成等正覺」，這就是《華嚴經》的秘密，你把這一條看透了就不用學了，很快就明白了。我有一個落二落三的簡單推理，發菩提心必成等正覺，中間是三大阿僧祇劫的時間，總之你早晚成佛。時間又是一個假象，那就已經成了。實際連這個方便都不用的，應該知道當下即可成佛。

過去心、未來心既然都不可得，那你還等啥時候成佛啊？你只有在當下成佛，你不可能在過去、未來成佛，因為過去、未來是沒有的，你哪一分鐘是可能活在未來里呢？所以這便是了。有一句老禪話：「頭明須到，夜不許行」，就是天亮之前你要達到目的地，但是晚上不許走夜路，你怎麼完成這個任務呢？「當下就在了」的回答就是不上當，這種機鋒考試你如果沒有經過訓練，肯定就懵了，是回答不上來的。我在書院里給大家使絆子、挖陷阱，你腳底有根、功夫紮實，這種考試就絆不倒你，陷阱你也能夠繞開，也不順語脈下答，不上老師的當。

開悟者會說：「自今日起不再受老和尚騙了，不被老僧瞞了」。你要知道老和尚不是為了騙你而騙你，而是考你能不能腳下有根。如果你還認為看到的是真的話，沒有觀空，實際你還上著當呢。光練嘴頭子利索是不行的，那只是第一步帶動，慢慢心就利索了。還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能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迷就是被夢迷了，我們現在總是以為所謂的物理世界是真實的，這就是一個大迷夢、大假相、大識不破、大認不得真。真實情況是「建虛空道場，做夢中佛事」，咱們這是夢裡相見，說夢話呢，所以有一個偉大的文學作品叫《紅樓夢》。我們習主席提出一個很偉大的口號，就是實現中國夢，人家實際知道這是一場夢。

大家老以為實現夢想就是把夢變成真的，那就是頭上安頭了，大家不可以被夢騙了。要破迷自悟，只有自己體驗上明白了，而不是嘴頭上明白和心裡想明白。真實覺受有了才能叫做開悟，就要藉助有過開悟經驗的人或已經明心見性的老師給你指示和引導。佛陀為什麼興出世，就是為了一個大事因緣，就是令眾生開示悟入佛知見，這是他出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