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參崴的「中國」街道
摘編自《海參崴的街道》,有刪節
俄羅斯人喜歡用人名命名街道、廣場、車站、農莊、工廠以至城市;海參崴與俄羅斯其他城市一樣,多以人名命名街道和廣場,這些街道有一些與中國有關。街名的嬗變或隱或顯地反映出這座城市的來龍去脈,滄桑變遷。
海參崴是一座大清海(今稱日本海)北岸的中國城市,當時的中國街道叫什麼名字已無從考證。1859年東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阿穆爾斯基伯爵乘坐「美國號」艘戰船抵達海參崴。勘察阿穆爾海灣的地形,確定此處是否適合建立海港。勘察的結果自然是大喜過望,此地確為天然良港,遂定名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思是佔領東方。那艘搭載強盜頭子穆拉維約夫的戰船「美國號」也同時被冊封,於是海參崴的中央大街便開始叫做美國大街。
「符拉迪沃斯托克」這個對原住民族侮辱性的名字成了俄國人的榮耀,就和一年前俄軍佔領北奧塞梯後所建立的首府符拉迪高加索,意思是佔領高加索一樣。強盜頭子穆拉維約夫被認為是海參崴的奠基人,把他奉為俄國的英雄,所以海參崴的博物館都從他講起。他1881年死於巴黎,埋葬在巴黎郊區蒙馬特勒公墓。1903年海參崴政府決定把他的遺骸運回,但這時爆發了日俄戰爭,決定無法執行。過了九十年俄國人仍未忘記此事。1990年把他一部分骨灰運了回來,1992年舉行了隆重遷葬儀式。濱海邊疆區政府決定在他墳上修建一座小教堂,以茲永久紀念。1992年我已離開海參崴,沒見到遷葬儀式。這次重返海參崴,經過他的墓地,並未見到小教堂,大概因為財力不足未能修建吧。
每次陪同中國朋友參觀博物館,見到畫像上穆拉維約夫阿穆爾斯基那副睥睨一切的樣子心裡就討厭,但沒有表露出來。在伯力博物館裡有一幅描繪《璦琿條約》簽字的油畫,穆拉維約夫-阿穆爾斯基身著沙俄軍服,昂首挺立,清朝黑龍江將軍奕山趴在桌上簽字,背後掩著一條大辮子,我看了實在忍不住了.脫口而出:「簡直像強盜。」我不知為什麼競說了句俄語。陪我參觀的俄國朋友說:「您說的是誰呀?」我一怒之下說:「我說的就是你們的穆拉維約夫總督。」我的俄國朋友是年輕人,不了解歷史真相。我給她講了《璦琿條約》。告訴她,根據這個不平等條約,俄國割去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中國六十多萬平方公里土地。她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我,「你們還想要回去?」我對她說,中國決無領土要求,況且邊界已由兩國政府劃定。我談的是歷史,歷史不容篡改。
1917年10月布爾什維克奪取政權,外國進行武裝干涉。1918年6月美國、日本等戰艦開入海參崴,中央大街無法再叫美國大街了,改為斯維特蘭大街,取自斯維特蘭巡洋戰船,1875年駛入海參崴港口。1924年列寧逝世,為紀念這位布爾什維克領袖,斯維特蘭大街改為列寧大街。列寧未到過海參崴,但對海參崴極為關心。1922年l1月他在莫斯科蘇維埃全會上說過一句名言:「符拉迪沃斯托克離我們很遠,但這座城市就是我們的。」他不用「我們的」,而用「就是我們的」,顯然強調海參崴非俄國莫屬。這句話至今寫在火車站對面郵電大樓的牆上。我每逢經過這裡都困惑不解。學過《聯共(布)黨史》的人都知道,1919年7月25日俄國蘇維埃副人民委員卡拉漢發表對華宣言,宣布廢除沙俄同中國簽定的不平等條約:「蘇維埃政府把沙皇政府獨自從中國人民那裡掠奪的或與日本人、協約國共同掠奪的一切交還給中國人民。」海參崴是沙俄「獨自」掠奪的,理應交還中國。怎麼三年後布爾什維克領袖卻說「就是我們的」呢?郵電大樓正面矗立著一座列寧全身銅像,也是海參崴所剩下的唯一的一座,其餘三座都在九十年代拆除了。這座銅像無人照看,頭上和身上落滿灰白色鴿糞。列寧在大多數俄國人心目中已失去往日的光輝。1993年列寧大街又改回斯維特蘭大街了。
既然海參崴「就是我們的」,同中國有關的街名當然得改。我每天經過的海洋大街原名中國街,北京街改為福金街,紀念1957年擔任太平洋艦隊司令的福金海軍上將。綏芬河街改為烏博列維奇街。烏博列維奇曾任遠東共和國軍事部長兼人民革命軍總指揮。1922年10月25日從外國武裝干涉軍和白軍手中奪回海參崴,是革命功臣。但1937年受圖哈切夫斯基元帥牽連被捕人獄,同年被槍決。
遠東大學圖書館位於莫爾多采夫街,也是我常去的地方。這條街的對面是噴泉街,橫著相接的是斜坡街。濱海邊疆契卡總部曾設在這裡,所以這幾條街曾以契卡人員命名。原來蘇聯所有城市都設有契卡機構,但海參崴的要比別的城市的大,因為二道河子區設有勞改營轉運站,押送到遠東來的犯人先都到這裡。轉運站隸屬蘇聯東北勞改營管理局,而這個局也設在海參崴。轉運站對押送來的犯人進行「篩選」,體力強的送往科雷馬開採金礦,身體弱的暫留在轉運站,以後再分別押往其他勞改營。俄國詩人曼德爾施塔姆由於體弱多病,留在轉運站,1938年病死海參崴二道河子。1937年大清洗時期,居住在海參崴的中國人受到慘重迫害,所有中國人都從海參崴遷走。我的忘年交,早已作古的曾先生,便是從海參崴押往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原始林的,他在那兒伐了十七年樹。我問他什麼罪名,他說因為頭髮是黑的。如今在海參崴巳找不到一戶中國老住戶了。
除了二道河子區,還有頭道河子街,純粹是中國地名,當年中國人就居住在這一帶,現在一點痕迹也沒有了。中國人以撈海參為生,崴就是海邊的意思,在岸邊一伸手就能撈到海參,可見海參之多,海參崴也就由此而得名。現在山東和黑龍江的老人仍管海參崴叫崴子,他們都曾「下過崴子」。五十年代中期以前俄國人不吃海參,後來知道海參的營養價值和經濟價值才開始捕撈。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俄國海關查獲的走私海參,不知有多少麻袋。但奇怪的是海參就是撈不完。去年11月初我陪綏芬河電視台在海參崴拍商業片,其中有釣魚的鏡頭,我們租了一條快艇向俄羅斯島駛去。到了目的地,我們一行五人在艇上釣魚,半小時便釣了二十多條,喜得主持人小姐大喊大叫。船員看到我們興緻高,也穿上潛水服在俄羅斯島岸邊大展身手,不到十分鐘竟撈起七條大海參,看得我們驚嘆不已。中國老人說在海參崴伸手便能撈到海參,看來並非虛妄之說。
離我住得最近的菜市場位於卡馬羅夫准尉街。1860年,這個沙俄准尉率領十幾名士兵乘坐「滿洲號」船在海參崴登陸,「那裡荒無人煙」,准尉開始蓋營房,被認為是海參崴的第一個建築者。他登岸的地方還建立起一座紀念碑,用以證明在他之前這裡沒有居住過撈海參的中國人。
海參崴到過幾位著名的文化人,前有契訶夫後有索爾仁尼琴,但都來去匆匆,同這裡沒有什麼關係。關係較深的只有詩人曼德爾施塔姆和作家法捷耶夫。三年前為紀念曼德爾施塔姆這位傑出又不幸的詩人,在百年大街「火花」電影院後面,即前二道河子勞改營轉運站的舊址,塑造了一尊水泥塑像,但很快被人打掉鼻子。當年折磨詩人的看守人員看來並未死絕,或者他們的後代仍在滋生,這些人豈能容忍為他們的犧牲品建立紀念碑,有意思的是,去年又在原處用生鐵鑄造了一尊詩人的全身像。我回國的前兩天冒著大風前往拜謁,見到生鐵像下潑了一道紅漆。沒想到那些人對詩人的仇恨,竟然要如此綿綿無絕期。
法捷耶夫可算作濱海邊疆區產生的作家了,他在海參崴商業學校上過學。海參崴也有一條法捷耶夫街,但法捷耶夫自1921年離開後再沒同來過。他一直懷念遠東,懷念他充滿理想的美好歲月,不然便不會直在寫《最後一個烏德海人》了。烏德海是個人數極少的原中國少數民族,至今不足兩千人,他在遠東打游擊時同他們接觸過,從此難以忘懷。
有些街名我聽起來彆扭,如馬卡羅夫街、涅韋爾斯科依街。馬卡羅夫曾任旅順口太平洋分艦隊司令。1904年日俄戰爭期間被日本魚雷炸死。兩個帝國主義國家為爭奪中國領土打仗,哪方人被打死了都活該。涅韋爾斯科依是俄國海軍上將,1855年率俄國戰船佔領了黑龍江出海口廟街,為了紀念尼古拉一世,競把廟街改成尼古拉耶夫斯克。1898年沙俄「租借」旅順、大連後,為了討好尼古拉二世,曾想把大連也改為尼古拉耶夫斯克,尼古拉二世怕犯了祖宗的諱,沒有批准,遂把大連改稱遠方城(俄文達里尼),於是後來諧音大連。於是大連成了現金中國境內由俄國人命名的僅有的幾個城市。其他幾座是霍勒金布拉格被改成「滿洲利亞」(滿洲里)、綏芬河被改成「鮑庫拉尼契那亞」(後又被中國人改回),一個無名小鎮被改成「亞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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