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 : 曼德拉的三次轉變
2005年我在英國留學,參加樂施會(Oxfam)的一個慈善集會,當大屏幕出現代言人曼德拉的笑容,以及他的口號「讓貧困成為歷史」(Make poverty history)時,全場歡呼。2009年,我參觀美國費城的獨立宮,在懸掛的曼德拉畫像前,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與之合影。2010年我和學生在南非採訪世界盃,街頭賽場碰到每一個人,提起曼德拉都是無限敬仰。2012年我在北非的埃及觀察大選,雖然那裡的宗教、文化、人種以及政治局勢,和南非完全不同,但人們都希望能有曼德拉這樣的人,領導國家實現和解,結束穆巴拉克倒台後的混亂。
曼德拉根植於南非,但從非洲到歐洲、美洲和亞洲,他贏得了整個世界的尊重。在中國,外國領導人逝世的時候,不管是金正日,還是西哈努克、查韋斯,官方和民間往往有不同的反應。但今天,當曼德拉逝世的時候,所有人同聲哀悼。騰訊微博將此消息設置為熱門話題的頭條,並加上「中國為什麼沒有曼德拉」的導語——儘管後來做了替換。而中央電視台的尺度更大,在新聞節目《第一時間》里悼念曼德拉,並反覆播放香港樂隊Beyond為之創作的經典老歌《光輝歲月》。也許是怕粵語歌詞不明白,還不斷打字幕:「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問誰又能做到?」中國外交部的唁電中,稱曼德拉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儘管這樣的稱呼也曾用在金正日、穆巴拉克等領導人身上。
舉世悼念曼德拉,他到底留下了什麼政治遺產?在我看來,主要是三個轉變。
第一次轉變,從暴力革命到和平抗爭。
曼德拉出身於南非的部落貴族之家,受過良好的教育,成年後是執業律師。以他的家世和職業,本來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並且隨時可以和白人種族政府妥協,換取一定的地位。但他選擇了抗爭,因為他堅信整個國家不自由,個人就不能安寧和解脫。儘管他信仰法律,但由於白人政權剝奪了黑人言論、集會、結社、遊行等和平抗爭的權利,為了民族解放,他只能採取最極端的暴力抗爭:武裝鬥爭,希望槍杆子里出政權。
曼德拉1961年創建非國大軍事組織:「民族之矛」,親任總司令,開展武裝鬥爭,並積極尋求外國支持。1963年因「煽動顛覆政府」和「非法越境」等罪名,被執行長達27年的囚禁。
在獄中,曼德拉不斷思索比較,逐漸認識到,南非的國內外形勢使得武裝鬥爭很難取得勝利。暴力革命的內戰只會使同胞受難、政權輪迴。即使槍杆子里出了政權,如果沒有民主選舉和監督,權力只會被政黨和專制者所把持,不能為民生、民主所用。曼德拉指出:「人類的錯誤總是離不開戰爭,而且其代價通常是昂貴的。正是由於我們知道要發生這樣的悲劇,我們做出武裝鬥爭的決定時才顯得那麼慎重和無奈」。他逐漸認識到和平轉型是代價最小的改變,只有爭取包括白人在內的全國人民的平等權利,才是消除種族隔離、實現和諧社會的方向。
曼德拉放棄了階級鬥爭、武裝革命,轉向和平籲求。但他沒有妥協,沒有用民族自由事業來交換個人的自由。他表示:「自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我的人民任何一個人身上戴著枷鎖就等於所有人身上都戴著枷鎖,而我的人民身上都戴著枷鎖也就等於我的身上也戴著枷鎖」。如果白人統治者不放棄種族隔離政策,如果全國局勢沒有根本的改變,如果沒有還政於民的民主選舉計劃,即使獲釋也不自由,他寧願將牢底坐穿。
第二次轉變,從牢獄到和解。
1989年出任南非總統的德克勒克,面對國內外的壓力,開始朝著民主變化。1990年他宣布無條件釋放曼德拉。出獄當日,曼德拉前往約翰內斯堡郊外著名的黑人定居地索韋托,向12萬人發表「出獄演說」。當人們以為他會憤怒聲討白人統治者對他的囚禁迫害時,他卻說:「當我走出囚室,邁向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與怨恨留在身後,那麼其實我仍在獄中。讓黑人和白人成為兄弟,南非才能繁榮發展。」
開始民主化的南非,局勢動蕩,百廢待興。黑人要報復,害怕反覆。白人怕被清算,準備逃離。曼德拉作為受害最重的人,強烈主張種族和解,民族團結。「我痛恨種族主義,不管是來自黑人或是來自白人的種族主義,都是野蠻未開化的」。他呼籲人們著眼未來,「有建設美好南非的夢想,就有通向夢想的道路。善良和寬恕就是其中的兩條大道」。
1993年,曼德拉和德克勒克黑白攜手,共獲諾貝爾和平獎,成為國際政治的奇觀。
1994年,曼德拉當選南非總統,他始終堅持種族和解,維持和平。「在過去的生活中,我反抗過白人專制,也反抗過黑人專制。我抱有民主和自由社會的理想,希望大家在這樣的社會裡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享有平等的機會。我希望為這個理想而生活,並努力把它變為現實」。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在他的治理下,南非局面很快穩定下來,順利開始國家重建。
第三次轉變,從總統到平民。
曼德拉1994年當選總統、領導國家走上正軌後,認識到自己率領南非轉型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1997年,他辭去非國大主席一職,表示不再參加1999年的總統競選。期滿後,他到點就退,不貪戀高位,不當太上皇,不保留任何政治職務。
「我已經演完了我的角色,現在只求默默無聞地生活。我想回到故鄉的村寨,在童年時嬉戲玩耍的山坡上漫步」。退休後的曼德拉甘願做一個平民,不再過問政治。他一邊含飴弄孫,享受家庭樂趣,一邊為世界慈善、體育、和平事業發揮餘熱。南非能成功申辦2010年世界盃,曼德拉功不可沒。
回顧他的三次轉變,是否對我們反思過去、未來轉型有意義?曼德拉去世後,CNN的報道是:從「囚徒變總統」(prisoner-turned-president)。想起參觀卡特中心時,對卡特總統的介紹是「從農夫到總統」(from peasant to prisident)。這表面上是英語的美妙,實質是民主國家的奇蹟。不知對朝鮮的官二代,外媒會怎樣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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