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體詩詞的現狀與未來

文字 〖大中小〗 )「舊體詩詞」在當代仍然生機勃勃地活著。中國古代產生的多種文體,在當代的命運各不相同。就其存活狀態而論,大致可分三類:第一類,死亡或基本死亡了。例如八股文,科舉制度一廢,就沒有什麼人再熱衷地去學習它,做它,現今更是無人問津。又如雜劇、南戲、文言長篇小說,當下似乎也不見有人染指。第二類,還活著,但病弱或衰老了。例如辭賦、駢體文、文言散文、文言短篇小說、散曲,雖然也時時有人弄筆,但作者人數不多,作品篇數不多,佳作那就更少。第三類,不但活著,而且還生機勃勃。例如古體詩、近體詩和詞,即我們通常所說的「舊體詩詞」。當然,就活力程度而言,仍有差別。大抵近體詩的活力最旺盛,詞次之,古體詩又次之;近體詩中,七絕、七律的活力最旺盛,五絕、五律次之;古體詩中,歌行的活力最旺盛,樂府、五古、七古次之。至於古體詩中的四言詩、騷體詩,近體詩中的排律,古近體詩中都有的六言詩等,它們目前的存活狀態,嚴格說來應劃入第二類。本文所指稱的「舊體詩詞」,為了論述的方便,暫時把它們摒除在外。憑什麼說「舊體詩詞」在當代「不但活著,而且還生機勃勃」?有事實為證:群眾性的創作熱潮方興未艾。全世界不少國家和地區,主要是華人社會,有相當數量的詩詞創作社團;國內從中央到各省市縣乃至大小基層單位,也有為數眾多的詩詞學會或詩社詞社;各種詩詞刊物、出版物不斷湧現;至於「獨行俠」式的詩人詞人,在網上發表作品或自印詩詞稿互相交流者,更是難以勝數。作者人數以百萬計,遍及全國各地、世界各洲;且基本覆蓋了各行各業、各年齡段。每年都有各種不同規模、不同主題的詩詞賽事,參加者成千上萬,參賽作品少則數萬、多則十數萬。從作者、作品的絕對數量來看,恐怕不是過去任何一個時代所能比擬的。哪怕99.99%的作品寫得很一般,甚至稚拙,總還有0.01%的佳作吧?僅就筆者個人很有限的閱讀,也完全可以編它一本《今詩三百首》、一本《今詞三百首》,而且不見得比《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遜色多少。囿於篇幅,無法大量舉證,這裡隨手拈出詩友楊逸明先生(50多歲的中年人)的一首七律《元宵節漫筆》:鬧市觀燈遍綺羅,小齋閑坐欲如何?水仙一室清芬氣,酒鬼三杯瀲灧波。今夕傾城放花炮,幾時寰宇息干戈!書生且把幽簾夢,包入湯圓手自搓。頷聯巧借「花炮」之「炮」與「槍炮」之「炮」同其字面而用途大相徑庭,一用於和平,一用於戰爭的特質,構成極富想像跨度和藝術張力的對仗,由國人歡度佳節,競放花炮,聯想而及世界上還有國家和地區處在戰爭狀態,炮火連天,從而發出「幾時寰宇息干戈」的悲天憫人之嘆。在使用冷兵器進行戰爭的古代,詩人不可能產生這樣的聯想。這樣的詩句,只有近現代詩人才寫得出來,但卻不見有人寫過。尾聯尤為新奇難得。元宵節吃湯圓的風俗由來久矣,可是有哪位詩人想過把「夢」包進湯圓里去?更何況,這「夢」還不是一般的夢,而是對於世界和平、人類團圓的美好期盼。其胸懷之博大,構思之新穎,表達之奇妙,難道是唐人能夠涵括得了的么?「舊體詩詞」為什麼在當代仍能生機勃勃地活著?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有必要先來探討一下古代產生的其它文體為什麼會死亡、病弱或衰老。八股文的死亡,主要是因為它純屬明清兩代封建統治者為牢籠知識分子思想而用行政手段推廣的一種科舉考試文體,形式僵化,缺乏張力、彈性,又屬議論文,大大限制了文學形象、審美表達的用武空間。因此,即便是在它炙手可熱的鼎盛時期,作者大多也只把它當作敲門磚,一旦敲開了官場的大門,就和它拱手「拜拜」,此生不複製作。雜劇、南戲的死亡,主要是因為它們受音樂、表演制約的程度太大,一旦唱腔失墜,不再能夠演出,也就沒有人費心費力地去創作新的劇目了。文言長篇小說的基本死亡,主要是因為篇幅巨大,而一般當代小說家使用文言(儘管只是淺近文言)的功力和熟練程度還不足以達到遊刃有餘,一般讀者的文化水平也不足以讓他們讀起此類語言風格的作品來感到輕鬆自如。沒有什麼人寫長篇小說是為了自娛,或在小範圍的同好之間交流,作者總是希望擁有儘可能多的讀者。寫起來吃力,讀起來也吃力;讀起來吃力,讀者人數便不會多:作者吃力不討好,何苦來哉?辭賦、駢體文、文言散文、文言短篇小說的病弱或衰老,主要是因為它們須在不同程度上使用較文言長篇小說更深奧古雅的文言(駢體文還要求通篇對偶,調配平仄,鋪陳典故),故雖然篇幅不算大,而對沒有受過太多古漢語訓練的當代人來說,創作和閱讀的難度還是要比文言長篇小說大很多。總體來說,它們所需要使用的文言語彙數量,比詩詞更多;對國學「學問」的依賴程度,也更大。又,它們對語法的要求更嚴格,許多文言虛詞不可或缺,而要掌握和嫻熟地驅遣眾多用法靈活、捉摸不定的文言虛詞,比使用文言實詞更困難——這隻須看不少使用頻率較高的文言實詞原封不動地被現代漢語「收編」,而多數文言虛詞卻因「桀驁不馴」,遭到了被「遣散」的命運,便可知道的。散曲的病弱或衰老,原因比較特殊。套曲且不論,只曲(尤其是只曲中的小令)的寫作難度並不比詞大,可為什麼它在當代的遭遇竟遠不如詞呢?這隻能用它興起較晚,且從來沒有在真正意義上進入主流社會,躋身於「雅」文學的行列,從而獲致相當多數士大夫文人的參與,產出大量作品,形成強勁的影響來解釋。也就是說,本來它在古代的活力便不算怎樣旺盛,所以也別指望它在當代能夠煥發青春。現在,我們可以對「舊體詩詞為什麼在當代仍能生機勃勃地活著」的問題給出合理的解答了。這主要是因為它們:無事不可入,無意不可言,表達內容的空間較大;形式方面雖有一定的規範乃至格律的束縛,但並不僵死,富於彈性和張力;在長期的發育過程中,雖有些體裁受到過音樂的「哺乳」(例如樂府詩、絕句和詞),但早已「斷奶」,成為完全能夠自立的案頭文學樣式;對讀者人數眾寡的期望值並不太高,因為很多作者的寫作目的只是「自得其樂」,有三五同好互相觀摩、欣賞,於願足矣;篇幅較為短小或適中,易於成篇,且便於記誦、傳播(句式較整飭或音韻較鏗鏘的體裁,如五七言絕句、五七言律詩和詞,其便於記誦、傳播的因素,還應該加上一條:朗朗上口);在語言的運用上,可以選擇唐宋以來比較接近現代漢語的辭彙,且語法較靈活,不需要多少文言虛詞來串聯;並不十分要求作者有「學問」,只要有一定的「才華」和「見識」便可;自唐宋以迄近代,作者隊伍龐大且名家輩出,作品數量甚巨且經典迭現,其影響力、吸引力、示範力都不可估量。「舊體詩詞」在今後相當長的時間內仍將生機勃勃地活著。鑒於「舊體詩詞」(重申一遍,主要指古體詩中的樂府、五古、七古、歌行,近體詩中的五七言絕句、五七言律詩,詞;古體詩中的四言詩、騷體詩,近體詩中的排律,古近體詩中都有的六言詩等,又當別論)具有上述種種特點、優點,筆者大膽斷言:它們在今後相當長的時間內仍將生氣勃勃地活著,甚至永遠都將生氣勃勃地活著!上述「舊體詩詞」中的那些體裁,古老者如古體詩中的樂府、五古、七古,產生於漢代,距今已2000多年;年輕者如近體詩中的五七言絕句、五七言律詩,如詞,定型於唐代,距今也已超過1000年。試想,那些已經存活了一兩千年的文學樣式,經歷了1911年辛亥革命以來劇烈的、一再的社會轉型,1919年五四運動以來劇烈的、一再的文化轉型,到了當代仍然生機勃勃地活著,我們難道還能對它們那強大的生命力存有任何懷疑么?更何況,用這些體裁所進行的創作,在當代並沒有得到過國家行政機構的大力提倡;各中小學幾乎沒有,甚至就連大學的中文系也極少有或很少有把它列為必修課的;其作者也不大聽說有誰因此而被中國作家協會吸納為會員,或更幸運地因此而進入「吃公家飯」(由國家開工資)的專業作家的行列;發表作品,通常沒有稿酬,如果碰上想靠編輯詩詞書刊發財的「文化商人」,還得自掏腰包——好比舊時晦氣的爹娘嫁女兒,不但收不到分文「彩禮」,倒要賠一筆可觀的「嫁妝」。在這樣被社會各界忽略、「邊緣化」的情況下,它們仍能生氣勃勃地活著,我們實在沒有理由杞人憂天,擔心它們在將來會變成「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編輯:李瀛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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