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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公博:好木緣君醒,黃楊最沉香

融生命於刻刀之中,化深思於作品之內。高公博在40餘年的執著追求和艱苦磨練中使自己的慧眼、神思和絕技得到不斷的升華,以其卓越的成就向藝術高峰攀登,成為現今國內最有成就與影響力的黃楊木雕藝術家。

  在樂清市區一條並不喧鬧的街邊,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高公博先生的住所不事張揚的隱匿其間。房子二樓的外牆立面上有一行並不顯眼的字——高公博黃楊木雕藝術,要不是記者刻意去尋覓,一時還不太容易發現。  推開門走進去,廳內四壁的木閣中,擺滿了風格各異的黃楊木雕作品,讓人立刻沉浸到這濃郁的黃楊木雕藝術世界裡,領略黃楊木雕古色古香的藝術文化氣息……  但這僅僅只是外在的,與高公博大師1個多小時的席面交流,在他幽默風趣的談吐中,我們才得以逐漸走入他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在驚訝於大師心態年輕的同時,更誠服於他藝術修養的深厚。40多年的執著追求與豐厚積澱,此刻在他身上,猶如一壇歲月塵封的老酒佳釀,醇香瀰漫,沁人心脾。

樂在其中

  黃楊厄運有本心  高公博青少年時期的學藝生涯是異常艱難的,他與生俱來的藝術天賦、對黃楊木雕的情有獨鍾和強烈的自我意識引領著他一步步的邁入黃楊木雕藝術殿堂。  1949年,高公博出生於雁盪山麓的溫州樂清市,這裡正是浙江黃楊木雕的發源地。黃楊木雕是我國歷史悠久的民間工藝雕刻品種,到明清已經成熟並逐漸定型。成品以人物居多,精雕細刻的寫實人物,講究線條的柔美流暢,追求「行雲流水」般的藝術效果。所用的黃楊木,是一種矮小的常綠灌木,生長緩慢,直徑20厘米需生長500年左右。黃楊木生命力堅強、旺盛,在民間素有「千年難長黃楊木」一說,據《本草綱目》記載:黃楊性難長,歲僅長一寸,遇閏則反退。  黃楊木色澤柔黃,木質堅韌細密,質地、光澤、紋理宛如象牙,清代戲劇大家李漁稱其有君子之風,喻為「木中君子」。在他的《閑情偶寄》里更是記有「黃楊每歲一寸,不溢分毫,至閏年反縮一寸,是天限之命也。」這種說法在其他一些書中也有提及,比如蘇軾就有詩云:「園中草木春無數,只有黃楊厄閏年。」  年少時的高公博,命運也如同這厄閏的黃楊木一樣,境遇艱難,曲折反覆。高公博的父親一生酷愛書法對聯,在父親的熏陶下,他也自幼喜愛書法、繪畫,尤其對畫畫和用泥巴捏造型,近乎痴迷。「上小學之前,就經常纏著父親買紙筆回來塗鴉;家裡老房子的木板牆上,到處都是我畫的年畫,貼滿了牆,這是我小時候最得意的事情。讀小學的時候,上課經常偷看年環畫,因為看得入迷,總是會被老師沒收。整個小學6年下來,看了年環畫不下五六百本」。此外,男孩子的頑皮因素還表現在,高公博特別喜好一切動感的東西,喜歡看電影、看戲,正是這些愛好,促使了他對藝術的熱愛與嚮往。  中學的時候,離學校不到100米的地方就是黃楊木雕廠。在這裡,高公博懵懂的藝術細胞開始生根發芽,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造型一下子就攫取了他的心智。「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地方!」於是,每天放學甚至下課的間隙,他都要跑過去觀摩師傅們雕刻,常常忘記回家吃飯,看到工人們都下班了,他還一個人在那裡看。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他再也忍不住了,到木雕廠食堂去偷一塊小料,或者向食堂的老大媽討要一塊木頭,拿回來刻一些字或者圖章之類,一邊練習一邊琢磨,完全著迷在木頭的世界裡。  16歲的時候,因為家境貧寒,高公博不得不放棄了學業,卻在冥冥中的安排下,幸運的考入到樂清黃楊木雕廠。「選擇黃楊木雕是我的幸運,它沒有違背我的愛好,沒有逼我從一個行業走向另一個行業,給了我足夠多的空間發揮自己的思維和想法」。進入雕刻廠後,高公博的藝術個性得到了很好的展示。他奉信「學百家而不學一家」的原則,不斷向廠里各具特長的師傅們學習求教,並且向書本汲取豐厚的藝術營養,很快就掌握了黃楊木雕的各項基本技法。  可是,很多事情並非想像中那般順利。進廠不久,就有一次到美院深造的機會,但因為名額只有兩個,只能眼睜睜看著擦肩而過;因為到了可以應徵入伍的年齡,他想去參軍,卻由於父親以前被抓去當壯丁、在國民黨那兒做過事的經歷,而被拒之門外;之後不久,廠里又有一個指標,可以到中央美院學習,他再一次遺憾的失之交臂。痛苦,茫然,失落,一度充斥著他的生活,「我飯都吃不下去了,感到我的人生失去了好多東西。後來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在很不順利的困境中去堅持、去努力,才得到的。」  時至今日,高公博仍然堅持認為是當年的環境才造就了自己,他回憶說:「當時家境非常艱難,我感覺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熱天有蚊帳,冬天有襪子。海邊的冬天很冷,我連襪子也沒得穿,只好拚命的去敲木頭,這樣才能抵禦寒冷;那時候的夏天,蚊子特別多,晚上被蚊子滋擾的睡不著,唯一讓自己進入夢想的辦法就是拚命把自己弄累弄困,然後蚊子咬也就沒知覺了。」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艱苦的生活條件,卻無形中成了高公博學藝路上最好的加速器。有一天,高公博因為睡得太晚、太沉,半夜從上鋪滾下地來卻全然不知,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全身疼痛難當,才反應了過來。這次經歷,讓高公博刻骨銘心,痛定思痛之後,他決心「一定要把藝術學好,以此來改變家庭的境遇,改變自己的命運」。

易如反掌

  櫛風沐雨覓千尋  高公博入廠的第二年,便碰上了「文革」,這是一段非正常的社會震蕩期。因為不允許鑽研專業,很多師兄弟及同行無奈的離開了這個行業,但憑著對黃楊木雕的痴迷,高公博堅守了下來。「所以很慶幸,與別人相比,我的藝術創作道路一直沒有斷過」。  黃楊木雕講究生動逼真,需要懂得人體的比例、五官的布局和體塊的運動,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就很難達到這樣的高度。「作為一個民間雕刻藝人,我們當時是很難接觸到這些資料的。於是,我千方百計借到一本《藝用人體解剖》,想著要長期學習,就自己臨摹抄寫了一本:我自己做木框,鑲上玻璃,下面放上電燈,就這樣,在開亮電燈的玻璃上,一頁一頁地進行複印、抄寫,邊整理邊領會。」日復一日地臨摹、抄寫、學習,幾本厚厚的專業書籍自製而成,為高公博提供了難能可貴的藝術養料。  幾年後,高公博的黃楊木雕理論知識與實踐能力都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他開始獨立構思和創作。不過很快,勤于思考的他便開始不滿足於只是重複前人和自己按部就班的傳統技法。「個性是藝術的生命,我們不能總抱著前人的腿不放,我們有自己的腿,要走自己的路。」於是他不斷摸索、反覆試驗色彩的調配、顏色的變化、打磨的效果等等,並打破了黃楊木雕過去只刻小件作品的格局,獨闢蹊徑,用一個系列的作品來表現同一人物的不同形態,從而擺脫過於程式化的困頓,啟開了屬於自己的藝術之路。  後來,高公博當上了木雕廠的車間主任和技術主管,這為他的藝術創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因為有「職務之便」,在藝術構思的時候他一旦有了想法,就立馬跑去車間找材料,把想法付之於行動。創作作品《白毛女》的時候,他不停的嘗試,硬是把16斤的黃楊木,弄得只剩下了1.6斤。   正是有了這從16斤到1.6斤的不斷探索和執著追求,才有了高公博至今最為珍愛、珍藏了40多年的《白毛女》。那古樸典雅的黃楊木上,一股歲月的幽香,久久縈繞。  因為黃楊木雕的特點,黃楊木雕藝人往往都只取無樹瘤、無黑點、無裂縫的優質木段進行創作,而在計劃經濟時代,雕刻廠里的每個雕刻員工都可以分到數百斤的黃楊木。對黃楊木很「痴心」的高公博一直有著節儉和物盡其用的習慣,每次見到被丟棄或者被扔進爐灶的黃楊樹根以及帶樹瘤、黑點、裂縫的黃楊樹榦都心疼不已。也許是巧合,高公博在一次北京之旅中去拜訪一名老藝術家,老藝術家告訴他,黃楊木雕要發展,必須要從面面俱到到造型自然,從外表尋求內在機理。  內在機理?為了了解這些樹根、樹瘤的內在機理,高公博想了一個辦法:先把黃楊木點著,再慢慢地倒入酒精,希望把表皮燒掉。因為酒精、黃楊木加上火會產生有害氣體氟,為避免「毒氣攻心」,高公博特地搭建了一個高達兩米的檯子,從檯子上往下慢慢倒酒精。沒想到氟氣直衝而上,進入了酒精瓶,點燃了酒精。高公博一時著急,急忙甩瓶子,想把酒精瓶里的氣體甩出去,結果可想而知,燃燒的酒精到處「飛舞」,很多都灑到了自己身上,把眉毛和頭髮都燒著了。在門外的兒子高敏聽到異響,立馬衝進來,用衣服包住父親把火給滅了。「黃楊木不適合拿來燒,太硬了,一下子燒不掉。」  於是高公博又嘗試著把黃楊木劈開。也是碰巧,因為不捨得劈掉優質黃楊木,高公博選了一段歪歪曲曲的黃楊木拿來做試驗,歪曲的黃楊木很難劈,只能一點點劈,剛開始紋理顯示不出來。等到完全劈開後,高公博立刻就驚呆了——除了精雕細刻之外,黃楊木還有另外一種美,它自身的紋理圖案就是一件藝術品。「我沒有想到黃楊木在外表這麼美的軀體裡面,還蘊藏著一個被人長期忽視掉的藝術體。我不但被這天然的藝術圖案驚呆了,也領悟到一點:一個好的藝術並不需要精雕細刻,而是需要藉助原有的形狀、機理,對其進行巧妙的構思和加工。」高公博按照自己的領悟進行了實踐,終於走出一條不同以往的藝術道路,開創出黃楊木雕劈雕的新風格。  劈紋的千變萬化和黃楊木肌理的千姿百態,給了高公博極大的想像空間和創作餘地。他順著劈紋依次造型。1990年,他的第一件劈雕作品《魚湖雨聲》誕生了。劈紋直而不亂,斷而有味,質感酷似小雨著濕的蓑衣,漁翁的笑容隱現於笠帽之下,韻味兒體現於「似」與「不似」之間,妙趣天成。整件作品看似大刀闊斧式的隨意創作,卻大虛大實,詳略得當,顯現出一種返璞歸真、淡泊自然的審美情趣。  「第一件劈雕作品拿出來的時候,我很擔心。傳統的木雕從來都是精雕細刻,老老實實,而我的劈雕是簡單的、寫意的,我想我的不老老實實會不會抵觸、反叛以前的老老實實,這對傳統的技法會帶來一種新的不同的認可嗎?我的技法會不會和傳統的雕刻技法背道而馳呢?我心裡很沒底。」  命運再一次眷顧了高公博。當一件件劈雕作品呈現在公眾面前的時候,人們彷彿嗅到了藝術天空里的一縷清新空氣,劈雕的產生豐富了黃楊木雕的創作和表現手法,拓展了藝術的思維和想像空間。他的劈雕作品在收藏界反響很大,《魚湖雨聲》獲得了中國工藝美術百花獎優秀創作設計一等獎,另一件劈雕作品《屈原》則被中國現代文學館收藏。  藝術是無止境的,高公博的創作追求也遠未結束。10年後,在大寫意國畫和書法的影響下,他又開始尋求將寫意的表現手法簡單的揮灑,豐富的內涵一一嫁接到黃楊木雕上。「意雕作品以順其自然的創作方式,不求形似,力求還天然根塊本來的韻味,施刀不多,但動刀之處必須與天然相吻合,無意改變其原本厚朴之風韻。一塊好的木料本身就有生命力,自有它的美感和形象,只需要雕上三兩刀,就是一件藝術品。這種雕刻手法的理念和大寫意的國畫非常相似,動最少的刀,既要顯出雕刻者的本意,也要給觀賞者留下想像空間。」  在我國種類繁多的民間工藝美術中,人才濟濟,能成為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已屬不易;而在被評為大師之後,仍然能孜孜以求、銳意創新,不斷超越自己,則更是難能可貴。高公博在藝術追求上是一個永不停步的人。他的黃楊根雕、黃楊劈雕以及近年推出的意雕藝術,從根本上突破了黃楊木雕固有的程式,極大地提高了木雕藝術的品位,以全新的面貌屹立在中國木雕藝術之林,使傳統的黃楊木雕走出數百年來的局促,使黃楊木雕的發展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我現在還沒有固定我的藝術風格,每個時期的風格都大相徑庭,這是我探索不同風格的印記,這也是黃楊木雕藝術一直很吸引我的地方——它沒有束縛我,給了我自由,自由發揮想像力和創造力的空間。我的手在我的思想的指揮之下能夠不斷地產生一個個有生命力的作品,這個過程本身就充滿了樂趣,在塑造木雕作品的同時,我也在塑造一個與以往不相同的自己。」

還卻原木一段香  「我常常想,如果我是黃楊木,希望被刻成什麼樣子?每次雕刻作品,都是和木頭交流的過程。在我一點一點剝開它的外衣、讓其獲得重生的過程中,也感受著黃楊木生命的力量。」的確,從這一點來看,對於黃楊木,遇到一個聆聽木頭聲音、發掘木頭生命的人或一個僅僅是技藝精湛的匠師,命運全然不同。遇到高公博的黃楊木,是幸運的。  如果說高公博進入黃楊木雕領域既是一種必然,也是一種緣分,那麼他與黃楊木之間的緣分實在是與生俱來的,他的很多黃楊木雕藝術創作,都得益於與黃楊木之間的「偶遇」和「默契」:黃楊木雕的劈雕是高公博用火燒出來和用斧頭劈出來的,黃楊根雕也是他跌個跟頭「撿」來的。  「一天我去倉庫取雕刻用的黃楊木,結果不小心被一塊木頭絆了一個大跟頭,磕得我生疼,起來後仔細一看,『罪魁禍首』卻是一個造型極其有趣的黃楊木根。」於是,高公博將這木頭根拿到了工作室,一段奇妙的藝術創作之路從此展開了。  「我把這段樹根翻來覆去地看,越看越覺得它本身就是個藝術品,它是一個可以對話的人物,我彷彿看到一個人戴著帽子、披著蓑衣,我馬上想到柳宗元的《江雪》,覺得他就是那個面對艱苦生活仍充滿希望的江上漁翁。這個題材深深地打動了我,於是我拿起刻刀,只在頂部凹陷處精心刻出漁翁飽經風霜的臉部,又在根的底部撕裂處刻出一隻赤腳,其他都沒有雕,一個獨釣寒江雪的蓑笠翁就活脫脫的誕生了。我好像聽到他說,我在這木頭裡面藏了幾百年,還是被你發現了,今天你終於讓我見到大千世界了。」  藝術大師羅丹說過:「美是到處都有的。對於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而高公博說,根雕不僅是發現美,還是發現生命的過程。「每段木頭都是有生命的,它們都在渴望著和你交流,我的任務只是發現它們,把它們找出來。」  就這樣,幾百年來黃楊木雕先立意後找木料的傳統方法被打破了,可以說彎曲的樹根和奇形樹塊給高公博提供了施展技藝的絕妙天地,正是這樣他走出了一直苦苦禁錮他創造的傳統圈子,跨出了黃楊木雕幾百年來的局促。在人物造型上他力求保留物體的自然質地和美的形態,在雕刻技法上他大膽採用以少勝多恰到好處,由表入里含而不露的表現手法,根雕的美,全然在奇特複雜的素材中悟出多變的形象以期達到有意相求求之不得、無意相求反而得之的「人天同構」藝境。  從此,那些奇形怪狀的樹根成了高公博眼中的寶貝。有一年冬天,高公博的鄰居從外面帶回幾塊彎曲醜陋的樹根準備當柴燒,因無法塞進爐灶而棄之一旁,任憑風吹雨打。他偶然之間發現,立刻被其獨特的形狀吸引住了,便向鄰居討了來。「最終其中一塊被我創作成單足踮地肩背包袱手舞足蹈的濟公形象,作品大體保留了樹皮的自然質感,只對人物的臉手足等部位作了藝術雕刻,就這樣這塊本將塞入釜底的朽木變成了惟妙惟肖神態逼真的濟公,這件作品後來被國家徵集為珍品收藏。」高公博頗為得意地說。  還有一次高公博去蕭山,在朋友那裡覓到兩塊樹根,很是喜歡。在他坐火車回樂清的途中,遇到山洪暴發,鐵路被堵住了,他被迫下車。「樹根有30多斤重,為了把它們扛回去,我無奈扔了部分行李,扛著它們一路乘坐農用三輪車、貨車、人力三輪車、板車等各種交通工具回家,其中一段路我還要赤腳過河。而這兩段經受狂風暴雨洗禮來之不易的樹根也最終被我雕刻成了命運同樣坎坷的屈原。」  《濟公百態》不僅是高公博的成名作,也是他在創新道路上重要的承前啟後之作,是他以後取得新突破的重要轉折點。傳統黃楊木雕的形象塑造往往是一種靜止的定格,而它則反映出高公博在動態中求變的美的追求。在開始用泥塑設計造型的半年時間裡,他幾乎放棄了全部的休息時間,常常夜裡朦朧間一閃現濟公的風趣形象,就會披衣而起,捏泥到天亮。「那時總顧不上吃飯,愛人常把飯菜送到我面前,有次我邊思考邊吃飯,突然發現夾錯了,吃了滿嘴泥。我把自己的個性也融入到對濟公的塑造中,構思造型的日夜裡,常常產生錯位,分不清我與他誰是誰。」  雕刀為筆行美文,當高公博將大千世界的個性之美融注於一段段原木上時,他的生命也就愈顯搖曳多姿,芳華燦爛。其實,雕刻帶給高公博最大的快樂,不是和木頭交流、發現其內在生命的過程,也不是化腐朽為神奇的快意,而是黃楊木雕這一藝術形式使得黃楊木被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過去一棵樹,只能有三分之一用來雕刻,不好的部分,比如樹根、樹瘤等等就被白白燒掉了,太可惜了,從我創作了黃楊木根雕作品後,廠里的樹根再也沒有被送去燒掉。」高公博興奮的心情溢於言表。  「黃楊木是一種特別有靈氣的物體。我並不是在雕刻它,只是讀懂了黃楊木,把它的內心世界還原了出來,讓大家來發現到它的價值,在雕刻它的時候其實也是在雕我自己。」誰說木頭無情?那是因為你沒有靜心聆聽。高公博說,生長於千米高山之上、雲霧籠罩岩壁之中的黃楊木,以岩縫中的滴水和雨露為養分,吸日月之精華,得天地之靈氣。你聽,那一段段木頭正渴望著和你訴說它們的故事……  「黃楊木給我的藝術靈感是無限的,在這個藝術領域,我只是『半桶水』。當然,我也很喜歡這種『半桶水』的狀態,因為『半桶水』可以動起來,有生命力;而且『半桶水』很輕鬆,還有無限的上升空間。」

母子情深

  且留春深待秋聲  中國民間藝術源遠流長,有著深厚的底蘊。早期的黃楊木雕藝人以自己的不懈努力使許多作品達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即使是勇於創新的高公博,也是從傳統中走過來的。他一直認為傳統是民族留給我們的「記憶」,正是因為有了傳統技法我們才知道昨天怎麼樣、今天是什麼、明天又該走向哪裡。  「我們這代人,最主要的使命一個是傳承,一個是開拓。我喜歡傳統木雕,但並不後悔自己所走過的創新之路。有時候離開是為了今後的回來,曾經的『反叛』是為了今天更好的傳承。兒子他們這一代代表著希望。在黃楊木雕藝術創作的路上,我還沒有到位,只是『半桶水』,他們更需要好好努力,知難而進。」  「黃楊木雕的未來肯定是越來越好,但它目前確實也還存在著一些問題:老藝術家沒有丟失傳統的理念和技法,但也缺乏創新;整個行業缺乏新鮮血液的注入,沒有木雕學校和傳承基地;新的從業人員培養渠道、機制跟不上來,學藝的人出師後沒地方找工作,致使黃楊木雕處於一種自生自滅的狀況。」對此,高公博也表示出了極大的憂慮。  「黃楊木雕要發展,首先要大師們保持創新的激情。我認為但凡是藝術,都講究新、奇、獨、變這四個字。」高公博解釋道,新就是要有創新;奇,則是要具有奇異的理念、奇異的技藝、奇異的造型;獨,講的是獨立的個性,一個藝術家可以不是最好的,但作品的個性必須是獨立的;變則是動感,把以前靜止的藝術變成運動的藝術,有了動才有生命力。「這些是我的藝術追求,也是我從黃楊木雕創作過程中總結出來的藝術經驗,我覺得也是黃楊木雕等傳統工藝美術要取得新的進步的推動因素。當傳統工藝在造型上有了突破,那麼它才可能引起大家的關注,開始自己『造血』,而不是靠外來『輸血』。」    「第二點則是要建立一個傳授創作理念、傳承傳統技藝的平台。社會上都喊著大師要把傳統技藝傳承下去,但大師們一天到晚在家裡面對老婆孩子、家務瑣事,怎麼傳承?大師們的徒弟在學習的時候,誰負責他們的生活?出師後誰又能保證他們的就業?大學也很少有教授民間傳統工藝美術的課程。沒有這個平台,怎麼會有新的血液注入?」  讓高公博感觸頗深的是一次和韓國之間的文化交流:在與韓國大師交流時,十分關心技藝傳承的高公博問他們韓國是如何傳承傳統藝術的。「韓國人告訴我說,他們給學員學歷,大專、本科、碩士、博士,和其他專業的大學生一樣,地位平等,同樣的福利待遇。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傳統藝術類學生不但有相同的學歷,還比其他專業的學生多一門手藝,能夠更快地融入社會,更快地找到工作。相比較而言,我們國家學習傳統工藝美術的年輕人就沒有這麼幸運,如果選擇了學習傳統工藝美術,那麼他很可能失去進入大學的可能性,這也就意味著失去和其他大學生同等競爭的可能性;而如果選擇了大學,他也會失去接觸傳統工藝美術的機會。如果能夠給予學習傳統工藝美術的人和大學生相同的學歷,那麼他們也可以和其他大學生處在同一起跑線上,不會有那麼多的後顧之憂……」  為了更好的傳承黃楊木雕傳統技藝,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創新後,高公博開始回過頭來重新對自己進行反思。從2007年起,高公博重新回過頭來,以傳統黃楊木雕技法重現《紅樓夢》《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四大名著,走出一條既有傳承又符合現代審美觀念的新路。為此,他從十幾萬斤黃楊木中選取800年至1000年樹齡的上等原材,一改傳統黃楊木雕單一、靜止定格的雕刻、造型手法,首次以大件整體群雕和動態形式表現四大名著的主要人物和經典故事。目前已成功創作了《西天取經》《齊天大聖——花果山》《武松大鬧飛雲浦》《智取生辰綱》《關公黃忠雙雄會》《真假李逵》《三英戰呂布》等諸多作品的泥稿,開始進入木雕創作階段。  「完成黃楊木雕的四大名著系列創作需耗時5年至10年,若講經濟效益,得不償失。但是,我不在乎金錢的價值,而更在乎傳承的價值。我要把這些傳統的工藝流程完整的保存下去,留給後人。」的確,面對市場化經濟,尤其是市場經濟相對發達的溫州,一個人,為著一項傳統的手藝,不為外界干擾,孜孜不倦、潛心鑽研40餘載,這樣的堅守需要怎樣的毅力!  「我當年那10多個師兄弟現在除了我全部改行了,不少成了企業老闆。也有人動員我改行,但黃楊木雕對我的吸引力太大了,丟不掉。我如果一天不雕刻,就覺得少了點兒什麼。」高公博現在的陳列室里有他各個時期的很多作品,對此,他很欣慰。「1991年的時候,有個台灣人按圖索驥的找到我家門來,提出用高價購買我的一批作品,被老婆拒絕了,雖然那時侯她並不知道這些木雕的價值。後來,也有很多人提出過類似的要求,我和妻子總是婉言謝絕,如今回頭看,幾百件不同時期、代表我不同藝術歷程的作品都保留了下來,我很慶幸。」  為了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黃楊木雕、了解傳統工藝美術的精華,高公博總是不辭勞苦的到中學、大學與學生們面對面交流。同時,在認真創作之餘,他還結合自己多年實踐,奮筆疾書,把黃楊木雕的很多傳統精華付之於理論,他所撰寫的《個性是藝術的生命》《靈感與探索》《論黃揚樹根雕與劈雕藝術》等相繼被《人民日報》海外版、《澳門現代日報》《中國工藝美術》等刊物登載,特別是在2005年應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邀請,撰寫中國科學院「九五」重大科研項目:《中國傳統工藝全集》雕塑篇的《黃揚木雕工藝》一章,引發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黃楊木雕2006年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座城市、乃至一個國家傳統文化的『記憶』,絕不能讓這個『記憶』在我們手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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