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憲當總統,華裔女孩的美國夢

日前，十歲華裔女孩Alena Mulhern帶著她的總統夢，在馬賽諸塞州州議會聽證會上提出，「所有美國人都應該有機會競選美國總統」，要求修改憲法中競選總統的「出生限定」。

所謂「出生限定」出自美國憲法第二條第一款，「只有出生在美國的公民，或者在憲法實施之初已成為美國公民的人，才有競選資格；年齡未滿35周歲或在美國境內居住不滿14年者，也不得選為總統」。因此，只有天生的美國公民才有資格入主白宮。

對此，Alena提出了兩點質疑：「出生限定」是200多年之前制定的法律，迄今已阻礙了很多偉大的候選人。其次，Alena出生於中國，十個月大就被美國夫婦領養，迄今都在美國生活、接受美式教育，是徹徹底底的美國人，只因移民身份而不能平等地享受競選總統的權利。

美利堅原本就是移民國家，建立之初為了抵禦來自歐洲大陸的威脅，不得不想盡辦法在憲法中設限。

在立憲之初，剛剛組建的美利堅合眾國並沒有排斥移民。他們遠從歐洲遷徙而來，經歷獨立革命而選擇定居，足以證明他們對新國家的忠誠。1787年在費城，《憲法》上簽名的39人中有7人出生於國外，數以千計支持《憲法》的選民也不是本國出生。但國父們還是把總統和副總統的職位留給了本國出生的公民。

之所以對總統做出「出生限定」是因為在建國之初，民眾更憂慮的情況是富可敵國的歐洲貴族跑來美洲大陸，以金錢收買權力，復興歐洲封建制度，腐蝕美國民主。因此，除了「出生限定」，立憲者更把權力重心置於議會，把總統設定為禮儀性的服務角色。總統候選人的產生由國會推舉德高望重者，保持彬彬有禮的君子之爭，再由選民選舉。直到19世紀中後期，出現由選民直接投票選舉黨內候選人，才開始真正意義上的競選。

1787年費城制憲會議/Wikipedia

在立憲者看來，以「出生限定」選出來的總統，作為新國家血統與忠誠的象徵意義更大，緩解國民對外國貴族的焦慮優於平等競爭。而在兩百年後的今天，歐洲君主制的殘餘已經無力撼動美式民主，是否還有其現實價值？

「出生限定」不僅違背了憲法所主張的平等自由意志，還可能與《總統繼任法》衝突。根據1947年通過的《總統繼任法》，如果總統在任期內意外離職，將由副總統繼任。如果出現總統與副總統同時缺席的情況，由參/眾議院議長、國務卿依次替補。儘管按頭銜高低排出了替補次序，但按憲法規定，參/眾議院議長領導國會，屬於「立法者」（legislators），而總統職位屬於「行政官員」（officer），因此如果參/眾議院議長繼任總統或副總統並不符合憲法理念，繼任次序順延，更有可能接替總統或副總統的是國務卿。

但在美國歷史上，卻出現過多次不符合「出生限定」的國務卿，例如總統艾森豪威爾的國務卿克里斯蒂安·赫脫（Christian Herter）。儘管出生於巴黎，但他的父母都是美國人。按現代國籍理念，赫脫是百分百的美國人，卻因「出生限定」沒有包含他這樣的特殊情況，無權參加大選。儘管歷史並沒有把赫脫推向憲法的爭議界限，但這樣的漏洞勢必會影響到更多人的平等權利。

2003年7月，猶他州國會參議員、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主席奧林·哈奇（Orrin Hatch）聯合阿肯色州民主党參議員維克·斯奈德（Vic Snyder），向美國參議院提交的「平權執政」憲法修正案影響力最大。哈奇的議案中提議美國國會取消對外來移民參加總統大選資格的限制，將資格人群擴展至入籍20年的入籍移民。

這份議案與身份特殊的阿諾德·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競選州長同年出現在公眾視野，引起了熱議。施瓦辛格與哈奇私人關係密切，2003年11月當選加州州長後，選民們都一直猜測，哈奇的議案為他掃除障礙，這位身材健碩的州長，會不會跟當年的里根總統一樣，從加州一躍入主白宮。施瓦辛格也並不否認想要競選總統的政治野心，2009年他在CBS《60分》節目中透露，他「完全」有興趣挑戰憲法規定。

2003年施瓦辛格當選加州州長/Carlo Allegri

施瓦辛格口中憲法規定就是指總統競選的「出生限定」。施瓦辛格1947年出生於奧地利，獲得美國公民身份後保留了雙重國籍。而聯邦政府規定，雙重國籍擁有者在申請公務職位時，如果所申請的職位能夠接觸到與國家安全相關的機密信息，則需要嚴格的移民背景審查。這意味著在施瓦辛格的競選之路上，除了「出生限定」的阻攔之外，還將遭遇移民局和FBI。

與施瓦辛格不同的是，Alena並非雙重國籍。但阻礙她實現總統夢的不僅是繁瑣的國會議程，還有漫長的遊說之路。

黑人平權歷經103年，美國女性擁有完整公民權則花費了144年。

建國兩百多年的美國歷史，就是憲法在不斷適應社會變動的歷史。其中，民權運動和經濟擴張對美國的制度和法律的影響最大。但是，美國的憲政改革來自投票，因此推動有進步意義的改革並不容易。

Alena在州議會上回答質詢/CBS

Alena首先要說服馬薩諸塞州的立法議員們，讓他們向國會提交正式的修憲議案。其次根據慣例，修憲提案需要獲得國會參眾兩院三分之二議員的支持，而且還要獲得美國四分之三的州立法委員會批准後才能生效。這個過程既漫長又複雜，美國歷史上平均至少十年通過一部憲法修正案，第19號修正案（性別平權）從立案到通過花費了72年。

為爭取性別平權，自1848年，蘇珊·安東尼（Susan B. Anthony）、盧克麗霞·莫特(Lucretia Coffin Mott)和伊麗莎白·斯坦頓（Elizabeth Cady Stanton）在紐約召集第一次女權會議始，經過了幾代人的努力。直到1919年，在時任總統伍德羅·威爾遜(Woodrow Wilson)的支持下，參眾兩院均以多數票通過性別平權修正案，隨後送交各州審議。在田納西州批准後，達到了四分之三州多數的要求，憲法第19修正案才正式通過，宣布聯邦女性享有明確的選舉權利和相應的被選舉的默認權利。

因此，當年為爭取平等權利的女性所做的，也將是奧林·哈奇和Alena今天要為入籍移民做的。儘管哈奇修正案在國會聽證會結束後不了了之，但平權執政的呼籲一直在美國國內此起彼伏。

2015年9月，為恢復哈奇的議案，平權執政（Equal Opportunity to Govern）網站成立，為1200萬移民的平等執政權呼籲，並提供跨黨派支持，或許這將是入籍移民平權運動的開始。華裔女孩Alena要實現她的總統夢，不只是時間問題。

20世紀女性為性別平權在街頭遊行/Wikipedia 參考資料

Akhil Reed Amar (2005). "America』s Constitution: A Guided Tour". Random House.

Stephen Breyer (2007). "Active Liberty: Interpreting Our Democratic Constitution", Knopf Doubleday Publishing Group.

John W. Dean (2004).The Pernicious "Natural Born" Clause of the Constitution: Why Immigrants like Governors Schwarzenegger and Granholm Ought to be Able to Become Presidents.

Akhil Reed Amar, Vikram David Amar (2002), "CONSTITUTIONAL ACCIDENTS WAITING TO HAPPEN AGAIN: How We Can Address Tragedies Such As Political Assassinations and Electoral Terroris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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