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鑒|基層治理生態分析：中國社會「相愛相殺」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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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公款簽單遭拒打死老闆

4月16日，南召縣檢察院、國土局、農業局三單位4名工作人員及家屬在當地一農家樂飯店用餐飲酒後，因要求以政府名義公款簽單遭拒起衝突，一名飯店員工受傷，飯店老闆、縣人大代表李金明被毆打倒地後身亡。

不妨藉此分析一下基層治理生態，以下一家之言，僅供參考。

不可思議，為區區幾百塊錢，竟然頂風作案，上演「全武行」，還鬧出了人命，丟人，實在太丟人現眼。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實為基層「蒼蠅」為非作歹的真實寫照。吃飯簽單是以前公款吃喝的習慣。你想想，兄弟單位幾個朋友相聚，又牽家帶口的，簽單那是多風光的事，是「能人能辦事」的象徵。你不給簽，我顏面何存？自然是要性命相拼了。

這裡就談基層治理的政治生態。

基層就是一個國家底盤，老百姓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基層官員，因此，基層治理可以說是一個國家的政策法規落實到每個公民身上的最後一個環節，如果把國家、社會比作一個有機生命體，那麼基層治理就是延伸到生命體各個終端的毛細血管、感應神經，它提供養分，感受冷暖痛癢、酸甜苦辣並向中樞作出反應，以便中樞作出判斷和決策，因此，只有基層治理順暢高效，才能確保整個有機體就能「健康成長」。如果基層權力出現了問題，那是這個有機體的血液或神經系統出現問題，久而久之，必然是致命結果，讓整個有機體全面的潰敗。

可以說，蠅禍猛於虎。畢竟老虎佔據山頭，鷹揚虎視，處於利益鏈頂端，不是尋常百姓能接觸到的；而蒼蠅盤踞在基層，嗡嗡作響，肆虐民間，腐爛社會，讓直接面對它們的老百姓著實噁心。正因為如此，用民諺來表述就是：「閻王好對付，小鬼難纏。」

目前蒼蠅實在太多，已然無力拍盡天下蒼蠅了，更何況目前基層反腐，無異於讓蒼蠅去拍蒼蠅，根本無從下手的。誠如中紀委談反腐時說：「像深深的海洋，表面上九級風浪，下面卻紋絲不動」，基層反腐只不過收斂一下自己太難看的吃相罷了，或者說找幾隻倒霉的蒼蠅示示眾，敷衍一下當下高調反腐的政治要求。

為什麼呢？無非到處都是糞坑的節奏，萌櫱了無數的蒼蠅。為何糞坑太多？無非又是權力毒化的結果，已然成為禍害百姓的「催蠅劑」。權力毒化緣於「權力失控」，因為權力不受制約，所謂「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自然出現權力濫用、權力尋租等現象，這樣「權力失控」直接導致基層「腐敗叢生」。而這又是一個層層遞進的過程，「權力失控」和「腐敗叢生」，又導致了「監管乏力」，一路惡化下去，最終導致整個社會「政治失序」，從而使偌大一個中國出現了全面的失控，於是就有了「有機體」嚴重病變的癥狀。

基層幾個官員的橫暴和貪腐，將民眾的信任消費殆盡，中國社會就進入「塔西佗陷阱」之中，雖是如此，但民眾還是不得不要與基層官員打交道的，畢竟在中國「權力才是硬通貨」，民眾還是有求於官員，於是乎，兩者就華麗麗地進入「相愛相殺」的階段，「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是防民如賊，我是防官如寇」，最終無論民眾還是官方，都不按套路出牌了，根本不講法律法規，互相鬥狠、互相耍流氓，這就為什麼會出現「官惡民刁」的社會大壞的局面。

當然，高層中樞也意識到基層問題的嚴峻性，底盤不穩那是要危及高層統治的，迫不得已之下，採取「維穩」這一招，而且提出「基層問題基層解決」的政治任務，就是不想讓問題上交，從而撇清自己的責任。但是，維穩恰恰與法治背道而馳的，治標不治本，只是把問題拖延下去，而且往往是拖成炸的節奏，導致中國社會進一步「政治失序」，釀造各種社會悲劇。

基層官員對上面的心思心領神會，有些人因為「維穩」的原因，開始自甘墮落地「懶政」了：不敢應用法律手段去硬碰硬地解決當下突出的社會矛盾；不敢因為是非曲直捨得一身剮去跟上級部門頂真；更不敢將民眾的殷殷呼聲傳遞到國家中樞去，而是一味地用爛好人「和稀泥」的辦法但求無事即安，堅定不移地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姿態，在體制內如同頤養天年般地混日子，這就是大家所謂的「庸官」。

也有些人打著「維穩」的幌子，開始變本加厲地「濫政」了：在城鄉建設中違規「強拆」，在維穩過程中非法拘禁，在公共服務中擅自權錢交易……不擇手段地用上了血腥手段，這就犧牲掉了民眾的切身利益，甚至是損害了民眾的人格尊嚴。基層官員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無非想著自己能在官場中脫穎而出，從基層進化到中層，再從中層進化到高層……在官場規則出現問題的大背景之下，基層官員製造了過多的「黑歷史」，比如強拆、計生、維穩等等，也就是所謂的「社會欠賬」。

懶政是基層尤為突出的問題，但是更為嚴峻的還是濫政。老王說過：亂作為比不作為的危害還要大！

所謂「宰相必起於州部」，很多高級幹部就是起身於基層的，在這樣「政治失序」的環境中一路進化而來，有習慣性的「官民對立」的思維，必然是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最終心狠手辣的強項者勝出，這就是為什麼一反腐，許多地方官書記和市長成了難兄難弟，而許多部門出現了「X連腐」……其實，他們都是由蛆進化為蠅（基層階段），再由蠅進化為狼心狗行之輩（中層階段），最後由狼心狗行之輩進化為竊據權力要津的的老虎（高級階段）。因此，阻止蛆進化為蠅這個過程（基層階段），也就從根源上阻止了老虎的誕生。

在如此社會局面和官場規則下，那些窗口服務部門和基層一線的工作人員，確實挺苦逼的，只有幹事的份和受氣的命，他們手中絲毫沒有權力，卻要直面各種社會矛盾的，各種難辦的事需要他們上場，比如信訪、維穩、拆遷等等，而且稍有閃失，就得到群眾的投訴舉報。更為悲催的是，上級部門「八項規定」和「四風」的檢查，動不動就跑到窗口和一線，就拿捏這些基層工作人員。他們就是人民群眾的「出氣筒」、權力遊戲的「替罪羊」，典型的兩邊受氣。如果不是二代的話，在基層工作根本是沒有出路的，晉陞空間極為逼仄，工資又真心不高，絕對屬於「吃不飽餓不死」的那一種，確實挺讓人抑鬱的。基層人心不穩也是一個很大的社會問題。當然，這些人的問題往往被人忽略，中國歷史上又不乏鬱郁不得志之低級小吏的。他們真心不是壞人，不乏一些有良知的人，實在是有苦說不出。這當然又是另一種基層幹部的生存現狀，而且還是大部分基層幹部的生存現狀——我們不能因為基層蒼蠅多，而忽略這大部分人的兢兢業業、克己奉公。

最後還是回到基層這個話題。

為什麼問題會這麼大？主要癥結在於中國實在太大，而治理模式又過分地迷戀自上而下的威權政治，既不想將權力下放給地方，又不想讓權力受民眾的監督，久而久之，問題就產生了：權力不下放，終究因鞭長莫及而效力大減；而權力不受制約，終究因權力膨脹任性而為，兩相綜合，導致目前基層問題日益嚴重。這種治理模式，導致各級官員有管理民眾的思維，而沒有服務民眾的思維，而民眾呢，由於社會發展廣泛接受教育，漸漸地產生公民意識，他們急需改變這種政治局面，甚至希望官員由民眾選擇，並對民眾負責——因為只有這樣，官員才有可能做好服務的工作。

正因為如此，在基層腐敗到如此嚴重的今天，就更不能搞威權政治了，必須加強基層民主化，不能依靠新加坡模式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