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鄉村裡的中國》

來源:《黨建》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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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節期間,一部有思想、有溫度、有品質的賀歲片《鄉村裡的中國》爆紅網路。它以質樸的筆觸,真實生動地描繪了鄉民的生存狀態,鄉愁的文化源頭,是有記錄意義的、不可多得的中國農村生活標本。問世以來,已榮獲華表獎、白玉蘭獎等20個獎項。

      這部影片的導演就是曾以影像《俺爹俺娘》感動世人的著名攝影師焦波。

      「找一個不大不小、不窮不富的村莊,在那裡駐紮上一年,以24節氣為結構,拍攝一部真正屬於中國農民的紀錄電影,名字叫《鄉村裡的中國》。」

      2012年1月2日,時任國家廣電總局電影局副局長、現為局長的張宏森這樣跟我說,並讓我盡量在立春這天開機。

      當時,離立春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用時興的語言來說,我「攤上大事了」。現在想想真是無知者無畏。

      我的骨子裡流淌的是農民的血液

      我不是學電影的,也沒學過紀錄片,底氣來自我喜歡鄉土題材的作品。我的骨子裡流淌的是農民的血液,雖然離開鄉村三四十年,但一直不斷地在回望它,不斷地跟它接觸碰撞,而且這份鄉土情結越來越濃。

      張宏森讓我在北方找一個村莊(這裡節氣明顯),但時間太緊,我一跺腳:回家鄉沂蒙山去。最終選定了沂源縣杓峪村。

      立春臨近,一刻不敢怠慢。緊接著籌建攝製組。片子總共才有百萬資金,找專業導演、專業攝影師是不可能的;再就是,從立春開拍到來年春節結束的373天,一天都不能離開村子,誰能做到呢?

      攝製組總算搭成了,共6人,不是俺的學生,就是自家親戚,最大的25歲,最小的15歲。

      正月十三是立春,我們十一進了村,在村裡租了個院子,這裡成了我們的家。我想這個家應該有個名字,掛個牌。叫什麼呢?就叫「村兒電影社」吧。杓峪村總共167戶,我們是第168戶。

      我們在村裡過起了和村民一樣的日子。養了6隻狗,一隻雞和一隻鵝,取名光圈、黑白、快門等與影像有關的名字,給它們蓋了狗窩雞舍。把院子里的空地開墾了一遍,施上農家肥,種上各種蔬菜,在院子上空用繩子扯起讓藤蔓爬上去的瓜架。

      對於我們樸實地到來、真誠地融入,村民也就自然地、簡單地卻又完全地把我們當成了自家人,就好像前脊樑貼著後背,沒有任何間距。平日里他們說啥幹啥也都不背我們了,幾乎忘了攝像機的存在,所以拍的都是純自然的生活狀態。

      用足夠的誠意記錄鄉親們的故事

      在一個村子裡,每天都發生很多事情,只要是我們覺得有價值的都收入鏡中。每一個景色的變化、每一個節氣的變化,以及村民的生活、勞作、衣食、風俗習慣及婚喪嫁娶、生老病死,都要拍下來。然後從這裡面挑故事,故事要有代表性,並且要連起來,貫穿全年。

      紀錄片導演不能導演生活,只能靠自己的觀察、判斷,在每天發生的紛繁事情中抓取需要的東西。然而,我是一個零經驗的導演,攝製組又是一個零經驗的團隊。拍攝初期,我們山重水複有點迷茫,與故事和人相隔太遠,即便走近,也是朦朧。

      「燕子築巢惜無泥,農夫撒種欠東風。雲蓋心頭愁滿容,頑疾擾體臆滿胸。念光陰,過半載,心憔悴,力無能,今夜又臨三更雨,葉葉聲聲,敲打六十翁。」這就是我在極度困惑甚至要被摧毀時的心情。但我們始終沒有放棄兩個字:堅持。因為中國農民可貴的精神,就是在無奈中堅持。他們始終都在上坡路上,再苦再難都是向前的,哪怕倒下了,也是往前倒的。

      隨著我們對鄉村、對土地、對農民的一步步深入了解,那些故事和人竟呼之欲出了。

      拍第一場戲是立春民俗。村裡的文化人杜深忠用刷子一筆一划用力在磚牆上寫著「春」字。我們發現,他深信精神食糧,不像莊戶婆娘那樣只關注家人吃穿,一有時間就愛看電視新聞、寫毛筆字、擺弄二胡。於是,我們首先確定了杜深忠這個人物作為拍攝對象。

      在和村書記張自恩的交往中,我們發現,他是中國最底層的幹部代表,村子裡的大小事都得他處理,表面上看他粗粗拉拉、大大咧咧,其實很無奈、很落魄,經常焦頭爛額。於是,我們又確定了張自恩這個人物作為拍攝對象。

      我們和村裡的大學生杜濱才成了鄰居。他兩歲時父親得了精神病,母親離婚外嫁他鄉。「兒想娘,筷兒長;娘想兒,路兒長。」杜濱才能不能和母親團聚?我們充滿了期待。於是,他也成為我們的拍攝對象。

      正月底是雨水,村裡卻下了一場雪。至此,杜深忠的文化線,張自恩的政治線,杜濱才的情感線,讓人激動不已地清晰顯露出來。他們在24節氣的順序中交錯出現,從春天到夏天、到秋天、一直到冬天,這3條故事線還繼續聯繫著,而且到春節的時候,每一個故事都有了結局。

      有助理問我:「焦老師,我們怎麼拍這個人,這個人怎麼就有故事呢?」

      我回答:「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個鮮活的故事,當我們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誠意去記錄他的時候,就會有特別意外的收穫。」

      我們把鄉愁留在了那個小山村

      驚蟄、芒種、秋分、冬至……節氣疊更,光陰往來。

      最後一場戲是春節聯歡會。我給大家拍了個大團圓的全村福。這張全村福,也算我們對這個村的回報。

      有人問我:「當拍完這張全村福,把攝影機放進包里是什麼感覺?」

      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真的!我們拍完以後,不敢跟村民說我們要走,我說不走,我們過兩天再走。

      大年初一,我們要走了。女房東張光愛不敢出來,在屋裡哭。攝製組的李夢龍去和她道別,也沒敢進屋,隔著牆,隔著窗戶,跪下給她磕了個頭。

      好多村民來送我們。那個時候我們不敢回頭,不敢想得太多,就怕抱著村民哭起來,就走不了了。

      我們懷念跟村民一塊生活的日子,在一塊土地上打滾兒的日子;懷念跟村民相伴走了這麼一段時間,這麼一段旅程。

      我們的片子里有滿滿的鄉愁。影片接近一年的剪輯,是很痛苦的一個過程。每次瀏覽那些素材,就像一下子又回到那個村莊,當片子里主人公一個個出現的時候,我就想掉淚,從剪輯到現在看了幾百遍,看到這兒還是熱淚盈眶。

      這就是杓峪村的鄉親,這就是從不說半個不字的沂蒙山人。他們用戰爭年代推著小車支前的那種精神,來支持我們的電影拍攝。

      從我的情感來說,就想歌頌一下這些了不起的鄉親。有一天,我發現一個琵琶曲沂蒙山小調特別有抒情味道,特別適合歌頌。影片結尾,我就用那個音樂把小山村推出來,把我心裡的吶喊推出來,把我們拍的村莊最美雪景推出來……

      有人說:「焦老師,您把鄉村拍得太美了。」我說,在我的心中鄉村就是美的,這種鄉村還留著,我就要把它拍出來讓大家看看。春天有花,夏天有知了,還有鳥蛋、鳥窩、蜜蜂、蝴蝶……我想把這個村莊四季的變化,每一個節氣的變化,很細微的變化拍出來,希望人們能記住鄉村,留住鄉愁。

      土地是可愛的!鄉村是可愛的!中國農民是可愛的而且是可敬的!於是,我們在片尾打上一行字:

      謹以此片向中國農民致敬!●焦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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