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6》:人性之惡的深邃思考,新世紀全人類的警鐘已經敲響
原文標題 | 波拉尼奧與《2666》
原載於《光明日報》2011年2月15日第014版國際文化
文 | 趙德明 著名西班牙語言文學研究者和翻譯家,翻譯的西班牙語作品達 40 多種,《2666》譯者。
羅伯特·波拉尼奧
一個從詩人到小說家的天才作者
羅伯特·波拉尼奧,智利人,1953 年出生在首都聖地亞哥,1968 年全家遷居墨西哥。他 1973年曾經參加支持阿連德政府的活動和反對皮諾切特軍事政變的鬥爭,1977 年前往歐洲,開始文學創作。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裡,他寫了十部長篇小說、四部短篇小說和三部詩集,代表作是《荒野偵探》和《2666》。
2003 年波拉尼奧在巴塞羅那去世,年僅五十歲。他過世後,作品陸續被發掘出版,獲得高度讚揚:榮獲拉丁美洲最高文學獎——羅慕洛·加列戈斯國際小說獎、2009 年美國書評人協會小說獎等,世界西班牙語大會評選 25 年來 100 部最佳小說,在前四名中,他的《荒野偵探》和《2666》佔了兩名。
西班牙、拉丁美洲一些文學評論家紛紛撰文稱讚這兩部大作。評論家莫索里維爾·羅德那斯稱讚《荒野偵探》是「作者同代人中偉大的墨西哥小說,是拉丁美洲人對離鄉背井之苦的文學表現」。恩里克·維亞·瑪塔說「是對文學爆炸大作的歷史和天才的終結,從此掀開了新千年文學新潮的環流」。而《2666》獲得的評價則更高。
西班牙著名女作家阿娜·瑪利亞·莫伊斯在西班牙國家報上說「《2666》毫無疑問是一座豐碑,是波拉尼奧全部創作最佳之作」。評論家羅德里戈·富雷桑說:「《2666》是全景小說,它不僅是封頂之作,而且是給長篇小說重新定性的作品,同時它把長篇小說提高到一個令人感到眩暈的全新高度。」伊格納西奧·埃切維里亞說:「《2666》是波拉尼奧的代表作。它是一部滔滔大河般的巨著,作為全景小說,它的能力是既連結和統一起以前的全部作品又大大超越前輩」。
《2666》
一幅洋味文學的《清明上河圖》
《2666》全書共計 1125 頁,分五卷:第一卷《文學評論家》,講述有四位文學評論家先後都在研究同一位德國作家的故事。這四位評論家分別生活和工作在英國、西班牙、法國和義大利,都在研究德國作家阿琴波爾迪。四人在國際研討會上先後相識,由於學術觀點一致而成為朋友和情人。最後,他們在墨西哥開會時聽說了殺害婦女的事情。第二卷《阿瑪爾菲塔諾》,講述智利教授攜帶全家來到墨西哥避難的故事。最後,也聽說了殺害婦女的罪行,而且黑社會的手也伸向了他的女兒。第三卷《法特》,講述美國記者法特去墨西哥採訪拳擊賽的遭遇。他也聽說了連續發生的婦女被殺案件。第四卷《罪行》是全書的高潮,集中描寫了墨西哥北方婦女連續慘遭殺害的罪行,具體講述了近二百個案例。第五卷《阿琴波爾迪》,講述這位德國作家複雜曲折的人生道路。其中最為慘烈的是目睹和參與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屠殺戰俘和猶太人的活動。戰後他開始寫小說的主要動因與表達內疚和懺悔罪孽有關。聽說墨西哥有殺害婦女等惡性事件,他秘密去墨西哥調查。但他在那裡的行蹤十分神秘,讓許多人無法找到他的下落,這成為全書最大的懸念。
《2666》共有 1125 頁,約合中文 80 萬字,直接涉及的國家有德國、法國、英國、西班牙、義大利、美國、墨西哥、智利,主要人物多達近百人,其中有文學評論家、作家、教授、出版家、拳擊手、殺人犯、軍官、士兵、販毒分子、警察、乞丐、貧民、妓女……是地地道道的洋味的文學《清明上河圖》。
關於人性之惡的深邃思考
一部給新世紀全人類的警鐘
這本書有如下兩個特點:
首先,其思想非常深邃,它揭示出人性的貪婪、自私和兇殘,人類的動物性就是滅亡人類的死神。它揭示了當前危及人類生存的頑疾,例如,瘋狂地發展物質生產,全然不顧生存環境;惡性的市場競爭;殘酷的剝削和壓迫;道德淪喪和官場腐敗等。作者的立場非常鮮明:婦女和兒童、底層的人們往往是受害者。他們的親屬在事情發生後,得不到任何社會援助。在經濟社會裡,權貴集團依靠金錢實力統治底層的人們,這樣的制度結構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取向——忽悠人們追求金錢、攀附權貴。這就是貪婪和縱慾得以發展的環境。
書中也描寫了一些清醒的知識分子。但是,這些書生要麼無可奈何,悲觀失望,要麼甘心充當權貴的智囊和喉舌。受壓迫的底層人們也有自己的問題:由於沒有受教育的機會而變得愚昧無知,沒有公民自主意識。一盤散沙的狀態讓暴力實施者在他們身上為所欲為。宗教、迷信,尤其是宿命論嚴重地束縛著底層人們的思想,因此有些人甘心當奴隸是不足為怪的。書中描寫了一種沒有意識形態的意識形態,一切封建、反動、迷信的思想糟粕都以形形色色的「文化傳統」為旗幟在招搖撞騙,毒害著老百姓的心靈。書中也有善良的人們,也有見義勇為者,但是人數寥寥,力量孤單。面對著強大的權貴勢力和黑惡團伙,他們的下場只有犧牲。
其次,在敘事藝術方面,作者用了十分冷峻的手法,讓大量的事實說話,例如,戰爭中的屠殺,對戰俘和猶太人的殺戮,當前一些國家發生的對婦女的連環殺人案,瘋狂奢侈的消費和浪費……讓鐵的事實佐證人性中惡的發展趨向。在寫實的同時,作者也巧妙地描繪心理活動,如夢幻、聯想、直覺等。在作品結構上,五卷可以獨立成章,又有巧妙的內在聯繫。作者把愛情、兇殺、戰爭、文學研究和創作以及懸疑等諸多元素自然地糅在一個統一體里,尤其是大舞台和小細節的巧妙結合更令人拍案叫絕。大舞台不僅表現在地理上,而且具體描繪了社會眾生相;小細節則描繪了穿衣吃飯等生活場景的細部,複雜的心裡糾結、情感的微妙變化都滴水不漏。《2666》的敘述藝術既是對 20 世紀下半葉各類小說技巧的高度概括,又有作者獨具匠心的創造。
如果說《百年孤獨》曾經是 20 世紀拉丁美洲文學的標杆,那《2666》就是對《百年孤獨》的超越,因為作者的思想已經飛躍到了2666 年,遠遠突破了拉丁美洲的天地,即站在全人類的現實高度看人性惡的膨脹,更預見到未來。如果我們打算和諧、健康地發展人類社會,就要萬分警惕貪婪和縱慾的殺傷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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