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害怕葯家鑫不死?

2011年04月07日 07:06 AM我們為什麼害怕葯家鑫不死?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老愚 評論[103條]

葯家鑫在落網那一刻,已經死了。

如此殘忍,他已經喪失了作為人活下去的可能。

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直活著,儘管他由於恐懼死亡而不堪一擊,但他的家庭背景表現出強悍的姿態:我們有能力讓自己的後代活下去。

「葯家鑫」,這個名字含義明晰:他是家裡的貴人,葯家命脈所在,他將繼承無盡的財富,光耀祖宗。葯家人怎麼能眼看著自己的香火,就這樣斷在太平盛世里?

在我的感覺上,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但他還活著。七年前,連殺四人的大學生馬加爵,從被捕到赴死也就三個來月。馬加爵決絕,主流輿論也很決絕。我知道葯家鑫不想死,他就是想死,家人也不會讓他去死。而死者張妙女士已經不可能復活了,她是多麼願意再活過來,照顧丈夫和年僅兩歲的兒子。在好多語境里,她不再是一個生命,只是一枚討價還價的籌碼罷了。

在某些熱心媒體眼裡,她的家人和葯家人只是兩個可用的道具,他們要齊心協力完成和諧這出大戲。這些機敏的媒體於此輕車熟路,他們知道怎樣揭開受害者的傷口賺眼球,又怎樣撫順施害者的心緒,以此贏得自己的影響力;他們知道怎樣把一出沒有懸念的事情,演繹成精妙的連續劇,從而獲得持續的關注,並巧妙變現。他們揣摩出一套抹平仇恨和痛苦的萬能秘方,通過皮條客式的老練經營,使當事雙方相逢一笑泯恩仇。宣洩,討價還價,握手言歡。

說穿了,讓雙方笑的就是錢。施害者多數幾張印有毛澤東頭像的鈔票,做幾個盡量誠懇的道歉儀式——苦肉計是常用手段,受害人即可放棄責任追究,在極難實現的正義與伸手可及的利益面前,做出「正確的選擇」。

忍氣吞聲的受害者,見利忘義的受害者,辜負了「網路正義」的受害者。

圍觀者或許不知道,作為受害者沒有別的選擇。在被告知不能實現他們所要的正義之後,他們只能選擇侮辱性的「積極補償」——明知是誘餌,也只能張嘴去含。這是一出規定情節,你不配合,將什麼也得不到。

人民幣在飛揚,那是扇向他們的堅硬的耳光。

葯家鑫故意殺人一案,比原先的演出更精彩。

這次的導演已經從馮小剛式的煽情大片里獲得了應有的啟發。

他們預先已經預備了紙巾,不是讓你為受害者落淚,而是讓你為殺人者而傷悲。

先把被抓改為「自首」,順便安排一場葯家鑫母親的真情專訪,將不屑與受害者家屬打交道的葯家,魔術般塑造為心懷愧疚的積極籌款者。請注意,男主人一直蒙面隱身,不時釋放出一絲含糊而低調的信息,但我們知道他絕非等閑之輩。

葯家「家境一般」,「儘力而賠」,張家便顯得得理不饒人,既要錢又要命。這種轉換不經意間便完成了。

然後才是審判大戲開鑼。

出示各種證明葯家鑫是好孩子的證據:十三張獎狀,同學及鄰居的褒獎陳述。總之,葯家鑫是一個比正常人還要優秀的好青年,前途無量,他僅僅是意外撞了受害者,恰恰受害者又要記車號,他由於害怕農民受害者糾纏起來沒完沒了,才用彈鋼琴的手,強迫性地連續刺殺,捅死了一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女人。

法院破天荒地進行現場問卷測試,在兇手母校——西安音樂學院學生占絕對優勢的旁聽人群中諮詢民意,結果還用問嗎?

與此同時,央視在自己王牌節目中把葯家鑫推向前台,他口述自己上進的過去,特意穿插一段父母強迫彈鋼琴的講述,被心理學專家李玫瑾銳利地發現:這孩子原來是教育不當,心裡委屈,把人當鋼琴一樣刺殺了。

「這孩子——」「唉,這孩子!」

女專家和女主持人的母性大放光輝。觀眾在媒體充溢的人性之河面前,絕望地呻吟。

在這樣的煽情面前,死者一家背負沉重的道德包袱:你能忍心讓這麼一個心理受害者,因教育和社會失職而犯錯誤的孩子去死嗎?

輿論又殺死了一次張妙。這次是在道德上——你的死讓刺死你的人難堪。

媒體和法院對同情心的運用令人嘆為觀止。一方面誘導人們忘記死者的苦難,儘快把生命和精神損失轉化為看得見的人民幣;另一方面,苦心引導大眾同情行兇者,忘記他是一個殘忍的罪犯,要把他作為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加以體諒。「錯誤」「孩子」,一個二十三歲的劊子手搖身一變成了無辜的弱者。

當下的心理學分析,已經成為和諧社會的得力助手,由於它的頻繁參與,人們迷糊了,不知道該同情罪犯,還是該同情可憐的死者。「有種感覺,所有的犯罪,沾了心理學,就都是有道理的了。」網友「著急的媽咪」說,「關鍵是,這個很少被弱勢群體用,卻更多的為強勢群體服務。」

這些霹靂手段本來是有效果的。自「杭州七十碼」以降,人們已經原諒了多少暴虐的兇手。但這一次,大家不想再濫用同情心了,並非是因為有葯家鑫同窗女生李穎為之辯護的無恥之詞:「我要是他,我也捅……怎麼沒想著受害人當時不要臉來著,記車牌?」而是大家從心底感到恐懼,覺得那把匕首就將捅向自己,強勢人群一旦覺你不順眼,刺死你時,更加沒有顧忌,還有那更加可怕的黑手,越過法律的擋箭牌,直接把「特立獨行」的你弄走。

他們害怕這個社會真的被叢林法則主宰,弱者徹底喪失了法律的庇護。他們是良民,在還不想或不敢做暴民的時候,難以自保。

不能退了!這已經成為不是底線的底線。葯家鑫不死,法律、正義全死。

所以,那些主張寬容的學者,驚愕於自己的碰壁:我們是不主張以暴易暴的啊!廢除死刑促進社會和諧。

人們斬釘截鐵地回答:即使廢除死刑,也不應自葯家鑫始!

葯家鑫在法庭上痛苦流涕,一副怕死求生的可憐樣。對此,我只有鄙夷,並不願使用我所剩無多的憐憫心。在你連續刺向張妙時,你懷著一絲僥倖,正是那絲僥倖,促使你無視受害人求生的懇求:別殺我,我有孩子!在那一刻,你已經不可饒恕。上帝已經判了你死刑。

你背後的勢力再大,也大不過民心。這一次,法院將被迫站在正義一邊,那是他們本應履行的神聖職責。

唯一的出路是,做一次好漢,承受你該承受的命運:別人能死,你也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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