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術大師,太極一人——記陳式太極拳第九代傳人陳發科
民國時期的武術詩人楊季子曾有詩云:「誰料像北陳家拳,卻賴冀南楊家傳。」
明末清初,陳家溝陳氏九世祖陳王廷創編太極拳之後,陳家視為「獨得之秘」,只在族內世代沿襲,外人難窺門牆。清道光年間,河北永年人楊露禪來到陳家溝,陳氏十四世陳長興打破門規.收他為徒。楊露禪歷時18 載,拳乃練成,出師後到北京教拳,廣收徒眾,徒又傳徒,太極拳如藤蔓得雨,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逐漸衍變為楊、武、吳、孫四大流派,享譽海內外。而作為源流的陳式太極拳,依然蟄伏在陳家溝的溝溝壑壑之間,「養在深閨人未識」。
1928 年,陳家溝陳氏十七世陳發科腰別早煙袋,走進了北京城(時稱北平)。
一時間,京都武術界風捲雲涌.眾多武術名家紛紛來找陳發科較技。陳發科來者不拒,使出家傳太極功夫,出手不見手,跌打擲放,只在一抖之際,威力驚人,對手無不鐸羽而歸。楊季子欣然賦詩云:「都門太極舊尊楊,遲緩柔和擅勝場。不意陳君標異幟.纏絲勁勢特剛強。」
陳發科在北京授拳凡屯十年,武德高尚,有口皆碑。北京武術界尊他為「拳術大師」,並贈送銀礴一座,上鐫「太極一人」。陳發科授徒甚眾,著名弟子許禹生、李劍華、顧留馨、洪均生、馮志強、沈家禎、田秀臣、雷慕尼、李經梧、肖慶林等和子照旭、照奎,女豫俠,均為中華武術界巨攀。
陳發科(1887 一1957年),字福生,陳家溝陳式太極拳第九代傳人,他秉承祖業,自幼習武,太極功夫出神人化,為近代陳式太極拳代表人物。
百鍊成金剛
陳發科出生於太極世家,曾祖父陳長興、祖父陳耕耘、父親陳延熙,皆為名噪一時的太極宗師。他5歲就開始練拳了,可是一直練到14歲,也沒有練出什麼名堂,卻是為何?
原來陳發科是陳延熙的老生兒子,上面有兩個哥哥,不幸催難瘟疫,早年夭折。人老惜子。只這一棵獨苗,父母不免溺愛,含在嘴裡,捧在手上,生怕有個閃失,除了嚴禁他上樹掏鳥、下河摸魚而外,其餘不大管束。小孩子家不崔事,見老人嬌慣,也就率性而為,拳想練就練,不想練就不練。尤其吃飯挑食,合口味都是他的,沒別人的份兒,不合口味便不動筷子。做母親的就變著法子做兒子喜歡吃的飯菜。他吃起來沒個節制,每每吃得肚腹撐脹,以致消化不良,生起病來。醫生說:「飲食自信,腸胃乃傷。」於是「保和丸」論斤吃," .保和湯」成碗喝,奈何治了便好,好了又犯,久而久之,竟成了頑症。小發科面黃肌瘦,有氣無力,一副病飲愜的樣子,那拳越發蘭天打魚兩天晒網,練得少了。不要說陳延熙為此常常唉聲嘆氣.就是街坊鄰居也因此搖頭不止。
一天傍晚,小發科出去玩兒,路過一個飯場,聽見人們正在議論他。這個說:「陳長興這一支人,輩輩出好手,延熙以下,怕是續不上了。」那個說:「可不是嘛。你看他那個兒子,14 歲了,瘩病鬼也似的,啥時候能練出功夫來?" 有人就晃頭:「唉,嬌子如殺子呀!陳發科算是沒指望了… … 」
小發科躲在暗處,聽得清清楚楚,驚得渾身冒汗,羞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 …
從此,小發科像變了一個人,每天練拳30 遍,漸次增長到60 遍,最多時,一天練拳100 遍。初時,母親又是高興又是擔憂― 高興兒子到底明白過來了,這麼練下去,不愁練不出功夫來;擔優兒子身子骨原本就弱,這麼沒明沒夜地盤架,舊病沒除,再添新病咋辦?後來見兒子胖了、壯了,身上的病病痛痛沒了,臉上的氣色越來越好,人也生龍活虎一般,便只剩下高興了。
父親陳延熙隨時輔導兒子,指點至關服要的精妙之處,陳發科武功大進,到20 歲時,已在村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這時候,他又成了村中青少年學習的楷模,家長教育自己的孩子,出口就是:「你咋不好好練拳哩?你看人家陳發科!"
至今,陳家溝還流傳著許多關於陳發科的故事。說他去附近村莊看戲,將石破當板凳,用手翻撲滾過去,又翻撲滾回來。說村中人家蓋房上大梁,幾個小夥子抬一頭,他獨自扛一頭,那一頭吭吭味味抬不動,他這一頭早放上了位置。說有一年夏天,他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視在街上走,有一個小青年和他開玩笑,悄悄溜到他的背後,用手扯他的大褲權,他不動聲色,抓住小青年的手夾進了屁股溝,繼續往前走。小青年拽不出手,只得跟著走。他還故意問:「你這孩子,老跟著我幹嘛?」小青年疼得哎喲喲叫喚.連聲喊:「發科叔、發科叔。」「還調皮不?"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內勁一松,小青年方抽出了手… …
雨佛寺懲匪
1926 年前後,軍閥混戰,社會不寧。溫縣匪患四起,百姓苦不堪言。陳發科應縣政府之邀,帶領侄兒陳照工及村中青年陳德玉等出任縣國術館教習,突擊捉拿持槍禍害百姓的土匪,保境安民。
且說溫縣西北與沁陽縣交界一帶,橫行著一股土匪,有二十多號人。土匪頭子名叫馬虎頭,因行二,人稱「馬二爺」。此人生得膀闊腰圓,武功高強,十數人難近其身,加上有一支盒子槍,十分猖撅.殺人越貨,無惡不作。附近村莊小兒啼哭,大人嚇唬,一聲:「馬二爺來了!」哭聲立止。一次.陳發科帶人抓了他手下蘭個匪徒,關進監獄。馬二爺大怒,對手下人說:" ,這陳發科竟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不知道我馬二爺三隻眼!」於是一夜之間,綁架了陳發科的三個好友,並且放出風來:「三個換三個,不然撕肉票!" 陳發科早就想剷除這股土匪了,於是將計就計,也放出口風:「放人不難,先談條件," 「談就談,誰怕誰不成?」馬二爺派人送信約陳發科在雨佛寺說話。他狂傲地對手下人說:「他陳發科武功了得,我馬二爺也不好惹!」他拍拍腰裡的盒子槍,「這玩意兒是燒火棍嗎?"
陳發科得信,便與陳照丕商量:「土匪只准我帶一個人,我看還是咱爺兒倆去。」陳照巫晃晃拳頭,說:「諒他也動不了咱爺兒倆一根汗毛!」叔侄倆按照約定時間,直奔雨佛寺。
雨佛寺在縣城西北,因年久失修,早已破敗,卻是這幫土匪的巢穴之一。寺不大,只一座大殿,兩座配殿。陳發科叔侄到時,寺外並無動靜,進寺只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匪徒們手持長槍短棍,如臨大敵。大殿門口,兩個兇悍的土匪各握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分立兩旁。叔侄倆正要拾級而上,裡面傳出話來:「隨從止步。陳發科進來。」此舉早在陳發科意料之中,他對陳照巫耳語道:「我一動手,你即收拾外面這些傢伙。」陳照聖點頭會意。陳發科跨步人殿。大殿內,神塑早己傾紀,台基上放了一張八仙桌,馬二爺坐在八仙桌旁的柳圈椅上,盒子槍就在桌邊,隨手可及。陳發科的蘭個好友被捆綁在兩旁的立柱上。「英雄.英雄,赤手空拳,竟敢闖我馬二爺這閻羅殿。」一見陳發科進來,馬二爺拍手笑道。陳發科並不理睬他,掏出竹煙管,裝上煙,又摸出火柴,點著,美滋滋吸了一口,邊吸邊走,邊笑眯眯地對三個好友點頭致意,走向馬二爺對面的柳圈椅。馬二爺目不轉睛地看著陳發科。陳發科似坐未坐之際,突然「叭」地將火柴盒摔在桌子上." 『轟」一聲,日起一團火光(那時火柴質量差,不但衣服、磚面上可以擦燃,整盒火柴一經強烈震動,也會自燃),就在馬二爺一愣神的當兒,陳發科兩膀抖動,猛力一推,八仙桌將馬二爺連人帶椅撞飛出去!但聽「咔嚓!" 「啪廣「嗯!"二響,柳圈椅背靠折斷,盒子槍滑落,馬二爺重重摔在方磚地上。這馬二爺果然有些道行,一個鯉魚打挺,撲上來就要抓槍。陳發科豈能容他得逞?迎上去就是一記側肩靠,這一靠用足了十成力量,直打得馬二爺憑空飛起一丈多遠,「嗯」一聲撞到大殿山牆上,跌下來大叫一聲,「哇」地吐出幾口鮮血,白眼一翻,再也動彈不得。一一這一切,只發生在三兩秒鐘內,等把門的兩個土匪反應過來衝進大殿,陳發科已經提槍在手,嚇得二人慌忙將刀扔在一邊,跪地求饒。
殿外,陳照丕奪過一根短棍,舞得呼呼生風,早打翻了五六個。陳發科見狀,朝天放了一槍,喝道:「住手!」眾匪徒知道大勢已去,紛紛交械投降:陳發科救了三個好友,和陳照丕押著匪徒,返回縣城.
勇挫「閻王爺」
1929 年,陳發科身穿粗布衣,腰別早煙袋,走進了北平城。
陳發科是應北平著名國藥店同仁堂東家樂佑申、樂篤同兄弟之請前來教拳的。
同仁堂生意雖然紅火,但常受一些武林敗類的欺詐。一年前,同仁堂曾聘陳照王以教拳為名,坐鎮同仁堂。因陳式太極拳初次亮相北平,某些武術流派不服,陳照巫應約在宣武門立擂,連打十一七天,無人能敵,名震京華。南京市長魏道明慕名力邀陳照工去南京教拳,而同仁堂挽留不放。為了兩全齊美.陳照王便推薦叔父陳發科來北平。陳照巫說:「俺三叔的本事比我高明多了,還是我的老師呢。」
在陳照巫離去、陳發科還沒到期間,同仁堂附近一家武館幾番派人到同仁堂騷擾,打傷夥計,砸毀店鋪,強行索要貴重藥品,眾人敢怒不敢言。這家武館的掌館拳師名叫閻雷,自稱「閻王爺」,常說自己出道以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對手;常嘆武道衰微,天下無英雄。據說他也著實十分了得:展開雙臂.可以掛六百斤東西。因此,人稱『,六百斤」。他盤踞武館多年,是北京一霸。
陳照丕在寫給陳發科的信上,專門提到這個「六百斤」,說:「此人霸道手辣,武功不弱。愚侄曾觀他操演,自信勝他雖無十分把握,當不至落敗。叔父大人修為高出愚侄十倍.『六百斤』若犯同仁堂,叔父大人擒他,如探囊取物耳!"
陳發科到北京的第共天,「六百斤」的一個徒弟又來同仁堂催索人蔘、虎骨酒。管賬的王先生忙滿面堆笑,說:「小兄弟,東西一時湊集不齊,還請再寬限幾日。」那徒弟道:「交貨只在今日。不交,你自去給俺師父說去。」王先生陪笑道:「我正有事要給閻師父說哩。」拉了陳發科,請那徒弟行先,隨他往武館而來。那徒弟一邊走一邊冷笑,說:「見俺師父哩!骨頭癢了不是?"
進了武館大門,迎面大廳上方掛著一塊橫匾,上刻屯個斗大金字「演武廳」。大廳中,一伙人正舞弄拳腳。一個黑壯漢,膀寬胸厚,雙手叉腰,站在一旁觀看。他身穿黑絲綢褲褂.手戴黑牛皮護腕,腰勒黑牛皮緊帶,腳蹬黑馬靴,看上去像一頭黑熊,一王先生回頭遞一個眼色,陳發科會意,知道這就是那個目高於頂、藐視天下武林的」閻王爺」「六百斤」了。
「六百斤」明明看見工先生來了,卻轉身坐到身後太師椅上,蹺起二郎腿,端過桌上的紫砂小茶壺,呷一口,悠哉悠哉地品順
「師父,同仁堂王先生來了。」那徒弟上前案報。
「六百斤」斜王先生一眼,粗著嗓門道:「我要的東西呢?"
「請閻師父恕罪。要的太多,小店一時準備不及。」
「什麼?" 「六百斤」眼一瞪二你再說一遍,"
王先生不慌不忙.依前言又說一遍。「啪!" , 」六百斤」將茶壺摔在地上,騰騰兩步上來,抓住王先生的雙肩,恨聲道:「活不耐煩了你!」疼得王先生的額頭上頓時冒出汗珠。
「住手!」陳發科喝道。聲音不高,卻震得「六百斤」和他的徒弟們一個愣怔。陳發科說:「北平城是個講理的地方,不是仗勢欺人的地方!"
這時,「六百斤」似乎明白了。他「嘿嗯」冷笑兩聲,放開王先生,看定陳發科,怪聲怪氣道:「喲嗬,我說姓王的今個兒咋有了膽子了,原來是請來幫手了。」他撥開王先生,上一眼下一眼將陳發科渾身瞅了個遇:面前這個中年人,粗布衣裳粗布鞋,光頭,腰裡別根竹煙管,咋看也是個鄉巴佬。扭頭乾笑兒聲,問王先生:「這是你從哪兒請來的高手啊?"
「六百斤」的徒弟們聽見師父冷嘲熱諷的口氣,全都隨聲附和:「是啊,這是從哪裡請來的高手啊?"
「只怕是打坷垃的高手吧。」
「不不,是戳牛屁股眼的高手!"
陳發科不動聲色,態度不卑不亢。王先生有些胃火,沉下臉道:「這是我們店裡新來的一個夥計,高手說不上,練過幾年拳腳,想約個日子,向閻師父討教幾招,不知閻師父… … 」下面的話他沒說,可分明是:「你敢不敢應戰?"
「六百斤」終究是個久在江湖道上走的角色,一聽要與他較量,立馬知道眼前這個鄉巴佬絕非等閑之輩。他眼珠子轉了幾轉,向陳發科拱手道:「敢問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陳發科也施禮道:「在下河南陳家溝陳發科。」一聽「陳家溝」三字,「六百斤」心下一緊,接著又是一問:「可認識陳照丕?」陳發科道:「家侄村野之人.閻師父倒知道他的名字。」「六百斤」不由「啊」了一聲,說:「原來是一家子。」陳發科是何等人物?早看出「六百斤」有了忌憚,便欲化於戈為玉帛,因款款說道:「久聞閻師父武功蓋世,陳某很想與閻師父交個朋友。你我同為習武之人,當武德為先,慈善為本,貴館所要同仁堂那些藥物,閻師父,我看就免了罷… … 」
陳發科一番話,可謂柔中寓剛,綿里藏針。其中美意,「六百斤」自是聽得出來,他若能就坡下驢,百事皆休。奈何他原是驕橫慣了的,陳發科的規勸,他看作是對他的奚落,這口氣便咽不下!況且,眾徒弟面前當縮頭烏龜,不敢應戰,這面子又如何能放得下?傳出去.他又如何在北平城裡混人!關鍵是,他自恃武功了得,認為陳發科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裡去?他碰到的硬手多了,哪個不是立著進來,爬著出去?因此,不待陳發科說完,六百斤」仰天哈哈大笑,突然,眉毛一揚,狠聲道:「三天後,就在此地,閻某領教!"
王先生又追加一句:「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三天工夫,說過去就過去了。
比武這天,武館裡人如潮湧,大廳內兩旁的座位上早己擠滿了人。許多飽受「六百斤」欺詐的商鋪關門歇業,前來為陳發科助威。
陳發科和工先生到時,「六百斤」的大徒弟正在演練長槍,一桿槍舞得眼花繚亂,撲面生寒。「六百斤」向人們吹噓道:「俺這閻家槍舞起來,密不透風,針扎不進,水潑不人!」話音未落,陳發科微微一笑,順手摘下王先生頭上的禮帽,只一擲,札招不偏不倚,恰恰扣在他那大徒弟颳得光光的頭頂上。惹得眾人轟堂大笑。王先生趁機給大家介紹:「諸位,這位是河南懷慶府溫縣陳家溝的陳發科,太極拳是他家的祖傳。初到北平,三天前與閻師父約定,今日在此切磋武藝,請諸位指教。」
「六百斤」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跳到場子中央,立個門戶,向陳發科叫道:「來來來!」陳發科邁步人場,向觀眾施禮後,隨便擺個姿勢,說:「請發招吧。」「六百斤」內勁暗運,周身關節「咯巴」作響,眼眯凶光,恨不得一口吞了陳發科!但他並沒有輕易出手,只是來回移動腳步變換角度,窺伺時機。陳發科全神貫注,以靜應動。突然間,「六百斤」一拳擊向陳發科面門,這一著卻是虛的,另一拳黑虎掏心,直奔胸腹而來!「彼不動,我不動;彼微動,我驟動」。陳發科一見對方出手,身形早動,略略移步,已讓過來勢,順勢一帶,一掌早拍在「六百斤」的脊背上!「六百斤」勢在前傾,加上陳發科這一掌之力,哪裡還能立得住腳?踉蹌前仆,摔了個嘴啃泥。
「六百斤」自出道以來,未曾折過羽翅,今日眾目睽睽之下,一招落敗,這人丟得大了!爬起身來,臉成豬肝色,眼紅如惡狼,大吼一聲,又撲了上來!拳腳齊上,招招狠毒!這正犯了武家大忌:心急則意亂;意亂則氣浮;氣浮則下盤不固;下盤不固則拳腳無濟實用。高手相搏,尤其如此。陳發科已知他的分量,走一個「化」字訣,於掌風拳影中,進退自如.並不還手。「六百斤」兀自忙亂半天.累得吁吁直喘,連陳發科的一根汗毛也沒碰著,氣極!上面雙掌貫耳,下面一腳撩陰,欲叫陳發科血濺當場!陳發科輕「咦」一聲,心道:「本想讓你知趣,自己收手。看來不給你一個小懲戒,你不會善罷甘休!」說時遲,那時快,陳發科一個側身引進,」六百斤」拳腳走空,待他發覺不妙,急後退找身體平衡時,早已晚了,陳發科右膝頂在他的小腹上,他那黑熊一樣的身軀,「嗯」一聲,仰面砸在地上,掙扎幾下沒能爬起來,捂著肚子呻吟。能如此,還是陳發科發力之際,心念一動,膝下留情,不然,他這個假閻王早就見真閻王了。大廳里歡聲雷動。
「六百斤」輸了個底兒朝天,沒有面目再待在武館,當夜收拾細軟,卷了行李.灰溜溜走了。
獨闖「鴻門宴」
且說北京城裡有一個姓袁的大戶,家裡養了一群保鏢,這些保鏢的頭目,姓胡,名望來,武功自是上乘,在北京城有一些名頭。真真是俗話說的:「王八看綠豆― 對眼。」這胡望來與「六百斤」臭味相投,兩人是拜把子兄弟。聽說「六百斤」被鄉巴佬陳發科打敗,大有狐悲之念,蓄志要替「六百斤」找回面子。但他與「六百斤」較技常處下風,自知不是陳發科的對手,便心生一計,叫人送個帖子給陳發科,說什麼「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陳發科」。約定時間,請陳發科到袁府赴宴。卻暗中埋伏手下鏢師,妄圖以突然襲擊的方法,挫敗陳發科。
同仁堂管賬的王先生.清楚胡望來與「六百斤」的關係,勸陳發科不要去,說姓胡的設的是「鴻門宴」。陳發科笑道:「有酒喝有肉吃,豈能不去?」遂如約前往。套用一句老話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陳發科來到袁府,但見共間門樓巍峨,門前一對石獅子,威武高大.雄踞兩旁。正自躊躇。門內閃出一人上來問訊,便將陳發科引人,又折走有百數步,到達一所院落,那人只說:「胡師父早在裡邊等候。」便自去了。陳發科見院門洞開,並無一人,略一凝神,大踏步走了過去。才才邁過門檻,驀然一邊閃出兩個鏢師,四拳齊發,擊將過來,陳發科早內氣貫注全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狀輕收虛步,同時左右臂肘一動,兩個鏢師便趴下一對。進了二門,門後又閃出兩個鏢師,一邊一個,上抓陳發科的雙肩,下絆陳發科的雙腿,陳發科看也不看,兩膀往下一沉,兩掌一齊抖出,兩個鏢師早躺在地下,捂著肚子哼哼連聲。
「啊呀呀,陳兄果然好功夫,小弟好生佩服。」胡望來笑吟吟迎出來,先抱拳施禮,又伸出手來,與陳發科相握,突然手上加力,欲用順手牽羊勢將陳發科扳倒。不料陳發科手柔若無骨。僅一滑.便解脫出來。胡望來臉上一紅,邀請陳發科進屋敘談。
酒菜早已擺好二胡望來提壺倒酒,說 「陳兄懷此高深莫測之功,恐怕當世難有人匹。」說著舉杯與陳發科碰酒.內力卻暗暗貫於酒杯之上。又不料兩杯相觸,自己的酒杯竟裂為數塊,臉上不禁又是一紅。兩番暗中發難,兩番顏面掃地,胡望來仍不死心。
陳發科胡亂喝了幾杯酒,動了幾筷菜蔬,便起身告辭。胡望來隨後相送,說:「酒淡席薄.不成敬意,還望陳兄海涵。」話到身到,突然抓住陳發科的手臂關一竹,就是一個擒拿。陳發科手臂旋動,一翻一裹一送.說了聲「請留步」, 胡望來應聲被扔出一丈多遠,撞倒了椅子,碰翻了桌子,桌上菜盤酒具稀呷嘩啦碎了一地:陳發科頭也不回,大步走出袁家大院。
教拳北平城
陳發科輕而易舉擊敗「六百斤」和胡望來的消息不脛而走。陳式太極拳再次在北平城出了名,陳發科站穩了腳跟。許多人慕名前來拜師學藝。在同仁堂東家樂氏兄弟的幫助下,陳發科在中州會館附近租了一所院落,開始設帳授徒。樂佑中還特意送給陳發科一管精緻的銅製水煙袋,說:「用這玩藝兒不上火。」
每當陳發科教拳時,總有許多人圍觀。一天清展,陳發科來到教拳場地,見徒弟們有的在行雲走架,有的在練習推手,有的操練器械,便在場子里走了一圈,糾正了幾個徒弟的動作,反覆講解示範後,便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捧起水煙袋吸起來。這時候,和往常一樣,前來觀看練拳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將場子圍得水泄不通。
突然,從人群外擠進一個人來,眾人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這個人身量高大,又黑又壯,更為稀奇的是,他身上穿了一件鐵坎肩,腳上蹬了一雙鐵鞋,往場子中間一站,猶如盜立了一座鐵塔,此人看了看正在練功的青年們,嘿嘿嘿發出一連串的冷笑,說:「你們這些人.真是撅屁股看天——有眼無珠!要學武,北平城名師多得很,拜誰為師不行?偏偏要找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師父教!你看你們那架勢,軟綿綿像老婆紡花,慢悠悠像水裡摸魚,算什麼狗屁功夫?也不知道你們師父的武藝,是跟師父學的,還是跟師娘學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在北平城亮牌子收徒弟!"
他膘了嗦坐在椅子上的陳發科,又說:「看來你就是這些人的師父了?有膽量,過來領教領教,不行,趕快小和尚捲鋪蓋——及早離寺!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耽誤人家子弟!"
原來,一些武林人士認為各流派武術在北平城已經枝葉繁茂,再來個陳式太極開花結果,會搶了他們的飯碗.想趁陳發科立足未穩,將他攆出北平。於是,便推舉這個拳師,來踢陳發科的攤子。
陳發科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場爭鬥在所難免。他不慌不忙吹出煙灰,捂滅火香,端著水煙袋站起身來,說道:「你說領教,不知道怎麼個領教法?"
眾人見這拳師比陳發科整整高出一頭,兩人對面一站,一個像鐵打的金剛,一個像文弱的書生,不由都為陳發科捏一把汗。徒弟們忙圍過來,護住師父。陳發科擺擺手,令徒弟們退下,打出一個場子來。
這拳師見陳發科從容不迫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心中大怒,劈面一掌打來,口中叫道:「就是這樣領教!」陳發科一手端著水煙袋,身形略動,隨即膀聚千斤力,照那拳師打去,只聽「啪」的一聲,這個足有200 多斤的拳師竟像一截木頭.直被撂到對面一丈多高榆頭的房子上,又骨碌碌地滾了下來。― 要說這拳師還真有些功夫,借著手捺房搪之力,在空中一個鶴子大翻身,穩穩地站在了地上.羞得滿面通紅。
陳發科的拳藝已達收放自如、出神入化之境,剛才那一記迎門靠,力量雖大,對手卻內外無傷。這拳師定了定神,大叫一聲:「好厲害!」又沖了上來。陳發科仍然手端水煙袋,仍用老辦法,將他打趴在地下。這次他不起來了,趴在地上磕頭,非拜陳發科為師不可,說:「師父今個兒不收我,我就跪在這兒不起來。」見陳發科遲遲不開口,又說:「師父放心,今後在北平,若有人敢來找麻煩,師父動動嘴,我去收拾他!"
陳發科見他性情憨直,忙把水煙袋交給徒弟,雙手將他攙扶起來。後來,經過了解,知道他為人忠厚,方收他做了徒弟。
陳發科在北平聲名大展之後,不少武林人士慕名前來拜訪陳發科,結果是因拜訪而比試,因比試而折服,因折服而拜在他的門下。如許禹生、李劍華、劉慕三、洪均生等,最後都成了陳發科的學生。
武德高尚人稱頌
陳發科武功絕倫,但他非常謙遜,談起武藝,他總是說:「我不中(不行的意思)。」與人比試,從不傷害對方。他的高尚武德,在當時北京武術界有口皆碑。
有一年,許禹生主持北平的武術比賽;擬請陳發科當裁判長。陳發科說:「我只懂陳式太極,裁判錯了反為不好。」推辭不做。又請當顧問,方允。當時的比賽不分體重級別,抽籤抽到誰,誰就是對手。議論比賽時間時,大家同意每對打15 分鐘。陳發科提出:「太長了。每小時才賽4 對8 人,那麼多人多少天才能賽完?再說打笨架巧分鐘也分出勝負來了。這還是武術比賽嗎?」大家見他說的有理.便問他認為多長時間為宜?他說:「3 分鐘如何?" ,李劍華說:" 3 分鐘夠嗎?」.他說:「這是遷就一般水平,若依我說,則口裡說一、二、三,甚至只說『一』,便勝負立判,那才叫武術呢。」李劍華笑道:「有那麼快嗎?"陳發科笑道:「不信,咱們試試?」於是讓李劍華進招。李是東北大學的武術教師,身材高大,體重在200 斤以上,一掌直奔陳發科前胸,陳發科右手接招的同時,向右略一旋身,右肘只一抖,將李打起,一米多高、三米多遠,撞牆上,將牆上掛的玻璃鏡框震碎而落。李劍華起來笑道:「信了信了.把我的魂都嚇飛了。」陳發科笑問:「你哪裡疼了?"李摸摸身上,說:「哪兒也不疼。」眾人無不驚服,贊為絕技。
比賽期間,有人介紹全因摔跤第一名手沈三與陳發科認識。二人互道仰慕後,沈三直爽地說:「我們學摔跤的對太極拳沒有認識,總以為套路只是活動身體,而不是武術,如果比賽會上,練太極的抽籤恰好和摔跤成對,該怎麼辦?" 陳發科笑笑說:「那也不能抽了不算。比如打仗.豈可挑選對手?不過,我卻不一定能應付。」沈三說:」咱們研究研究。」陳發科說:「我雖然不會摔跤,但也喜歡摔跤比賽。」說著伸出雙臂讓沈蘭抓住,並說,「我見過摔跤是這樣抓的。」當時很多人在場,都暗想:能看兩位名家交手,今天有眼福。豈料沒有三秒鐘,卻結束了。沈三撤開手,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兩天後的晚上,陳發科正在中州會館教拳,沈三提著禮品來了,陳發科忙迎上前去。坐定後,沈三說:" 『多謝那天陳老師讓我。」陳發科笑道:「哪裡哪裡,彼此彼此。」學生們聽不明白.因為那天他們並沒見兩位老師較技。沈三看他們的神色,便說:「你們老師沒給你們說嗎?」大家說;「沒說。什麼事呀?」沈三遂豎起大拇指說:「你們老師是這個!不但功夫好,品德更好!你們認為那天我們沒比試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陳老師讓我抓住他的兩條胳膊,我想借勁借不上,想抬腿抬不起來,我就知道陳老師的功夫比我高多了。他要摔我,一摔一準,可陳老師當眾給我留了面子,背後又不宣揚,真夠朋友!"
沈三走後,有一個學生說:「既然如此.老師怎麼不摔他一下?」陳發科沉下臉道:」摔他一下!為什麼要摔他?」平時陳發科與學生說話和顏悅色,現在學生一見老師生氣,低下頭不吭聲。老師抓住不放,又厲聲問:「你說,你說在大庭廣眾之中,願不願意讓人摔一跤?」學生吶吶:「不願意。」「啊,你也不願意!自己不願意的事,怎麼能對人施呢?連想都不應該想!」陳發科緩和一下氣氛,又諄諄教導學生們道:「一個人成名不易,應當處處保護人家的名譽。」每遇人前來切磋技藝,陳發科從不推辭,但總是預先聲明:「你有什麼絕技儘管使出來,我若不勝.甚至受傷,不但不怪你,還要拜你為師。至於我,保證點到為止.絕不傷你一根毫毛。」他經常教育弟子:「和人推手,發勁要加在胳膊上,不可直接發在身上,免傷內臟;也不能撒手,以防對方跌倒碰傷。」平時徒弟們問哪種拳好,似有貶低其他拳種之意。他總是說:」都好。不好早淘汰了。」
陳發科是享譽全國的太極拳一代宗師,聲名遠播世界,日本武術界尊崇他為「拳聖」。
1957 年,一代太極宗師陳發科病逝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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