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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經講義

清·黃元吉原著(蔣門馬校注本)總序 東漢桓帝時,張陵創立道教,以神仙信仰為核心內容,以致道 成仙為終極追求目標。千百年來,道教徒為了實現這一理想,創造出了一系列修道成仙的方法,這就是道教的外丹修鍊和內丹修鍊。 外丹是以天然的藥物和金石為基礎,通過燒煉,製成可以服食成仙的丹藥。內丹是以人體為鼎爐,通過人體內精、炁、神的轉化,脫 質而成仙。修鍊二者的結合,即內功和外行。道教修鍊的根本是清靜身心,以老子《道德經》「致虛極,守靜篤」為圭臬。稱一念不起 謂之清,靈台無物謂之靜。道教清靜功夫強調的是少私寡慾,不喜不悲,不怒不恨,不嫉不妒,心正自明。首先是事來則應,事去不 留;不是沒有思想意念,完全無知,與人事脫離;是「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而「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謎」。 在至清至靜境界的作用下,人自身體內能產生反應,促進心理生理調節,引導體內平衡純凈,生理升化。說明清靜還是一切修鍊方法 的基礎。道教清靜修持要求的就是清靜寡慾,是「上善若水」,像「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一樣,澄心絕慮,少私寡慾,不為塵染。道教的 修鍊「內丹術」,每一步都是在身心清靜的狀態下去磨鍊,每一次練功都是按無為——有為——無為的自然法則循序漸進地操練。要以 正至靜,以靜至明,以明至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從而合道存真,這是內功行印證。同時,道教修鍊還強調外行,就是要濟世度人、 慈心於物、積功累德,這樣才能度己度人,得神仙之護佑、神靈之感召。所以道教徒將一生的修鍊歷程概括為修道立德或修道養德。 外丹與內丹雖然起源時間相距不遠,但受當時社會文化和歷史背景的影響,在唐末以前外丹修鍊一直都十分盛行。後來內丹修鍊 逐漸興盛起來。內丹派首先興起的是鍾呂派,不久便發展有南派、北派、中派、東派、西派、伍柳派、三豐派、千峰派、女丹派等, 修鍊的丹經主要有《鍾呂傳道集》、《悟真篇》、《靈寶畢法》、《入葯鏡》、《五篇靈文》、《大丹直指》、《道竅談》、《金丹大要》、《張三丰大極煉丹秘訣》、《性命圭旨》、《伍柳仙宗》、《性命法訣明指》、《孫 不二女丹次第詩》等,可謂是門派林立、卷帙浩繁。雖然如此,但內丹派功法仍然有規可矩,有蹈可尋,不外乎在「順逆」、「性命」、 「陰陽」、「有無」這四個方面下功夫,進而總結出了煉己築基、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粉碎虛空)的修鍊程序,這 本身就是一個逆修的過程。道教認為煉己築基、煉精化炁、煉炁化神做的是命功,屬於有為;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做的是性功,屬於 無為,所以有「性命」與「有無」的說法。而整個修鍊又是一個去除人體陰質,還就純陽之體的過程,所以又有「陰陽」的說法。既 然如此,內丹修鍊由於每個人的身體素質和所處的環境有所不同,因而在方法上也有相應的變化,這也是道教丹道法派林立的緣故。 鑒於此,我們將歷史上道教內丹著名法派及其經典收集起來,加以整理研究,希望能對廣大道教內丹愛好者有所裨益。 道教丹道修鍊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情,就當代社會而言,一個修鍊丹道的人,一定要把忠於家國,孝於雙親,和於友鄰作為修道 的基礎。正如湖北黃陂木蘭山道觀的一副對聯所言:織杼織聲停,為國平寇,替父從軍,忠孝勞名飄千古;廟貌莊嚴在,顯化無私, 靈威有赫,神仙妙通具千秋。質而言之,一個人修鍊必須有益於國家、有益於社會、有益於家庭、有益於自身、有益於子孫,這樣您 才能著手去做功夫。這也是我們編寫這套《中國道教丹道修鍊系列叢書》的宗旨所在。 黃信陽 2003年5月序於北京 前言 黃元吉,名裳,字元吉,一說號元吉,江西省豐城縣人,生平不詳,清朝時曾在四川富順樂育堂傳授內丹訣法,由門下弟子筆錄 並編纂成《道德經講義》、《樂育堂語錄》、《道門語要》三書留傳於世。據傳尚有《玄宗口訣》、《醒心經注》、《求心經注》等書,可惜 搜求不到。 黃元吉學際天人,修養工夫又達到「金液還丹」的高深境界,他以精深的學養透徹闡發道的全體大用,將內聖外王之學和千古口 口相傳的返本還原之法融為一爐,宣洩於《道德經講義》之中。《道德經》每章的講義分為兩個部分,前一部分以儒學為本並輔以丹道 理法以講解老學,後一部分則幾乎純以丹法詮釋經文。以儒學而論,一「仁」字可以貫之。仁,修之於己即是「忠」(「中心日忠」,中即 合也,使合於「天地之心」,也即自明明德),施之於人即是「恕」(「如心為恕」,推己及物,「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忠以成己,恕以成 人,已立立人,己達達人,正己以正人,無非推己以及人,重在一個「誠」字、一個「感」字(《中庸》25章:「誠者,非自成己而已 也,所以成物也。」《易經·成卦》:「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其根本在於個人的修養,所謂「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 本」,推而廣之,可以齊家治國平天下。道家則不同,謂一人之身即一國之象,神猶君,精猶臣,氣猶民;知治身,則能治國;內聖外 王,其理一貫。治身之道,元神居中處和,自然精定氣足,氣血充盈,身得長生;治世之要,君上端拱無為,自然臣安民足,風俗淳 美,國得長治;其際返本還原、治國平天下之法,順行逆施,用文用武,因機而動,隨時以行,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樂育堂語錄》是記述黃元吉內丹心法最為詳盡的一部書,細 細品讀,可以想見當時黃元吉隨問而答、因機設教、因人而異、因病施治、對症下藥、循循善誘的動人情景。遺憾的是全書內容龐雜 又沒有條理,只有答案而沒有弟子們的問題,看來這是一本指導實踐的手冊,不是真正親身實踐體驗的人,是很難完全理解和融會貫 通的。 《道門語要》比較有條理,略有門徑可循。工夫雖從守中入手,講究採取烹煉之工、運行周天之法,似乎詳說命功,然其要仍歸於 性學,蓋以「性無命則不立,離命即不足以見性」,命如刀,性如刀之鋒利,欲得鋒利之性,宜從磨礪刀刃之命功下手,故知修命仍是 為了修性。儘管黃元吉之書無系統條理,但想看到黃元吉的內丹訣法整理 得清清楚楚、有條不紊,恐怕是一個奢望。陳攖寧的《口訣鉤玄錄》只完成初集就中止了,因為「道門中之卓識者多不贊成此舉,謂為 『泄漏天機於道有損無益』。」李永霖的《隱仙派丹訣指要》也是粗具條理梗概而已。 內丹學不同於其他學問,貴在明白原理後身心實踐。但各人的身心素質千差萬別,效驗反應也是五花八門,修養方法當然也因人 而異,因此對《黃元吉文集》「取其精華,棄其糟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糟粕與精華全視學者的程度和見識而定,而且難免仁者 見仁、智者見智,不可能一概而論。讀者自己去細心參悟,印證自己的身心功夫吧。 整理校注說明 一、《道德經講義》,以上海新學會社藏版為底本,參校蕭天石《道德經精義》本、梅自強《顛倒之術》。各章另加標題,以便查 閱。《藏外道書》所收江起鯤校《道德經講義》為殘缺本,至53章止。蕭天石《道德經精義》實即是江起鯤校本全本,都署名「豐城 黃裳元吉著。後學奉化江起鯤校」,只是書名不同,精義本另增例言和馬傑康序,錯訛較少。梅自強《顛倒之術》本,無弟子序和道德 經總旨。 二、《樂育堂語錄》以成都二仙庵刻五卷本為底本,參校上海古籍出版社五卷本、《道德精華》第六集之五、北京天華館四卷本(也 見《藏外道書》第25冊)、中國道教協會內部流通四卷本。各段依照大意,加上相應的標題。以上各種版本都有龍騰劍跋。上海古籍 版的《樂育堂語錄》與《道藏精華》其實是同一版本,但前者增加了題解,後者增加了蕭天石序,前四卷有眉批為泰國贊化官本,第 五卷無眉批為成都二仙庵刻本,都有王道源弁言、韓佛果序,都為影印本.版本較早。北求天華館四卷本為果圓居士重刊本,有果圓 序、朱鶴亭序,版本較晚,而且眉批與上述版本不同。道協內郵流通四卷本系據天華館本重刊,無眉批。 三、《道門語要》,以北京天華館本(《藏外道書》第26冊)為 底本,無參校本。 四、道家內丹學的入手功夫,一直是由師傅當面傳授給弟子,不寫在紙上;黃元吉的書中員有提到,但十分簡略。陳攖寧所撰的 《靜功療養法》,對於入手功夫的理論和方法都非常詳盡完備,可以彌補沒有師傅傳授者的缺憾。青華老人傳授給鶴臞子的內丹心法, 完全在心性修養上立論,理論精深圓通,並可與黃元吉的丹法互相發明,黃元吉也屢有引用。因此將《靜功療養法》和《唱道真言》 附錄於後。《唱道真言》、《道藏輯要》為底本,參校守一子《道藏精華》錄本。 五、各本文字不同的,反覆推敲,擇善而從;文字訛誤的,認真查考以更正;引文與原文不同的,其義可通者盡量保留原貌,或 酌情校正;《道德經》原文各章開頭均有「太上曰」三字,今刪去。因內丹學重在親身實踐,不在字句上講究,因此只對有關緊要的作 校勘說明,無足輕重的就不作校記。 六、腳註文字有校記、注釋和屑批。注釋基本上徵引前人著述,或為解釋說明。或為引申發揮。《樂育堂語錄》贊化官本的眉批,與 正文內容相關的改為腳註,表明「眉批」,不相關的就附於卷四之後;天華館本的眉批不多又無甚價值,這裡僅選取9條,標明「天華」。 此外尚有若干按語、夾注和附註雜於徵文之中。 此書雖經十分認真的校勘,但限於客觀條件和校注者的學識水平,未能盡善,不當之處謹請方家不吝指正。來函請寄:315016浙 江省寧波市文教路l號寧波廣播電視大學外語系,或或電子信箱:nirvana@nbtvu.net.cn。 本書的整理和校注,歷時近兩年。在此過程中,湖北天門張濤、湖南長沙羅凌波做了大部分最初的文字錄入工作,台北淡江大學蕭 進銘提供部分圖書資料,天津商學院滕樹軍提供圖書資料、校對部分書稿、共同推敲校勘中的疑難問題,安徽合肥楊濟舟於佛家禪宗 之學多有教益,浙江桐鄉烏鎮祁峰於道儒兩家之學悉心指導。此外,胡孚琛教授,系領導趙霞、毛東輝,同事李楓、任波等,妻子陳和 平,以及其他友人,也都給予積極的支持和鼓勵,均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 公元2003年癸未仲夏寧波蔣門馬謹識目錄總序 黃信陽前言 蔣門馬道德經講義蕭天石例言馬傑康序江起鯤序朱有芬序受業弟子序黃元吉自序道德經總旨第一章 有無妙竅第二章 美善之稱第三章 虛心實腹第四章 象帝之先第五章 橐籥守中第六章 穀神玄牝第七章 外身無私第八章上善若水第九章 功成身退第十章 專氣致柔第十一章 有為利無為用第十二章 為腹不為目第十三章 大患有身第十四章 大道綱紀第十五章 善為士者第十六章 致虛守靜觀復第十七章 我自然第十八章 大道廢有仁義第十九章 見素抱樸第二十章 求食於母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第二十二章 曲則全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第二十四章 餘食贅行第二十五章 道法自然第二十六章 重為輕根第二十七章 襲明要妙第二十八章 知白守黑第二十九章 去甚去奢去泰第三十章 不以兵強天下第三十一章 兵者不祥之氣第三十二章 道常無名第三十三章 自勝者強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第三十五章 執大象第三十六章 將欲微明第三十七章 道常無為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第三十九章 得一為本第四十章 道之動用第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第四十二章 沖氣為和第四十三章 無為之益第四十四章 知足知止第四十五章 清靜為天下正第四十六章 知足常足第四十七章 不出戶知天下第四十八章 為道日損第四十九章 聖人之心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第五十一章 尊道貴德第五十二章 知子守母第五十三章 惟施是畏第五十四章 何以知天下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第五十六章 和光同塵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國第五十八章 禍福互倚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如嗇第六十章 治大國若烹小鮮第六十一章 大者宜為下第六十二章 坐進此道第六十三章 為無為事無事第六十四章 慎終如始第六十五章 善為道者第六十六章 善下不爭第六十七章 我有三寶第六十八掌 配天古之極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第七十章 被褐懷玉第七十一章 病病不病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第七十三章 天網恢恢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第七十五章 無以生為第七十六章 柔弱處上第七十七章 天道猶張弓第七十八掌 正言若反第七十九章 天道無親第八十章 小國寡民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注後語《道德經》全文樂育堂語錄蕭天石序果圓序柳雲亭序王道源弁言韓佛果序弟子等序樂育堂語錄卷一一矢志修道二陽生之道三人生境遇四先天水火五明心見性六玄關一竅七下手識虛·煉心之道八外物害道·惜福修鍊九心同太虛十進火採藥十一真火凡火十二安心久坐十三顧諟上田·神氣周身十四舍財積德十五玉液煉己十六玄牝的旨十七去欲存誠·交媾玄黃十八火候十九調和水火·採取烹煉二十天罡斗柄·進火退符二十一防火傷丹·始終工法二十二後天屍氣·先天元氣二十三虛無一氣二十四真知靈知二十五性命雙修二十六丹道全工二十七元精元氣元神二十八火候神息·煉劍鑄鏡二十九陰陽之氣,太極之理樂育堂語錄卷二一除欲克念,凝神交氣二最忌邪火,守拙順應三煉心伏氣,道在其中四煉己事大五有無氣機·神氣之要六認清元神七跳出牢籠·得葯火候八真一之氣九玄關竅開十收斂目光·集神玄竅十一聽息眙息十二胎息凡息·真意為主十三陽生陰含·主翁中鎮十四聽息法機十五慎獨·視鼻端·煉精化氣十六功德·本來人·真鉛十七真陰真陽·太和元氣十八內葯外葯·採取河車十九元神做主·歸真返本二十煉己於塵俗二十一虛為君,陰陽為臣,意為使二十二火符·真意·真陽二十三真覺真意二十四氣穴·鼎爐·持念二十五煉已修性·水火既濟二十六真一之氣發生二十七真空妙有·借假修真二十八真葯真火·吸舐撮閉·安爐立鼎二十九志願金仙·神水神火三十真一之氣·性命交會產真種樂育堂語錄卷三一道貴真傳,首務功德二道合虛無·踏實守中·天心元神三溫養神火符火四玄關要訣五火候藥物六藥物老嫩·結丹於無七先有樂地·煉性見性八行工展竅九溫養本原·清凈藥物十道即太極·山根玄膺十一周天功法十二志心修道·採取抽添十三道不輕傳·順受其正十四河車要訣·道即在虛十五生身受氣初·本來人十六素位而行·隨時覺照十七陰極陽生·神氣交合十八養心養氣十九乾坤交而結丹二十女子丹法二十一無上上乘妙道二十二止念功法二十三杳杳冥冥,真陽發生二十四玄關一動仙家種二十五靜處煉命,動處煉性二十六返還赤子心·由漸而入樂育堂語錄卷四一築基了性,還丹了命二煉精化氣三精生玄關,氣動玄關四一竅之妙·陰氣累積成陰鬼五得見本來,再定久養六主靜立極·天罡斗柄·後天之先七慧光慧劍八參贊化育·上品丹法九持盈保泰·勉力用共:十識神元神·舍財求道十一靜坐修持·集義生氣十二盡人聽天·性命陽生·不理景象十三造端夫婦十四性真·小大葯·采先補後·內外火十五覺照之心十六世事真相十七煉鉛塵世·知不如行十八屯蒙·琴劍·狠心修鍊十九氣質之性為害二十效法天地·性命之葯二十一元神為主·無在非道二十二天機之發·元精化元氣二十三先天胎息·修鍊工夫二十四術語詳解二十五邵子天根月窟詩解二十六采大葯龍騰劍跋眉 批樂育堂語錄卷五一盡性立命·先天氣後天氣二清凈神息·制外養中三盡其在己·不著形象四制煩惱情慾之法·斂神為本五有欲觀竅,無欲觀妙六居世出世七溫養為先·有進無退八動處煉性,靜處煉命·河車之路九性根命蒂·心腎玄關·積鉛添汞十清源複本之學十一混沌一覺十二不動心·本來人十三進德修業·養心十四攝心之法十五識得心性·虛靜覺常十六先得性真,繼加命學十七三才一氣,修德回天十八聖凡異流,天人一貫十九主宰在我常把持二十玄關一竅二十一陰陽理氣·玄關竅二十二拓寬胸襟,不二其操二十三天人感孚·煉丹之道二十四玄關竅開·胎息元神二十五五守中煉精·鍊氣景象二十六逆來順受·修性煉命二十七聽天安命,唯務大道二十八珍惜光陰,莫負良緣二十九財色交遊三十為歌叮嚀三十一大道無窮附錄道門語要 黃元吉道門語要序一、探性命之原二、論精氣神之實三、見性量之大四、言立命之要五、詳守中採取之義六、運小周天之法七、行大周天之功八、重煉虛之學九、明修鍊之序十、明煉己之功十一、分火藥之功用十二、論人及早修持十三、訓及門語錄十四、勵及門語唱道真言 青華老人語 鶴臞子錄鶴臞子序青華老人自序唱道真言題詞唱道真言卷一唱道真言卷二唱道真言卷三唱道真言卷四唱道真言卷五萬清和跋郁教寧跋靜功療養法 陳攖寧陳攖寧自序神經衰弱靜功療養法問答靜功總說治遺精病的特效法最上一乘性命雙修二十四首丹訣串述保和先生四大銘呂祖醒心真經孚佑帝君求心篇文昌帝君陰騭文太上感應篇參考書目道德經講義蕭天石例言 《道德經精義》例言 一、老子《道德經》五千言,歷代解者數百家,收入於《道藏》 之解本亦達五十餘種。解注《老子》之最早者為韓非、河上公。韓非僅《解老》、《喻老》兩篇,主釋義者則僅前一篇耳;全注者自河 上公始,河上公注今仍有傳本。數千年來盛行於世者,首推王弼注本。唐宋間羽流之注盛行,其後逐年遞增,有得而可傳之佳本亦當 在二三十種之間,惟得全而無一失者則不多觀。 二、《道藏》中所收《道德經》解本之最著者,均各有所長,各得一是。如唐玄宗之《道德真經疏》,則以窮理盡性、坐忘遺照、損 事無為、理身理國為主旨。宋徽宗之解本共三種,內多引《庄》、《易》詞理參證。明太祖之解注,則純以修齊治平為法。蘇子由注本,徹 了根宗而多見性之言,融合三家於一旨。邵若愚之直解本,言德則涉孔氏之義,言道則參佛乘之旨,以儒釋二教為證,撮道德合為一 家。嚴君平之指歸本,則多言天地陰陽、性命神明、變化始終、自然演化之旨。杜時雍之全解本,則以言陰陽理炁為主。李約之新注 本,則以言清靜養心、無為保國之旨。顧歡之註疏本,則以言清靜臨民、無為用政之旨。李榮之注本,則以明道無為、顯德有用為主 旨。純丹派解本中,如瑩蟾子李道純之《道德會元》,玉賓子鄧錡之《道德真經三解》,道門高士杜道堅之《道德玄經原旨》,其《原旨 發揮》與《道德真經聖義》本,及碧虛子陳景元之藏室篡微本,均為丹家之上乘解本。至王弼與河上公注本,坊間流行本多,不贅舉 其義。各解本中尚多有集注本、集解本、篡疏本、疏義本,惟林志堅之注本則為以本經解本經為體裁(以上所列諸家解注本,均見於《道藏》第11-14冊。但宋徽宗解本僅二種,唐玄宗解本卻有三種。《玄經原旨發揮》為杜道堅所撰,「聖義本」恐是指杜光庭所撰《道德真經廣聖義》。龍淵子宋常星《道德真經講義》亦見於《藏外道 書》第l冊(版本不同)。)。有清一代,道門中人才輩出,解《道德經》者,以龍淵子宋常星與黃元吉祖師為最上乘,而黃本 則尤能綜各家之所長,補百說之所不足。宋本已影刊於第三集中,茲再影刊黃本。 三、黃注本《道德經精義》,每章首揭常道,次述丹道,首揭世法,次述丹法。道學精微,文理密察;本末兼賅,體用咸宜。其要 尤在其融儒入道而能鑿空無痕,因道弘儒而能渾全一體。明道修德,可端天下之風尚;養心養氣,足正萬世之人心。本人道以明仙道, 字字金科玉律;體聖學以闡玄學,言言口訣心傳。道為千古之大道,理為千古之至理,文為千古之奇文,義為千古之聖義。窮身心性命 之理以端其大本,究天人物我之原以立其大宗。深入淺出,親切平實。以之為用,可以明心養性,可以入聖登真,可以明哲處世,可 以治國平天下。守葳可用,仕隱咸宜。衡情而論,確為《道德經》解本中之不朽名著,而無論道家儒家,皆可奉為無上聖經,視作修 聖修仙之不二法門也。 四、丹家經籍,愈古愈玄。上古丹經十隱八九,中古丹經十隱其半,迄乎近世,十隱其二三。黃元吉先生本書,成於前清道咸之 交,故能暢述玄秘,大露宗風.舉往聖之所不泄者而泄之,盡往聖之所不傳者而傳之。就丹法言丹法,即此一編已括盡千經萬典之要 蘊而巨細無遺矣!先生講道於樂育堂時,先後入門弟子數千人,其《樂育堂語錄》與《道門語要》早已風行,為世所重。至其所著《玄 宗口訣》,傳本甚少,所注《求心》、《醒心》諸經世不傳。今得斯書,不忍令其再煙滅也。 五、本書原刻於光緒十年,版存自流井(今四川省自貢市自井區),魯魚亥豕,誤刻不少。三年前得一刊本於殷啟唐先生處,後複壁還,今已寄往 南美矣。本年夏間,先得馬炳文、馬傑康二先生所藏乙亥華陽汪氏養性齋刊本,無句讀,經其細心圈點之,惜未竟;後復得南京紅卍 字會道院精刻本於俞安澄先生處。本次所影印,原擬用馬臧養性齋刊本,經仔細校勘之後,又改用俞藏道院刊本。俞以正忙於佛事, 末及執筆述其藏書因緣。又本書之影行,三年來疊經道友通玄老叟、南天浪跡翁、針石子、與張恩溥、許卓修等諸先生再三催促,茲值 付印之始,特述本末一二如上,以志共善與不忘耳! 庚子(1960年)孟冬月穀旦文山遁叟蕭天石於台北石園馬傑康序 翻印黃注《道德經》序 大道無名,寓物成相,太素無華,繁衍為文,轉相歸本,化文為實,此仙學之所以演道明德,以冀無量含靈均能溯流不迷,而返 乎厥初也。吾國仙學之成熟綿延,迄今數千年矣。如此超凡入聖之學,數千年來見之於文字者,雖指不勝屈,然而道學之祖書莫不以 太上之《道德》為旨歸焉。 藍養素仙師云:「《道德經》,太上之聖經也,包括三才,混合八卦,紹玄女之心傳,開諸天之法界。聖真如不身心體驗,奚以承 先啟後,為大羅一等天仙!」故歷代之學仙者無不熟讀《道德》,至誠參究,以期經訣相印,身心合一,成就無邊無盡之道力,參贊化 育,利濟終生。 《道德》為丹經之祖,是以太上之後,祖述是經而為注釋者比比皆是。注釋中則以黃元吉仙師者最為詳盡。愚讀之十有餘年,其 中對於道修之法程、口訣之節次、爐鼎之安立、火候之變化,以及築基得葯、煉己還丹、脫胎神化,晉而至於煉神還虛、煉虛合道種 種過程,無不深入淺出、吐露無遺,為諸家之所罕見者。唯得訣多者則發現者多,得訣少者則發觀者少。亦顯亦隱,唯精唯細,處處 圓通,面面俱到,誠不愧為真仙之手筆,接引後昆之寶筏也。 吾人修道,其旨有三:一則益壽延年.二則不生不滅,三則度盡眾生。如欲益壽延年,得葯結丹可也。如欲不生不滅,脫胎神化 可也。如欲度盡眾生,統歸無極可也。此種益壽延年、不生不滅之仙學,有開始、有步驟、有結果,全系腳踏實地之功夫,為我中華 民族之所特有者。學者果能至誠參訪,際遇真師,獲得全部真傳,再備十分信心,復有修鍊條件(財、侶、地),則成仙證聖勝券在握 矣。學者如擬印證一己所得之訣真假全缺,質之是經及注即可矣;考驗師之真偽,請益是經及注即可矣;察一己修證功行之是非正誤, 對證是經及注即可矣。愚以是經之注,一經廣布,必使盲師無由施計,邪說無法橫行,而正心誠意、返本還原之仙學,必如日月之經天,而浮雲無能掩其光明也。 嗚呼!百歲光陰轉瞬即逝,吾人此生如不成道,他日必入輪迴!盲者醉者昏迷者,讀是經也,可不戒懼乎哉!諸君子之讀是經及 注也,亦當知太上之旨,黃仙之慈,以及蕭天石先生翻印是經之本旨云爾。 庚子(1960年)冬渦陽馬傑康拜序於台灣煙酒公賣總局 江起鯤序 余向不知道,亦正不以其道為然,惟念近今講道者日益多,而師友中亦屢屢以此相告語,殆不容恝然而己也。夫人心道心之別實 發明於《尚書》,由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以來,聖聖相傳,無一不言道者,是道之為道必有精微奧妙、不可以言語跡象求之者也。昔程子 言《大學》為入德之門,《中庸》乃傳授心法,而二書功用皆歸本於定靜之初,修持於隱微之內,蓋亦可以知其要矣。余於去年十月始 學靜坐之法,以求所謂道者,不數旬而程效略睹,乃恍然於斯道之不可誣也。然竊意道必以老子為宗,不法老子而他求乎道,未有不 流為旁門別戶者。昔仲尼師老子,謂其明道德之歸。聖人且如此,而況下焉者乎?特其書古奧深遠,令人不易卒讀,且自漢迄今,注 者無慮數十家,求其洞明妙竅、能切日用者,蓋亦寡矣。豐城黃元吉先生著有《道德經注釋》,承友人曹知玄君之贈,欣然受而讀之。 其書分章演繹,始言性命之理,終言修治之功,洋洋數萬言,由體及用,內外兼賅,蓋不啻假五千言為現身說法。語云:「莫為之前, 雖美弗彰;典為之後,雖盛弗傳。」有老子為之前,殆不可無先生為之後焉。 顧原本刊於四川自流井,魯魚虛虎舛誤錯出。余既一一校而正之,而又以其書雖名《注釋》,實非規規於注釋者,蓋當時先生在樂 育堂聚群弟子講道其中,每講必引《道德經》為證,是編即其所講時筆述之書,名曰《注釋》,毋寧名曰《講義》之為得也。因易名重 印,期於普渡,使夫後之聞道者手此一編,皆得如環橋聽講而無復有執經問難之苦,不其善歟? 庚申(1920年)大暑前一日奉化朴民汪起鯤識 按:原本卷首先《朱序》,次《自序》,次《道德經總旨,次《弟 子等序》,而《總旨》不署撰者姓名,以其在《自序》後,疑亦先生之所作也。茲因文體與序不類,特移置於《講義》終篇之後,以示 總括全經之意云爾。《弟子等序》亦移殿卷末,改為《後序》,庶於體裁稍有合焉。 又按:《道德經》傳本至夥,字句各有不同,明焦弱侯著《老子 翼》,附有《考異》一篇,搜訂頗詳,然是書所引正文有往往處於焦氏《考異》之外者,不知其所據何本。茲悉仍之,以俟異日正焉。原刻分四卷,惟第三卷不曰卷三而曰卷下,第四本之署卷四者 又僅僅數頁,余皆附刊《樂育堂語錄》,不標卷第。當時門人付梓,期在急就,未經先生釐訂可知。茲將《語錄》另為一編,而本書則分三卷(卷第一為1-26章,卷二為27=53章,末為卷三)。起鯤又識 朱有芬序 余幼讀傳記,見述老氏之言者曰:「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 有大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云云,嘗竊怪之,以為老氏之賢,孔子稱之,何其言乃與所聞於孔子者顯相畔耶?少長,縱觀 古今事變,乃真有仁義掠美、智慧長奸如老氏所云者,又未嘗不恍然若失。急購其書讀之,然後乃知所謂老氏者,以無為為治,以不 言為教,以柔弱為自強,以盈滿為大戒,約之於無聲無形之地,而守之以若沖若退之心,大之足以資斯民亭毒長育之功,而次之亦足 斂吾身耳目聰明之用,雖其立說敢於非聖人,要以尋崆峒之墜緒,辟清靜之妙門,衣被群生,規楷百代,不能使孔子稍貶其尊,而亦 不能以孔子之尊而廢其言也。漢興以來,宰相大臣多治其學。曹平陽之日飲醇酒、汲長孺之卧理淮陽,其效蓋亦可睹矣。而潔修之士, 如穆生、君平輩,處污濁之世,則又師其遺意以養晦而全真。嗚呼!治國治身,不能躬孔盂之道,而猶能為老氏之徒,視申韓之操切、 庄列之放達,不猶賢乎哉! 是書之有注無釋無下數家。惟晉王弼注最有名,近則豐城黃元 吉先生以四子書注釋五千言,張皇幽渺,參互異同,道家者流珍若鴻寶,而余固未及見其稿也。李君爵從,年少知道,肆力於先生之注釋者益有日矣。令將刊以公世,走書丐余言弁首,余不文,而又焉辭?昔韓昌黎原聖人之道,力攻二氏,至欲人人火其書。今觀先生命注命釋之意,若欲並孔李之教而一之,此必非率爾操觚者所辦。 李君非阿所好者,惜乎余之未見其稿也。 時在光緒丙戌(1886年)六月既望後學朱有芬謹識 受業弟子序 予幼讀儒書,遂聞《道德》一經相傳已久,恨未得見。嗣後歲 月雲遙,功名未遂,始受業於豐城黃先生(號元吉),講究身心性命之理、天人物我之原。先生每遇講時,輒引《道德經》以為證。予 取是經閱之,見其文古奧難窺,復尋各家注釋細玩,均略而不解、隱而不發,此心歉然,因於先生席前請曰:「先生學貫天人,丹還金 玉,何不於《道德》一經詳加註釋,以醒天下後世乎?」先生首肯,每日講後書一二章,不數月而注釋告成。_予細心捧讀,覺他注只言 其理,而先生之注句句在身心上立論,尤親切不浮,此正本清源之學、盡性立命之功,誠非他書所可比。伏願讀是注者,探討個中消 息,印證身上工夫,知放心所由收、浩氣所由養,從此精進,庶否塞之時可易為昌明之會也。夫他書勸孝勸忠所以端一時之風俗,而 此注養心養氣尤足正萬世之人心,人心既正,又何慮風俗之不端也哉? 光緒十年(1884)小陽月受業弟子等頓首敬序 黃元吉自序 三教之道,聖道而已。儒曰至誠,釋曰真空,道曰金丹,要皆 太虛一氣貫乎天地人物之中者也。惟聖人獨探其原、造其極,與天之虛圓無二,是以成為聖人;能剛能柔,可圓可方,無形狀可擬, 無生臭可拘,所由神靈變化、奇妙無窮,有不可得而窺測者。若皆自然天然本來物事,處聖不增,處凡不減。即等而下之,鳥獸草木 之微,亦莫不與聖人同此一氣、同此一理。試觀汪洋大海,水至難測者也,然而一海所涵,水也,一勺所容亦無非水,黿鼉蛟龍所受 以生成者此水,而魚鱉蝦蟹所賴以養育者亦無非此水。太虛之氣亦猶海水一般。天地聖賢人物雖紛紜錯雜,萬有不齊,而其受氣成形 之初,同此一氣、同此一理,除此以外,別無生氣,亦別無生理,所爭者姿稟之各殊耳。孟子曰:「堯舜與人同,」又曰:「人之所 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誠確論也。無如世風日下,民俗益偷。大道雖屬平常,而人多以詭怪離奇 目之,所以儒益非儒,釋益非釋,而道益非道矣。若不指出根源,抉破竅妙,恐大道愈晦而不彰,人心愈壞而難治,勢必至與鳥獸草 木同群,而聖賢直等諸弁髦,大道益危如累卵,虛懸天壤,無人能任斯文之責矣。 恭逢盛世,天下乂安,適遇名山道友談玄說妙,予竊聽久之 實非空談者流,徒來口耳之用,因得與於其際。群尊予以師席,故日夜講論《道德》一經,以為修身立德之證,不覺連篇累牘。第其 中瑕疵迭見,殊難質諸高明,然亦有與太上微意偶合處,不無小補於世。眾友請付剞劂,公諸天下後世。予於此注實多抱愧,不敢自 欺欺人,無奈眾友念切,始諾其請。茲值刊刻肇始,予故弁數言於篇首,以敘此注之由來如此。 光緒十年(1884)孟冬月穀旦元吉黃裳自序 道德經總旨 太上修身治世之道原是一貫,不分兩事。若不推開說明,只雲 修身即以治世,治世厥惟修身,如《大學》開口說「自明明德」一句便了,而「新民」(「新民」,各本均如此。《大學》:「大學者, 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人慾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 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污也。」 )一概不管,亦屬一偏之學,不足以見聖道之宏體用兼賅、本末並進者也。蓋聖人之道不外一敬而已。人果以敬存 心應事,天下有何難治者哉?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語見《論語.里仁》第13章。朱熹註:「 讓者,禮之實也。何有,言不難也。言有禮之實以為國,則何難之有?不然,則其禮文雖具,亦且無如之何矣,而況於為國乎?」為國,治國。) 自古聖賢無有隻修其身不應乎世者,觀天地即可知聖賢矣。夫天地以一元之氣自運,即以一元之氣育民, 其間寒暑溫涼與夫風雲雷雨,即天之行其政令以施生化之功,雖變幻無窮,而天只順其氣機之常。其在聖賢,以此敬自持,即以此敬 及物,其間哀怒喜樂與夫禮樂刑政,即聖人順行其治道以定人物之情,雖風土不齊,而聖人只盡其在己之性,故曰:「風雲雷雨,天所 不能無,而不得謂風雲雷雨之即天;哀怒喜樂,聖人不能無,而不得謂哀怒喜樂之即聖。天有真天體,聖有真聖心。」(見《唱道真言》 卷一第3段,語略有異。)總皆主之以敬,一任天下事變萬端紛紜來前,無一不得其當。 噫!大道不明久矣!論道者但曰虛靜無為,言治者但曰功業彪 炳,天德王道分而為二,此三代下所以難索解人也。太上所說修身治世不分兩事,不是板執修己、全不理治民事,亦不是理治民事、 不從內修己來。識得此旨,以修諸己者即以治諸人,則內無損於己,外無損於人,即《中庸》雲「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 也,合內外之道也。」(語見《中庸》第5章。成己,完善自己,修身體道,恢複本性,為仁;成物,完善民物,推己及人,治民理物,為智;性之, 任天而動,率性以行,君則好靜無為無事無欲,民則自正自化自富自足,為德:這才是內外相合的道路。<「性之德也」,似宜讀作「性之,德也」。《孟子.盡心上》第30章:「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朱熹注曰:「堯舜天性渾全,不假修習。湯武修身體道,以復其性。」><「內外」,《中庸》原文作「外內」。>)處為聖功,出為王道,(處,退處隱居,獨善其身,成己,內修身,為成聖之功。出,出仕從政,兼善天下,成物,外治世,為王者之道。)誰謂老子之學寂滅無 為也哉?第一章 有無妙竅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 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朱子云:「道,猶路也,」「人之所共由者也。」其實生天生地生 人生物公共之理,故謂之道。天地未判以前,此道懸於太空;天地既辟而後,此道寄諸天壤。是道也,何道也?先天地而長存,後天 地而不敝;生於天地之先,混於虛無之內,無可見亦無可聞。故太上曰:以言夫道,費而且隱,實無可道,所可道者,皆道之發見耳, 非真常之道也;以言夫名,虛而無物,實無可名,所可名者,皆道之糟粕耳,非真常之名也。人不知道,盍觀之《詩》乎?曰「上天 之載,無聲無臭」(語出《詩經.大雅.文王》。毛亨傳:「載,事。」孔穎達疏:「上天所為之事,無聲音,無臭味。」),道不可有言矣。 又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語出《詩經.周頌.維天之命》。鄭玄箋:「命,猶道也。天之道, 於乎美哉!動而不止,行而不已!」毛亨傳:「穆,美也。」朱熹註:「於,音烏,嘆辭。穆,深遠也。」維,句首助詞。),道不可無稱矣。 須知至無之內有至有者存,至虛之中有至實者在,道真不可以方所言也。太上慈悲度世,廣為說法曰:鴻蒙未兆之先, 原是渾渾淪淪,絕無半點形象,雖曰無名,而天地人物咸育個中,此所以為天地之始也。及其靜之既久,氣機一動,則有可名,而氤 氤氳氳—段太和元氣,流行宇宙,養育群生,此所以為萬物之母也。始者,天地未開之前,一團元氣在抱是也;母者,天地既辟而後, —氣化生萬物是也。學人下手之初(張三丰《玄機直講》:「每日先靜一時,待身心都安定了,氣息都和平了,始將雙目微閉,垂簾觀照心下腎上一寸三分之間,不即不離,勿忘勿助,萬念俱泯,一靈獨存,謂之正念......」),別無他術,惟有一心端坐, 萬念悉捐,垂簾觀照心之下腎之上彷彿有個虛無窟子,神神相照,息息常歸,任其一往—來,但以神氣兩者凝注中宮為主。不頃刻間 神氣打稱一片矣。於是聽其混混沌沌,不起一明覺心,久之恍恍惚惚,入於無何有之鄉焉。斯時也,不知神之入氣、氣之歸神,渾然 —無人無我、何地何天景象,而又非昏聵也,若使昏聵,適成枯木死灰。修士於此,當滅動心,莫滅照心,惟是智而若愚,慧而不用。 於無知無覺之際,忽然一覺而動,即太極開基。須知此一覺中,自自然然,不由感附,才是我本來真覺。道家謂之玄關妙竅,只在一 呼—吸之間。其吸而入也,則為陰為靜為無,其呼而出也,則為陽為動為有,即此一息之微亦有妙竅。人慾修成正覺,惟此一覺而動 之時,有個實實在在、的的確確、無念慮、無渣滓一個本來人在。故曰:天地有此一覺而生萬物,人有此—覺而結金丹。但此一覺猶 如電光石火,當前則是,轉眼即非,所爭只毫釐間耳。學者務於平時審得清,臨機方把得住。古來大覺如來亦無非此一覺積累而成也。 修士興工,不從無欲有欲、觀妙觀竅下手,又從何處以為本乎?雖然,無與有、妙與竅,無非陰靜陽動、一氣判為二氣、二氣仍歸一 氣而已矣。以其靜久而動,無中生有,名為一陽生、活子時;以其動極復靜,有又還無,名曰復命歸根。要皆一太極所判之陰陽也, 兩者名雖有異,而實同出一源。太上謂之玄。玄者,深遠之謂也。學者欲得玄道,必靜之又靜,定而又定,其中渾無物事,是為無欲 觀妙,此一玄也。及氣機一動,雖有知卻不生一知見,雖有動卻不存一動想,有一心,無二念,是為有欲觀竅,此又一玄也。至於玄 之又玄,實為歸根之所,非眾妙之門而何?所惜者,凡人有此妙竅,不知直養,是以旋開旋閉,不至耗盡而不已。至人於玄關竅開時, 一眼覷定,一手拿定,操存涵養,不使須臾或離,所以直造無上根源。而成大覺金仙 下手功夫在玄關一竅。太上首章即將無名有名、觀妙觀竅指出,足見修道之要,除此一個玄關竅,余無可進步也。故開首四句說大 道根源實屬無形無狀,不可思議窮究。惟天地未開之初,混混沌沌,無可端倪,即如人致養於靜時也。天地忽辟之際,靜極而動,一覺 而醒,即人偵氣於動,為煉丹之始基。第此倏忽之間,非有智珠慧劍,不能得也。要之,念頭起處為玄牝,實為開天闢地、生人育物 之端,自古神仙無不由此一覺而動之機造成。又曰無欲觀妙、有欲觀竅,兩者一靜一動,互為其根,故同出而異名。凡有形象者可得 而思量度卜,若此妙竅,無而有,有而無,實不可以方所名狀,縱舌如懸河,亦不能道其一字,所以謂之玄玄。學者亦不得視為杳冥 (杳冥,深廣幽暗,看不見,摸不著。杳冥,同窈冥。),毫不窮究一個實際下落。果於此尋出的的確確處,在人視為恍惚 (恍惚,隱約不清,難以捉摸和辨認。杳冥、恍惚,在丹法中乃是「先天之景,須要親自做工夫證驗,方能領悟。」(陳攖寧語)), 在我實有把憑,久之著手生春,頭頭是道矣。附註:張三丰用老子哲學講玄關 元末明初張三丰是大家久已聞名的,他有一篇《道要秘訣歌》,完全把《老子》第一章最高深的哲學理論運用到實際修鍊工夫上面,比較《參同》《悟真》 容易明白。今特轉錄於此。 道要秘訣歌 道要歌,效用多,不知道要必遭魔。看玄關,調真息,知斯二要修行畢。以元神,入氣海,神氣交融默默時,便得一玄真主宰。將元氣,歸黃庭,氣神團結昏昏際,又得一玄最圓明。一玄妙,一玄竅,有欲觀竅無觀妙;兩者玄玄從妙門,異名同出誰知道。看玄關,無他訣,先從竅內調真息;氣靜神恬合自然,無極自然生太極。古仙翁,常半語,天機不肯完全吐;或言有定在中央,或言無定自領取。到如今,我盡言,此在有定無定間;有定曰竅無曰妙,老君所說玄又玄。指分明,度有情,留與吾徒作賞音;聞而不修為下士,超凡入聖亦由人。初學者,實難行,離了散亂即昏沉;松不得兮緊不得,貴在綿綿與勿勤。用工夫,牢把握,須將神氣分清濁;清是先天濁後天,後天窩裡先天出;掃開明濁現清陽,閉塞三寶居靈谷。這靈谷,即竅兒,竅中調息要深思。一息去,一息來,心息相依更相偎;幽幽細細無人覺,神氣沖和八脈開。照此行持 得妙竅,玄關何必費疑猜。 此歌是根據口口相傳的字句寫下來的,比較已往木刻本《三豐玄要篇》上所載大不相同,因為這種工夫與老子哲學有關,故把它在此處公開發表,以證 明老子之道無往而不適宜。(陳攖寧《道教與養生》,華文出版社2000年版,第105一106頁。)第二章 美善之稱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 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離(離,通行本作「辭」。黃元吉《講義》所用《道德經》與通行本有不同處,不一一作校記。本書所用《道德經》全文見後。),生而不有, 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古云:「勸君窮取生身處,返本還原是藥王。」又曰:「窮取生身 受命初,莫怪天機都泄盡。」由是觀之,足見受命之初,渾然天理,無有瑕疵;彼說美說惡,說善說丑,皆為道之害也。夫道究何狀哉? 在儒家曰「隱微」,其中有不睹不聞之要;釋家曰「那個」,其中有無善無惡之真;道家曰「玄關」,其中有無思無慮之密。大道根源, 端本於此。一經想像,便落窠臼;一經擬議,便墮筌蹄。雖古來神仙讚歎道妙曰美曰善,要皆恍惚其象,非實有端倪。蓋以為善也, 就有惡對,以為美也,就有丑對;又況美在是,惡亦在是,善在是,丑亦在是。此殆後天陰陽,有對待,有勝負參差,而非先天一元之 氣也。故太上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是知人不求虛無一氣,而第言美之為美、善之為善,是亦 舍本而逐末也。太上特示下手之工,為大眾告曰:凡人打坐之始,務將萬緣放下,了無一事介於胸中,惟是垂簾塞兌,觀照虛無丹田, 凝起神又要調息,調起息仍要凝神,如此久之,神氣並成一團,頃刻間自入於杳冥之地,此為無也;及無之至極,忽然一覺而動,此 為有焉。我於此一念從規中起,混混續續、兀兀騰騰,神依氣立,氣依神行,無知有知,無覺有覺,即玄牝之門立矣。由是恪守規中, 凝神象外,一呼一吸一往一來,務令氣氣歸玄竅,息息任天然,即天地人物之根,聖賢仙佛之本,此最為吾道家秘密天機、不容輕泄 者也。修士行持,與其求之無極不可捉摸,何如求之陰陽更有實據!經曰「有無相生」,不過動而靜,靜而動,出玄入牝,燮理陰陽也。 「難易相成」,不過剛而柔,柔而剛,鼎爐琴劍,一烹一溫也。「長短相形」,即出入呼吸,任督往來,前行短、後行長之謂也。「高下 相傾」,即火在上而使之降,水在下而使之升,上下顛倒坎離之妙用也。「音聲相和」,即神融氣暢,百脈流通,不啻鳴鶴呼群,同聲相 應,不召而自來也。「前後相隨」,即子馳於後,午降於前,乾坤交媾,和合一團,依依而不舍也。此數者皆由後天之陰陽而返乎先天 之無極也。聖人知道之本原沖漠無朕,浩蕩無痕,其處事也,則以無為為尚,而共仰恭已垂裳之風;其行教也,則以不言為宗,而自寓過化存神之妙(《孟子.盡心上》13章:「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朱熹註:「所過者化,身所經歷之處即人無不化,所存者神,心所存主處便神妙不測,乃與天地之化同運並行。」)。聖人作而萬物睹,又何離之有哉?自此耕田鑿井,被生成而竟忘其行;開源節流,勤化導而並化其跡。就使功滿 乾坤,名聞天下,而聖人若恥,為虛名未嘗有實績也。夫豈若《書》雲「汝惟不矜不伐,天下莫與爭能爭功」者,尚有弭人爭競之想哉? 此殆歸於神化之域、淡定之天,一惟自適其樂,而不忘自得之真。古言「視富貴如浮雲,棄功名若敝屣」者,其斯之謂歟?雖然,道 成德自立,實至名自歸,聖人縱不居功,而天下後世咸稱道不衰,是不言功而功同日月,不言名而名重古今,夫惟弗居,是以不去也。 學者須從虛極靜篤中養出無美無善之真出來,才算修鍊有本。其道維何?玄關竅也。舍此則無生矣。修道者舍此玄關一竅,別無所謂 道矣。如以美善為道,亦屬後天塵垢。太上以此言警之,望人因流而溯源也。不然,美善之稱,亦三代以下之君子,又烏可厚非哉?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是陽非道也,陰亦非道,道其 在陰陽之間乎!又況道者理也,陰陽者氣也,理無氣不立,氣無理小行。單言道,實無端倪可狀,惟即陰陽發見者觀之,庶確有實據。 此章言無善無美之真,直抉大道根源,望人端本立極,以為修身治世之基。有無易難數句,是教人由對待之陰陽返乎真一之氣,其中 又教人從有無相入處,尋出玄關一竅,為煉丹之本根。至於守中養丹,陽生活子,運轉河車,亦無不層層抉破。惟聖人直探其源,故 恭已無為,不言而信,雖有生有為,而在己毫無德色。迨至功成告退,視富貴為不足重輕,非聖人孰能與於斯?學者玩索而有得,非 但下手有基,即通天亦有路矣。他注云:天下皆知美善之所以為美善,則自不為惡與不善矣。此講亦是,但太上之經多在源頭上說, 不落二乘。第三章 虛心實腹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責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聖人之治天下也,與其有為,不如無為,尤不如有為而無為; 其化民成俗也,與其能感,不如能化,尤不如相安於無事之為得。是以堯舜恭己垂裳,而四方悉昭風動,此何如之化理哉!不過上無 心而民自靜,上無好而民自正,上無欲而民自定耳。否則紛紛擾擾,自以為與民興利除弊,而不知其擾民也實甚。故曰:民本無爭也, 而上爭奪之;民本無貪也,而上貪婪之;民本無私無欲也,而上以奇技淫巧鮮衣美食先導之,欲其不爭不貪無嗜無好也,得乎?苟能 修其身,正其心,恬然淡然,毫無事事,不以賢能相尚,則民自安靖而不爭矣;不以難得之貨為貴,則民重廉恥而不為盜矣;且聲色 貨利之場不一,屬於目則無見無欲,己與民各適其自在之天,而虛靈活潑之神自常應常靜而不亂矣。此事豈異人任哉?惟聖人摒除耳 目,斬斷邪私,抱一以空其心,心空則煉丹有本,由是而采天地靈陽之氣以化陰精,日積月累,自然陰精消滅而陽氣滋長,則實腹以 全其形,所謂以道凝身,以術延命,即是超生拔死之法。而且專氣致柔,如嬰兒之力弱不能持物者然,雖至柔也,而動則剛;觀其浩 浩淵淵,兀兀騰騰,真可包天地而入日月,貫金石而格鬼神,其氣骨自有如是之強壯者。如此性修命立,彼浩然剛大之氣綽綽有餘, 一切知覺之心、嗜欲之性不知消歸何有。聖人以此修身,即以此治世;在己無知無欲,使民亦無知無欲,不但愚者混混沌沌,上合於 穆之天,即聰明才智之儒,平日矜能恃智,惟恐以不逞為憂,至此亦淡恬無事,自忘其知識之私,一歸渾樸。此能為而不為,非不能 也,實不敢也。雖然,人生天地間,不能逃虛空而獨超物外,必有人倫日用之道,又烏得不為哉?然順其自然,行所無事,雖有為, 仍無為也,亦猶天不言而自化,四時代宣其教矣;帝無為而自治,百官代理其政矣。為者其跡,不為者其神,是以南面端拱,天下悉 慶平成,猗歟盛哉! 道本平常,不矜新穎,不尚奇異。如國家尊賢,原是美事,若以此相誇相尚,則賢者固賢,而不肖者亦將飾為賢。甚至賢以否為 否,而不肖者又以賢為否,於是爭端起矣。彼此互相標榜,迭為黨援,而天下自此多事矣。國家理財,亦是常經,而若貴異物、寶遠 貨,則民必梯山航海,冒險履危,不辭跋涉之苦、性命之憂,搜羅而致之朝廷。至求之不得,千方萬計,雖奸盜劫奪所不顧也。至於 衣服飲食,亦日用之常,而若食必珍饈,衣求錦繡,見可欲而欲之,奢風何日已也?是以聖人內重外輕,必虛心以養神,實腹以養氣, 令神氣打成一片,流行於一身之中,條暢融和,蘇綿快樂,而志弱矣;且神靜如岳,氣行如泉,而骨強矣。常常抱一,刻刻守中,非 獨一己無欲無思,即聰明才智之士亦觀感而悉化,不敢妄有所為。或曰:有為則紛更致誚,無為則清凈貽譏,為不為之間,亦幾難矣。 詎知順理而為,非有冒昧以為,有為仍與無為等。所以孔子贊舜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第四章 象帝之先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帝者,上帝也。先者,無始之始也。) 道者何?太和一氣,充滿乾坤,其量包乎天地,其神貫乎古今, 其德暨乎九州萬國,眙卵濕化、飛潛動植之類,無在而無不在也。 道之大何如耶?顧其為體也,空空洞洞,渾無一物,若不見為有餘;及其發而為用,沖和在抱,施之此而此宜,措之彼而彼當,《詩》曰 「左之左之,無不宜之;右之右之,無不有之。」真若百川朝海,而海不見盈也,不誠為萬物之宗旨哉?孔子曰:「鬼神之為德,體物不 遺。」又曰:「語小,莫破;語大,莫載。」(《中庸》第16章:「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第10章:「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謂君子之道,其大無外, 其小無內。)其浩浩淵淵,實有不可窮究者。道之難狀如此,後之人又從何而修乎?太上慈憫凡人,乃 指其要曰:凡人之不能入道者,皆由才智之士自恃自恣、任意縱橫,於以錮蔽虛靈而不見耳。茲欲修道,須知聰明智慧皆為障道之魔, 從此黜聰墮明,屏其耳目之私,悉歸混沌,而一切矜才恃智、傲物凌人之銳氣概挫折而無存,則人心死而道心生,知見滅而慧見昭矣。 先儒謂「聰明才智之人不足畏,惟沉潛入道、澄心觀理者為可畏,」斯言不誠然乎?修行人務以沉神汰慮、寡慾清心為主。那知覺思慮 之神、惡妄雜偽之念,紛紛擾擾,此念未休.彼念又起,前思未息,後思又來,我必自勸自勉,自寬自解,如亂絲之糾纏,我必尋其頭 緒而理之,若蔓草之荒蕪,我必拔其根株而夷之。如此則紛紜悉解,而天君常泰矣。雖然,此獨居習靜之功,猶未及於鬧處也。苟能靜 而不能動,猶是無本之學。必靜時省察,一到熱鬧場中,尤要兢兢致慎,凡事讓人以先,我處其後,尊人以上.我甘自下,若此則與 世無忤,與人無爭焉。又況好同惡異,世俗大抵皆然,我惟有隨波逐流,從其類而和之,雖有光明正大之懷,我決不露其圭角,惟有 默識其機,暗持其體,同己者好之,異已者聽之。所以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古聖人當大道未明之時,莫不以此混俗也。又觀六祖 得農缽之後,道果雖圓,尚未盡其微妙,由是留形住世,積功了道。隱於四會山中,獵夫與居,恬不為怪,所以得免於難。若非和光同 塵,烏能長保其身?(《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漁夫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 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參看屈原《漁夫》。)由此動靜交修,常變有權,則本來一點湛寂 虛明之體自然常常在抱;而又非果在也,若有所在,卻無所在,若有所存,卻無所存,一片靈光閃灼於金庭之下。此道究何道哉?生 於天地之先,混於虛無之際,吾不知從何而來、從何而去,究為誰氏之子也?經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其斯為大道之式妙歟?帝 之先有何象?亦不過混沌未開,鴻瀠未判,清空一氣而已矣。迨一元方兆,萬象回春,道發散於天地人物之間,而無從窺測。修士欲 明道體,請於天地將開未開、未開忽開而揣度之,則得道之原,而下手不患無基矣。 太上將道之體畫個樣子與人看,又教體道者,欲修大道.先認道源,欲尋道源,先從自家心性中閑邪存誠,自下學循循修之,久 則底於神化之域,方知吾心性中有至道之精,常常不離懷抱也,須從靜中尋出端倪,用存養省察之功以保守天真,不以盛氣凌人,不 以繁冗亂性,即張子所謂「解脫人慾之私」也,撥開雲霧,洞見青天,斬斷葛藤,獨露真面。一旦動與人交,不知有光埋光,在塵混 塵,或顯才智,或炫功能,抑或現煙霞泉石之身,露清致離標之態,歷觀往古,惹禍招災,為大道之害者不少。如漢朝黨錮之禁,晉時 清流之禍,雖緣小人之奸,亦由己不知明哲保身之道也。人能混俗和光,與世同塵,一若靈芝與眾草為伍,風凰偕群鳥並飛,不聞其 香而益香,不見其高而愈高。如是藏拙,如是直養.則湛寂真常之道子恍惚於眉目之間,不存而若存,有象而無象。《詩》云:「上天 之載,無聲無臭」,至矣!非居帝之先而何?第五章 橐籥守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天地間生生化化變動不拘者,全憑此一元真氣主持其間,上柱天,下柱地,中通人物,無有或外者焉。此氣之渾渾淪淪,主宰萬物。 有條不紊者曰理,此氣之浩浩蕩蕩、彌綸萬有、宛轉流通者曰氣,理氣合一曰仁。故先儒曰:「仁者,人慾凈盡,天理流行,無一 毫人為之偽。」又曰:「生生之謂仁。」要之,仁者如木果之有仁,其間生理生氣無不完具。天地生萬物,聖人養萬民,無非此理此氣為之貫通, 夫豈區區於事為見耶?故太上設言以明道曰:向使天地無此一腔生氣,惟有春夏秋冬寒暑溫涼之教以往來運度,則萬物無所稟賦, 氣何由受、形何由成?其視萬物也,不啻芻狗之輕,毫不足珍重者然,有日見其消磨而已。又使聖人無此真元心體,惟仗公卿 公卿僚寀,文誥法制之頒以訓戒凡民,則草野無由觀感,人何以化、家何以足?真是視斯民如芻狗之賤,全不關痛癢者然,有日見其摧殘而 已。顧何以天地無心而風雲雨露,無物不包含個中?聖人忘言而輔相裁成,無人不嬉遊宇內?足見天地聖人,皆本此一元真氣貫注乎民物之間, 雖有剝削,亦有生成;雖有刑威,亦有德化。是天地聖人之不仁,正天地聖人仁之至處。人不知聖,盍觀天地?上浮為天,下 凝為地,其中空洞了明,渾無事物,不過一開一闔,猶橐之無底,龠之相通,渾浩流轉,毫無障礙焉。當其虛而無物也,固隨氣機之 升沉而不撓不屈,及其動而為聲也,亦聽人物之變化而愈出愈奇。以觀天地,無異橐龠。聖人又豈外是乎?學者守中抱一,空空無跡, 浩浩無垠,藏之愈深,發之愈溥。以視言堂滿堂,言室滿室者,相隔不啻天淵。彼以言設教,其教有盡,何若寶吾之精,裕吾之氣, 神遊象外,氣注規中,而無一膚一發不周流遍及之為得也。甚矣!守中之學,誠修身之要道也。 此是一元真氣,修身在此,治世亦在此。除此以外,所謂制度法則,猶取魚兔之筌蹄也。魚兔必假筌蹄而得,謂取魚兔不用筌蹄 不可,謂筌蹄即魚兔亦不可。金丹大道,如采陽補陰,前行短、後行長,玉液小還、金液大還,皆是取魚兔之筌蹄,若竟視為道源, 差毫釐而謬千里矣。惟此元氣無聲無臭,無象無形,天地人物公共之生氣。學者修鍊,必尋得此一件丹頭,方不空燒空煉。否則, 煉精、鍊氣、煉神、煉虛,皆屬無本之學。一任童而習之,到老猶無成焉。太上教人從守中用功,而消息在橐侖,學人須自探討。章 內「不仁」二字是設詞。第六章 穀神玄牝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修鍊一事,只緣人自有身後,氣質拘於前,物慾蔽於後,猶精 金良玉原無瑕疵,因陷於污泥之中,而金之精者不精,玉之良者不良,所以欲復原形,非用淘汰之力、琢磨之功,不能還乎初質也。 太上示人下手之功曰:「穀神不死。」何以為穀神?山穴曰谷,言其虛也;變動不拘曰神,言其靈也。不死,即惺惺不昧之謂也。人能 養得虛靈不昧之體以為丹頭,則修鍊自易;然而無形無影,不可捉摸,必於有聲有色者,而始得其端倪。古云:「要得穀神長不死,須從 玄牝立根基。」何以謂之玄?玄即天也。何以謂之牝?牝即地也。天地合而玄牝出,玄牝出而闔辟成,其間一上一下,一往一來,旋循 於虛無窟子,即玄牝之門也。孔子曰「乾坤,其易之門」,不誠然乎?第此門也,乃陰陽往來之路,天地造化之鄉,人物發生之地,得之 則生,失之則死,凡人順用之則為死戶,聖人顛倒之則為生門。人慾煉丹以成長生久視之道,舍此玄牝之門,別無他徑也。非天地之 根而何?修士垂簾觀照,混沌無知時,死凡心也。忽焉一覺而動,生道心也。所謂「靜則為元神,動則為真意。」是其中胎息一動,不 要死死執著丹田,必於不內不外之間,觀其升降往來、悠揚活潑,即得真正胎息矣。古人云「出玄入牝」,是出非我本來面目,入亦非 我本來面目,惟此一出一入間,中含妙諦,即虛靈也,所謂「真陰真陽形而為真一之氣」是也。天地之根,豈外此乎?要知穀神者 太極之理,玄牝者陰陽之氣,其在先天,理氣原是合一,其在後天,理氣不可並言。修道之人慾尋此妙竅,著不得一躁切心,起不得一 忽略念。惟借空洞之玄牝,養虛靈之穀神,不即不離,勿忘勿助,斯得之矣。故曰「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名,發育萬物。聖人以有而形無、實而形虛,顯呈此至隱至微之一物,曰穀神。穀神者,空谷之神, 問之若答,應焉如響,即不死也。其在人身,總一虛靈不昧之真。自人喪厥天良,穀神之汩沒者久矣!後之修士,欲得穀神長存、虛靈 不昧以為金丹之本、仙道之根,從空際盤旋無有把柄,惟從無欲觀妙、有欲觀竅下手,有無一立,妙竅齊開,而玄牝立焉。故曰:「此 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總要精氣神三者打成一片,方名得有無竅、生死門;否則為凡竅,而無先天一元 真氣存乎其中。虛則落頑空,實則拘形跡,皆非虛靈不昧之體。惟此玄牝之門,不虛不實,即虛即實,真有不可名言者,靜則無形, 動則有象,靜不是天地之根,動亦非人物之本,惟動靜交關處,乃坎離顛倒之所,日月交光之鄉,真所謂天根地窟也。學人到得真玄 真牝一升一降,此間之氣凝而為性,發而為情,所由虛極靜篤中生出法象來。知得此竅,神仙大道盡於此矣。其曰「綿綿若存」者, 明調養必久而胎息乃能發動也;曰「用之不勤」者,言抽添有時,而符火不妄加減也。人能順天地自然之道,則金丹得矣。第七章 外身無私  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 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耶?惟其無私,故能成其私。  天地之氣渾浩流轉歷億萬年而不敝者,皆由一元真宰默運其間, 天地所以悠久無疆也;即發育萬物,長養群黎,而生生不已,天地亦未嘗不足,氣機所以亘古不磨也。太上曰「天長地久」,不誠然哉! 然天地之能長且久者,其故何歟?以其不自生也。設有自生之心,則天地有情,天亦老矣。惟不自有其生,而以眾生為生,是眾生之 生生不息,即天地之生生不息也,故曰長生。世人多昧此生生之理,不求生而求死,不求長生而求速死。陷溺於富貴功名,沉淪於聲色 貨利,時時握算,刻刻經營,不數年而精枯氣弱,魄散魂飛,費盡千辛,難享一世。營生反以尋死,可勝浩嘆!是以聖人法天效地, 不惟勢利之場不肯馳逐,即延年益壽之術亦不貪求。惟以大道為先,凈掃心田,精修命蒂,舉凡一切養身章身之具,在在不暇營謀,一似 後其身、外其身者然,卒之德立而同類莫超其上,名成而後世猶仰其型。非所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者乎?視世之自私其身 反戕其生者,誠高出萬萬倍。而聖人究非矯情立異也,自來恬淡是好,清凈為懷,不隨俗而浮,不依形而立,廓然大公,一似天地之 無私者焉。夫人多自私而戚戚於懷,聖無一私而皎皎物外,一片虛靈之象、空洞之神,常照耀而不可稍遏。向使區區以血肉軀、臭皮 囊,時刻關心,晝夜繫念,又烏能獨先而不後、長存而不亡耶?惟其無私,故與天地合撰、日月合明,而能成其私也。後之修道者, 欲此身不朽、此神不壞,須用刻苦工夫擺脫垢塵,久久煅煉,自然乾乾淨淨,別有一重天地,另有一番世界,而不與世俗同生死也, 何樂如之?  天地不言,全憑一元真氣斡旋其間,所以周而復始,生機毫無 止息,天地之久長,故歷萬古而常新也。聖人蔘天兩地,養太和之氣,一歸渾沌之真,處則為聖功,出即為王道。何世之言修己者但 尋深山枯坐、毫不幹一點人事,雲治世者純用一腔心血,渾身在人物里握算!若此者,各執一偏,各為其私,非無事而寂寂,有事而 惺惺者焉。聖人窮則清凈無塵而真形與山河並固,達則人物兼善而幻身偕爵位俱輕,迨其後名標宇宙,身獨居先,功蓋寰區,形存異 世,非以其無私耶?學人能去其私,一空色相,永脫塵根,積功則留住人間,飛升則長存天壤。不私其身而卒得長生,較世之為身家 計者,不啻雲泥之判也。人可不絕外誘之私耶?第八章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 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 大道原無他妙,惟是神氣合一,還於無極太極,父母生前一點 虛靈之氣而已矣。人若不事乎道,則神與氣兩兩分開,鉛走汞飛,水火所由隔絕也。孟子曰:「民非水火不生活。」是言也,淺之則為 日用之需,深之則為修鍊之要。有時以火溫水而真陽現,有時以水濟火而甘露生。水火之妙,真有不可勝言者。然水火同宮,言水而 火可知矣。水性善下,道貴謙卑。是以上善聖人心平氣和,一腔柔順之意,任萬物之生遂,無一不被其澤者焉。究之功蓋天下而不知 功,行滿萬物而不知行,惟順天地之自然,極萬物之得所,而與世無忤,真若水之利濟萬物毫無爭心。不但此也,萬物皆好清而惡濁, 好上而惡下;水則處物以清,自處以濁,待物以上,自待以下。水哉水哉,何與道大適哉!聖人之性,一同水之性,善柔不善剛,卑下 自奉;眾人所不能安者,聖人安之若素,眾人所為最厭者,聖人處之如常,所以於己無惡,於人無爭,非有道之聖人,不能如斯。故 曰:「處眾人之所惡,幾於道矣。」夫以道之有於己也,素位而行,無往不利。即屬窮通得喪、患難死生,人所不能堪者,有道之人總 以平等視之。君子論理不論氣,言性不言命,惟反身修德焉耳。雖然,德在一心,修不一途,又豈漫無統宗、浩浩蕩蕩而無所底極哉? 必有至善之地,止其所而不遷,方能潛滋暗長,天真日充,而人慾日滅。《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此即聖人之「居善地」也。居之安則資之深(《孟子.離婁下》14章:「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 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內觀其心,虛而無物,淵淵乎其淵也,外觀所與,擇人而交,肫肫乎其仁也。至於發之為言,千 金不及一諾,「言善信」也。施之於政,大惠何如大德,「政善治」也。推之一物一事一動一靜之間,無不頭頭是道。任人以事,惟期 不負所能。慮善以動,只求動惟其時。聖人之修身治世如此。此由「止於至善」,得其所安,而後發皆中節也。惟其在在處處無一毫罅 漏,無一絲欠缺,又何爭之有耶?夫惟不爭,而人感恩戴德,刻骨銘心者,方且瞻依不忘,又有何怨、又有何尤?雖有惡人,亦相化 於善矣。及其至也,無為自然,群相安於不識不知之天,幾忘上善之若水,柔順而利貞,無往不吉焉。 指點上善之心,平平常常,無好無惡,浩浩蕩蕩,無陂無偏, 極其和柔。是以居上不驕,為下不倍;於己無尤,於人無怨。顧其所以能至此者,究非世俗之學所能造其巔,亦非無本之學所能建其 極也。故太上於「處眾人所惡」之後,旋示一善地。究竟此地何地?吾不惜天機泄露之咎,乃為指其真際曰:此個善地,非世人擇地而 蹈之地,乃所謂心地性地、寸衷寸地是也。得其地則性命有依,失其地則神氣無主。無主則亂,安能事事咸宜、合內外而一致,處人 己而無爭哉?然謂其地為有,則多墮於固執;若謂其地競無,又多落於頑空,此殆有無不立、動靜不拘者也。欲修至道,請細參其故。予以多積陰功,廣敦善行,庶几上格(格,感格,感通。)神天,或得師指,或因神悟,於以會通其地,而始不墮旁門左道,得遂生平志願也。此地瞭然, 道過半矣。以下曰「心」、曰「言」數語,明在在處處俱將檢點至善,使不先得善地而居,以後所云無一可幾於善者,此真頭腦學問,本 原工夫,如或昧焉,則持己接物,萬事皆瓦裂矣。吾故略泄於此。願世之有志者,毋自恃才智、妄猜妄度而不修德回天;惟虛心訪道第九章 功成身退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貽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古云:「過河須用筏,到岸不須舟。」又曰:「未得功時當學法, 既得功時當忘法。」斯數語誠修道之至要也。若修道行功業已造精微廣大之域,猶然兢兢致守,自詡學識高、涵養粹,未免驕心起而躁 心生,不有退縮之患,即有悖謬之行。若此者,道何存焉?德何有焉?故太上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修 行人當精未足之日,不得不千淘萬汰,洗出我一點至粹之精,以為長生之本;若取得真陽,朝烹暮煉,先天之精充滿一身內外,則身 如壁立千尋,意若寒潭秋月。外腎縮如童子,則無漏盡通之境證矣。斯時也,精滿於身,不宜再進火符,即當止火不用,且宜無知無識, 渾渾淪淪,頓忘乎精盈之境為得。若持盈不已,難免傾丹倒鼎之虞,不如早已之為愈也。當氣未充時,須千燒萬煉,運起文武神火, 煅煉先天一元真氣出來,以為延壽之基。到得凡氣煉盡,化為一片純陽,至大至剛,貫穿乎一身筋骨之內,夭矯如龍,猛力如虎,此 何如之精銳也!我當專氣致柔,一如嬰兒之沕穆(沕穆,李善註:「不可分別也。顏師古曰:深微也。」沕音勿。)無知,庶幾長保 其氣,可至形神俱妙,與道合真。若揣銳不休,難免燎原遍野之虞,安望其長保乎?若是者,猶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一同富貴人家怙 侈滅義,驕奢凌人,如欒氏族滅,范氏家亡,要皆不自戒滿除盈,以至橫行不軌,自貽其咎。如此征之人事,而天道可知矣。試觀當 春而溫,至夏則暑陽司令而溫和不在矣,至秋而涼,及冬則寒冷秉權而西風無存矣。物育功成,時行名遂,天地於焉退藏以蓄陽和之 德。倘冬寒而兼春溫,夏熱而夾秋涼,即是天道反常,時節愆期,功成不退,適為乖戾之氣,其有害於人者多矣。故曰:「功成名遂身 退,天之道也。」夫天且如是,而況於人乎?古來智士良臣,功業爛如,聲名燦著,而不知退隱山林,如越之文種,漢之韓信,釀成殺 身亡家之禍者不少。是以學道人當精盈氣足之時,不可不忘法忘形以自敗其道也。若未臻斯境者,又烏可舍法舍形哉?  此教學人修鍊大道,做一節丟一節,不可自足自滿,怠心起而 驕心生,禍不旋踵而至矣;即無滲漏之患,然亦半途而廢,無由登彼岸以進神化之域焉。《悟真》云:「未煉還丹須速煉,煉了還須 知止足。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足見道無止境,功無窮期,彼滿假(滿假,自滿自大,滿,盈滿。假,大。語出《尚書.大禹謨》。)何為哉?古來修士多罹殺身亡家之禍者,皆由不知韜光養晦、混俗同塵之道也。丹經云:「修行混俗且和光,圓即圓兮 方即方。隱顯逆從人莫測,教人怎得見行藏?」是以有道高人當深藏不露,隨時俯仰,庶幾不異不同,無好無惡,可以長保其身,否 則,修德而謗興,道高而毀來,雖由人之無良,亦自張揚太過。《易》曰:「慢藏誨盜,冶容誨淫」,誠自取也。又何怪自滿者之招損乎? 吾願後之學者,未進步則依法行持,既深造當止火不用,庶可免焚身之患歟。 第十章 專氣致柔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 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此章開口即說煉精化氣之道。既得精氣有於身,既要一心一德 而不使偶離,離則精氣神三寶各分其途,不能會歸有極以為煉丹之本。故太上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夫營者,血也。血生於 心,魄藏於心,其必了照丹田,一心不動,日魂方注於月魄之中,月乃返而為純乾。此由心陽入於腎陰,神火照夫血水,雖水冷金寒,卻被神火烹煎而油然上升,自蓬勃之不可遏(陳攖寧《黃庭經講義.第三章魂魄》:「又朱子曰:『無魂則魄不能自存,今人多思慮役役,魂都與魄相離。老氏便只要相守得相合。......水一也,火二也,以魄載魂,以二守一則水火固濟而不相離,所以永年也。"愚按:朱說頗有合于丹家魂魄相拘之旨。」地人物之根,於是一呼一吸之間,微陽偶動,取一眼覷定,一手拿住, 運一點己汞以迎之,左旋右抽,提回中田,凝聚不散,即載魄而返,抱一而居,不片刻間而真陽大生,真氣大動矣。由是運行河車,自 虛危穴起火,引至尾閭,敲九重鐵鼓,運三足金蟾,上升於頂,俱要一心專註,不貳不息,及至升上泥丸,牟尼寶珠已得,若不於此 溫養片刻,則泥丸陰精不化,怎得鉛汞融和化成甘露神水以潤一身百脈?既溫養泥丸矣,復引之下重樓、入絳宮,即午退陰符也。但 進火之時,法取其剛,非用乾健之力,真金不能自升;退符之候,法取其柔,非以柔順之德,陽鉛依然散漫,不能伏汞成丹。故曰: 「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其意教人於陰生午後,一心朗照,任其氣機下降,如如自如,了了自了,卻不加一意、用一力,此即坤 卦柔順利貞,君子攸行之道也。至絳宮溫養,送歸土釜牢牢封固,惟以恬淡處之,沖和安之,一霎時間,氣息如無,神機似絕,此致 柔也。溫養片晌,神氣歸根,自如爐中火種,久久凝注,不令紛馳,自然真氣流行,運轉周身,一心安和,四肢蘇軟,不啻嬰兒之體, 如絮如縷,有柔弱不堪任物之狀,此足征丹凝之象。從此鉛汞相投,水火既濟,又當洗心滌慮,獨修一味真鉛。苟心一走作,丹即賓士, 不惟丹無由就,即前取水鄉之鉛亦不為我有。《清凈經》云:「心無其心,物無其物。空無所空,無無亦無,湛然常寂」(《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如此清靜,漸入真道。既入真道,名為得道。雖名得道,實無所得;為化眾生,名為得道。能悟之者,可傳聖道。」),又何瑕疵之有?故曰「滌除玄覽,能無疵乎?」倘外丹雖得,內照不嚴,則 人慾未凈,天理未純,安得一粒黍球虛而成象?到得丹有於身,猶須保精裕氣以成聖胎。雖然,其保精也要順自然,其裕氣須隨自 在,此不保之保勝於保,不裕之裕勝於裕。否則,矜持寶貴,鮮不危焉。夫以丹為先天元氣,無有形狀,何須作為!若著跡象以求, 未免火動後天,而先天大道亡矣。故曰:「愛民治國,能無為乎?」民比精也,國喻氣也。治世之要,推恩以愛民,立法以治國,霸者之驩虞小補大遠乎王者之無為而治(見《孟子.盡心上》13章。驩虞與歡娛同。意謂霸者行有為之政,致民歡娛,但小小補塞其罅漏而已;王者無為而治,輔民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兩者功效相差極遠。)。重熙累治(重熙累洽,累世昇平昌盛。班固《東都賦》:「至於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唐張銑註:「熙,光明也。洽,合也。」),氣象所爭,在有為無為間耳。治身之道,以精定為民安,以氣足為國富。煉己則精 定,直養則氣足,極之浩然剛大、充塞兩間,亦若視為固有之物、平常之端,不矜功能,不逞才智,混混沌沌,若並忘為盈滿者然, 無為也而大為出焉矣。學人到此,精盈氣足,養之久久,自然裂頂而出,可以高駕雲霞,遨遊海島,視昔之恪守規中、專氣致柔者, 大有間矣!故曰:「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此言前日調神養胎,不能不守雌也;而今陽神充壯,脫離凡體,沖開天門,上薄霄漢, 誠足樂也。氣何壯乎!到此心如明鏡,性若止水,明朗朗天,活潑潑地,舉凡知覺之識神化為空洞之元神矣,前知後曉,燭照糜遺, 此明明白白,所以四達而不悖也。然常寂而常照,絕無寂照心,常明而常覺,絕無明覺想,殆物來畢照,不啻明鏡高懸,無一物能匿 者焉,而要皆以無為為本,有為為用。當其陽未生,則積精累氣以生之;及其陽已生,則寶精裕氣以蓄之。迨其後留形住世,積功累 仁,雖生而不誇輔育之功,為而不恃矜持之力,長而不假制伏之勞,一劫此心,萬劫此心,真可謂天上主宰分司造化之權,是以謂之「玄 德」。 BR>  此將築基得葯、煉己還丹、脫胎得珠九節功夫一一說出,要不 外虛極靜篤、含三抱一、恍惚杳冥為主;自守中以至還丹,皆離不得渾有知於無知,化有為於無為。夫以先天一元真氣隱於虛無之中, 不在見見聞聞之地。人能泯其知覺,去其作為,則一元真氣常在。故太上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杳兮冥,其中 有精。」此可知道生天地,原是混混沌沌,無可擬議。惟渾其神知,沒其見聞,道即在其中矣。倘起大明覺心,則後天識神應念而起, 已非先天元神,故必恍惚中求,杳冥中得,修士其亦知所從事矣。第十一章 有為利無為用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 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夫道生於鴻蒙之始,混於虛無之中,視不見,聽不聞,修之者 又從何下手?聖人知道之體無形而道之用有象,於是以有形無、以實形虛,盜其氣於混沌之鄉,斂其神於杳冥之地,以成真一之大 道,永為不死之神仙焉。所謂實而有者何?真陰真陽,同類有情之物是也。所謂虛而無者何?先天大道根源、龍虎二八初弦之氣是也。 有氣而無質,大道彰矣。故曰「陰陽合而先天之氣見,陰陽分而後天之器成。」《易》曰:「形上謂之道,形下謂之器」,是非器無以見 道,亦非道無以載器也,太上借喻於車曰:車有輻有轂,輻共三十以象日月之運行,轂居正中為眾軸所貫,轂空其內,輻湊其外,所 以運轉而無難。若非其中有空隙處,人何以載、物何以貯乎?故曰:「當其無,即車之用。」又如陶器然,以水和土,揉土為器,一經冶 煉,外實中空,究之凡人利用不在埏埴之實而在空洞之虛,如陶侃運甓,非其間虛而無物,安能運轉自如?故曰:「當其無,即器之用」。 再擬諸築室,必鑿戶牖於其中,而後光明大放;及入此室處,戶牖亦覺無庸,務於空間之間乃堪容膝。雖居有形以為室,必從空際以 為居,故曰:「當其無,即室之用」。從此三者觀之,無非有象以為車為器為室,無象以為載為藏為居,而凡涉於有象者,即屬推行之 利矣,凡居於無象者,即裕推行之用矣,故曰「有以為利,無以為用」。有有無無,亦互為其根焉耳。要之,道本虛無,非陰陽無以見; 氣屬陰陽,非道無以生。陰陽者,後天地而生,有形狀方所,不可為長生之丹;惟求道於陰陽,由陰陽而返太極,則先後混合,而大 道得矣。後之修金丹者,徒服有形之氣,不知煉無形之丹,欲其成仙也,不亦南轅而北轍耶!  道本無名,強名曰道。道本無修,強名曰修。夫以道之為物, 至虛至無,方能至神至聖。試觀天地,一氣清空,了無一物,及伏之久而氣機一動,陰陽生焉,於是形形色色莫不斐然有文,燦然成 章,充滿於四塞之中。誰為造之?誰與生之?何莫非道生一氣,一氣化為陰陽,而萬物於是滋生矣。故曰:「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 氣產陰陽。陰陽自是成三姓,三姓重生萬化昌。」修行人慾求至道之真以成仙聖之體,必先以陰陽為利器,後以虛無為本根,而大道得 矣。章內三「無」字,指其空處曰無,大約言修鍊人自無而有,自有還無,以至清空一氣,而大道方成,其意殆取此耳。第十二章 為腹不為目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 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世之營營逐逐、馳心於聲色貨利之場、極目遐觀,爽心悅口者, 非以此中佳境誠足樂耶?孰知人世之樂其樂有限,惟吾心之樂其樂無窮,又況樂之所在即憂之所在,有益於身者即有損於心。如五彩 之章施也,其色光華,其文燦爛,誰不見之而色喜、望之而神驚?詎知目之所注,神即眩焉。人生精力能有幾何?似此留心物色,縱 性怡情以為美觀,未有不氣阻神銷、胸懷繚亂而目反為之盲也,故曰「五色令人目盲」,誠至論也。至若絲桐之韻、簫管之聲,古聖亦 所不廢;胡昏庸之子昵女樂、比歌童,竭一己之精神,取片時之歡樂,究之曲調未終、鏗鏘猶在,而耳靈之內蘊者盡馳於外,而耳反 為之聾矣,故曰「五音令人耳聾」,不誠然哉?他如口之於味,甘脂調和,濃淡適節,聖人亦所必需;無如饕餮者流貪口腹、好滋味, 佳肴滿座,異物充廚,雖一箸數金、一餐萬費不辭,其亦知利於口者不利於心乎?況人心中有無限至味,不肥腯而自甘,不膏梁而自 飽,彼徒資饜飫者亦只求適口焉耳,故曰「五味令人口爽」。良非虛也。若夫田獵一事,古帝王原為生民除殘去害、樂業安耕起見;後 世之人,從禽從獸,於獵于田,專以走狗為事,甚至燎原遍野,縱犬搜山,直使無辜之蛇蠍昆蟲受害不少,更有逞殘暴以傷物命,專 殺害以為生涯,毫不隱痛,卒之天道好還,冥刑不貸,一轉瞬間而禍患隨之矣。又況馳騁田獵之時,即暴戾性天之時,其身狂,其心 亦狂,太上所以有「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之戒也。再者,異采珍奇,帝王不寓於目,所以風醇俗美,群相安於無事之天;後人以奇 異為尚,於是百計經營,千方打算,半生精氣盡銷磨於貨物之中,詎知己之所羨,人亦羨之,以其羨者而獨有諸己,此劫奪之風所由 日熾也。古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是知藏愈厚,禍彌深,洵不誣也。即使極力防閑,多方保護,而神天不佑,終亦必亡而已矣。 人生性命為重,一旦魄散魂飛,貨財安在?何不重內而輕外耶?太上所以有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諄諄為世告也。是以有道高人,虛 其心以養性,實其腹以立命;知先天一氣生則隨來、死則隨去、為吾身不壞之至寶,一心專註於此,而外來一切皆若浮雲,所以虛靈 不昧,或受人間禋祀,或為天上真宰,至今猶昭然耳目也。試問舜琴牙味、趙譬齊廬,今猶有存焉者乎?早已湮沒無聞矣!是知物有 盡而道無盡,人有窮而道無窮。人慾長生,須將人物之有限者置之,性命之無形者修之,庶知所輕重矣。嗚呼,非見大識卓之君子,烏 能去彼而取此耶?  教人修身大旨,原與塵世相反。須知世人之所好者,道家之所 惡;世人之所貪者,道家之所棄。蓋聲色貨利、百般美好,雖有利於人身,究無利於人心;又況人心一貪,人身即不和焉。惟性命一 事,似無形無象不足為人身貴者,若能去其外誘,充其本然,一心修鍊,毫不外求,卒之功成德備,長生之道在是矣。天下一切寶貴, 孰有過於此乎?但恐立志不堅,進道不勇,理欲雜乘,天人迭起,遂難造於其極。願後之學者,始則閑邪存誠,繼則煉鉛伏汞,及至 返本還原,抱朴歸真,又何難上與仙人為伍耶?是以聖人修內不修外,為腹不為目,去彼存此,於以壹志凝神、盡性立命,豈不高出 塵世之榮華萬萬倍乎?第十三章 大患有身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 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可以寄天下; 愛以身為天下者,可以托天下。 孟子曰:「守孰為大,守身為大。」《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古人於身亦何重哉?夫以此身也,不但自家性命依之而存, 即一家之內無不賴之以生。推而言之,為天地立心,為萬物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無非此身為之主宰。雖然,主宰宇 宙者此身,而主宰此身者惟道。道不能憑空而獨立,必賴人以承之。故曰:「身存則道存,身亡則道亡。」大修行人當大道未成之時,身 遠塵世,跡遁山林,韜光養晦,樂道安貧,耳不聞人聲,口不談時世,足不履紅塵,豈徒避禍以全身哉?亦欲安身以立命也。至於人 世榮寵之事、恥辱之端,皆視為平常故事,毫不足介意者然。雖無端而弓旌下逮,幣聘來臨,君相隆非常之遇,蓬蓽增蓋代之輝,人 所歡喜欲狂者,已則淡然彌甚也。倘不幸聞望過隆,戮辱旋及,姦邪肆讒謗之口,身家蒙不白之冤,亦惟不諉罪於人,歸咎於己而已。 古聖人居寵不滅性,受辱不亡身,良有以也。要皆明於保身之道,不以功名富貴養其身,而以仁義道德修其性,所以成萬年不壞之軀, 為古今所倚賴也。倘一有其身,自私自重,與人爭名爭利,為己謀食謀衣,逐逐營營,擾擾紛紛,爭競不息,攘奪無休,不旋踵而禍 患隨之矣。君子所以貴藏器以待時、安身以崇德也。太上見人不能居寵以思畏,弭患於無形,所以有「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之 慨。何謂「寵辱若驚」?蓋以寵為後起之榮,非本來之貴,故曰「寵為下」。但常人之情,營營於得失,故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為「寵 辱若驚」。其曰「貴大患若身」者何?殆謂人因有身,所以有患,若吾無身,患從何來?凡人當道未成時,不得不留身以為修鍊之具, 一到脫殼飛升,有神無氣,何禍之可加哉?既留形住世,萬緣頓滅,一真內含,雖運游四境,亦來去自如,又何大患之有?世之修士, 欲成千萬年之神,為千萬人之望,造非常之業,建不朽之功,須一言一行不稍放肆,即貴其身而身存,乃可以為天下所寄命者;一動一 靜毫不敢輕,即愛其身而身在,乃可為天下所託賴者。如莘野久耕,而三聘抒忱,慨然以堯舜居民自任;南陽高卧,而幾經束帛,儼然 以鼎足三分為能。所謂「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非斯人,其誰與歸?彼自私其身而高蹈遠引,不思以道濟天下,使天下共游 於大道之中者,相去亦遠矣。 此言人身自有良貴,不待外求,有非勢位之榮可比者。人能從此修持,努力不懈,古雲「辛苦二三載,快樂千萬年」,洵不誣也, 有何寵辱之驚、貴患之慨耶?學者大道未得時,必賴此身以為修鍊;若區區以衣服飲食富貴榮華為養身之要,則凡身既重而先天真身未 有不因之而損者,先天真身既損,而後天凡身亦斷難久存焉。此凡夫之所以愛其身而竟喪其身也。惟至人知一切事物皆屬幻化之端, 有生滅相,不可認以為真,惟我先天元氣才是我生生之本,可以一世,可以百世,可以千萬年。若無此個真身(真身,各本均作「真修」,據義改。),則凡身從何而有?此為人身內之身,存之則生,失之則死,散之為物,凝之為仙,不 可一息偶離者也。太上教人兢兢致慎,不敢一事怠忽,不敢一念游移,更不敢與人爭強角勝,惟恬淡自適,清凈無塵,以自適其天而 已;雖未出身加民,而芸芸赤子早已慶安全於方寸。斯人不出,如蒼生何?民之仰望者,深且切矣。所謂不以一己之樂為樂,而以天 下之樂為樂,不以一己之憂為憂,而以天下之憂為憂,其寄託為何如哉?第十四章 大道綱紀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 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恍惚。迎之不見其首, 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大凡天下事,俱要有個統緒,始能提綱挈領,有條不紊,況修 道乎哉?且夫大道之源,即真一之氣也;真一之氣,即大道之根也。何謂真一之氣?《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是。何謂大道根 源?《詩》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是。理氣合一即道也。修士若認得這個綱紀,尋出這個端倪,以理節情,以義定性,以虛無一 氣為根本,長生之道得矣。如以清清朗朗明明白白為修,吾知道無真際,修亦徒勞也。太上所以狀先天大道曰:「視之不見曰夷,聽之 不聞曰希,搏之不得曰微。」夫心通竅於目也,目藏神,腎通竅於耳也,耳藏精,脾通竅於四肢也,四肢屬脾,脾屬土,土生萬物,真 氣凝焉,即精神寓焉。若目有所見,耳有所聞,手有所把捉,皆後天有形有色有聲有臭之精氣神,只可以成形,不可以成道。惟視無 所見,則先天木性也;聽無所聞,則先天金情也;搏無所得,則先天意土也。故曰:後天之水火土,生形者也;先天之金木土,成仙 者也。其曰夷曰希曰微者,皆幽深玄遠不可捉摸之謂,真有不可窮詰者焉。能合五氣為一氣,混三元為一元,則真元一氣在是,天然主宰亦在是。所以《悟真》云:「女子著青衣(火生木)(火生木,各本均作「火生水」, 據義改。),郎君披素練(水生金)。見之不可用(後天水火土),用之不可見(先天木 金土)。恍惚里相逢(混而為一),杳冥中有變。霎時火焰飛,真人自出現。」修士知此,即知大道之源、修道之要矣。若不知始於虛無, 執著一身屍穢之氣、雜妄之神、生明覺心,作了照想,吾恐藏蓄不深,發皇安暢?此煉精鍊氣煉神之功所以不離乎混沌焉。既混沌, 久之則胎嬰長,陽神生,而其間育胎養神之法又不可不知,即前章愛民治國行無為道是。陽神出入,運行自然,時而神朝於上,則不 知其所自,上所以不皦也;時而神斂於下,則不忽其所藏,下所以不昧也。由此綿綿密密,繼繼繩繩,無可名狀,亦無所作為,仍還 當年父母未生之初,渾然無一物事。《易》曰:「洗心退藏於密」,是其旨矣!故云「復歸於無物。」雖然,無物也,而天下萬事萬物皆自 此無中生來,太上所以有「無狀之狀,無象之象」之謂也。然究有何狀何象哉?不過恍恍惚惚中偶得之耳。果然恍惚,真陽即生,迎 其機而導之,殆不見其從何而起,是前不見其首也;隨其氣而引之,亦不見其從何而終,是後不見其尾也。道之浩浩如此。此不亦「大 周沙界、細入毫芒者」者乎?是道也,何道也?乃元始一氣,人身官骸之真宰也。得之則生,失之則死,完則為人,歉則為物,所爭只 毫釐間耳。學人得此元始之氣調攝乎五官百骸,則毛髮精瑩、肌膚細膩,是謂「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者此也。人能認得此開天闢地 太古未有之元始一氣以為一身綱紀、萬事主腦,斯體立而用自行,本正而末自端矣。倘學人不以元始一氣為本,欲修正覺,反墮旁門, 可悲也夫!  此狀道之體,學道人會得此體,方有下手工夫。若真一之氣, 是先天性命之源,非後天精氣神可比。欲見命氣,必將性真融成一片,始得真一之氣。第此氣渾渾淪淪,浩浩蕩蕩,雖無可象可形,而天下之有象有形者皆從此無形無象中出,誠為大道綱維,天地人物之根本也。道曰守中 ,佛曰觀空,儒曰慎獨,要皆同一功用。故自人視之,若無睹無聞,而自家了照,卻又至虛至實,至無至有。 所以子思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君子慎獨之功,誠無息也。要之,隱微幽獨之地,雖有見顯可據,而大道根源只是希夷微妙,無可狀而狀,無可象而 象,極其渾穆。學道人總要於陽之未生,恍惚以待之,於陽之既產,恍惚以迎之,於陽之歸爐入鼎,恍惚以保 之養之,絕不起大明覺心,庶幾無時無處而不得大道歸源焉。前言陽神出現,明天察地,通玄達微,及了悟之候,光明景界,純任自然,有知若無知,有覺 若無覺;況下手之初,可不恍恍惚惚,死人心以生道心乎?第十五章 善為士者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澄,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太上前章言道體,此言體道之人。人與道是二而一也。道無可見,因人可見。人何能仙?以道而仙。道者何?真一之氣也。真一之氣,即《中庸》之德也。欲修大道,豈有他哉?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孔子足縮縮如有循。道之為道,不過一敬焉耳。人能以敬居心,一念不苟,一事不輕,大道不即在此乎?雖然,道無奇怪,尤賴有體道者存乎其間,斯道乃不虛懸於天壤。故太上云:古之善為士者,「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何其至微而至妙乎?「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何其至玄而至通乎?顧其心之浩浩,氣之洋洋,不啻江河之深,令人無從測識。故太上曰「夫惟不識,故強為之容」,以明其內之真不可得而測,其外之容有可強而形焉。其心心慎獨,在在存誠,如豫之渡河,必俟冰凝而後渡;若猶之夜行,必待風靜而後行,最小心也。其整齊嚴肅,亦如顯客之遙臨,不敢稍慢。其脫然無所累,夷然無可系,又似冰釋為水,杳無形跡可尋。其忠厚存心,仁慈待物,渾如太朴完全,雕琢不事,而渾然無間。其休休有容(《尚書.秦誓》:「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鄭玄曰:「休休,寬容貌。」何休註:「休休,美大貌。容,含容。」),謙謙自抑,何異深山窮谷虛而無物、大而能容耶?其形如此,其性可知。要皆渾天載於無聲,順帝則而不識,宛若舜居深山了無異於深山野人者。其渾噩之風,豈昏濁者所得而擬乎?但渾與濁相肖,聖與凡一理,凡人之濁,真濁也,聖人之濁,渾若濁也,實則至濁而至清。然聖不自聖,所以為聖;凡不自凡,竟自為凡。孰能於心之染污者而澄之使靜,俟其靜久而清光現焉?孰能於性之本安者而涵泳之、擴充之,迨其養之久久而生之徐徐,采以為葯,煉以為丹?保生之道,不誠在是乎?此靜以凝神,動以生氣,即守中,即陽生活子時也。由此一升一降,收歸爐內,漸采漸煉,漸煉漸凝,無非一心不二,萬緣皆空,保守此陽而已。有而不有,虛而愈虛,有至虛之心,無持盈之念,是以能返真一之氣,得真常之道焉。又曰「能敝不新成」者何?蓋以凡事之新成者其敝必速,茲則敝之無可敝也,敝者其跡,不敝者其神。一真內含,萬靈外著,其微妙玄通固有如是焉耳。  此言體道者之謹慎小心。雖曰道本虛無,而有道高人自能無形而形,無象而象,若內外一致者然。章內「若」字七句,皆借物以形容道妙,正見微妙玄通、淵深不可測度處。「孰能」以下數句,是言未能成德而求以入道者,濁不易澄,靜存則心體自潔;安貴於久,動察則神智不窮。滿招損,故不欲盈也;速易敝,故不新成也。吾願學人虛而有容,朴而無琢,渾渾灝灝,隨在昭誠愨之風,斯人心未有不化為道心、凡氣未有不易為真氣者。切勿以深莫能測,遂逡巡而不前也!第十六章 致虛守靜觀復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復歸 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 不殆。  人慾修大道、成金仙、歷億萬年而不壞,下手之初,不可不得 其根本。根本為何?即玄關竅也。夫修真煉道非止一端,豈區區玄關妙竅可盡其蘊哉?蓋天有天根,物有物蒂,人有人源,斷未有無始基而能成絕大之功、不朽之業者。試觀天地未開以前,固闐寂無聞也;既辟而後,又浩蕩無極矣。謂未開為天根乎?茫盪而無著,固不可以為天根。謂已闢為天根乎?發育而無窮,亦不得指為天根。 是根究何在哉?蓋在將開未開處也。又觀人物未生之時,固渺茫而無象也;既育以後,又繁衍而靡涯矣。謂未生為本乎?溟漠而無狀,固不得以為人物之本。謂既育為本乎?變化而靡窮,亦不得視為人物之本。是本果何在哉?亦在將生未生之時也。欲修大道,可不知此 一竅而亂作胡為乎?太上示人養道求玄之法曰「至虛極,守靜篤,吾以觀其復」。此明修士要得玄關,惟有收斂浮華,一歸篤實,凝神 於虛,養氣於靜,至虛之極,守靜之篤,自然萬象咸空,一真在抱。故《易》曰:「復,其天地之心乎。」(邵雍曰:「陽辟而為動,陰合而為靜,所謂一動一靜也;不役乎動、不滯乎靜、非動非靜而主乎動靜者,一動一靜之間者也。《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蓋於動靜之間有以見之。聖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亦於此而見之,雖顛沛造次,未嘗離乎此也。」詳見《康節語錄》。)又邵子云:「冬至子之半,天根理極微。一陽初動處,萬物始生時。」此時即天理來複,古人喻為活子時也。又曰:「一陽初發,杳冥沖醒。」此正萬物返本、天地 來複之機,先天元始祖氣於此大可觀矣。但其機甚微,其氣甚迅,當前即是,轉念則非。不啻石火電光,俄傾間事耳。請觀之草木, 當其芸芸有象,枝枝葉葉,一任燦爛成章,艷色奪目,俱不足為再造之根、復生之本,惟由發而收,轉生為殺,收頭結果,各歸其根, 乃與修士丹頭無或異也。歸根矣,是由動而返靜矣,既返於靜,依然復誕降嘉種之初,在物為返本,在人為復命,非異事也。一春一 秋,物故者新;一生一殺,花開者謝。是知修士復命之道,亦天地二氣之對待,為一氣之流行,至平至常之道也。能知常道,即明大 道。由此進功,庶不差矣。世之旁門左道,既不知大道根源,又不肯洗心滌慮、原始要終,或煉知覺之性,或修形氣之命,或采七金 八石以為葯,或取童男幼女以為丹,本之既無,道從何得?又況狃於一偏,走入邪徑,其究至於損身殞命者多矣。是皆由不知道為常 道,以至索隱行怪,履險蹈危,而招凶咎也。惟知道屬真常,人人皆有,物物俱足,知之不以為喜,得之不以為奇,如水火之於人, 一任取攜自如,休休乎虛而能容,物我一視,有廓然大公之心焉。至公無私如此,則與王者民吾同胞、物吾同與、體天地而立極,合 萬物以同源不相隔也,斯非與天為一乎?夫天即道,道即天,天外無道,道外無天。惟天為大,惟王則之;惟道獨尊,惟天法之。故 人則有生而有死,道則長存而不敝。雖至飛升脫殼,亦有殞滅之時,然形雖亡而神不亡,身雖沒而氣不沒。《詩》曰「文王在上,於昭於 天」,其斯之謂歟?是皆從虛極靜篤而觀來複之象,乃能如此莫測也。學者可不探其本而妄作招凶哉?  太上示人本原上工夫,頭腦上學問。此處得力,則無處不得力。 學者會得此旨,則恪守規中,綿綿不息,從無而有,自有而無,雖一息之瞬,大道之根本具焉;即終食之間,大道之元始存焉。從此 一線微機采之煉之,漸漸至於蓬勃不可遏抑,皆此一陽所積而成也。縱浩氣塞乎天地,陽神貫乎鬥牛,何莫非一點真氣所累而致乎?學 人不得這個真氣,但以後天形神為煉,不過如九牛之一毛,滄海之一粟耳,何敢與天地並論乎?惟行此道而與天地同體,乃極億萬年 而不壞。修道者須認真主腦,採取不失其時,可也。第十七章 我自然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猶兮句言優遊感孚,慎重其誥也。)(「不知有之」,諸家皆作「下知有之,然於經意不合,此傳寫之誤也) 太上治身之道,即治世之道,總不外一真而已。真以持己則己修,真以應物則物遂,雖有內外之分、人己之別,而此心之真則無或異焉。人能至誠無息,則人之感之者亦無息;人或至誠有間,則物之應之者亦有間。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修其身而天下自平,喪其真而天下必亂也。 自三皇五帝以逮於今,從未有或異者。太上欲人以誠信之道自修,即以誠信之道治人。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在己不知有治之道,在人觀感薰陶,亦不覺其自化而不知其所之。此上古之淳風,吾久不得而見矣。故太上曰:「太上,不知有之。」以君民熙熙皞皞,共嬉遊於光天化日之下。倘非誠信存存,烏有如斯之神化乎?至皇古之休風已邈,太上之郅治無聞,則世風愈降,大道愈乖,有不堪語言見聞者。若去古未遠,斯道尚存,天性未漓,真誠尚在,但非太古之篤實,亦為今世之光華。同一治也,一則無心而自化,一則有意以施仁,保民如保赤子,愛民如愛家人,斯時之尊上而敬長者,亦若如響斯應,即感孚不一,德化難齊,亦惟親之愛之獎之譽之,絕不加以詞色,俾之懷德畏威。是雖不及太上,然亦遵道遵路之可嘉,所謂「大道廢,有仁義」者是。是皇降為帝,帝降為王,皆本天德以行王道者也。以後古風愈遠,大道愈偷,王降為霸,假以行真,心各一心,見各一見,與帝王之一德感孚者遠矣。故禮教猶是,政刑猶是,法制禁令亦猶是,而此心之真偽則杳不相若焉。惟借才華以經世,憑法度以導民,處置得宜,措施合法,使民望而畏之,不敢犯法違條,即是精明之主,太平之世。等而下之,不堪言矣。恃智巧以驅民,逞奸謀而馭眾,以神頭鬼面之心為神出鬼沒之治;當其悻悻自雄,囂囂自得,未有不以為智過三王,才高五霸,而斯世之百姓卒惕惕乎中夜各警,其侮民也實甚;斯民雖不敢言,而此心睽違終無一息之浹治,所以不旋踵而禍亂隨之矣。孔子曰:「上好信則民用情。」倘信不足於己,安能見信於民?此上與下所以相欺而相詐也。夫制度文誥條教號令之頒,雖聖人亦所不廢,然情偽分焉,感應殊焉。惟帝王以身作則,以信孚民,法立而政行,言出而民信,卒至光被四表,功成事遂,如堯之於變時雍,(《尚書.堯典》:"黎民於變時雍。"孔安國傳:"黎,眾,時,是。雍,和。言天下眾民皆變化從上,是以風俗大和。")舜之躬己無為,而百姓皆謂「我自然」。噫!此真信之所及,以視信不足於內者,相判何啻天淵哉。 《道德》一經,原是四通八達,修身在此,治世在此,推之天下萬事萬物,亦無有出此範圍者。即如此章「太上」二字,言上等之人抱上等之質,故曰太上。上德清凈無為,六根皆定。其次愛敬化民,有感即通。其次威嚴馭世。其次以智巧導民,所謂術也。而其極妙者,莫如信。信屬土,修鍊始終純以意土為妙用。故太上雲「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丹本也。信非他,一誠而已。人能至誠無息,則丹之為丹即在是矣。但信與偽相去無幾,克念作聖,罔念作狂,人禽界,生死關,所爭只一間耳。吾願後學尋得真信以為真常之道可也。信在何處?即是玄關一竅,人其知之否?第十八章 大道廢有仁義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嘗觀上古之世,俗尚敦龐,人皆渾樸,各正其性,定其命,安 其俗,樂其業,一如物之任天而動,率性而行,無事假借,不待安排,順其性之當然,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莊子謂臃腫鞅掌之徒蠢朴 勞瘁,動與天隨,饒有真意。此所以「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是何如之化理哉?要不過渾渾淪淪,無思無慮,與大道為一而已矣。無 如皇風日降,大道愈衰,為上者於是有仁義之說,兢兢業業,無敢或荒。夫由義居仁,亦聖賢美事,未可厚非;而特擬諸古昔盛時大 道昌明、人心渾噩、不言仁義而仁義自在個中者,固大有間矣。故太上為之嘆曰:「大道廢,有仁義。」由是上與下慕仁義者竊其名, 假仁義者行其詐,雖仁義猶是,而作為壞矣。此豈仁義之不良耶?殆由穿鑿日甚,拘於仁、狃於義者為之害耳。然猶曰仁義也,雖不 及大道之真,尚未至於大偽也。自此以後,世俗愈乖,人心彌壞,即仁義之傳,其所存者亦幾希。但見朝野內外,上下君臣,一以智 而炫其才,一以慧而施其伎,此來彼往之內,大都爾詐我虞矣。不能一道同風,安望齊家治國?所以父子生嫌,兄弟起釁,甚至夫婦 朋友、親戚鄉鄰,人各一心,心各一見,幾如胡越之不相親也,何況其他!萬一有子能孝,朝廷特為獎之;有父能慈,鄉里共為稱之。 噫!父慈子孝,原屬天地之常經,家庭之正軌,又何足表揚哉?乃至三黨六親不知,而忤逆之風日熾,鬩牆之釁時聞,所以有能孝能 慈者,固不勝鄭重而表其里居,以風天下焉。不誠遠遜大道隆盛之期,子有孝而不知其為孝,父克慈而並忘其為慈者哉!雖然,即此 能孝能慈,亦是因不和而返為和之道。但今之世好為粉飾,徒事鋪張,言慈孝而襲取夫慈孝之名者,殊難枚舉。又況五霸之後,骨肉相 摧,君臣交質,無怪乎上有昏庸之主,下有跋扈之臣,而國家自此不靖矣。賴有忠肝義膽者出而安邦定國,雖成敗利鈍未可預知,而 盡瘁鞠躬,一片孤忠可表,數不可回、以力挽,勢不可救、以心全,如諸葛武侯之六出祁山,姜伯約之九伐中原是也。況人臣事主,願 為良臣,不願為忠臣。幸而國祚承平,同襄補袞之職;不幸而強梁迭起,各展濟世之才。世有昏亂,天所以顯忠臣也;世有忠臣,天 所以維昏亂也。然忠臣出矣,即使昏亂能除,一洗干戈之氣,化為禮義之邦,亦不及皇古之無事遠矣。嗚呼!忠靖之臣,願終身埋沒 而不彰,不然,一人獲忠臣之名,天下蒙昏亂之禍,不大可痛哉!  此太上感慨世道,傷今思古,欲人返樸還真,上與下同於無知, 其德不離,同乎無欲,其道常足,熙熙皞皞,大家相安於無事而不知其所之者。即有仁義智慧、孝子忠臣,一概視為固然,不知其為 有,且羞稱其為有,此何如之渾樸乎!雖然,此為治世之論,推之修身之法,亦不外是。首句喻言渾淪之俗,太朴未雕,猶童貞之體, 不假作為,自成道妙。若一喪其本來之天,則不得不借先天陰陽以返補之。夫陰陽,一仁義也,即「大道廢,有仁義」之說。至於 審取一身內外兩個真消息,憑空以智慧採取之溫養之,此中即不純正,多雜後天,不能不有偽妄。此又「智慧出,有大偽」之意也。 他如采陰補陽,所以和六根之不和,使歸於大定,即孝慈之喻也。猛烹急煉,所以靖一身之昏亂,使躋於清明,即忠臣之旨也。知此 則道不遠矣。此太上明復命歸根之學,究有何道哉?不過率其渾然粹然之天而已,修之者亦修此而已。第十九章 見素抱樸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慾。  天下人物之眾,賢愚貴賤不等,總不外理氣貫通而已。其所以 扞格不通、情睽意阻者,皆由上之人無以為感,下之人無以為化耳。古來至聖之君,順自然之道,行無為之政,不好事以喜功,不厭事 而廢政,雖有聰明睿智,一齊收入無為國里、清凈鄉中,而下觀而化,自然親其親,長其長,安其俗,樂其業,無一民不復其性,無 一物不遂其生者。此上古之世,人皆敦厚,物亦繁衍,其利不誠百倍哉!若至仁之主,素抱慈良之性、惻怛之心,一以濟人利物為事, 浩浩蕩蕩,渾渾淪淪,不言是非,不言曲直,而任天而動,率性以行,自然無黨無偏,歸於大中至正之域,斯民之觀感而化者,為子 自孝其親,為父自慈其子,雖有不孝不慈之人相習成風,旋且與之俱化,此何如之隆盛也耶!後世聰明絕頂、敏捷超群之君出而宰物 治世,不知道本無為、順而導之則易、逆而施之則難,故或喜紛更而擾民,設法興條,究至國家多難,民不聊生;或好功烈而荒政, 窮兵黷武,卒至府庫空虛,民不堪命,無怪乎民窮國病,攘竊劫奪之風起,而盜賊公行天下。若是者,皆由至巧之君不知用巧於無為 之天、自在之地,欲富國而貪利,以至國勢不振,民風不靖如此也。苟能至巧無巧,如其心以出之,順其勢以導之,正其誼不謀其利, 明其道不計其功,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自然如水之趨下,火之炎上,有不可遏抑者焉。斯時之民,猶有不顧廉恥作盜賊、好非 為者乎?無有也。此大聖若愚,大仁若忍,大巧若拙,後人視之,若有不堪為君、不足為政者然。然而聖德之涵濡,仁恩之感被,智 巧之裁成,雖文采不足於外,而實質則多於內也。理欲原不相謀,足於外自歉於中,減其文自饒其實。聖之所以棄智,仁之所以棄義, 巧之所以棄利,無非自敦其實,自去其文而已。雖然,下民至愚,恆視上之所為以為去就。如此黜華崇實,自使小民一其心於本原之 地而不雕不琢,蓋所見者為質實無文之政,斯所抱者皆太朴不鑿之真。如此渾完自然,衣服飲食各安其常,酬酢往來各率其分,雖氣 稟有限,難保無私慾之偶萌,然亦少矣寡矣。總之,聖也仁也巧也皆質也,智也義也利也皆文也。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 皆令文不足,質有餘,而各有專屬也。民之食德飲和於其中者,又烏有不利益無窮、孝慈日盛、盜賊化為善良耶?此隆盛之治,吾久 不得而見之矣。    此喻修養之道,先要存心養性,心性一返於自然,斯後天之精 氣亦返於先天之精氣。倘未見性明心,徒以後天氣質之性、知覺之心為用,則精屬凡精,氣屬凡氣,安得有真一之精、真一之氣合而 成丹乎?(《六祖壇經》:五祖謂六祖慧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修行人須從本源上尋出一個大本領、真頭腦出來作主, 於是煉精鍊氣煉神在在皆是矣。悟得此旨,不但知太上之經治世修身處處一串,即四書五經無在非丹經矣。它注言,在上之人絕棄聖 智,而民只知有利,故趨利者百倍;絕棄仁義,而民不知愛親,故大反乎孝慈,此不當絕棄者而絕棄之,其弊如此。至於巧利與聖智 仁義相悖,能絕之棄之,盜賊何有?此當絕棄者而絕棄之,其效如此。此講甚高。三者以下,謂治民不必以令,但命令必本於躬行所 系屬者為要。見素則識定,抱朴則神全,少私寡慾,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非裕無為之化者曷克臻此?第二十章 求食於母  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 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是未離母腹時),乘乘兮(是任天而動)若無歸(是不著跡)。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 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謂無欲於外)其若晦,漂兮(謂不泥於形)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  聖人造詣極高,稱為絕學,純是一腔生意,融融泄泄,無慮無 思。《詩》曰:「上帝臨汝,毋貳爾心。」以故素位而行,一任窮通得喪,無入而不自得,故曰「無憂」。此等境界,以常人不學無術者較 之,殆不啻天淵之別。然亦所隔不遠焉,如應聲然,同一應也,唯者之直與阿者之諛,應猶是也,而所以應者相去究竟有幾何哉?自 古聖凡之分不過善惡,而善惡之別只在敬肆,所爭僅一念之間耳,又相去何若哉?蓋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毫釐之差,千里之謬,人 所戰兢惕厲,時以為畏者,我亦安可不畏人之所畏哉?是以下手之初務須收斂神光,一歸混沌,於動於靜,處變處常,俱如洪荒之世, 天地未辟,浩浩蕩蕩,不啻夜之未央。如此則中有所主,外物不擾,於以施之事為,措諸政令,自然眾人化之熙熙然,食聖人之德者如 享太牢之榮,游聖人之宇者如登春台之樂,此豈孤修寂靜可比其性量哉?所以功滿天下而不知功,行滿天下而不知行。眾人所喜,我 獨淡泊恬靜,渺無朕兆。如嬰兒初胎、孩子未成之時,一團元氣渾然在抱,上下升降,運行不息,適與天地流通,杳不知其歸宿矣。 人有為而我無為,是眾人有餘地以自容,我竟遺世而獨立,迥非眾人所能知所能及也。自人視之,鮮不謂為愚;返而觀之,惟覺洗心 退藏於密,安其天、定其命,此豈愚人之心哉?不過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焉耳。不然,何以使人樂業安居如此之感而神化之速也?若 此者,皆由太極一團渾淪在抱,沌沌兮如雞子之未雛,無從見為陰陽,亦且毫無知識。俗人則昭昭然無事不詳,我獨昏昏然一無所識; 俗人則察察然無事不曉,我獨悶悶然一無所明。豈真昏而無知、悶而無覺哉?殆晦跡韜光,寓精明於渾厚,日增月益,丹成九轉,德 極聖人,而成萬古不磨之仙也。其大而化也,若天地之晦蒙,萬象咸包念內;其妙而神也,若行雲流水之無止所,群生悉育個中。由 其外而觀之,眾人皆有用於世,我獨愚頑而鄙陋;就其中而言之,道則高矣美矣,為超群撥萃、絕世特立之聖人,此所由獨異於人而 為人不可及也。蓋凡人紛馳於外,失其本來之天,聖人涵養於中,保其固有之性,聖異於凡,皆由後天以返先天故耳。夫後天為情, 子氣也;先天為性,母氣也。由情以歸性,一如子之戀母,依依不捨,故曰「貴求食於母」。孟子曰:「學問之道無它,求其放心而已矣。」(見《孟子.告子上》第11章。程子曰:「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己已放之心約之,使反覆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聖狂之分,只在一念,道豈遠乎哉?術豈多乎哉?人慾修道,不於沖漠無朕之際求之,又從何處用功?故曰「玄牝玄牝真玄牝, 不在心兮不在腎。究取生身受命初,莫怪天機都泄盡。」生身之初究何有乎?於此思之,道過半矣。  首言聖人絕學。已得常樂我靜,並無憂慮,日用行習一歸混沌 之天,不雕不琢,無染無塵,所謂仰之彌高,令人無從測度,真有可望而不可及者。顧其功雖如此之極,究其相隔,不過一念敬肆之 分。人可畏其高深莫測,而卻步不前耶?顏子謂「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洵不誣也。然卻非等頑空之學,了無事功表見 於世。聖人自明德以至新民,使群生食德飲和,嬉遊於光天化日,斯道也,何道也?至誠盡己性人性物性之道也。噫!盡性至此,復 何學哉?不過食母之氣而已。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  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其中有 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甫者,始也,言萬物出生之始。)  孔德之容,即玄關竅也。古云:「一孔玄關竅,乾坤共合成。中 藏神氣穴,名為坎離精。」又曰:「一孔玄關大道門,造鉛結丹此中存。」《契》曰:「此兩孔穴法,金氣亦相胥。」故道曰「玄牝之門」, 儒曰:「道義之門」,佛曰「不二法門」,總之皆孔德之器能容,天地人物咸生自個中,無非是空是道、非空非道,即空即道,空與道兩 不相離,無空即無道,無道亦無空,故曰:「唯道是從。」欲求道者,舍此空器,何所從哉?但空而無狀即屬頑空,學者又從何處以 採藥而結丹乎?必須虛也而含至實,無也而賅至有,方不為一偏之學。修行人但將萬緣放下,靜養片晌,觀照此竅,惚兮似無,恍兮 似有,虛極靜篤之中,神機動焉,無象者有象,此離己之性光,木火浮動之象,即微陽生時也。再以此神光偶動之機,含目光而下照, 恍兮若有覺,惚兮若無知,其中陽物動焉,此離光之初交於坎宮者,其時氣機微弱,無可採取,惟有二候采牟尼法,調度陰蹻之氣,相 會於氣穴之中。調度採取為一候,歸爐溫養為一候。依法行持,不片晌間,火入水底,水中金生,杳杳冥冥,不知其極,此神氣交而 坎離之精生也。然真精生時,身如壁立,意若寒灰,自然而然,周身蘇軟快樂,四肢百體之精氣盡歸於玄竅之內,其間大有信在,溶 溶似冰泮,浩浩如潮生。非若前此之恍恍若有、惚惚似無、不可指名者也。此個真精,實為真一之精,非後天交感之精可比,亦即為 天地人物發生之初公共一點真精是矣。如冬至之陽,半夜之子,一歲一日之成功,雖不僅此,而氣機要皆自此發端,儼若千層台之始 於累土,萬里行之始於足下一般。此為天地人物生生之本,本源一差,末流何極?以故自古及今,舉凡修道之士,皆不離此真氣之采, 然後有生髮之象。遍閱眾物初生,無不同此一點真精成象而成形。我又何以知眾物之生有同然哉?以此空竅之中真氣積累久則玄關開 而真精生焉。要之,恍是光之密,惚是機之微,離中真陰是為恍惚中之物,坎中真陽是為杳冥中之精。學者必知之真,而後行之至也。  此恍兮惚是性光發越,故云有象;惚兮恍是以性光下照坎宮, 而真陽發動,故云有物。窈冥之精,乃二五之精,故云甚真。欲得真精,須知真信。真信者,陰陽迭運,不失其候之調,俟其信之初 至,的當不易,即行擒伏之功得矣。凡人修鍊之初,必要恍惚杳冥,而後人慾凈盡,天理常存,凡息自停,真息乃見。(陸西星《玄膚論.真息論》:所謂息者有二焉,曰凡息,曰真息。凡息者,口鼻出入之氣也。真息者,胎息也,上下乎本穴之中,晦庵翁所謂『靜極而噓,如春沼魚;動極而翕,如百蟲蟄』者是也。凡息既停,則真息自動。而凡息之所以停者,非有心以屏之也,虛極靜篤,故心愈細而氣愈微耳。」)此何以故?蓋人心太明,知覺易生;若到杳冥,知覺不起,即元性元命打成一片。 此個恍惚杳冥,大為修士之要。學人當靜定之時,忽然偶生知覺,此時神氣凝聚丹田,渾然粹然,自亦不知其所之,此性命返還於無 極之天也。雖然,外有是理,而丹田中必有融和氣機方為實據。由此一點融和,采之歸爐,封固溫養,自能發為真陽一氣。但行功到 此大有危險。惟有一心內守,了照當中,方能團結為丹藥,可以長生不老。若生一它念,此個元氣即已雜後天而不純矣。若動一淫思, 此個氣機即馳於外,而真精從此泄漏矣。古人云:泄精一事,不必夫妻交媾,即此一念之動,真精已不守舍,如走丹一般。學人必心 與氣合,息與神交,常在此腔子里,久之自有無窮趣味生來。然而真難事也。設能識透玄機,亦無難事。起初不過用提掇之功,不許 這點真氣馳而在下,亦不許這個真氣分散六根門頭,總是一心皈命,五體投誠。久久自然精滿不思色矣。願學者保守元精,毫不滲漏, 始因常行熟道,覺得不易,苟能一忍再忍,不許念頭稍動,三兩月間,外陽自收攝焉。外陽收攝,然後見身中元氣充足,而長生不老 之人仙從此得矣,仙又何遠乎哉?第二十二章 曲則全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精義本:窪同窪,音窊。講義本:窪音羽。言其卑也) 大道之要,必至無而含至有,卻至有而實至無,始為性命雙修 之道。蓋以性本無也,無生於有;命實有也,有生於無。若著於虛無,便成頑空,著於實有,又拘名象,縱不流於妄誕不經,亦是一 邊之學,究難與大道等。修行人必先萬緣放下,纖塵不染,於一無所有之中,尋出一點生機出來以為丹本,古人謂之真陽,又曰真鉛, 又曰真一之氣是也。太上雲「曲則全」,言人身隱微之間、獨知獨覺之地,有一個渾淪完全、活潑流通之機,由此存之養之,採取烹煉, 即可至於丹成仙就。昔人喻冬至一線微陽至於生生不已,又喻初三一彎新月漸至十五月圓,無非由曲而全之意也。夫曲,隱也,隱微 之處,其機甚微,其成則大。即《中庸》雲「曲能有誠」是。要之,一曲之內莫非理氣之元;全體之間亦是太極之粹,即曲則全,故曰 「曲則全」。聖人尋得此曲,兢兢致慎,迴環抱伏,如雞溫卵,如龍養珠,一心內守,不許外露,久則浩浩如潮,逆而上伸,一股清剛 之氣挺然直上,出乎日月之表,包乎天地之外。坤卦謂坤至柔而動也剛,皆由致曲之餘,潛伏土釜,積而至於滔天,勃不可遏,有如 是耳。且夫枉而為陰為柔是此氣,直而為陽為剛亦此氣,雖曰由枉而直,其實即枉即直。自隱曲中洞徹本源之後,其見則易,為守則 難,惟優焉游焉,直養其端倪,更卑以下人,謙以自待,庶無躁暴急迫之性,不生邪見,不動凡火,方能成金丹。由是以神馭氣, 以氣合神,隱顯無端,變化莫測,所謂至誠無息,體物不遺,無在而無不在也,何其盈乎!然要必謙乃受益,窪乃為盈也,不然烏能 包涵萬有哉?況乎一曲之微皆吾人本來之物,所謂敝也,敝即故也,《論語》「溫故而知新」是。學人慾得新聞以生新意,非從此故有之 物以溫之,何能得新?是亦即敝即新也。雖然,敝亦無幾耳,惟從其少而養之浩然之氣大可以塞天地、貫鬥牛。若謂道浩瀚彌綸,無 在不是,取其多而用之,吾恐理欲雜乘,善惡莫辨,時而守中,時而採藥,時而進火退符,著象執名,多多益善,究屬無本之學,未 得止歸,終是一個迷團,無怪乎畢生懷疑莫悟也。聖人抱一以自修,又將施之天下,為天下楷模,使不知一曲之道實為一貫之道而偶有 所離,偶離則無式,無式則無成,道何賴乎?夫道本天人一理,物我同源,為公共之物,何今之學者每固執己見,謂人莫己若,即此 矜驕之念已覺障敝靈明,而不知酌古准今、取法乎上。《中庸》云:「君子之道闇然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誠修士所宜凜凜矣。 縱使幾於化神,亦屬分所宜然,職所當盡,何必炫耀於世,誇大其功?若使自伐,不但為人所厭,即功亦偽而不真。古人功成告退, 並不居功之名,宜其功蓋天下,為萬世師也。至於自修自煉,猶衣之得暖,食之得飽,皆自得之而自樂之,且為人所各有而各足之, 何必驕傲滿假、自矜其長?雖雲智慧日生,聰明日擴,亦是人性所同然,不過我先得之耳,何長之有?若使自矜其長,則長者短矣! 人雖至愚,誰甘居後?爭端有不從此起耶?君子無所爭,故天下莫與爭能。古所謂「曲則全」者,誠非虛言也,謂非全受而全歸之者 歟? 此即中庸,其次致曲,曲能有誠之道。曲即隱曲,道曰「玄 竅」,佛曰「那個」,儒曰「端倪」是。又非虛而無物也。天地開闢,人物始生,盡從此一點發端,隨時皆有動靜可見。其靜而發端也, 不由感觸,忽然而覺,覺即曲也;其動而顯像也,偶然感孚,突焉而動,動即曲也。要皆從無知無覺時,氣機自動,動而忽覺,此乃 真動真覺。但其機甚微,為時最速,稍轉一念、易一息,即屬後天,不可為人物生生之本,亦不可為煉丹之根。吾人受氣成形、為人為 物,都從此一念分胎;修道之邪正真偽,孰不自此一念發源耶?《周書》曰:「罔念作狂,克念作聖。」聖狂一念之分,如此其速,此即 一曲之謂也。古人喻為電光石火,又如乘千里驥絕塵而奔,此時須有智珠朗照,方能認得清楚。既識得此個端倪,猶要存養之、擴充 之,如孟子所謂「火始然,泉始達」,浩浩炎炎,自然充塞天地。然擴充之道,又豈有它哉?非枉屈自持則不能正氣常伸,非卑窪自下則 不能天德常圓,惟守吾身故物,不參以貳,不雜以三,溫其故,抱其一,不求之於新穎之端,不馳之於名象之繁,斯乃不至於愈學愈迷, 而有日新又新之樂矣。古聖人知一曲為成仙證聖之階,遂將神抱氣、氣依神、神氣合一而不離,以為自修之要,以為天下之式。倘自見 自是,即昧其明而不彰,況自伐則勞而無功,自矜則短而不長,智起情生,往往為道之害。惟不自見自是自伐自矜,斯心平氣和,自 然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又誰與之爭哉?道之潛移默契如此,非抱一者烏能全受全歸以返其太始之初乎?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  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道本無聲無息,故曰希言。道本無為無作,故曰自然。夫物之 能恆、事之能久者,無非順天而動、率性以行、一聽氣機之自運而已。若矯揉造作,不能順其氣機以合乾坤之運轉、日月之升恆(《詩經.小雅.天保》:「如月之恆,如日之升。」鄭玄箋:「月上弦而就盈,日始出而就明。」), 適有如飄湯之風、狂暴之雨,撥大木,涌平川,來之速者去亦速,其勢豈能終日終朝哉?雖然,孰是為之?問之天地而天地不知也。 夫天地為萬物之主宰,不順其常尚不能以耐久,況人在天地如太倉一粟,又豈不行常道而能悠久者乎?故太上論道之源,以無為為宗, 自然為用。倘不從事於此,別誇捷徑,另詡神奇,誤矣!試觀學道之士,雖東西南北之遙,聲教各異,然既有志於道,不入邪途,無 不吻合無間。行道而有得於心謂之德。既知修道,自然抱德。凡自明其德、絕無紛馳者,無不默契為一,故曰「道者同於道,德者同 於德」,又何怪誕之有耶?下手之初,其修也有道有德,有軌有則,脫然洒然,無累無系,到深造自得之候,居安資深,左右逢源,從 前所得者至此爽然若失;工夫純粹,打成一片,恰似閉門造車,出而合轍,無不一也,故曰:「失者同於失」。此三者功力不同,進境 各別。至於用力之久,苦惱之場亦化為恬淡之境,洋洋乎別饒佳趣,詡詡然自暢天機。苦已盡矣,樂何極乎!故曰:「同於道者,道亦樂 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可見無為之體,人所同修,自然之工,人所共用,雖千里萬里之聖,千年萬 年之神,時移地易,亦自然若合符節,有同歸於一轍者焉。倘謂自然者不必盡然,則有臆見橫於其中,有異術行乎其內,或著於實而 固執死守,或執於空而孤修寂煉。如此等類不一而足,皆由不信無為之旨、自然之道而各執己見以為是,無惑乎少年學道,晚景無成, 志有餘而學不足,終身未得真諦,誤入旁門也。可悲也夫!可慨也夫!  此言無為自然之道,即天地日月幽冥人鬼莫不同此無為自然、 以生以遂、為用為行而已矣。凡人自有生後,聰明機巧晝夜用盡,本來天理存者幾何?惟有道高人,一順天理之常,雖下手之初不無 勉強作為,及其成功,一歸無為自然之境,有若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者焉。故以聖人觀大道,則無為自然之理昭昭在人耳 目,有不約而同者;若以後人觀大道,則無為自然之詣似乎惟仙惟聖,方敢言此,凡人未敢語此也。《中庸》云:「生學困勉,成功則一 (第20章:「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不將為欺人之語哉?非也,緣其始有不信之心、由不道之門,其後愈離愈遠,所以無為自然之道不能盡同,而分門別戶從此起矣。學 者明此,方不為旁門左道所惑也。第二十四章 餘食贅行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於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前雲希言自然,非若世之蚩蚩蠢蠢、頑空以為無為、放曠以為 自然者比,其殆本大中至正之道,准天理人情,循聖功王道,操存省察,返本還原,以上合乎天命,故無為而無不為,自然而無不然 也。《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邵雍《觀物內篇》云:「所以謂之理者,物之理也;所以謂之性者,天之性也;所以謂之命者, 處理性者也。所以能處理性者,非道而何?」又《觀物外篇》云:「天使我有是之謂命,命之在我之謂性,性之在物之謂理。」),殆其人歟?過則病,不及亦病,《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是也。即如人之立也,原有 常不易。跂者,兩足支也。《詩》曰「跂予望之」,以之望人則可高瞻而遠矚,若欲久立,其可得乎?跨者兩足張也,以之跨馬則可居 於鞍背,若欲步行,又焉能乎?明者不自是,自是則不明。彰者不自見,自見則不彰。自伐者往往無功,有功者物莫能掩,何用伐為? 自矜者往往無長,有長者人自敬服,奚用矜為?若不信無為自然之道,不知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致,致為皆聽諸天,何等自在!行 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行止渾於無心,何等安然!倘不知虛而無朕即是大而能容,或加一意、參一見,若食者之過飽,行者之 過勞,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學者須順天德之無違,循物理之自得,不惟人不可參雜作為於其間,即物亦當聽其安閑。調其飲食,苟稍 不得其宜,越乎常度,或多食之,或苦行之,如犬之過飽則傷,牛之過勞則困,是亦不安於內而有惡於己焉,故曰物或惡之。彼矯揉 造作以期能立能行、昭明表彰、功堪動人、長可邁眾者,斷斷乎其難之也。有道之君子深為鄙之,不屑處己。  此希言自然,不外一個清凈。何謂清?一念不起時也。何謂凈? 纖塵不染候也。總要此心如明鏡無塵,如止水無波,只一片空洞了靈之神,即清凈矣。倘若世之庸夫俗子昏昏罔罔,終日無一事為, 即非清凈。惟清中有光,凈中有景,不啻澄潭明月,一片光華,乃得清凈之實。若有一毫自見自是自伐自矜之意,便是障礙。所以學 道人務使心懷浩蕩,無一事一物擾我心頭、據我靈府,久久涵養,一點靈光普照,恍如日月之在天,無微不入焉。只怕一念之明,復 一念之肆,則明者不常明矣。昔孟子之所長在於養氣,氣不動則神自靈,神靈則心自泰,故不曰養心而曰養氣,誠以志壹則動氣,氣 壹則動志也。苟不求養氣而徒曰養心,無惑乎終身不得其心之寧者多矣。心果清凈,真陽自生,一切升降運行順其自然為要。如跂者 必使之立,跨者必使之行,餘食過飽,贅行過勞,皆未得其當,物猶惡之,而況人乎?是以有道之君子不忍出此也。第二十五章 道法自然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名之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者何?即鴻濛未判前,天地未兆,人物無形,混混沌沌,渾然一氣,無涯無際,無量無邊,似有一物,由混沌而成,盤旋實際,先天地而生者,所謂無極是也。寂虛而育生機,寥廓而含動意,所謂太極是也。萬物皆有兩,惟太極無二。自一動而開天地、分陰陽,四象五行包含個內,人物繁衍,日月充盈,豈不生育多而太極衰乎?不知此個混成之物,視不見,聽不聞,無物不有,無時不在,孑然獨立,渾然中處,卻又生生不已,化化無窮,自混沌以迄於今,初不改其常度,且獨立之中一氣流行,周通法界,開闔自如,循環不已。以凡物而論,似乎其有困殆矣,孰知周流三界,充滿群生,天賴之以清,地賴之以寧,谷賴之以盈,人賴之以生,無非順其自然之運,其間生者自生,成者自成,而太極渾然完全卻不因之而稍殆,雖千變萬化,迭出不窮,莫不由此而有兆有名,故可為天下母也。夫天至高也,以高而可名;地至厚也,以厚而可名;惟此無極之極,不神之神,無聲無臭,無象無形,而於穆不已。吾亦不知其所名,惟字之曰道,以道為天地群生共由之路、公共之端。道可包天地,天地不能包道,道可育群生,群生不能育道,以其浩浩淵淵,靡有窮極,強名之曰大。大哉道乎!何其前者往,後者續,長逝而靡底乎?大之外又曰逝,何其超沙界、充絕域、悠遠而難測乎?逝之外又曰遠。凡事變極則通,窮極則反,何其宛轉流通、迴環而不已乎?故又名之曰反。如此之名,不一其稱,只可稍狀其大。然大孰有過於道者哉?道之外惟天為大,天之外惟地為大,地之上惟王為大,故東南西北之中有四大焉,王處其一。王為庶物首出之元,以管理河山,統轄人物,可與天地並稱為大。但王為地載,故王法地以出治也。地為天覆,故地法天以行令也。且天為道育,故天法道以行政也。而要皆本於自然,無俟勉強,不待安排。是道豈別有法哉?吾亦強名之曰「道法自然」而已矣。學者性命交修,惟法天地之理氣以為體,法天地之功效以為用,斯修性而性盡,煉命而命立矣,豈空言自然者所可比哉?  天地間渾淪磅礴,浩蕩彌綸,至顯至微,最虛最實,而凡形形色色莫不自個中生來,此何物耶?生於天地之先,宰乎天地之內,立清虛而不稍改易,周沙界而無有殆危,真可為天下母也。未開闢以前有此母氣而後天地生,既開闢以後有此母氣而後人物肇。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曰大。大則無所不包,逝則無所不到,無曰遠莫能致。須知窮極必反,道之大,不誠四大中所特出者哉?學人慾修至道,漫言自然,務須凝神調息。凝神則神不紛馳,人之心正,即天地之心亦正;調息則息不乖舛,人之氣順,即天地之氣亦順。參贊乾坤,經綸天地,功豈多乎哉?只在一心一身之間,咫尺呼吸而已矣。《中庸》雲「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其即此歟?人果時時存心,刻刻養氣,除飢時食飯、困時打眠之外,隨時隨處常常覺照,不許一念游移、一息間斷,方免疾病之虞。否則稍縱即逝,外邪得而擾之,正氣不存,邪氣易入,有必然者。古云:「人能一念不起,片欲不生,天地莫能窺其隱,鬼神不能測其機,」洵非誣也。人謂築基乃可長生,哪知學道人就未築其,只要神氣常常紐成一團、毫不分散,則鬼神無從追魂攝魄,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吾不惜泄漏之咎,後之學者苟不照此修持,則無以對我焉。第二十六章 重為輕根    太上曰: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修鍊之道,不外神氣二者,調之養之,返乎元始之天而已。其在先天,氣渾於無象,厚重常安,神寓於無形,虛靈難狀。一到後天,氣之重者而輕揚,神之靜者而躁動。氣不如先天之活潑,常氤氳而化醇,神不似先天之光明,脫根塵而獨耀。此命之所以不立,性之所以難修也。學者欲得長生,須知氣必歸根。夫根何以歸哉?必以氣之輕浮者,復還於敦厚之域,屹然矗立,凝然一團,則氣還於命,而浩浩其天矣;以神之躁妄者,復歸於澄徹之鄉,了了常明,如如自在,則神還於性,而渾渾無極矣。如此神返元性,氣返元命,不啻天地未兆之前,渾渾無際,浩浩靡窮。斯其凝愈固,其行愈速也,其虛無朕,其用無方也。由是氣愈重而愈輕,所謂浩然之氣,至大至剛,充塞天地是;神能靜而亦能動,《易》所謂妙萬物而為神。子思子曰「至誠如神」是。是以君子之於道也,終日行不離乎輜車之重,恐氣輕而累重,反滯其行之機。如此穩重自持,不愈速其行乎?縱有聲色之美,貨利之貴,是為眾人所榮觀,不為君子所介意。當前寓目,君子一如燕居獨處,超然於物色之外,莫知其為有焉。奈何以萬乘之主、至尊至貴,可仙可佛之身而不自愛,反以世路榮觀,人寰樂趣為緣,不亦輕其身而自視太小耶?夫輕則失臣,臣即氣也,失臣形失氣矣;躁則失君,君即神也,失君則失神矣。神氣兩失而謂身能存,有幾乎?此殆不知人身難得,中土難生,而反自輕其身也,不誠大可慨歟?在彼戀塵世之榮華,慕當途之仕宦,只說利己者多,肥家者盛,哪知富貴之場即是干戈之地,古來象以齒焚身,璧因懷獲罪,其為害可曆數也。人奈何只見其小,而不從其大耶?噫嘻!痛矣!   此言水輕而浮,為後天之氣,屬外葯;金沉而重,為先天之命,號真鉛,又號金丹,又號白虎初弦之氣,其名不一,是為內葯。先天金生水,為順行之常道,生人以之,故曰:重為輕根。夫人生於後天,純是狂盪輕浮之氣作事,以故水氣輕而浮,情慾多生,命寶喪失,所以易老而衰。君子有逆修之法,無非水復生金,輕返於重,以復乎天元一氣。是以終日行之,而不離乎輜重,不過亭亭矗矗,屹然特立,厚重不遷,養成浩氣,充塞乾坤而已矣。此為逆修之仙道,煉丹以之。總之,由有形以復無形,丹道之一事也。火燥而動,為後天之神,屬外葯;木靜而凝,為先天之元性,曰真汞,曰真精,又曰青龍、真一之氣,其名亦多,要皆內葯。先天木生火,為順行之常道,生人以之,故曰「靜為躁君」。夫人成形而後,純是智慮雜妄之神用事,以故火性飛揚,變詐百出,性真梏沒,所以易弱而傾。君子有倒施之功,無非火復生木,躁返於靜,以還乎不二元神。於此雖有榮觀,燕處超然,無非萬象咸空,一真在抱,養成大覺金仙,昭回霄漢而已矣。此為逆煉之丹道,成仙以之。要之,自有覺以還無覺,又修道之一端也。皆由外葯以修內葯,自後天而返先天也。吾更為之暢言曰:生人之道順而生,修仙之道逆而克,蓋不克則不生,亦不克則不能成。河圖洛書之所以生克並用也。今之儒釋修養,與吾道有異者,大抵彼用順行,一循自然之度;吾道獨逆煉,則有勉強作為之工,倘有不克,無以為生成也。但順而修則易,逆而煉則難,不得真師,不明正法,妄采妄煉,鮮不為害。既得真師,明正法矣,不結仙緣,不修功善,則神天不佑,魔魅來纏,必有將成而敗,傾丹倒鼎,連身命俱喪者,此誠不可不慎也。何以逆之克之?始用順道之常,效夫妻交媾之法,以火入水鄉,即是以神入氣中,此為凡父凡母交而產葯;迨火蒸水沸,水底金生,斯時玄竅開而真信至,是為真陽生而小葯產,此為外葯;金氣既生,真鉛自足,予以火促水騰,木載金升,切切催之,款款運之,上升乾鼎,以真鉛配真汞,以真火真意引之,下入丹田,即入坤腹,以爐鼎和藥物煉丹,此返坎為男,復離為女,顛倒女男,迭為賓主,收歸坤爐,烹煉一晌,再候真陽火動,以為金丹大葯,此為內葯生,又曰大葯產,此為靈父聖母交媾而育者也。且前小葯之生,動在腎管外,其氣小,故曰小葯、外葯;此則動於氣根之內,生時有天應星,地應潮,六根震動之狀,故曰內葯、大葯,又曰金丹。再以此金丹,運起河車,鼓動巽風,施用坤火,合離宮真精而鍛之。真氣合真精,即以先天陽氣制伏後天陰精,陰精亦合真氣而化為聖胎。夫真氣,自真精而生者也,為子氣,氣復歸精,故喻子投母胎。所謂子戀母而來,母戀子而住,子母相抱,神氣相依。即內用天然真火,外用陰符陽火,內外交煉,即結為聖胎,所謂「鉛將盡,汞亦干,化成一塊紫金霜」。金丹大道與生人異者,只此處處逆施造化,顛倒乾坤耳。凡有功有德有緣有道之士,遇吾此注,盡可施功,不受異端禍亂。然而天機盡泄於此,如有功德之人,得天啟沃,明白此旨,亦毋得輕泄,致干罪咎焉。至若經雲「萬乘之主」,即人心中之元神也。夫人之心,莫不欲一身安泰,百歲康強,奈何知誘物化,欲起情生,而以身輕用於天下也?此氣虛浮而喪氣,此神躁率而失神,身之存者蓋亦鮮矣,何況金丹大道乎?此注已將築基煉己、結丹還丹、玉液金液、小大周天之法則,詳細剖明,生等當書諸紳,佩服不忘,庶知之真而行之至也。由是功成道就,永為天上神仙,不受人間苦惱,豈不甚幸,各宜勉旃!第二十七章 常善救人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 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 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聖人之心,只求諸己,不求諸人;其施之於事物也,無為不通, 隨在皆當,內無歉於己,外無惡於人。《易》所謂「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殆斯人歟?其於行也,時而可行, 行之而已。前不見其所來,後不見其所往,抑何轍跡之俱無哉!其行之善有如此。其於言也,時當可言,言之而已,內不見辱於己, 外不貽羞於人,抑何瑕摘之悉化哉!其言之善有如此。至於物之當計,事之宜籌,揆之以理,度之以情,順理而施,如情而止,宜多 則多,當少則少,何須籌策之勞?即此因應無心,物我俱化,非善計而何?更有宜閉宜結之事,其在他人不閉則亂、不結則散,而聖 人外緣悉絕,內念不生,完完全全,非所謂善閉善結者乎?雖無繩約之束,關鍵之防,而無隙可乘,儼若彌縫甚固,其不可開不可解 也,不誠天理渾全、無懈可擊耶?之數者,殆順乎自然之天,不參以人為之偽,故其效如此,要皆內修而外慕,自正而無它求,所 以立己立人,人無遺類,成己成物,物無棄材,其濟人利物之善為何如者!是皆自明明德,又推之以理民及物,不謂之重襲其明哉? 然而善人初不自知也,善人渾忘物我,故不善者感之而尊為師;善人亦不自滿也,見不善人,善人即以之為資,見善則從,不善則改, 善人所由益進於善而至於美大化神之域焉。若凡人自恃其才,自逞其能,見善者置之不問,不知奉以為模;不善者棄之如遺,反鄙之 而不屑,不知見賢思齊,不賢內省,善惡雖殊,而為己之師資則一也,似此不貴其師,不愛其資,殆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者, 不誠昏昧人哉?夫善者師之,惡者戒之。隨在皆有益於己,無人不有益於身,是誠修己之要術、治身之妙道也,人其勉之!    此見聖人之語,無所不通,事物之理,即性命之道,體用原是 兼賅,本末由來不離。如雲「善行無瑕跡」,推之氣機流行,河車自運,亦是如此;若有跡象,即屬搬運存想,非自在河車、上合天道 之流行。曰「善言無暇謫」,即「無法可說,是名說法」,又曰「祖師西來意」,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有瑕可謫, 即有言可見,非聖人心領神會之宗旨。釋氏曰「道本無言,卻被人說壞了」,是其意矣。曰「善計無籌策」,周天之數,不過喻名三百 之數,實非有爻策可計,有則非自然火候。曰「善閉無關鍵」,本是鴻濛未破,元神默默,元氣冥冥,返還於元始之初,以結胎而成聖; 若有閉則有開,非內煉之道也。曰「善結無繩約」,言神戀氣而凝,命依性而住,神氣混合,復還太極,以結成黍米之珠,陽神之體; 若有則勉強撮合,非自然之凝聚,而不可以復命歸真。顧其功效如此,而修養之要,不過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取法乎善與不善之類, 返觀內省以為功也。倘矜才恃智,傲法凌人,不貴其師,不愛其資,縱有才智,亦愚昧之夫,終不足以入道矣。於此見修道之要妙,聖 凡原同一轍焉。第二十八章 知白守黑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朴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修鍊之道,氣從陽生。運轉河車,行憑子午。到得鉛氣抽盡,汞精已足,是鉛汞會合為一氣,此既得雄歸以合丹,尤要伏雌以養丹。故曰:「知其雄,守其雌。」夫雄,陽也;雌,陰也。陰陽和合,雌雄交感,而金藏於水;復水又生金,金氣足而潮信至,其勢有如溪澗然,自上注下,猶溪澗之所蓄糜窮。修行人知陽不生於陽而生於陰,故不守雄而守雌。久之微陽漸生,陰滓悉化,而歸根復命之常德,不可一息偶離。從此陰陽交媾,結成仙胎,於是逐日溫養以成嬰兒,有必然者。《悟真》雲「雄里懷雌結聖胎」是也。既鉛汞會合,打成一片,復將此交媾之精,養於坤宮煅煉,真鉛生矣。此謂知其白守其黑。夫白,精也;黑,水也。此精未產之日,坤體本虛,因上與乾交,坤實為坎。是水中金生,賴坤母以養成,故稱母氣。《悟真》雲「黑中取白為丹母」是也。得到真鉛既至,即運一點己汞以迎之。左提右挈,靜候白虎首經。果聽地下雷鳴,實有丹心貫日、浩氣凌霄之狀,我仍守我虛無窟子,不稍驚惶,此即煉精化氣時也。以後運轆轤,升三車,由夾脊雙關上至泥丸,行子午卯酉四正之工,合春夏秋冬四時之序,此即為天下式。凡人物之生長收藏,亦無絲毫差忒不與天合度焉。由是上升下降,送歸土釜,化有象以還無象,復歸無極之天。此大周天之候,玉液之丹,即在此矣。斯時也,金丹既歸玄竅,複合青龍真一之氣,煉成不二元神,此即鍊氣化神時也。再修向上一層,煉神還虛之道——惟混混沌沌,涵養虛無;渾渾淪淪,完全理氣;化識成智,渾聖如愚。一日一夜,言不輕發,心無它思,有如椎魯之夫,毫無知見。縱有侮辱頻來,儼若不識不知,一如舜之居深山,無異於深山野人焉。此即知成人之榮,守成仙之辱也。不如此不足以養虛合道。故曰:「開口神氣散,意亂火功寒。能知歸復法,金寶重如山。」若妄發一言,妄生一念,即同走丹。道愈高,勢愈險。煉丹到此,尤為危險之地,是以古人道果圓成之後,裝聾賣啞,作顛放狂,殆為養虛合道計也。否亦何樂為此耶?所以心中無一物,實為天下谷。既為天下谷,尤須意冷於冰,心清似水,而真常之玄德,於此方能充足。然而真空不空,妙有不有。始而從無入有,繼而從有歸無,終則有無不立。此所以由太極而復歸渾樸,返本還原之道得矣。雖然,其聚則一,其散則萬。以至生生不已,化化不窮,何莫非器之所在;亦何莫非朴之所散!此朴散為器之說也。而聖人用之,不尚器而散朴,殆謂虛寂為一身之主宰,萬變之總持,猶人世官長無二。又曰「大制不割」者何?(《周易.繫辭上》云:「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俞琰《周易集說》:「范,如鑄金之模範;圍,如匡郭之周圍;曲,謂委屈;成,謂成就。天地之化大而無窮,萬物微而且眾,範圍之而不過,曲成之而不遺,此聖人用《易》以贊其化育也。」)蓋以渾然之道,範圍不過,曲成不遺,足為宰制之需;若或割焉,亦是矯揉造作,初非本來性天。聖人不割,亦還其混沌之天而已。學者知之否?  此合孔德之容章並看,則知化精、化氣、化神之旨,盡於此矣。雖然,其中細密處吾不妨再言之:「昔日逢師親口訣,只要凝神入氣穴。」若非迴光返照丹田,則金水必然渾濁。既知凝神坤宮,或作輟不常,則水火必然散漫,先天真一之氣又從何生?雖然,修鍊之法,凝神要矣,而調息亦不可少焉。苟知神凝氣穴,而不知調呼吸之息,下入陰蹻穴中,則神雖住而息不暢,無以扇風動火,使凡息停而真息見,凡心死而真心生。又況神火全憑神息,若無神息吹噓,不惟水火不清,亦且金胎不化。既凝神調息,知所歸宿矣,尤要神融氣暢之際,如天未開,冥冥晦晦,然後一切游思濁氣,方能收拾乾淨,猶日月剝蝕一番,自有一番新氣象,如此絪絪縕縕,於無知覺時,忽然有知有覺,即是太極開基,玄關現象,又是一陽初動處,萬物始生時。此際能把得住,拿得定,正所謂捉霧拿雲手段。丹經雲「時至神知」,又雲「真活子時」,正謂此也。此時即當採取,若稍晷刻,又起後天知覺之私,不堪為金丹之葯矣。此個機關,總要於萬緣放下,一念不起時,急以真意尋之,方得真清藥物。總要靜之又靜,沉之又沉,於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庶乎得之。既曰一念不起,又何事用意去尋?豈不是有意去尋,又落後天識神乎?殊不知此個真意,如種火然,不見有火而火自在,不過機動而神隨,自然之感觸有如此者。若謂真屬有意,則落於固執。若謂真果無意,又隨於頑空。此有意無意之間,學人當自會之。《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是也。如此方是真知真覺,要皆真意為之。雖然,真意由於真心,必其心空洞了靈,不以有物而增,無物而減。有此真心,方有真意。有此真意,乃有真息。總要具有慧照,不錯機宜,則煉一次自有一次之長益。到此地步,常常採取,自有真陽發生,還要煉己待時,不可略有一點求動之心,則後天識神不來夾雜,即先天至陽之精,真一之氣。久久薰蒸積累,自有大葯發生,可以返老還童。只怕不肯積功累行,以立外功。敦倫飭紀,以修內德,無以為承受之基耳。俗云:不怕一,只怕積。不怕驟,只怕湊。誠哉是言也。學人慾知用意之道,切勿徒聽自然焉可。第二十九章 去甚去奢去泰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凡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呴音虛,隳音恢。緩曰呴,急曰吹。)道本無聲無臭,清凈自然,修道者亦當不識不知,純任自然,此歷代祖師心印,自開闢以至於今,無有或外者。無如世之異端旁門反譏吾道為孤修寂煉,卒至頑空無用,我豈不自思哉?將欲取天下而行有為之政,吾見其不為而不得已,愈為而愈不得已也。蓋天下雖大,原有神器為之先,所謂先天大道希言自然者是。天下為神器之匡廓,神器乃天下之主宰,天下可為而神器不可為也;苟有為焉,始則紛更多事,究至盪檢逾閑,而天德盡廢,為之正所以敗之也;若或執之,始則膠固自苦,究至反道敗德,而天真無存,執之正所以失之也。審是,與其有為而僨事,何如無為而成功乎?與其有執而失常,何如無執而得道乎?況道原於天,天道無為,而自化生其中者又何異耶?試觀初生之時,乾元資始,或陽往而行先,坤元資生,或陰來而隨後,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有必然者。他如氣之由伸而屈,吸之則油然而呴;氣之由屈而伸,呼之則悠然而吹,如是則生氣暢,生機永矣。至於稟受不同,剛柔亦異,或受氣多而精強,或受氣少而精羸,要皆後天之不齊,物生之各別。故有時而伸,氣機蓬勃上載,有時而降,氣機油然下隳,是皆天道之自然,非人力所可致也。雖下手之初不無勉強之跡,然亦因其勢、順其時,可行則行,可止則止,勉強中寓自然,固久遠而不弊耳。是以聖人於採藥煉丹時,要知去其已甚,去其太奢,去其過泰,在在歸於中正,時時處以和平,雖曰有為而亦等於無為矣,雖曰有作而亦同於無作矣。故有無相生,始可言大道。此言大道無為,無為者先天養性之學,然亦有為,有為者後天煉命之工。須知有為無為、性命之修持各異,而其中之主宰總不可以偶動,動則非中,無論有為不是,無為亦非。惟中有主而不亂,知時識勢,見可而進,知難則退,則無為得矣,即有為亦得焉。主宰者何?即天下之神器是也。人能知得本原,一歸渾渾淪淪,虛靈不昧,始而有為,有為也是,終則無為,無為也是。不然,概曰無為自然,則孔子何必言道,何必言困知勉行,何必言擇善固執?知修身之道端在性命,性命之工須分安勉,不必強為分別,總在人神明其德。如治國然:治則用文,亂則用武,相時而動,聽天而行,庶乎左右逢源,無在不得其宜矣。第此可為知者道,難為板滯者言也。第 三十 章 不以兵強天下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上古之世,各君其國,各子其民,熙熙皞皞,共安無事之天,人己渾忘,畛域胥化,又焉有戰爭之事哉?迨共工作亂而征伐起,蚩尤犯上而兵革興,於是文則有玉帛,武則有兵戎,治則用禮樂,亂則用干戈,朝廷所以文武並重也。然有道之君子達而在上,輔佐熙朝,贊襄郅治,惟以道事人主,不以兵強天下。此是何故?蓋殺人之父兄,人亦殺其父兄,人心思返,天道好還,冤讎報復,靡有休止。又況兵過之鄉,人民罹害,師行之處,雞犬亦空,以故殺戮重而死亡多,屍填巨港,血滿長城,無貴無賤,同為枯骨,生之數不啻殺之數,死之人多於生之人,由是井裡蕭條,田野荒廢,而荊棘生焉。且肅殺之氣大傷太和,乖戾之風上干天怒,因而陰陽不燮,雨暘不時,旱乾水溢,頻來凶荒,飢謹洊至,民不聊生,朝不及夕。古雲「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勢所必至也。然而饑寒交迫,盜心日生,年歲凶荒,亂民迭作,亦有不得不為兵戎之詰者。古雲「兵貴神速,不貴遲疑」,故善用兵者,亦果而已矣。行仁義之師,望若時雨;解倒懸之苦,迎以壺漿。如武王壹戎衣而天下定,無非我武維揚,殲厥渠魁已耳,何敢逞殺戮於片時,取強威於一己?其果而勝也,切勿自矜,矜則有好兵之念;切勿自伐,伐則有黷武之心。就令除殘暴於反掌,登人民於春台,亦安邦定國之常、救世扶危之道,為將帥者分所應爾,何足驕於人哉?夫驕人者,好殺人者也。縱使果敢彌亂,出斯民於水火,然有此三心,雖無殺之事,而殺之機已伏於中,非道也。須知行兵之事,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即未損一兵,未折一將,不傷一民,不戕一物,亦未足語承平之雅觀,何況非聖王所期許者,果而勿強焉可也。詩云:「勸君莫覓封候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以此思之,兵危事,戰凶機,非天下生生之道也。況乎主賓相敵,曠日持久,師老財殫,臣離民怨,可已而不已,其何以為國乎?更有堅壁相持,連年轉餉,一旦偶疏,而敵或扼其險要,絕其糧餉,士聞風而預走,軍望氣以先逃,昔日雄師,今成灰燼,亦何怪其然耶?夫亦曰物壯則老,其勢有必然者。且夫用兵之事,以有道誅無道者也。如此喜兵好戰,欲安民反致害民,欲弭亂反將生亂,不道極矣。夫誅無道而自行不道,何如屯田防寇,休兵睦鄰,早已之之為愈也。否則如舜伐三苗,苗民負固,舜不修戎而修德,舞干羽於兩階,七旬而有苗格。此不威之威、不武之武,勝於威武者多矣。為上者知之否?此言用火、行符、採取、烹煉之道,是有為有作,比之用兵克敵,大是一場凶事,不可大意作去。如曾子之戰兢自惕,子思之戒慎時嚴,方可變化氣質之軀,復還先天面目。若童貞之體未經鑿破、未曾損壞者,固可相時而動,遵道而行,無偏無黨,無險無危,直臻神化之域。如破漏之人與年老之體,後天鉛汞將盡,性命何依?不得不用敲竹喚龜、鼓琴招鳳二法,而後有玉芝靈苗、刀圭上藥可采可煉,化凡軀於烏有,結聖胎於靈關。第火候至密,非得真師口授,萬不能洞徹精微;即得秘密天機,然內德外功一有不滿,猶為神天所不佑。惟虛心訪道,積德累功,事事無愧,在在懷仁,以謙以柔,以忍以下,神依於氣,氣戀夫神,綿綿不絕,造到固蒂深根,決不時而忘之、紛紛馳逐,時而憶之、切切不已,故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即使盡善,而火煅之後,凡氣已除,真氣未曾積累,勢必似無似有,微而難測;且有不煉而氣散,愈煉而氣愈散者,皆由心有出入,似蔓草之難除。故曰:「師之所處,荊棘生焉。」況乎神火一煅,陰氣難留,而多年之殘疾、自幼之沉痾悉被驅逼,其輕者或從汗液濁溺而出,其重者或外生瘡毒而化,種種不一,修士不可驚為病也,只要心安即能化氣。可見煉己之道,必化凡體為玉體,變濁軀為金軀,切不可驚,驚則又動後天凡火而大傷元氣也,故曰:「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善用兵者貴果敢,善用火者貴神速,故曰:「果而已矣。」在修士當此體化純乾之時,切不可恃,恃其才以為不飢不渴,可以行步如飛,冬不爐,夏不扇,無端妙用迥異常人,而自以為強也;自謂為強,又動後天凡火,不遭外人誹謗,必至內葯傾危;況生一自強之心,即令十月懷胎,三年乳哺,件件功成告畢,不差時刻,而自矜自伐,驕傲凌人,殊非載道之器;縱果於成功,亦必果於僨事。傾倒之患,安可勝言哉?又況自恃其強,而不知謙下存心,雖與修德凝道,猶草木之堅強者無生氣,反不敵柔脆者有生機,勢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光陰愈邁,精氣愈衰,欲其長享生人之樂,得乎?故曰:「物壯則老。」以此言之,自高者適以自下,自豪者適以自危,不道甚矣!不如去其剛強之心,平平常常,安安穩穩,認理行將去,隨天擺布來,庶幾不強而自強,不道而有道耶?此下手用火之工大有危險存焉,學者其慎之。第三十一章 兵者不祥之器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以喪禮處之。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佳者,利也。) 聖人之治天下也,道德為上,政教次之。至不得已而興征伐之師,備干戈之用,「長子帥師,弟子輿屍」,為貞為凶,《易》所深戒也。而況逞虎視之雄,奮鷹揚之烈,耀兵革於疆場,肆威武於邊鄙,以侵伐為利用,以爭戰為能事者乎?如此用兵,非彌亂也,實佳兵也。夫佳兵者,不祥之器。古人以止戈為武,此則以窮兵為能,非君子常用之器也。君子常用之器為何?道也,德也,好生惡殺也。若言兵,則殺機見矣。夫殺伐聲張,河山震動,雖雞犬亦為之不安,慘何極乎!況蚯蚓尚且貪生,螻蟻亦知畏死,物之至微至蠢者猶深惡之,何論人乎!是以有道之士不屑處也。凡物貴陽而賤陰,左為陽,生氣也,右為陰,殺機也。是以君子之居,平常尚左,獨至用兵之際,不尚左而尚右,其賤兵可知矣!就令除殘去暴,伐罪弔民,懸正正之旗,布堂堂之陣,要屬不祥之器,聖王所不樂耳。夫國家承平,固無需乎武備,一旦邊陲告急,叛亂頻生,萬不得已而用兵,亦惟是步伍整齊,賞罰嚴肅,凡師行之處,樂供壺漿,兵過之鄉,仍安耕鑿,所謂「克柔克剛、以威以德」者,於此可驗矣。不逞兵威,不誇將略,惟是恬淡無為,從容自得,雖處戎馬紛爭之地,儼具步伍安祥之風。以此取城,何城不克?以此制敵,何敵不摧?其勝有必然者。雖然,其勝也亦兵家之常,烏得謂鐘鼎銘勛、旗裳紀績,遂以此為後世美觀乎?倘以此為美觀,是必忍萬姓之荼毒,博一己之功名,無生人之德而有殺人之心,亦奚可哉?夫樂殺人者,其心殘忍,其法森嚴,不能大度以容人,常苛刻而自是,斯人也,不可得志於天下,如得志於天下,蒼生無遺類矣。古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彼偏將軍,將之次也,反居其左;上將軍,將之上也,轉居其右。亦知專殺伐之權者為上將軍,而偏將軍必稟命於其上,不得逞殺伐之威,是以喪禮處軍禮矣。夫豈若國書對壘,命士卒咸歌送葬之詞也哉!此謹慎小心之至也。又曰「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者何?明戰伐之事傷彼蒼好生之心,實出於無可奈何。故弔古戰場者,睹此屍滿城濠,血盈溝壑,天地一若含悲,草木一若生愁,而況於人乎?即使戰而勝,群酋率服,萬姓乂安,而反己思維,覺宇下蒼蒼赤子遭鋒鏑而流離者半,死亡者亦半,心滋戚矣,何敢以奏凱還朝、歌功頌德而自炫其才能耶?念及此而毫無德色,反多戚容,仍以喪禮處之而已矣。孟子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又曰:「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足見神武不殺,仁者無敵,允為治世之良模。而用兵非聖人之常道,王者所不貴也此喻臨爐用火,實為老弱之人扶衰救弊,不得已而為之,何敢矜奇立異,自詡為功耶?彼旁門左道以進火退符、採藥煉丹、一切有作有為之法,視為神仙之道,誤矣,遠矣!然少壯之體不須采煉之工,可以得葯結丹,而衰老之軀氣質物慾濡染已久,不加猛烹急煉之功,則氣質不化,物慾難除,以污濁之身而欲行無為自然之道,安可得乎?是猶屋子不潔,嘉賓難迎。人須掃除身中污垢,而後色相俱空,塵根悉拔,本來真性自在個中。雖然勉強修持,亦要安然自在,方不動後天凡火,有傷性命。故太上以恬淡為上,勝而不美。否則有後天而無先天,僅凡氣而無真氣,一腔火性,其能久耶?故曰美之者,是以殺人為樂也。以殺人為樂,則殺機滿腹,烏足為天下之主,受天下之福?其不可得志於天下也必矣。是知修鍊之士雖用作為工夫,亦要有仁慈惻怛之懷,謙下柔和之心,斯後天中方有先天。古人火候無爻策,藥物無斤兩,順天而動,率性以行,雖有作為,亦不為害也。第三十二章 道常無名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也。道本沖漠無朕,而實萬象森列,無人不具,無物不有。人物未生以前,此物實為之本,人物既生以後,此物又為之根,雖至隱至微,而要不可一刻離也,離則萬事萬物皆瓦裂矣,故曰「道常無名」。為學人計,不得不強為之名,曰黍珠一粒,陽神三寸,自在玄宮,周通法界,猶之太朴完全,其物雖小,其用則大,天下萬事萬物俱賴此以為君,孰得臣而後之耶?即如侯王操生殺之權,為萬民之主,孰敢不奉其命令?人苟得此太朴,拳拳服膺,守而弗失,雖殊方異域,莫不航海梯山而來,況近者乎?可見萬國賓服,皆由斯朴之能守也。夫人自有生後,氣質拘之,物慾蔽之,斯道之存者幾希。若欲抱朴完貞,惟效法天地而已。天氣下降,地氣上騰,猶人坎離交媾,水火調和,天地相合,而甘露垂珠,自然降於中宮。此陰陽燮理,日月同宮,誰為為之、孰令致之?皆由以道為之主宰也。然道究有何名哉?或曰「真鉛」,或曰「金丹」,古人制此名,皆為後之修士計耳。修士既知其名,即當求其實。彼自陰陽交媾,一點落於黃庭,就當止其所而不遷,安其居而不動,斯大道乃常存也。既知所止,中有主而不易,又奚至生滅而遭危殆之辱耶?可見道散於外,浩渺無垠,渾淪莫測,及斂之於內,混混沌沌,退藏宥密。學者苟莫知統宗,無從歸宿,則散而無紀,即立己猶不能,焉能及人?故曰:「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惟有主歸,所以成其大也。子思謂「君子之道費而隱」,其即此「一本散萬殊,萬殊歸一本」之道也歟?此章甘露是鉛汞合而始降,知止是神氣萃於中宮,太上俱渾言之,吾再詳道之。學人慾修性命,先明鉛汞。古云:「汞是我家固有之物,鉛乃他家不死之方。」若但言心性,無從捉摸,古仙真借名為汞,此個汞非他,乃心中之靈液,從涕唾津精氣血液後天所生陰滓物中,加以神火下照,久久化為至靈之液。此個靈液,元性所寄。蓋以本性原來真常清凈,不染纖塵,與太空等,非從後天色身所有之精,用起文武火,加以神光了照,則靈液不化,靈性無依,故煉丹之士必先煉精化氣。所謂「其精不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玉皇比心也,心中靈液即涎也。既得精生汞化,由是靈液下降坎宮,真陽亦復上升,交會於黃庭土釜,我以神氣凝注於此,久之真鉛從此蓬勃絪縕而有象,此即所謂「得葯」也。然靈液即真水,真水即汞也,真陽即真氣,真氣即鉛也。汞為精、鉛為氣,二者皆後天有形有象之鉛汞,只可順而生男育女,不可為長生大葯。必從此汞之下降,鉛之上升,會合中宮,凝神調息,片刻間兀兀騰騰,如霧如煙,如潮如海,才算是真鉛,可為煉丹之本,所謂「坎離交而得葯」是也。於是運起陽火陰符,逆從尾閭直上泥丸,泥丸久積陰精與我這點真鉛之氣配合為一,即所謂「乾坤交而結丹」是也。陽氣上升泥丸,有何景象?覺得頭目爽利,非等平日之昏暈,猶如風吹雲散而天朗氣清,另有一番氣象,才算是真汞。以前之汞還是凡汞,不可以養成仙胎。鉛汞會於泥丸,斯時之凡精凡氣合同而化,不見有鉛,並不見有汞,只是一清涼恬淡之味,化為甘露神水,香甜可口,不似平日粗精濁氣,即古人謂「醍醐灌頂」是,從上齶落下,吞而服之,送入黃庭溫養,即封固矣。此個真精一生,渾身蘇軟如綿,欲睡不睡,欲醒不醒,而平日動蕩之身心至此渾然湛然,不動不搖,自安所止而得所止,又何殆之有哉?此境非大靜大定不能。若夫採取之法,即一意凝注,毫不分散,古人謂之「不採之采勝於采」是。所謂交媾者,即「神入氣中、氣包神外,兩兩不分」是。學人行一步自有一步之效驗。若無真實處,工猶未至。天機畢露。人其自取證焉可。第三十三章 自勝者強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修身之道,不外性命。人慾盡性立命,必先存心養性,保命全形,於以修之煉之,積之累之,則本性長圓,天命在我矣。然欲盡心,必先知性。知得人生之本純乎天理,不雜人慾,謂之睿智。由此遏欲存理,時時省察,刻刻防閑,務令私慾凈盡,天理流行,洞見本來面目,惺惺不昧,了了常明,即是圓明妙覺。此非外面之想像,乃自家之真知,他人莫能喻也,故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欲立命,必先煉己。煉己有兩端。一曰物慾,物慾不除,天真難現,舍此而欲得葯結丹,亦猶嘉禾雜荑稗之中,不先芟夷,勢必苗莠並植;非先勝人慾、常操常存,則有定守未必有定力也,故曰「勝人者有力。」一曰氣質,氣質不化,身何由固?所以剝膚存液,剝液存神,剝神還虛,層層剝盡,方能與道合真。苟非精固氣壯,焉能戰退群陰,掃除六賊,致令一身內外精瑩如玉,變化凡軀,煉成仙體哉?故曰「自勝者強」。如是性已了矣,命已立矣,功不於此盡乎?道不於此成乎?雖然,起火有時,止火有候。若當火足之時不行止火之工,精必隨氣之動而動,故知止養丹,如貧者之積財而富,常覺有餘。既知止火,尤要進火以養丹,退火以溫丹。非有志修士斷不能綿綿密密、不貳不息如此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其即此「強行者有志」之謂歟?自此溫養之後,但安神息,一任天然,無一時一刻之失所,子思子謂「至誠無息,不息則久」者此也。至若凡身脫化,真靈飛升,亦猶凡人之死。但凡人之死,死則神散;而聖人之死,死猶神完,形雖死而神如生,烏得不與天地同壽耶?此言知人道、勝人慾猶是窮理盡性一邊之說,惟性見心明,洞徹本原,神強氣壯,煅盡陰滓,始能了性而立命,性命不分二途,復還於混沌未開之天,而陰神盡滅,陽神完成矣。其間煉精化氣,鍊氣化神,尚有止火養丹。《悟真》云:「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此之謂也。夫煉精化氣為入胎之始,鍊氣化神為成胎之終,不知止火,則氣不入於胎,精雖煉而為氣,猶可因氣之動而復化為精,且不知止火,則神不凝於虛空,氣雖煉而成神,猶可因神之動而復化為氣。故曰:「知足常足,終身不辱。」太上之言,非欺我也。至若神歸大定,氣亦因之大定,百年之久渾同一日,一念游移即同走丹,如此任重道遠,非強行有志者不能常止其所、歷久而不敝也。三昧火化,立上凌霄,雖死猶生,其精神直與天地同壽。金丹始終,盡於此矣。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視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於大。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泛者,濫也。) 道本淵涵無極,浩蕩無涯。《詩》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觀此可見道之隨時取用,無人不遂,無物不充焉。斯道也,何道也?萬物生生之本也。道在天地,萬物資以為生,而不辭其紛擾,以道無不足,故其生無不暢也。雖然,生之遂之之道既足,而物賴以成,亦若物之自生自遂,而道不見為有,其成功為奚若乎?雖不名為有,而天地之大,四海之遙,無人不被其涵濡,無物不荷其帡幪,且聽物之自生自育,而道若不知其為生為育,普護一切,包涵萬有,斯誠「衣被萬物而不以為主」焉。道之功成,浩浩乎無可名也,常無欲也,無欲即常清常靜,真常之道也。就其小而名之,雖一草一木之微無有或外,彌綸萬有,無隙可尋,渾然一團,纖塵悉化,此「小莫能破」之義也,故曰「常無欲,可名於小」。就其大而名之,鋪天匝地,統育群生,亘古及今,包含萬匯,而究無一物之不歸併,無一夫之或外,此「大莫能載」之旨也,故曰:「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於大。」聖人之道,何其費而隱哉?夫聖人與道合真,靜則守中抱一,渾同於穆之天,動則因物隨緣,儼寓時行之象;惟天為大,惟聖則之,聖實與天同其大也,然聖終不以為大也。惟不以為大,故能成其大,此所以為大聖人歟? 此言道之浩浩,生萬物而有餘,被萬物而至足,無小無大,悉包個中。聖人能成其大,皆由修造有本。今特詳下手之工:如打坐之時,先凝神,繼調息。到得神已凝了,不必有浩然正氣至大至剛、充塞天地,只要心無煩惱,意無牽掛,覺得心如空器,一點不有,意若冰融,片念不生,此身聳立,恍如山嶽靜鎮,不動不搖,由是以神光下照於氣穴之中,默視吾陰蹺之氣與絳宮之氣兩相會于丹鼎之中,我即以溫溫神火細細烹煉,微微巽風緩緩吹噓,自然精融氣化,此即煉精化氣也。何以知其煉精化氣哉?前此未采外來之氣與吾心內之神兩相配合、會成一家,此個坎離各自分散,全不相依,呼吸亦不相調;到得收回外氣以制內里陰精,氣到之時,陰精自化。上下心腎之氣既合為一,自然絳宮安閑,腎府自在,外之呼吸與內之真息合為一氣,渾如夫婦配成,聚而不散,日充月盈,真陽從此現象矣,此即化氣之明徵也。既已化氣,再行向上之事。何謂向上之事?斯時呼吸合、神氣交,凝聚丹田,宛轉悠揚,幾如活龍游泳,一日有無數變化,我惟凝神於中,注息於外,聽其天然,自然靜極而動,動極而靜,此即鍊氣化神也。到得靜定久久,我氣益調,前此宛轉流行於丹田者,此時烹煉極熟,覺得似有似無,若動若靜,粗看不覺,細會始知。此際務將知覺之心一齊泯去,百想無存,萬慮全消,即丹田交會之神氣,聽他自鼓自調,自溫自煅,我惟致虛守寂,純任自然,神入氣中而不知,氣周神外而不覺。如此烹煉一陣,自有一陣香風上沖百脈,遍體薰蒸,此所謂神生氣也。又覺精神日長,智慧日開,一心之內,但覺一息從規中起,清凈微妙,精瑩如玉,此所謂氣生神也。如此神氣交養,兩兩相生,斯時正宜撒手成空,不粘不脫,若有心,若無意,此煉神還虛之實際也。此三件功夫,一時可行可到。學人須遵道而行,不可但到神氣粗交,未至大靜,即行下榻;又不可但到神氣大交,凝成一片,兩不分明,未到虛無清凈自在之境,速離坐地。必須照此行持,從煉精起,至於氣長神旺,久久化為清凈自然,再加歸爐封固工法,然後合乎天地盈虛消息與一年春夏秋冬氣象,如此始完全一周工夫。照此修持,自然我氣益調,我神益靜,中有無窮變化、不盡生機,由是日夜行工,綿綿密密,寂照同歸,自有真氣薰蒸,上朝泥丸,下流丹府,透百脈而貫肌膚,勃然有不可遏之狀。此河車之路自然而通,我不過順其所通而略為引之足矣,非若旁門左道以自家私意空空去運、死死去行,不觀他自動自靜而為之起止也。久之丹成道立,走霧飛空,與天為徒。聖人之成其大,誠非輕易也已。第三十五章 執大象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無味。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用之不可既。何謂大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大道,以其無所不包,故曰大象。究何象哉?殆無極而已矣。顧無象為象,究將何所執乎?亦無執為執,斯於道不悖矣。人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則大象執焉,大道在焉。昔孔子告顏淵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是知大道所歸,即天下所歸;無論歸人歸道,俱是心悅誠服,又何害之有耶?吾知一氣相貫通,萬物皆默化,融融泄泄,上下相安於泰運之天。此直自然之依歸,非一時所感激。苟徒飾片時之耳目,未始不源源而來,但如世之雅樂可懷,香餌可口,亦足令過客停驂,流連不去,然可暫而不可常也。惟道無味,不似肥濃甘脆令人咀嚼不已、饜飫無窮,而人之爽口悅心者自不厭焉。此無味中有至味,非世味之濃所可擬。雖然,道無方所,亦無形狀,難想像亦難捉摸,故曰:視不見,聽不聞,而取之靡窮,用之不竭,有如是也,誠「範圍天地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斯道之所以為大耳。學者其知所嚮往哉!此言人必效天地交泰,而後融融泄泄,不啻雅樂可懷,香餌堪味,令人嘆賞不置。然其境地非易到也。苟當私慾甚熾、血氣將衰之候,不先從極動之處漸而至於靜地,則人心不死,道心不生,凡息不停,真息不見。惟動極而靜之際,忽來真意以主持之。此意屬陰,謂之己土。少焉恍恍惚惚,陰陽交媾,大入杳冥之境,似夢非夢,似醒非醒。於此定靜之中,忽覺一縷熱氣,混混續續,氣暢神融,兩兩交會於黃房之間,將判未判、未判忽判,此即真鉛現象;心花發露,暖氣融融,元神躍躍,不由感觸,自然發生,斯乃玄關兆象,太極開基也。斯時惟用一點真心發真意以收攝之。此意屬陽為戊土。其實一意,不過以動靜之機分為戊己之土而已。蓋玄牝未開,混沌之中有此真意為主,即無欲觀妙之意,謂之陰土;及玄牝開而真機現,即有欲以觀其竅,謂之陽土。一為無名天地之始,一為有名萬物之母。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皆此一點真意為之貫注。修行人能以真意主宰運行,庶不至感而有思,動而他馳。所謂「天關由我,地軸由心」,「宇宙在乎身,萬化生於心」,皆此時之靈覺為之運用而主持也。故曰:略先一息,則真機未現,采之無益;略後一息,則凡念已起,采之又多夾雜,不堪為我煉丹大葯。此須有大智慧、大力量,方能於此一息中認得清、把得定,以為成仙證聖之本。雖然,此個玄關,始而其氣柔脆,只覺微有熱意從下元起,久則踴躍周身,似有不可遏抑之勢。學人須於至微處辨得明白,以我真意主持,毫不分散,久之氣機大有力量,一任兀兀騰騰,隨其所至,不加一意,不參一見,斯得之耳。到得氣機壯旺,一靜即天機發動,迅速如雷,雖一切喧鬧之鄉,不能禁止。總要有靈覺之心為之主持,乃無差也已。第三十六章 將欲微明將欲噏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天有盈虛消長,人有壽夭窮通,此亦氣數之常,然只可以概凡夫,而不可以律聖人。聖人則有挽回天地之能,扭轉乾坤之德,要不外顛倒陰陽、逆施造化而已。即如時至秋也,萬物將收,而欲噏弱而難整,聖人則有張天地之氣運,強血氣之功能焉;時至冬也,萬物皆廢,而欲槁奪而難生,聖人則有氣象之重興,歲月之我與者。此至微而至明,實常而實異,非聖人莫喻也。易危為安,反亂為治,非神勇者不能臻此神化。然究其所為返還之術,不過曰柔曰弱。惟其柔也,故能勝剛;惟其弱也,故能勝強。所用者何?人無精則絕,魚無水則滅,一旦脫之於淵,則水涸而生機息矣,亦猶人無真一之精則所存者幾希。人之與魚,同一不離乎水,但非天露之水,乃造道淵深而一元之水汩汩乎來頻相灌溉也。昔莊子謂「相濡以沫,相呴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是其旨也。後世旁門以有形有質之精為修鍊長生之本,殆不知道之為物剛健中正、純粹以精,都從恍惚杳冥、虛無自然而生者。其間火藥之密機、烹調之的旨,非聖師不授,非至誠不幾,非有功有德、虛心訪道、竭誠求師者,未易仙緣輳合。蓋天機密秘,天地至重,鬼神最欽,妄傳匪人,殃遺九祖,猶國家利用之密器不可以輕示人,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學者亦見及此乎? 此言修道之士真有宇宙在手、萬化生心之妙,然亦不過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順而取之、逆而施之足矣。其寓生機於殺機之中,即所謂「至陰赫赫,至陽肅肅,赫赫出乎天,肅肅出乎地」;由至陰而取至陽,所謂「盜機」者此也。人能於黑山窟取陽,鬼窩裡取寶,即是盜生機於殺機之內,要皆在天地虛空中取,人身虛靜處奪,此精才是真精,非世之凡精可擬。人能盜之不失其時,用一度工自有一度之進益。勸學者以柔以弱,立德立功,庶得神天之佑,自有仙人傳授口訣。否則最大事情,驚天地而動鬼神,縱是神仙,要皆不傳者多。蓋天機至密,天律最嚴,不可違也。莊子曰:「使道可獻人,則人莫不獻之於君。使道可進人,則人莫不進之於親。使道可與人,則人莫不與之於弟兄。使道可傳人,則人莫不傳之於子孫。」而皆不可者何?誠以中無德而道不立,中無主而道不行也。合數聖之言觀之,則知國之利器不可輕以示人矣。後世修士切勿以大道為公,不擇人而授,以致自遭天譴,悔之無及。斯殆有公而不公、不公而公之旨,非下學所能參其微也。尚其懍之。第三十七章 道常無為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皆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無名之朴,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道雖自然無為,然著於無為又成頑空之學,須以無為植其本,有為端其用,無為而有為,有為仍無為,斯體立而道行,道全而德備矣。所謂「常應常靜」、「常寂常惺」、「放之則彌綸六合,卷之則潛伏方衷」,即此沖漠無朕之時有此坐照無遺之概,雖曰無為,而有為寓其中,雖曰有為,而無為賅其內,斯大道在我,大本常存。任尊貴王侯,若無此道為根本,則萬物皆隔閡而難化;惟能持守此道,則天下人物性情相感、聲氣相通,自默化潛移,而太平有象矣。雖然,承平日久,古道難敦,此亦情所必至,理有固然,無足怪也;及創造頻仍,繁華肇起,人心愈險,禍亂彌多,此又天地之氣數,人所不能逃者。惟聖人具保泰持盈之法、久安長治之謀,於文物初開之世,而以無為無作無思無慮渾然無名之太朴,為之修諸己而措諸人,導於前而引於後,純乎天不雜以人,所以內鎮宮廷,外鎮天下。《屯》之初九曰「盤桓,利居貞」,為草昧未開者之一鎮也。夫石蘊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凡朴之鎮猶且如此,況無名之朴合民物而一為之鎮乎?倘不歸渾穆,斷難使會極歸極,咸登衽席之安。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渾忘道德,不識天人,斯為得之。故曰:「無名之朴,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自正。」此殆恬淡無欲,郅治無為,上不知所為化,下不知所為應,上與下兩相安於無為之道,有不知其然而然者。舜之無為而治,所以獨隆千古也。為民上者,可不以無為為本哉? 此論治世之道,無為為本。修身之道,亦不外此。侯王比人之身,至尊至貴,俗雲「一劫人身萬劫難,既得人身遇已奇」矣。又聞正法,不更美乎?於此不修,則精神必耗,身命難延,一轉眼間氣息泯滅,又不知為鬼為蜮,或獸或禽,輪迴六道,輾轉不停,何時才得出頭?今逢法筳大展,大道宏開,可不急急修持,而令歲月之蹉跎耶?萬物比人身中五官百體、血氣精神。能守此無為常道,則諸慮自息,百骸俱理,肌膚潤澤,毛髮晶瑩,不啻金相玉質。侯王能守,萬物自化,比一心內照,則變化通靈。然火候未純,氣質尚在。當此精神大整,智慧頻生,或好談過去未來以逞其才,或喜語建功立業以誇於世,種種作為,皆由道德未純之故。惟此玉液丹成,重安爐鼎,再辟乾坤,仍以無名太朴傾於八卦爐中,內用天然神火,外加增減凡爐,久久火化,連無名之朴亦渾忘焉。此無知無欲,恬然淡然,則凡身變化,自返還於先天一氣,而仙道成矣。所謂「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者,太上治世修身之道,其一以貫之者歟?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上古之風,渾渾噩噩,一任其天,浩浩淵淵,各安其性,上下無為,君民共樂,忠厚成風,訟爭不起。何世道之敦龐若此乎?皆由安無為之天,率自然之性,一時各老其老、幼其幼、賢其賢、親其親,安耕樂業,食德飲和,不知道德之名,更不聞仁義禮智之說,然而抱朴完貞,任氣機之自動,與天地以同流,儼若不教而化,無為而成,自與道德為一,仁義禮智不相違焉。夫以道德並言,道為體,而德為用;以道德仁義禮智合論,則道德又為體,而仁義禮智又為用。後世聖人雖為化民起見而立道德之名,分為仁義禮智之說,其實道德中有仁義禮智,仁義禮智內有道德,無彼此,無欠缺也;降至後世,而道德分矣;等而下之,仁義禮智亦多狃於一偏。此皆由氣數之推遷,人心之變詐,故至於此。太上欲人返本還原,歸根復命,乃為之嘆曰:上德無為之人,惟率其性,不知有德,是以其德常存;下德有為之士,知德之美,因愛其名,好行其德,惟恐一失其德,頓喪其名,此兩念紛馳,渾淪頓破,不似上德之一誠不二、片念無存,由有德而反為無德也。且上德無為,斯時天下之民一道同風,群安無為之世;下德有為,際此繁華漸起,俗殊政異,共樂有為之常。豈非「忘機者息天下之機,好事者啟天下之事」乎?然時窮則復,物窮則變,人窮則返。當此多事之秋,風俗澆漓,人心變亂,滔滔不返,天真梏沒久矣,必有好仁之主,發政施仁,清源正本,易亂為治,轉危為安,勢不能不有為,然雖有有為之跡,而因時制宜,順理行去,有為仍屬無為,所以垂衣裳而天下治也。更有好義之人,際亂離之日,欲復承平,大興掃除之功,欣欣自喜,悻悻稱雄,不能一歸淡定,雖或乂安宇宙、人物一新,而上行下效,民物之相爭相奪者不能已也。至於上禮之君,人心愈變矣,習往來之儀,論施報之道,或厚往而薄來,或施恩而報怨,則不能相安於無事;朝有因革,俗有損益,不能彼此相合、遠近同群,稍有不應,而攘臂相爭,干戈旋起,不能與居與處而相安。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迄於今,人愈變、事愈繁,而忠信之壞已極,不得不言禮以維持之。無如徒事外面之粉飾,不由中心之發皇,酬酢日多,是非愈眾。彼緣禮以為維繫人心之計者,殆未思應於外不由於中,必至凶終而隙末,欲安而反危。故曰:「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他如智非奇計異謀、預度先知之糾察,乃由誠而明,不思而得,不學而能,自然虛明如鏡,豈逆詐億信所可比哉?然道之華,非道之實,且察察為明,必流於虛誣詐偽而不覺,在己或矜特識,其實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有真識定力,知敦厚以為禮,故取其厚不取其薄;知虛華之非智,故取其實不取其華。去取攸宜,而大道不難復矣。此言道德廢而有仁義,仁義廢而有禮智,愈趨愈下,亦人心風俗使然,無足怪者。至於修養一事,咽津服氣出而道一變,採藥煉丹出而道一變,迄於今紛紛左道,不堪言矣!誰復知玄關一竅為修道之要務乎!吾今為人示之:人慾識此玄關,須於大塵勞大休歇後,方能了徹得這個玄關。又曰「念起是病,不續即葯」,又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總不外塵情雜慮紛紛擾擾時,從中一覺而出,即是玄關,所謂「回頭是岸」,又曰「彼岸非遙,迴光返照即是」。但恐於玄關未開之前,先加一番意思去尋度,於玄關既開之後,又加一番意思去守護,此念慮紛紛,猶天本無雲翳,雲翳一散即現太空妙景,而卻於雲翳已散之後又復加一番煙塵,轉令清明廣大之天因之而窄逼難容、昏暗莫辨矣。佛云:「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等玄機,總著不得一毫擬議,擬議即非,著不得半點思慮,思慮即錯。惟於玄關未開時,我只順其了照之意,於玄關既開後,我亦安其坐照之常;念若紛馳,我即收回,收回即是;神如昏罔,我即整頓,整頓即是。是何如之簡捷便易乎!特患人於床上安床,動中尋動,靜里求靜,就涉於穿鑿,而玄關分明在前,卻又因後天知慮遮蔽而不在矣。吾今示一要訣:任他思念紛紜莫可了卻,我能一覺而動即便掃除,此即是玄關。足見人之修鍊,只此覺照之心,亦如天空赤日,常須光明洞照,一毫昏黑不得,昏黑即落污暗地獄。苟能撥開雲霧,青天白日明明在前,如生他想,即落凡夫窠臼,非神仙根本。總之仙家無他玄妙,惟明心見性乃修鍊要訣。若問丹是何物?即吾丹田中絪縕元氣是也。然此元氣與我本來不二元神會合一處,即是返還太極無極、父母未生前一點天命。人能以性立命,以命了性,即可長生不死。但水府求玄,欲修成金液之丹,不得先天神息採取烹煉、進退溫養,則先天元性與先天元命不能自家會合為一、攢五簇六而成金丹。雖然,既得元性元命矣,若無真正胎息,猶人世男女不得媒妁往來交通,亦不能結為夫婦。故丹經云:「真意為媒妁」。茲又雲「真息為媒妁」,豈不與古經相悖乎?不知真意者煉丹交合之神,真息者煉丹交合之具,要皆以神氣二者合之為一而已矣。第無真息,則真氣不能自升自降、會合溫養、結成玄珠;既得真息,若無真意為之號令、攝持嚴密,則使真息亦不能往來進退如如自如。故曰:真意者,煉丹之要。然真意不得真正元神,則真意從何而始?惟於玄關竅開之初,認取這點真意,於是返而持之,學顏子拳拳服膺,斯得之矣。況元神所流露,即是真意,即是一善,亦即得一而萬事畢之道。學人認得分明,大丹之本立矣。昔邱祖云:「息有一毫之未定,命非己有。」吾示學人,欲求長生,先須伏氣。然伏氣有二義:一是伏藏此氣歸於中宮,如如不動;一是管攝嚴密,降伏後天凡息,不許內外呼吸出入動搖吾固有之神氣。久久降伏,自能洗心退藏於密。長生即在此伏氣中,除此別無他道。修行人須照此行持,乃不負吾一片苦衷耳。第三十九章 得一為本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榖,此其以賤為本也,非乎?故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琭,音祿)大道無他,一而已矣。一者何?即鴻濛未判之元氣,混沌未開之無極,生成萬物之太極。要之,元氣無形,謂之無極;萬物皆從無極而有形,實為天下之根,謂之太極。即此是道,聖人無可名而名之,故曰一。若無一則無物,無物便無一,得之則生,失之則沒。自昔元始以來,其得一而成形成象、繩繩不已、生生不息者,大周沙界,細入微塵,無或外也。《中庸》雲「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體物不可遺」,孰非此一乎?故綜而計之,天之清也,得一而清;地之寧也,得一而寧;神之靈也,得一而靈;谷之盈也,得一而盈;萬物之生也,得一而生;侯王之正己以正天下也,無非得一以貞而已。縱或大小異象,貴賤殊途,表裡精粗,幽明人鬼,至於不可窮詰,孰能外此一以為包羅哉?即如天至高也,無一將恐崩裂;地至厚也,無一將恐發決;神至妙也,無一將恐不靈;空谷傳聲,氣至盈也,無一則恐竭矣;萬物負形,氣至繁也,無一則恐滅矣;侯王至高而至貴也,無一以貞天下,恐位高則危,名貴則敗矣,是一安可忽乎?果能由一散萬,浩蕩無垠,淵深莫測,則天地神谷萬物侯王俱賴此一以為主宰,而蟠天際地,彌綸無隙,充周不窮,如此其極,是高莫高於道,貴莫貴於一也。雖然,自無而有,有何高焉?由微而著,又何貴焉?即使貴莫與京,亦由氣之自微而顯,故曰「貴以賤為本」;即使高至無極也,亦由氣之自下而上,故曰「高以下為基」。他如世之位高如侯,分貴如王,知道之自下而高、由賤而貴,故自稱曰「孤」曰「寡人」曰「不榖」,此非以賤為本歟?否或不居於賤,自置太高,則中無主而道不立,心已紛而神不凝,欲於事事物物之間合夫大中至正、復歸於一道,蓋亦鮮矣。猶推數車者不能居中制外,反不如驅一車者之尚處其內而得以操縱自如。噫!有車而等於無車,貪多誠不如抱一。又如玉之琭琭而繁多,多則賤生焉;如石之落落而層疊,疊則危起焉,均太上所不欲也。何若抱一者之自賤而自下,後終至於高不可及、貴莫可言之為愈也! 此言修道成真,只是此一,無有二也。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然究何一哉?古人謂鴻鴻濛濛中,無念慮、無渣滓,一個虛而靈、寂而惺者之一物也。此物寬則包藏法界,窄則不立纖塵,顯則九夷八荒無所不到,隱則纖芥微塵無所不察,所謂無極之極、不神之神,真無可名言、無從想像者。性命之道,惟此而已。太上以侯王喻人之心。心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刻刻返觀,時時內照,即不失其一。一即獨也。獨知獨覺之地,戒慎恐懼,斯本來之至高至貴者庶可長保。然此是修性之學,故一慎獨便可了得。若煉命則有為有作,倘非從下處做起,賤處煉來,葯猶難得,何況金丹?下即下丹田也,賤即下部污穢處也。學者欲一陽來複,氣勢沖沖,非由下而升至於頂上,安得清剛之氣以為我長生至寶?非從下田濁鄉,以神火下照,煉出至陽之氣,何以為葯本丹基?古人謂「陰中求陽,鬼窟盜寶」,洵不誣也。尤須有一心、無兩念,方是守一之道。到得自然,人我俱忘,即得一矣。修士到此地位,一任天下事事物物,無不措之而咸宜,處之而恰當,所謂得一而萬事畢,其信然耶!倘著形著象,紛紛馳逐,與夫七情六慾、身家妻孥死死牽纏,不肯歇手,則去道遠矣。莫說外物紛紜不可言道,即如存心養性、修道煉丹、進火退符、採取封固,一切名目,皆是虛擬其象,為後之學者立一法程。若其心有絲毫未凈,即為道障。太上所以說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焉。夫道只一道,學者又何事他求哉?第 四十 章 道之動用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大道人人具足,個個圓全,又何待於復哉?不知人自有生以後,氣拘物蔽,知誘情生,斯道之為所汩沒者多矣。苟非內祛諸緣,外祛諸擾,凝神調息,絕慮忘機,安得一陽發生、道氣復返乎?故曰:「反者道之動。」此煉丹之始基也。迨至葯已歸爐,丹亦粗結,汞鉛渾一,日夜內觀,而金丹產焉。自此採取之後,綿綿不絕,了了常存,以謙以下,以辱以柔,就是還丹之妙用。然非但還丹當如此,自下手以至丹成,無不當冥心內運,專氣致柔。蓋丹乃太和一氣煉成,修道者當以謙和處之。苟稍有粗豪,即動凡火,為道害矣。故曰:「弱者道之用。」天下萬事萬物,雖始於有形有象、有物有則,然其始不自有而肇也。聖人當大道之成,雖千變萬化,無所不具,而其先必於至虛至無中采之煉之,然後大用流行,浩氣充塞於兩大。若非自無而煉,焉得彌綸天地如此充周靡盡乎?故曰:「有生於無。」學人修養之要,始也自無而有,從靜篤中煉出微陽來;繼也自有而無,從蓬勃內復歸於恬淡;其卒也,又自無而有,混混沌沌,人我俱忘,久之自煉出陽神三寸、丈六金身。可見有有無無,原迴環不已,迭運靡窮。學者必照此行持,方無差忒。 此言金丹大道非有他也,只是真氣流行充周一身,其靜也如淵之沉,其動也如潮之涌。惟清修之子冥心內照,自考自證,方能會之,非言語所能罄也。人能明得動機是我生生之本,彼長生不老之丹豈外是乎?況人人共有之物,無異同、無欠缺,只為身動而精不生,心動而氣不寧,於是乎生老病死苦輾轉不休,輪迴不已。若欲脫諸一切,非先致養於靜,萬不能取機於動、返我生初元氣。但此個動機,其勢至微,其氣至嫩,稍不小心,霎時而生癸水、變經流,為後天形質之私,不可用矣。故曰:「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由此一動之後,采不失時,則長生有本,大丹有根。如執所有而力行之,篤所好而固守之,雖得葯有時,成丹可俟,無如沖氣至和,而因此後之採取不善、烹煉不良,一團太和之氣遂被躁暴凡火傷之;道本至陽至剛,必須忍辱柔和,始克養成丹道,太上所以有「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之教也。然道雖有氣動,猶是無中生有;有而不以弱養之,則不能返於虛無之天,道又何自而成乎?人第知一陽來複乃道之動機,而不知返本還原、有象者仍歸無象,蓋有象者道之跡,無象者道之真也。知此則修鍊不患無基矣。第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忘;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直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天地未有之先,原是虛虛無無,鴻鴻濛濛,一段氤氳太和之氣,醞釀久之,氣化充盈,忽焉一覺而動,太極開基矣。動而為陽,輕清之氣上浮為天;靜而為陰,重濁之氣下凝為地。天地開闢而人物滋生,芸芸萬姓有幾能效天地之功用哉?惟聖人從混沌中一覺而修成大丹,以此治身,即以此淑世;雖未敢緘口不言,卻亦非概人而授;隨緣就緣,因物付物,方合天地大公無我之量。時而遇上士也,聞吾之道,欣然嚮往,即勤而行之,略無疑意,此其人吾久不得見之矣。時而遇中士也,出於予口,入於伊心,亦屬平常,了無奇異,未始不愛之慕之,一蹴而欲幾之,無奈世味濃而道味淡,聖念淺而俗念深,或遷或就,若存若亡,知不免焉。至於下等之士,習染日深,氣性多戾,一聞吾道,不疑為妖言惑世,便指為聚眾斂財,詎知君子之修造端夫婦,聖人之道不外陰陽,順則生人,逆則成仙,其事雖殊,其理則一,而貿貿者乃謂神仙為幻術,豈有如此修持遂能上出重霄乎?否則謂天地至廣,萬物至繁,如此成性存存即上下與天地同流乎?何以自古仙聖至今無幾也?於是笑其言大而夸,行偽而僻。噫,斯道只可為知己者道,難與淺見寡聞者言矣!夫蜉蝣不知晦暮,蟪蛄不知春秋,井蛙不知江海,又何怪其笑耶!不笑不足以見道之至平而至常,至神而至奇,神奇即在平常中也。況道本無聲色,何有所言?其有所言,亦因後之修士無由循途而進、歷階而升,故不得不權建虛詞、假立名號以引之。人果知虛無為道,自然為功,尤須自陰而陽,由下而上。昧為明本,退為進基,雖明也而若昧,庶隱之深而明之至焉,雖進也而若退,庶卻之愈速而進之彌遠焉。道原遠近皆具,我雖與道大適,亦若於己無增,於人無減,夷若類焉。道本大小兼賅,我雖與德為一,亦若無而不有,虛而不盈,德若谷焉。時而大顯於世也,嘖嘖稱道不絕人口,我若無益於己,反多抱愧,故曰「大白若辱」。時而德充於內也,處處施為,不窮於用,亦若有缺於中,益形支絀,故曰「廣德若不足」。即其修德立身,建諸天地而不悖,我若自安偷薄,絕無振拔之心,故曰「建德若偷」。或已至誠盡性,質諸鬼神而無疑,我若常變可渝,毫無堅固之力,故曰「質直若渝」。如此存養心性,惕厲神明,雖有讒言,無間可入;縱多亂德,何隙可乘?世有修道明德而遭侮辱者,其亦返觀內省?果如此藏蹤斂跡,卑微自下,怍辱為懷,德廣而不居,德建而弗信,亦若忠直難言、譸張為幻者耶?吾知其未有此也。縱或數有前定,劫莫能逃,天之所為,人當順受,安於命而聽諸天,是以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我於此益信焉。且道無方所形狀聲臭可言,彼世之廉隅自飭者,規規自守,不能圓轉自如,我則大方無方,渾然一團,不落邊際,又何模稜之有?凡物之易就者不美觀,急成者非大器,我能循循上造,弗期近效,不計淺功,久於其道,自可大成,又何歉於己乎?要之道本希言自然,恍惚為狀,我能虛極靜篤,則無音而大音出矣,無象而大象形矣!施之四海皆準,傳之萬世不窮,豈僅推重於一時而不能揚徽於萬代耶?《詩》曰:「在彼無惡,在此無斁。」道之建施實有如此神妙者。其間孰是為之、孰是與之?亦曰:「夫惟道,善貸且成」而已。此言抱道人間,用無不足,給萬物而不匱,周沙界而有餘,且使化工大成,真上士也。 太上為世之不自韜光養晦、立德修身者言,彼稍有所得,便矜高自詡,五蘊未空,六塵不凈,猶屋蓋草茅,火有所借而燃。若只修諸己、不求諸人,渾渾乎一歸於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縱有外侮,猶舉火焚空,終當自息。如此修己,真修己也。惟其如此,故人與己兩相安於無事之天,否則於道無得,反招尤也。孔子曰:「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其見惡於人也宜矣。」修道者知此,可以免務外之思,亦可無外侮之患焉。第四十二章 沖氣為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孤、寡、不榖,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父與甫同,上聲,言其眾也,將以之教眾人也。)道家始終修鍊,惟以虛無為宗。元始天王道號虛無自然,即是此義。由虛而實,是謂真實;由無而有,是謂真有。倘不虛不無,非但七情六慾窒塞真靈本體,無以應萬事、化陽神,即觀空了照有一點強忍意氣持之,亦是以心治心,直將本來面目遮蔽無存。總之,虛無者道之體,沖和者道之用,人能如是,道庶幾矣。太上曰「道生一」,道何有哉?虛而已矣。然至虛之中,一氣萌動,天地生焉,故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無極之先,混混沌沌,只是一虛;及動化為陽,靜化為陰,即「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是,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也。其在人身,即微茫之中,一覺而動,乾坤闔辟,氣機往來,靜而凝聚者為陰為精,動而流行者為陽為氣;若無真意主之,則陰陽散亂,無由生人而成道。可見陰陽二氣之間,甚賴元神真意主持其際,所謂「二生三」也。由是一陰一陽,一動一靜,氣化流行,主宰如故,而萬物生生不窮矣,所謂「三生萬物」也。或曰:「天一生水,金生水也;地二生火,木生火也;天三生木,水生木也;地四生金,土生金也。」以五行所生解太上一二三萬物生生之義,總屬牽強;不若道為無極,一為太極,二為陰陽,天一地二合而成三,斯為明確之論。「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明明道元始虛無一氣化生陰陽,萬物之生即陰陽為之生。沖者中也,陰陽若無沖氣,則中無主而神不寧。物之生也猶且不能,況修道乎?《易》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可見精氣神三者俱足,斯陰陽合太極而不分。使陰陽雖具,太極無存,則造化失權,萬物之生機盡滅。大凡修道煉丹,雖離不得真陰真陽,若無太和元氣,則丹無由結,道亦難成,蓋道原太和一氣所結而成也。生人生仙,只是一理,所爭只在順逆間耳。惟以元氣為體,陰陽為用,斯金丹之道於是得矣。試觀王公大人,位至高也,分至貴也,而自稱曰孤曰寡曰不榖,其意何居?蓋高者易危,滿者易傾,電光之下,迅雷乘之。惟高不恃其高,貴不矜其貴,而以謙下柔和之心處之,斯可長保其富貴而身家不至危殆焉,所以孤、寡、不榖,凡人所惡,王公反以之自稱也。然則道為天地至寶,修之者可不知謙柔之意乎?《書》曰:「滿招損,謙受益。」從無有易之者。夫益不始於益,必先損而後益;損不始於損,必先益而後損。可見富貴貧賤、窮通得喪,屈極則伸,伸極必屈,此天道循環自然之運,雖天地莫能逃,何況人乎?噫,人道如斯,大道奚異?修士欲得一陽來複,必先萬緣俱寂,純是和平之氣,絕無躁切之心。如此損之又損以至於無,則群陰凝閉之中始有真陽發生,為吾身之益不少。倘或自矜其才,自多其智,心不虛而志自滿,未有不為識神誤事、邪火焚身者。欲益而反損,天下事大抵如斯,豈獨修道乎?至於一切事宜,無非幻景,不足介意,而人猶以為後起者教。須知金丹大道,所為在一時,所關在萬世,豈可不以為法耶?太上所以雲「人之所教,我亦教之」也。所教維何?至柔已耳。若不用柔而用剛,必如世上強梁之徒橫行劫奪,終無一人不罹法網而得以善終。是知橫豪者死之機,柔弱者生之路,此誠修道要術,吾之教人所以柔弱為先也。修士其可忽乎?《悟真》云:「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陰陽自是成三體,三體重生萬物昌。」此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謂。修行人打坐之初,必先寂滅情緣,掃除雜妄,至虛至靜,不異痴愚,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此鴻濛未判之氣象,所謂道也。忽焉一覺而動,杳冥沖醒,我於此一動之後,只覺萬象咸空,一靈獨運,抱元守一。或雲真意,或雲正念,或雲如來正等正覺,此時只一心,無兩念焉。觀其陽生葯產,果能蓬勃絪縕,即用前行二候法:採取回宮一候,歸爐封固一候。是即一動為陽,陽主升;一靜為陰,陰主降。再看氣機壯否?若已大壯,始行河車運轉,四候採取烹煎,餌而服之,立干己汞。此即采陽配陰,皆由一而生者也。至於一呼一吸,一開一闔,無不自一氣而分為二氣。然心精腎氣,心陰腎陽,無不賴真意為之採取、烹煉、交媾、調和。此即陰陽二氣合真意為三體,皆自然而然,無安排無輳合也。而要必本于謙和退讓,稍有自矜自強之心,小則傾丹,大則殞命。故曰:「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學者須知,未得丹時,以虛靜之心待之;既得丹後,以柔和之意養之,慎勿多思多慮、自大自強可也。此為要訣中之要訣,學者知之!否則滿腔雜妄,道將何存?如此而煉,是瞎煉也。一片剛強,即得亦喪,如此而修,是盲修也。似此無葯無丹,遽行采煉運轉,不惟空燒空煉,且必傷性傷精,其為害於身心不小,乃猶不肯自咎,反歸咎於大道非真、金丹難信,斯其人殆不知道之為道至虛至柔。惟以虛靜存心,和柔養氣,道乃未有不成也已。此言道家修鍊,卻病延年,成仙作聖,不外精氣神三寶而已。然精非交感之精,所謂「元始真如,一靈炯炯」,前雲「惚兮恍,其中有象」是,是由虛而生,虛即道。「道生一」即虛生精,精即性也。氣非呼吸之氣,所謂「先天至精,一氣氤氳」,前雲「恍兮惚,其中有物」是,是由一而生,一即精。「一生二」即精生氣,氣即命也。神非思慮之神,所謂「靈光獨耀,惺惺不昧」,前雲「杳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自二而化,二即氣。「二生三」即氣化神,神即元神真意也。要皆太和一氣之所化也,惟以柔和養之,斯得之耳。若著一躁心,生一暴氣,皆不同類,去道遠矣。去道既遠,保身猶難,安望成仙?所以有強梁之戒也。太上以忍辱慈悲為教,故其言如此。孔子系《易》,嘗於《謙卦》三致意,而金人、欹器之類,示訓諄諄,其即此意也歟?第四十三章 無為之益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道者何?鴻濛一氣而已。天地未開以前,此氣在於空中,天地既辟而後,此氣寓於天壤,是氣固先天地而常存,後天地而不滅也。天地既得此氣,天地即道,道即天地,言天地而道在其中矣。惟天地能抱此氣,故運轉無窮、萬年不敝者此氣,流行不息、群類資生者亦此氣,一氣原相通也。聖人效法天地,其誠於中者即所以形於外,內外雖異,氣無不同;其盡乎己者即所以成乎人,人己雖殊,氣無不一。究何狀哉?空而已矣。空無不通,一物通而物物皆通;空無不明,一物明而物物俱明。孔子云:「為政如北辰居所而眾星自拱。」孟子云:「君子過化存神,上下與天地同流。」是誠有不待轉念移時而自能如此一氣潛孚、一理貫注者。故曰:「天下之大,自我而安。人物之繁,自我而育。古今之遙,自我而通。」聖道之宏,真不可及也。以是思之,宇宙何極,道能包之,抑何大乎!金玉至堅,道能貫之,不亦剛乎!然聞之《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是柔莫柔於此矣。雖然,天地無此氣則塊然而無用,人物無此氣亦冥頑而不靈,有之則生,無之則沒,是「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以無氣則無物也。大而三千世界,小而塵埃毫髮,無不包含個中。不惟至柔,抑且無有,非孔子所謂「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體物不可遺」者歟?夫何相間之有?顧物至於極柔則無用矣,惟道之至柔乃能撐持天下之至堅;物至於無有又何為哉?惟道之無有乃能主宰天下之萬有,此不過渾然一氣周流不滯焉耳。故太上曰:「吾是以知無為之大有益焉。」且夫天地無為而自化,聖人無為而自治,究無一民一物不被其澤,非由此氣之彌綸而磅礴也哉?其在人身,浩氣流行,不必搬運,自然灌溉周身,充周毛髮,其獲益良非淺矣。至於教之一事,古人以身教不以言教,是有教之教誠不若無教之教為倍真也。夫天不言而四時行,聖不言而天下化,視之端拱垂裳無為而平成自治者,不同一轍耶?故曰:「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孔子曰:「中庸之德,民鮮能久。」不誠然哉?何今之執迷不悟、甘居下流者竟甚多也!噫,良可慨矣! 此狀道之無為自然,包羅天地,養育群生,本此太和一氣,流行宇宙,貫徹天人,無大無小,無隱無顯,皆具足者也。是至柔而能御至剛,至無而能包至有,以故一通百通,一動群動,如空谷傳聲,聲聲相應。道之神妙,無以加矣!非聖人孰能與於此哉?若在初學之士,具真信心,立大勇志,循途守轍,自淺而深,由下而上,始由勉強,久則自然,方能洞徹此旨。總要耐之又耐,忍之又忍,十二時中,不起厭心,不生退志,到深造有得,居安資深,左右逢源,乃恍然於太上之言真無半句虛誑。至於修鍊始基,古云:「精生有調葯之候,葯產有採取之候。」先天神生氣,氣生精,是天地生物之理,順道也。若聽其順,雖能生男育女,而精耗氣散,敗盡而死。太上悲憫凡人流浪生死,輪迴不息,乃示以逆修之道,返本歸根,復老為少,化弱為強,致使成仙證聖,永不生滅。始教人致虛養靜,從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是也。後天之精有形,先天之精無跡,即「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所謂「玄關一動,太極開基」也。自此凝神於虛,合氣於漠,冥心內照,觀其一呼一吸之氣息開闔往來、升降上下,收回中宮,沐浴溫養,少傾杳冥之際,忽焉一念從規中起,一氣自虛中來,即精生氣也。此氣非有形也,若有形之氣,則有起止、有限量,安望其大包天地、細入毫毛、無微不入、無堅不破者哉?是氣原天地人物生生之本也,得之則生,失之則亡,雖至柔也而能御至堅,雖至無也而能宰萬有,古仙喻之曰葯,以能醫老病、養仙嬰也,故曰「延命酒、返魂漿」,又曰「真人長生根」,誠為人世至寶,古人謂萬兩黃金換不得一絲半忽也。凡人能得此氣,即長生可期。然採取之法又要合中合正,始可無患。若有葯而配合不善,烹煎不良,餌之不合其時,養之不得其法,火之大小文武,葯之調和老嫩,服之多少輕重,一有失度,必如陰陽寒暑非時而變,以致天災流行、萬物湮沒矣。學者能合太上前後數章玩之,下手興工方無差錯。吾點功至此一訣,誠萬金難得。能識透此訣,則處處有把握,長生之葯可得,神仙之地無難矣。第四十四章 知足知止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夫人之好名好貨者,莫不以名能顯揚我身,貨足肥潤我身,身若無名則湮沒不彰矣,身若無貨則困苦難堪矣,是以貪名者捨身而不顧,黷貨者喪身而不辭。賈子曰:「貪夫徇財,烈士徇名。」人情類然,古今同慨。然亦思名與身孰親耶?以名較之,名外也,身內也,人只為身而求名,何以因名而喪身?豈名反親而身反疏乎?貨與身孰多耶?以身擬之,身貴也,貨賤也,人皆為身而求貨,何以因貨而亡身?豈身反少而貨反多乎?亦未思之甚也!夫有名而性不存,與有身而名不顯,孰得焉?孰失焉?捨生而貨虛具,與失貨而命常凝,孰存耶?孰亡耶?以是思之,與其得名貨而失身,不如得身而失名貨之為愈。況好名貨者損精神、傷生命,甚愛所以大費也;厚儲蓄者用機謀、戕身心,多藏所以厚亡也。望重為國家所忌,積厚為造物所尤,古來勢大而罹禍、財多而受誅者,不知凡幾!皆由不知斂抑,不自退藏,貪多不止,以致結怨於民,獲罪於天也。惟知足知止者,一路平常,安穩到底,無辱無殆,不危不傾,而長保其身家,並及其子孫。范蠡所以無勾踐之患,張良所以有赤松之游也,誠知幾之士哉!後起者將有鑒於斯文。 此借知足知止喻止火養丹,以名喻景、貨喻葯。貪幻景者多被魔纏,好搬運者難免凶咎。葯未歸爐,宜進火以運之;葯既入鼎,宜止火以養之。火足不知止火,非但傾丹倒鼎,致惹病殃,亦且喪命焚身,大遭危殆。又況大道虛無,並無大異人處。或貪美酒美味、艷色艷身、金玉珠璣、樓台宮殿,又或天魔地魔鬼魔神魔種種前來試道,或充為神仙、誇作真人、自謂實登凌霄寶殿,因此一念外馳,以致精神喪敗,大道無成者不少;又或識神作祟,三屍為殃,自以為身外有身,而金丹至寶遂戕於傾刻者亦多。若此等等,總由火足不止火,丹回不養丹,所以志紛而神散,外擾而中亡。修鍊之士,幻名幻象幻景幻形須一筆勾銷、毫不介意,如此知止知足,常養靈丹,則止於至善,永無傾頹焉。第四十五章 清靜為天下正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道本虛無自然,順天而動,率性以行,一與天地同其造化,日月同其升恆,無有而無不有,無為而無不為也。當大道未成未盈之時,不無作為之跡,猶有形象可窺,覺得自滿自足,不勝欣然;乃至大成之候,又似缺陷彌多,大成反若無成焉;大盈之餘,又似沖漠無狀,大盈反若未盈焉。是豈愈學而愈劣,愈優而愈絀乎?非也。蓋道本人生固有之良,清空無物,靜定無痕,一當形神俱妙,與道合真,我即道,道即我,又何成何盈之有?若使有成有盈,猶是與道為二,未底神化之域。是以修道之士愈有愈無,愈多愈少,絕不見有成與盈也,故大成若缺,大盈若沖。以故萬象咸空,一真獨抱,因物為緣,隨時自應,誠塞乎天地、貫乎古今、放之而皆準也,其用豈有敝哉?其用豈有窮哉?當其心空似海,神靜如岳,又覺毫無足用者,然及其浩氣常伸,至剛至大,抑何直也!乃反覺屈郁之難堪。神妙無方,可常可變,抑何巧也!乃惟覺愚拙之無知。言近旨遠,詞約理微,非義不言,非時不語,辯何大乎!而總覺訥訥然,如不能出諸口。惟其如屈如拙如訥若此,是以心愈虛、志愈下、德愈廣、業愈崇焉。此殆道返虛無、學歸自在,一與天地之運轉而不知、日月之往來而不覺,所以其成大且久也。若皆本太極之理,順陰陽之常,久久薰蒸,鉛火充盈,寒數九而堪御,蒲團鎮定,伏經三而可忘,太上所謂「躁勝寒,靜勝熱」者,其即此歟?至於清明在躬,虛靈無物,一歸渾穆之天,概屬和平之象,又何躁、何寒、何靜、何熱之有哉?學者具清靜之心,化寒暑之節,而吾身之正氣凝,即天下之正道立矣,又何患旁門之迭出耶? 此明道之至平至常、至虛至無。人未造虛無之境、平常之域,只覺其盈,不見其缺,只覺其優,不見其絀,所以太上云:「少則得,多則惑。」諺云:「洪鐘無聲,滿壺不響。」洵不虛也。大德不德,是以有德,大為無為,是以有為,非謙詞也。道原虛無一氣,惟其有得,是以無得,惟其無得,是為有得。故道愈高,心愈下,德彌大,志彌卑,斯與道大適焉。若一有所長,便詡詡然驕盈矜誇,傲物凌人,其無道無德大可見矣。太上故云「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方為得之。學者切勿視修道煉丹一如百工技藝之術自覺有益斯為進境。若修道,總以虛無為宗,功至於忘,進矣,至於忘忘,已歸化境。夫以學道之士退則進,弱則強,虛為盈,無為有,以反為正,以減為增,故學之進與不進,惟視心之忘與不忘耳。第四十六章 知足常足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知足常足。 天下有道,君民皆安,征伐無用,故放馬歸林,開田闢地,以期糞其田而已。天下無道,世已亂矣,時有為焉,盜賊迭興,干戈日起,不用兵馬,烏能已乎?故戎馬養於郊野,以待國家之需用。是馬之卻也為有道,馬之生也因無道,馬之關於天下大矣。嗚呼!安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型仁講義,敦詩說禮,長安有道之天乎哉?無如昇平久而享用隆,嗜好興而貪婪出,既得乎此又羨乎彼,而奇技淫巧之物悉羅列於前,鮮衣美食之不足又思乎瓊室瑤台,千里邦畿猶不廣復念及於萬里圻封。吁嗟!內作色荒,外作禽荒,又益之以尚利急功,窮兵黷武,苛求不已,貪得無厭,內外侮亂,不亡何待?緣其故,皆由一念之欲肇其端也。欲心起而貪心生,貪心生而未得期得,既得恐失。若此者,綱常不壞,禍患不興,國家不至覆敗,天下不底滅亡,未之有也,故曰:「罪莫大於可欲。」假使無欲,貪何由生?貪既不生,則苟合苟完苟美之風不難再見也。其曰「禍莫大於不知足」,夫人既欲心不起,此志常滿,此心常泰,無求於世,無惡於人,事之得也聽之,事之不得也亦任之,禍從何而起乎?又曰「咎莫大於欲得」,人既知足,自能守分安命,順時聽天,無諂無驕,不爭不奪,率由坦平之道,長沐太和之風,又何咎之有哉?況真心內朗,真性內凝,修己以敬,常樂於中,素位而行,不願乎外,自然有天下者常保其天下,有國家者常保其國家,有身命者常保其身命。所患者,欲心一起,不克剪除,卒至窮奢極欲而莫之救也,欲求天下有道,得乎?自古得失所關只在一念,一念難回,遂成浩劫,此罔念所以致彌天之禍也;存亡所系,介於幾希,幾希克保,定啟鴻圖,此克念所由造無窮之福也。如此則知一念之欲,其始雖微,其終則大,可不慎歟?故曰:「知足」。「知足常足」,彼不知足者,愈求愈失,因愈失而愈求,遂至力倦神疲,焦勞不已,有何益耶?豈知窮通得喪主之在天,非人力所能為,與其勞勞而日拙,何若休休之為得也。若知足者,順其自然,行所無事,何憂何慮?不忮不求,又焉往而不臧耶?人其鑒諸!此以天下比人身,以馬比用火煉丹。人如有道,則精盈氣足,何事煉為?惟順而守之足矣。如其無道,則精消氣散,不得不用元神真息以修治其身心。但下工之始,養於外田,故曰「戎馬生於郊」。俟其陽生葯產,而後行進火退符之工、野戰守城之法,收歸爐內,慢慢溫養,迨垢穢除盡,清光大來,一如天下乂安,國家無事,歸馬華山,故曰「卻走馬以糞」。但天下之亂、一身之危,莫不由一念之欲所致,若不斬除,潛滋暗長,遂至精髓成空,身命莫保,可悲也夫!凡人慾心一起,必求副其願而後快,即令事事如願,奈慾壑難填,貪婪無厭,得隴望蜀,輾轉不休,有天下者遂失天下,而有身命者又豈不喪其身命乎?《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惟知足者可以安然無事而常居有道之天,不須工行補漏,但順其自然,與天為一而已矣。太上戒人曰「罪莫大於可欲」三句,是教人杜漸防微、戒欺求慊工夫,與孔門言「慎獨」、佛氏雲「正覺」,同一道也。學者曾見及此否?第四十七章 不出戶知天下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君子萬物皆備,不出戶庭以修其身,而世道之變遷、人心之更易,與夫推亡固存、反亂為治之機,無不洞晰於方寸。此豈術數為之哉?良以物我同源,窮一己之理即能盡天下之理,是以不出戶而知天下也。古人造化由心,不開窗牖以韜其光,而無言之帝載、不息之天命,與夫生長收藏、陰陽造化之妙,無不了徹於懷。此豈揣摹得之哉?亦以天人一貫,修吾身之命即能契帝天之命,是以不窺牖而見天道也。若遨遊他鄉諮詢天下之故,交接良友講求天命之微,未嘗不有所知,吾恐不求諸己而求諸人,不索之內而索之外,縱有所知,較之務近者為更少矣。故曰:「其出彌遠,其知彌少」焉。明明道在戶牖之間,奈何舍近而圖遠耶?孟子曰:「言近指遠者善言也,守約施博者善道也。」以此思之,為學愈近愈遠,彌約彌博,近與約安可忽乎哉?是以聖人抱一涵三,觀空習定,身不出門廬,足不履廛市,木石與居,鹿豕與游,一步不移,一人不友,似乎孤寂矣,而神定則慧生,雖不行而勝於行者多矣,雖無知而勝於知者遠矣。凡人以所見為務,聖人則不見是圖,故終日乾乾,惟於不睹不聞之地息慮忘機,莫見莫顯之間戒欺求慊,只有內知,絕無外見,似乎杳冥矣,而無極則有生,雖不見而彌彰矣,雖無名而愈著矣。至於天下人物之繁,幽冥鬼神之奧,皆此無為之道為之,有倫而有要,成始以成終。所患者拘於知覺,著於名象,功好矜持,心多見解,致令此志紛馳,不能一德,此心夾雜,不如太虛,所以道不成而德不就,無惑乎枉勞一世精神,終無所得也。若此者,以之治世,不能順理成章,無為而天下自歸畫一;以之修身,不能煉虛合道,無為而此身自獲成真。彼徒外求,奚益耶?故君子惟慎其獨,而人道之要,天命之原,有不求而自知者。 此言道以無為為宗,慎獨為要,則無為而無不為,無知而無不知矣。然非枯木槁灰之無為也。吾前雲「萬象咸空,一靈獨照」,此為真意;又曰「一覺而動,一陽發生」,是為元氣。採藥煉丹,不過煉此性命二者。若無真意,性將何依?若無真氣,命由何修?以真意采真氣,兩者渾化為一,即返於太極之初,斯謂之丹。故無為之中又要有作有為,無知之內又要有知有覺,方不墮空、不著有,迨至功力彌深,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久之空色兩忘,渾然物化,斯與道大適矣。不知人道,觀天道可知。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矣,百物生矣」,即是無為之為,斯為至道之精。蓋無為是天性,有作是天命;無知是元神,有覺是元氣。天地間非二則不化,非一則不神。神而不神,不神而神,斯得一而兩、神而化之妙境焉。此非吾言所能罄也,在爾修士長養虛靜,常守虛靈,斯性命常存,而大道可成矣。切勿以無為有為各執一邊,雖正宗也,而旁蹊開焉。請各自揣量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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