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些電影嗎?
本文首發於 電影世界雜誌
--(ID:CINEMA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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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11- 06 ~ 2007- 06-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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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29日下午,楊德昌因結腸癌在美國洛杉磯的比弗利山莊去世,享年59歲。據他的妻子彭鎧立說,他直到死前最後一刻,都緊握著畫筆。
讓這位華語電影巨匠如此心心念念的,是一部叫《長江動物園》的動畫電影。那是一個發生在戰火紛飛年代的故事。關於一群人和一群動物,如何在亂世中相互陪伴,走過戰火紛飛的半個中國。《長江動物園》的概念來自於史實。抗戰爆發前,南京中央大學的羅加倫校長料定中日必有一戰,南京城難保,決定把重要物資都撤到重慶。但農學院牧場供教學用的雞、鴨、豬、牛、羊……等一干動物無法搬運,羅校長讓牧場職工或吃或賣,自行處理。但這群職工對自己餵養的動物已經有了感情。以農學院牧場技師王酋亭為首的幾個人帶著牧場雞、鴨、豬、牛、羊……等動物,從南京出發,費時近一年,歷經坎坷,終於到達陪都重慶。老友張毅講述的這個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楊德昌。兩個人決定合夥成立一間公司,攜手將這個故事搬上銀幕。2000年《一一》在戛納斬獲最佳導演大獎後,楊德昌就被查出罹患結腸癌,但仍有太多話想說的他卻並未停歇前行的腳步。《一一》之後,他將工作重心轉移到之前幾乎從未涉及的動畫領域,先是與成龍合作,籌備以北宋年間的開封為背景,靈感來自於話本《三俠五義》和《清明上河圖》的動畫長卷《追風》,又緊鑼密鼓地投入《長江動物園》的先期工作,並將後者的概念凝鍊成另外一個故事《小朋友》,將焦點對準一個小女孩與一條獒犬間的友誼。但他事必躬親追求完美的風格卻導致其與投資方之間,產生幾近不可調和的矛盾。《追風》近兩億台幣的投入,卻只製作出一段十分鐘不到的影像。2005年,項目終於宣告停止,而不久後,楊德昌的身體也開始急劇惡化。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基本上都全力傾注於《長江動物園》和《小朋友》的製作工作,生命幾乎只剩兩件事——化療和畫畫。在其夫人彭鎧立的追憶中,楊德昌最後的日子是這樣度過的——「2007年6月初,與張毅導演、楊惠姍小姐於洛杉磯家中落實電影大綱。即刻高能量地天天工作,電傳草圖。6月25日開始略顯昏迷,仍緊握鉛筆畫簿,呈現的畫已出現超現實的影像如眾人搶搭火車之景。29日下午1時半於貝弗利山家中,於妻子相伴之下,安寧辭世。」楊德昌身後,不少人曾呼籲其生前好友完成他的夙願,將這幾部動畫長片搬上銀幕。成龍也曾出面表示希望向楊的遺孀彭鎧立購買《追風》的版權,但因項目預計投資過於龐大,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但張毅等人卻從未停止將《長江動物園》和《小朋友》搬上銀幕的努力。他們在台灣成立公司,冀望在三五年內將這幾部動畫作品逐一搬上銀幕,一代華語電影巨匠生前最大的遺憾,或許,仍有得到補償的機會。
我們總是覬覦那些無法得到的東西,彷彿印證著那句「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在電影這個行當里,尤其如此。「著名的未完成巨作」總是被認為會比那些已經拍竣的偉大作品要高出一籌,事實上,這往往是一種高估。那些電影的偉大,都停留在了想像的國度,在那裡,沒有資金、設備、人員、時間等一切限制,大師們在紙上描畫著最動人的藍圖。然而,這些影片一旦真的製作出來,之前的一切想像可能都會被證明是幻想。但是,未知與好奇總不免誘惑得人蠢蠢欲動,不如這次我們就屈服於那些「如果……會怎樣」的誘惑,回憶一下那些令我們無比神往,甚至哪怕是稍稍聯想一下都忍不住大聲驚呼的那些最美妙的未完成影片。它們一直在我們上空盤旋,卻又無法企及。換個簡單的說法:它們是大師的殘念,最偉大的未完成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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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崙》
斯坦利·庫布里克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庫布里克曾經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搜集關於拿破崙的一切史料,這部史詩級別的作品不僅展現了拿破崙的才華和成就,也講述了他早年在巴黎的生活以及由於家境貧寒為富庶人家充當門徒時的艱苦時期。
後來發生了什麼?簡而言之,庫布里克當時對資料的研讀已經到了痴狂的地步,對每一個大大小小的問題都反覆斟酌,彷彿掉進了他那無盡思緒的兔子洞里無法自拔。當他完成所有資料收集工作的時候,原本對這部電影感興趣的公司的熱情都被澆滅得差不多了,比如米高梅、聯美公司等都放棄了投資計劃,他們認為歷史題材的影片已經是過時的東西。庫布里克原本打算使《拿破崙》成為《2001太空漫遊》的下一部作品,他對該片的預算超過500萬美元(大約相當於現在的1億美元),同時有了不少雄心勃勃的拍攝計劃,號稱要用超過30000人組成的大軍拍攝戰爭場面。自1961年起,庫布里克就開始親自籌備《拿破崙》的劇本,前前後後搜集整理了大約18000冊關於拿破崙生平及評論的書籍。1968年,在完成《2001太空漫遊》之後,庫布里克曾整理出《拿破崙》劇本初稿,並拍攝了數千張取景圖片。庫布里克甚至親自考察了歷史遺址,並且計劃在這些拿破崙生命中的重要地點實地拍攝影片。影片的演出陣容也非常豪華,由大衛·海明斯(曾出演《放大》《鳳宮劫美錄》等)領銜,奧黛麗·赫本飾演拿破崙的妻子約瑟芬,其他演員還包括伊安·霍姆、勞倫斯·奧利弗和帕特里克·馬基等等。根據由庫布里克的經紀人保存的筆記中可以知道,庫布里克曾表示他並不確定這部宏大的電影具體應該如何完成,但他希望拍出一部「前所未有的佳作」。然而龐大的預算還是令電影公司退縮了——此時同樣是大投入的同類電影、由羅德·斯泰格爾主演的《滑鐵盧》票房表現慘淡,使得電影公司失去了信心,另一方面,庫布里克卻始終堅持自己的初衷,於是影片就這樣不了了之。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沒可能了。你可以看到庫布里克從1969年開始撰寫的共計147頁的手稿,但是他本人已經永遠離開了。好消息是,作為庫布里克的崇拜者,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正在將庫布里克當年的劇本改編成電視迷你劇(過程類似於斯皮爾伯格當年應庫布里克本人的要求拍攝他另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人工智慧》)。另外,華納兄弟也正在籌劃關於拿破崙題材的影片(內容與庫布里克的手稿或改編記錄無關),魯伯特·桑德斯將擔綱此片的導演;而加拿大電影公司Creative Differences(製作過赫爾佐格執導的3D紀錄片《被遺忘的夢的洞穴》)聲稱他們在2011年也曾打算拍攝一部紀錄片,內容就是關於庫布里克未完成的《拿破崙》。事實上,沒有人知道庫布里克到底還有多少沒有完成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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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心》奧森·威爾斯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威爾斯對約瑟夫·康拉德同名經典小說的改編。
後來發生了什麼?當初威爾斯以好萊塢少有的擁有最終剪輯權簽約雷電華,這樣的絕對權力更助長了本就年少輕狂的威爾斯,他大膽地提出進軍電影界的第一個計劃將是改編自約瑟夫·康拉德的小說《黑暗之心》。早在1938年,《黑暗之心》就已經被威爾斯的水星劇團改編成了廣播劇,並於1938年11月播出。威爾斯說他被小說中那種邪惡侵蝕的感覺所吸引,黑暗的大陸摧毀了他的征服者。到了1939年,威爾斯寫成了長達184頁的電影劇本,並設計用165個主觀視角運動長鏡頭展現出來,他甚至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瞄上了著名攝影師格雷格·托蘭德,因為托蘭德和福特合作的改編自尤金·奧尼爾舞台劇的影片《歸途路迢迢》中的攝影風格深深吸引了他,那些在船上拍攝的鏡頭也給了他諸多啟發。後來的傳聞都說雷電華否決這個預案是因為影片的投資太大,初步投資就高達100萬美元。事實是這樣異想天開的想法完全不被當時的雷電華高層所看好,舞台、美工、模型製作更讓大家一籌莫展。威爾斯終究還是與《黑暗之心》失之交臂,《公民凱恩》則誤打誤撞地成了替補的B計劃。也有很多人揣測《黑暗之心》之所以擱淺是因為片中對法西斯主義的指涉,因為威爾斯甚至將那個貿易站中的工作人員的名字都德國化了,但是歷史總是捉弄人,在1939年二戰剛剛打響的時候或許這樣的指涉還有些敏感,可是當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發,美國也參戰之後,這樣的一部作品卻反而會成為一部人人擁護的佳作。而如果當初威爾斯先拍了《黑暗之心》,再拍《公民凱恩》,他的命運可能就要重寫了。
《黑暗之心》第一版
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既然威爾斯已經離世多年,我們顯然已經無緣見到這部作品的誕生。但我們現在可以從網上找到威爾斯的原始劇本,它也曾在2012年被人搬上過舞台。此外,威爾斯也為這個劇本製作過一部廣播劇。迄今為止,我們看到的對《黑暗之心》最忠實的改編源自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為了拍攝他的史詩巨著《現代啟示錄》,科波拉差點把性命丟在了菲律賓。◎
《諾斯托羅莫》大衛·里恩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改編自約瑟夫·康拉德的小說《諾斯托羅莫,一個沿海的故事》,故事以一個正直忠誠的水手為中心,他被捲入一場陰謀,從南美洲的銀礦走私白銀。導演是儒雅的大衛·里恩,由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擔任製片,華納兄弟公司製作。
後來發生了什麼?小說寫於1904年但必須將其現代化,這給里恩和他的編劇帶來諸多難題。里恩當時已70多歲,有15年沒拍過電影了。經過五年多與四個不同編劇的摸索,劇作家克里斯托弗·漢普頓在這上花費了數年,他們甚至去勘察了墨西哥的具體地點。馬龍·白蘭度、艾倫·瑞克曼、保羅·斯科菲爾德、彼得·奧圖爾、伊莎貝拉·羅西里尼、克里斯多弗·蘭伯特和丹尼斯·奎德都是公開的演員陣容,但電影進展太慢了。斯皮爾伯格經常想和他的偶像一起合作,而且他尤為崇拜大衛·里恩,所以在擔任《太陽帝國》製片人期間,他在計劃中注入了一些精力,但他對這位傳奇導演的印象顯然極為惱火和厭嫌。漢普頓抽出六個月時間去寫自己的作品《危險關係》的改編劇本,這導致了計划進一步的延誤(里恩因而雇了從前關係疏遠的《阿拉伯的勞倫斯》編劇羅伯特·鮑特)。預算問題是一個因素(華納兄弟只打算投資高額成本的50%),斯皮爾伯格最終退出了,原因是創作理念不同,而且疾病纏身、頑固不化的里恩有生之年中所剩無幾。電影一旦開始運作,保險問題會隨之產生;公司堅持要一個備用導演以防他無法順利完成,被推薦的人選有約翰·保曼、彼得·葉茨和阿瑟·佩恩(里恩想要羅伯特·奧特曼;他們最終敲定了蓋伊·漢彌爾頓),然而所有這一切以壯志未酬結束。在大衛·里恩的15部完整的作品中,僅有3部是非文學改編,在他於1991年4月因喉癌在倫敦去世之際,構思中的4部電影仍來自小說:《走出非洲》、《戰地櫻花夢》、《太陽帝國》和約瑟夫·康拉德的《諾斯特羅莫》。很遺憾《諾斯特羅莫》初步拍攝就已經因為大師逝去而擱淺,此片如果順利拍成,里恩很可能在《印度之行》深刻的殖民文化反思基礎上更進一步,並以此回敬波琳·凱爾多年前對里恩大製作「它們是毫無深度的純視覺奇觀」的評判。
《諾斯托羅莫》封面
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似乎很難預料,但劇本已經完成。意外收穫:雷德利·斯科特向這個故事表達了致敬,他將這隻船命名為「外星人」諾斯托羅莫,電影主題通過「外星人」來傳達,其中的逃生船被命名為薩拉科,而銀礦便出自康拉德小說中的設定。◎
《同居者》&《怪獸製造者》阿倫·雷乃與斯坦·李 合作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
在相識於1970年代之後,法國左岸派電影大師阿倫·雷乃與美國漫威公司漫畫家斯坦·李一拍即合。他們決定合作拍出兩部電影:上部更具雷乃風格,下部更具斯坦·李風格。聽上去很奇幻對嗎?但這的確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故事。雷乃的那部分電影叫做《同居者》,故事背景設定在布魯克林。據斯坦·李稱,這一部分作品涉及到「關乎全人類的命題:為什麼我們存在於地球上,而我們與整個宇宙的關係又是怎樣。」雖然這樣的劇情設定有著科幻外皮,但斯坦·李聲稱,《同居者》是一個極富人性和哲學色彩的故事,與雷乃在1968年拍攝的軟科幻片《我愛你,我愛你》有些相似。由李主導的部分叫做《怪獸製造者》,主人公是個神似於羅傑·科爾曼的資深B級片導演;對事業與人生感到幻滅的他厭倦了製作低廉庸俗的剝削電影,轉而試圖拍攝一部反映環境污染與有毒廢物之惡果的電影。這樣的劇情顯然也映射著斯坦·李本人試圖創作出一些「言之有物」的作品的願望。
後來發生了什麼?
雷乃雖然是一位令人深感神秘晦澀的藝術片作者,但他同樣也是個狂熱的漫畫迷,這個從童年開始就一直延續的嗜好甚至讓他學會了英語;他甚至有過想要把《丁丁歷險記》中的「黑島」一集拍成電影的意願。他和斯坦·李在1971年相會於紐約,很快就被後者的「可愛」個性所吸引,在次年的一次採訪中,雷乃對記者說:「斯坦告訴我,他已經畫過七千多個漫畫故事了,所以他現在想嘗試做些其他事情。」然而《同居者》僅僅走到劇本大綱階段便告夭折:雷乃想讓李創作劇本,而李則想讓雷乃與另一位作者合作完成編劇。《怪獸製造者》的發展更深入一些:雷乃與李合作完成了整個劇本,並平分了兩萬五千美元的酬金,但電影公司想要對劇本作大幅改動,這讓雷乃堅決抗議。「阿倫,讓我來改,讓我來改!」李在十多年後的一次訪談中回憶到他的「瘋狂」朋友時說,「可是阿倫對我說:『一個字都不能改!』於是這個劇本就只好躺在某個書架上慢慢發霉了。」在1998年,李再次提到想要重新拾起《同居者》的故事,但很顯然他只是想想而已。至於《怪獸製造者》,他認為整個故事中需要做的改動太多,而他沒有那麼多時間。
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雷乃已經去世,所以你永遠都看不到這位左岸派大師鏡頭下的漫威故事了。李的那部分故事大概也會石沉大海,但我們還是期望有人能把這個故事改編成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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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格勒:900天》賽爾喬·萊昂內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哈里斯·索爾茲伯里的紀實文學《900天:列寧格勒保衛戰》的改編作品,內容講述的是二戰東線戰場上有史以來最殘酷的鬥爭,萊昂內的影片可能會透過美國攝影師的視角來敘述,主演大概會是羅伯特·德尼羅。戰爭開始時他被困在城中,偷偷愛上了一個俄羅斯女人,他們一起為了在戰爭中生存而戰,然而他卻在解放當日被殺。
後來發生了什麼?這是萊昂內沒能搬上銀幕的幾部作品之一,早在1982年剛拍完《美國往事》時,萊昂內便已經被這個故事所吸引。然而劇本似乎始終未完成,據報道萊昂內已經勾勒出故事大綱並選擇了第一個鏡頭——它會是場面宏大、徹頭徹尾的萊昂內式經典風格,從俄羅斯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演奏的「列寧格勒交響曲」開始長久而不間斷的樂段,追蹤著城市中一輛塞滿了全副武裝的俄羅斯人的電車軌跡,跨越防線,駛向入侵的德國裝甲師。直到1989年,確保獲得了一億美元的融資並成功疏通了與蘇維埃政府的合作,同時找來了他的金牌合作者埃尼奧·莫里康內來製作電影配樂,但就在他打算正式簽約執導影片的兩天前,年僅60歲的萊昂內因心臟病發作去世。
早在1982年剛拍完《美國往事》時,萊昂內便已經被列寧格勒故事所吸引,然而劇本卻始終未完成。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無法知道萊昂內獨特的視角能否被還原到銀幕上,更何況劇本尚未完成(導演讓-雅克·阿諾聲稱萊昂內曾想讓他接手這個項目,但當他發現「劇本」其實只是一箱子與電影主題相關的書籍時,他轉而拍攝了冗長乏味的《兵臨城下》)。2003年朱塞佩·托納多雷曾暗示他想執導一部名叫《列寧格勒》的類似題材電影,妮可·基德曼將在片中擔任女主角,但卻沒了下文。所以,即使這個確切的故事有一天登上銀幕,萊昂內詳細描述的開端鏡頭之外的意圖,也將永遠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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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紀》羅伯特·布列松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羅伯特·布列松對舊約聖經第一部分《創世紀》的改編。後來發生了什麼?這個項目的不現實之處首先在於整個故事的時間跨度太大:它始於上帝創造宇宙之時,止於通天塔建造之日,而且在當時,布列松不可能像拍《生命之樹》時的馬利克一樣找到技術頂尖的特效團隊。不過話說回來,布列松也從沒想過要用特效來呈現宇宙誕生的景象。對於布列松這位虔誠的基督教徒來說,他對《舊約》感興趣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然而用宗教情結來概括布列松的電影風格無疑會偏離布列松所關心的其他事物——生活、人際交往與人性當中存在的感性細節。他用冷酷嚴峻的風格剝離了一切外在的表演與情感,從而揭示出了更多不可知的真相。布列松對拍攝《創世紀》的擔憂在於,他不能像調教他的人形「模特」(布列松本人對演員的特殊稱謂,因為他不喜歡職業演員)一樣調教出鏡的動物。這聽上去很不真實,但當你想起諾亞方舟上的各種動物和伊甸園裡的蛇,就能明白布列松的顧慮,這也是這部影片未能實現的原因之一;但布列松的確在長達三十五年的時間裡一直醞釀著這部電影的拍攝。1963年,義大利製片人迪諾·德·勞倫蒂斯曾答應為本片出任製片人,但最後未能成行。在1985年,勞倫蒂斯試圖重新啟動這一項目,聲稱自己獲得了「相當可觀的製作預付款」,但這次嘗試最後亦無果而終。
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布列松已經於1999年離開了人世,所以我們已不可能看到由他執導的《創世紀》。他其他未能實現的電影項目包括一部關於聖依納爵·羅耀拉(耶穌會會祖)的傳記,一部關於聖杯之旅的電影,一部對拉法耶特夫人的小說《克萊芙王妃》的改編,以及一部與好友加繆合作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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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工血淚史》胡金銓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19世紀中葉,大量中國華工遠渡重洋,去遙遠的「金山」尋找他們的夢想。到了美國以後,不少人投身於築路工程,勤勞堅忍的華工不僅要承擔超負荷的高強度工作,更要與艱苦卓絕的自然相搏,不少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後人甚至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幾乎每一根枕木下面,都埋葬著一個華工。」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胡金銓就動了將華工血淚搬上銀幕的念頭,在和李翰祥,蔡瀾等老友相聚時,也總要提起兩句。赴美後,他更是開始緊鑼密鼓籌備,馬不停蹄搜集資料。並已經做好了初步的中英文故事大綱。在他的構想中,這個故事應該是關於五個華工的經歷,他們被騙到美國修鐵路,卻遲遲拿不到薪水,為了能攢足歸鄉的盤費,他們又加入了淘金洪流,並先後和美國與瑞典淘金者鬥智斗勇,最終取勝的全過程。
後來發生了什麼?皮爾斯伯里製片公司的創始人之一皮爾斯伯里是胡金銓的堅定支持者。但是因這個項目所需資金過於龐大,他們前後一共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籌備,其間歷盡辛酸,胡金銓與妻子鍾珍也正是在這期間分道揚鑣。一直到 1996 年底,他們才獲得英國 Goldcrest 公司的資金支持,並敲定由張家振、吳宇森擔任執行製片,由周潤發擔綱主角,一些看似萬事俱備,只待來年 4 月開機,但第二年 1 月,胡金銓便因心臟手術事故而英年早逝。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大導已逝,但薪火卻傳。吳宇森十幾年來一直有秉承其遺志將這部史詩大作搬上銀幕的打算。張婉婷和羅啟銳這對夫妻檔也對這一題材表示過濃厚的興趣;而2013年,也有中影將與福克斯合作,由《伊麗莎白》的導演謝加·凱普爾將其搬上銀幕的傳聞傳出。但後來卻無下文。華工的故事對於中國電影而言已經不僅只是一個項目,更成為一代甚至幾代華語電影人的一個情結,相信假以時日,我們一定有機會在大銀幕上親眼目睹這段歷史被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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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花筒》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講述一個具有戀屍癖好的連環殺手利用自己的魅力,一次次將女子引入黃泉的故事。後來發生了什麼?這部又名為《狂凶記》(希區柯克將在日後再次使用這一片名)的電影產生在希區柯克電影生涯中的危機階段,那時他正深陷在《衝破鐵幕》一片的票房評論雙重失利當中。為了創作《萬花筒》,他先後聯繫了《驚魂記》的原著作者羅伯特·布洛克和《迷魂記》的編劇塞繆爾·泰勒與亞力克·考伯,但最終敲定由自己的老友本·列維編寫劇本。這部電影可以稱得上是《辣手摧花》(1943)的前傳:它講述的是一個連環殺手在躲避到自己侄女家之前的故事。在2012年的一次訪談中,史蒂芬·索德伯格向媒體透露了他的研究成果:他認為是製片廠老闆的懷疑讓希區柯克失去了完成《萬花筒》的勇氣。「希區柯克來到紐約,想拍一部充斥色情暴力的重口味黑白電影,然而環球公司的主管盧·威瑟曼卻對他說:『別拍這部片,你會砸了你的招牌。』」此外,當希區柯克把這個劇本交給自己的法國朋友特呂弗時,後者也感到其中令人不安的暴力與色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接受極限。
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希望非常渺茫,雖然這部電影有著完整的劇本。而希區柯克日後拍攝的《狂凶記》則有著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故事,它改編自亞瑟·拉·伯恩的一部小說,雖然主人公像《萬花筒》一樣是連環強姦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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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安德列·塔可夫斯基這是怎樣的一部電影?塔可夫斯基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經典小說的改編,講述了一個聖潔的白痴(「聖愚」)陷入與兩個女子的愛情中,卻發現自己的道德操守在一個充滿腐敗與不道德的世界中毫無用武之地。後來發生了什麼?在整個1970年代,塔可夫斯基都在試圖拍攝電影版《白痴》,卻每每無功而返。他對黑澤明的《白痴》讚譽有加,而且「聖愚」的形象曾在他的數部作品中出現,如《安德烈·盧布廖夫》《索拉里斯》與《潛行者》。據塔可夫斯基的妹妹瑪麗娜·塔可夫斯卡娃稱,改編《白痴》是塔可夫斯基的畢生之夢,然而蘇聯政府一直阻撓著他的夢想。「安德列一直想拍這部片,但政府官員總會對他說:『你還年輕,涉世未深,等你經驗豐富之後,再拍也不遲!』他們在十年間不斷給安德列傳達著這樣的空口承諾,最後也沒能兌現。安德列從來都不是一位異見分子,但蘇聯政府一直將他視為局外人,因為他們無法動搖安德列內心深處的自由。」在1983年,一位蘇聯副主席曾確認,塔可夫斯基正在為莫斯科電影廠編寫著《白痴》劇本,然而在一年之後,塔可夫斯基就在義大利宣布自己再也不會回到祖國。三年之後,塔可夫斯基去世,享年54歲。
我們還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嗎?沒有。我們不確定塔可夫斯基有沒有完成過《白痴》的劇本,但是在他的有生之年,他就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能夠拍出一部理想中的電影版《白痴》,因為對待這樣的經典文本,很容易會在影像轉譯中失去文字的原意,或者在亦步亦趨的忠實改編中讓文本變得僵化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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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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