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皇帝朱溫的「病」

朱溫畫像（資料圖）

　　一千一百多年前的某個深夜，河南開封，月黑風高。大梁皇城顯得分外寂靜，御花園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偶爾一陣風掠過，把露天的寢宮罩燈焰火吹得搖搖曳曳，甚是詭異。

　　忽然一大隊人馬明火執仗地從宮門外直闖進來，剎那間，慘叫聲、馬蹄聲、盔甲碰撞聲、哭喊聲、刀槍砍擊聲、弓弦震動聲混成一團，像潮水一般，往核心區域的寢宮席捲而來。

　　大殿之內，年屆花甲的老者在睡夢中從病榻倉促驚醒，歷經數十年血雨腥風、刀光劍影讓他立知大事不妙，於是大喊：「來人哪!快來人!」但侍臣早就逃之夭夭，無人應答。老者氣急敗壞地驚呼：「誰敢如此膽大造反?」這時，熟悉的黑影破門而入，應聲道：「除了本王，還有何人?」老者定晴一看，恍然大悟，又氣又恨地咆哮：「寡人早就疑心你這逆子，恨不早殺了你。悖逆如此，天地不容!」此時，黑影身後迅速閃出一名刺客，舉著亮晃晃、寒氣逼人的利劍，沖著老者撲殺過去。老者扶著宮內柱子，左閃右躲，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畢竟年事已高且罹患頑疾，力不從心，不復當年之勇。刺客看準了機會一劍猛捅進其腹中，白劍進，紅劍出，利刃頂著腥臭的腸子從腰背部穿體而過。隨後，再狠狠地把劍一擰一拔，瞬間冒著熱氣的血紅肝腸被扯得滿地皆是，一股污血把周圍的人噴洒得渾身骯髒。

　　老者倒在地上，氣未立絕，痛苦地抱著肚子邊打滾邊掙扎，嘴上不停地謾罵和號叫，只是凄厲的聲音愈來愈低沉，漸漸成為混沌的呻吟，直至在腥氣撲鼻的大殿內慢慢歸於死寂……

　　狡詐的亂世草莽梟雄

　　被親兒屠殺的老者正是五代十國時期梁國開創者——梁太祖朱溫。主使弒父者，名叫朱友珪，郢王，朱溫第三子；直接行兇者是友珪的僕夫馮廷諤。然不管是當時還是後世，朱溫的暴斃不僅絲毫沒有讓人覺得惋惜、可憐，甚至讓許多人拍手稱快。為什麼？因為他是個大混蛋、大流氓。

　　朱溫，宋州碭山(今安徽碭山)人。幼年喪父，家貧。二十五歲時參加了黃巢領導的反唐戰爭，屢立戰功，很快升為大將。在黃巢與唐朝的拉鋸戰中，朱溫被唐將圍困，遂投降了早已江河日下的大唐，徹底背叛了黃巢。正在用人之際的唐朝皇帝對朱溫的狡猾多變毫無察覺，賜名「全忠」，不計前嫌，委以重任。從此「朱全忠」開始舉起屠刀殺向昔日的戰友、同袍，參與剿滅黃巢及其殘餘勢力的戰爭。

　　朱溫生性多疑、殘暴，好嗜殺，對部下、戰俘、百姓均濫殺成性。史書說他「喜怒難測，時時暴怒殺戮」。為保證戰鬥力，對待士兵極為嚴酷，每次作戰時，如果將領戰死疆場，所屬士兵必須與將軍共存亡，生還歸來就被全部殺掉，名為「跋隊斬」。

　　隨著戰亂日益加劇，唐王朝顧此失彼，朱溫等軍閥勢力割據一方，漸漸坐大並開始把持朝政。他雖不知詩書，但精明強幹，長於謀略，善於作戰，又狡詐異常，恩將仇報，出爾反爾，經過東征西討，地盤擴大，實力劇增，野心膨脹，由宣武軍節度使加官晉爵到梁王，後殺死唐昭宗，立其子哀帝為傀儡，再後，乾脆逼迫唐朝末代皇帝退位，一蹴而就——滅唐，在中原地區自立為帝，建立梁國，史稱「後梁」。朱溫改其名為「晃」，就是五代十國的開端。倒霉的唐哀帝不久也被「朱晃」殺人滅口。

　　毛澤東曾評價朱溫：「處四戰之地，與曹操略同，而狡猾過之。」

　　據史書記載，年屆花甲的朱溫死前已身患重病，而這頑疾居然和那出血腥的宮廷政變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深層次原因。就算不死於兒子的屠刀，也會在疾病的煎熬中一步步痛苦地走向末日。

　　縱情聲色，放浪形骸

　　朱溫所患何病?原來，他「久患石淋」，服藥後非但沒有好轉，還「眉發立墮，頭背生癰」。石淋，中醫病名，指的是小便澀痛，尿出砂石，又稱砂淋、沙石淋，認為多因下焦積熱，煎熬水液所致，從癥狀上看，頗似西醫的尿路結石。

　　不過，朱溫好像並非只是得尿路結石這麼簡單，因為眉毛、頭髮一簇一簇地脫落，背部、頭部還長出了噁心的癰瘡，更有甚者，「其溲甚濁」，就是說，排出的小便非常混濁。

　　這樣看來，尿路結石很難給個令人滿意的答案，結石病患大有人在，沒見過同時合併脫眉、脫髮、長癰、尿濁的，因此朱溫應該另有暗病，而這頑疾必然與其生活習性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朱溫是個大混蛋、大流氓。如果說他朝秦暮楚、反覆無常、殘忍好殺、狡詐陰險，都是在亂世中生存、發展，不得不採取的政治伎倆與計謀的話，那麼他也算曹操式一代梟雄，充其量被後人詬病為「政治流氓」而已，可這位朱皇帝在個人私生活上，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流氓、大惡棍。

　　朱溫荒淫無恥，形同禽獸，甚至達到亂倫的地步，「縱意聲色，諸子雖在外，常征其婦入侍，帝往往亂之」，連兒媳婦都不放過，稍有姿色便讓其陪寢，肥水不流外人田。兒子們對朱溫的荒唐行為不僅全無憤恨，還利用妻子爭寵，博取歡心，爭奪儲位，真是曠古醜聞!

　　不僅如此，朱溫的魔掌還會伸向部屬的家室，簡直淫暴、變態。稱帝之後，有一年朱溫帶兵打了敗仗，回師經過洛陽，在部將張全義的莊園留宿避暑。酒足飯飽之後，張家婦女上上下下竟然全被朱溫一人淫亂，滿足其獸慾。朱溫淫亂終日，毫不顧惜君臣之禮，連張全義已是半老徐娘的繼妻儲氏也被他召來強與交歡。張全義之子憤極要手刃朱溫，為了活路，也為了日後的飛黃騰達，戴了好多頂綠帽的張全義忍辱偷生，苦苦勸止。梁國宰相敬翔在朱溫登基坐殿的過程中出謀劃策，貢獻不少，但此人和其他大臣的妻女竟也常被朱溫「臨幸」。

　　朱溫的兒媳婦們為了爭奪未來的皇后之位，竟然也向公公賣弄風情，出售姿色，爭先恐後地與父皇朱溫通姦。朱溫不僅來者不拒，反而將她們輪流召入宮玩弄。有兩個兒媳婦便藉此在其耳旁不斷吹風。朱溫的養子名叫朱友文，其妻王氏姿色出眾，美艷動人，獨佔風流，朱溫對其尤為垂涎，竟答應將皇位傳給朱友文，引起了親兒子朱友珪的強烈不滿。朱友珪之妻張氏的姿色風情不及王氏而落於下風，心有不甘。後來朱溫卧病在床，病情不斷加重時，皇位的天平慢慢傾向其養子，朱溫讓王氏通知朱友文前來晉見，以委託後事。張氏得知後，趕緊密告朱友珪：「父皇已將玉璽交給王氏，且召友文前來，我們即將大禍臨頭了。」朱友珪大驚，趕緊召集左右密謀，最後下定決心利用手中掌握的禁衛軍及親信發動政變，連夜殺入皇宮弒父奪位。

　　他們便演出了開頭那恐怖的一幕。風流快活的朱溫，最後落得慘死親兒劍下，被破氈裹住屍首草草掩埋的悲慘下場。一不做，二不休，朱友珪還殺了朱友文及其美妻，自立為皇。

　　關於朱友珪的身世，據《新五代史》記載，朱友珪其實是朱溫在安徽亳州期間和一妓女鬼混後懷上的。

　　「色」字頭上一把刀

　　回顧朱溫的病史，發現他晚年主要是小便不適、尿液混濁、頻繁脫髮、頭背長癰，但可能並非患尿路結石。聯繫到他糜爛、濫交的生活史，筆者認為他罹患梅毒的可能性很大。「鬚眉墮落，鼻樑斷壞」「形損骨銷，口鼻俱廢」，先輩早就意識到梅毒導致的惡果（因為在梅毒進入第三期時，死前，病患的顏面部往往可怕地扭曲）。

　　朱溫很可能在發病期間，生殖器出現潰瘍、糜爛，再合併局部感染，導致小便不適，但堂堂一國之尊，不能隨意在史書或檔案上留下如此不堪的記錄，因此史官對御醫的病程記錄「心領神會」，只記載「久患石淋」，含糊應付了事，雖然欲蓋彌彰，但技術上是完全可能做到的。

　　其次，二期梅毒除了出現皮疹之外，還會出現梅毒性脫髮，多發生在感染後一年左右，常侵犯頭後部或兩側，脫髮區呈蟲蝕狀或網狀，境界不清。就是朱溫眉發脫落的原因。

　　再次，關於他的小便混濁。二期梅毒可造成全身多系統的損害，其中梅毒性腎小球腎炎可致腎病綜合征。所謂腎病綜合征，就是腎臟的蛋白過濾功能出現障礙，許多健康人體內不應該被濾走的蛋白質過度流失到尿液中，引起含有大量蛋白的尿液混濁，甚至產生許多泡沫，怪不得朱溫「其溲甚濁」了。

　　最後，他頭背部長滿了癰，很可能是三期梅毒的部分病徵。古人所謂的「癰」大概是指容易化膿的皮膚腫塊，晚期皮膚的梅毒病變其實很有特點，比如「樹膠樣腫」，這些疙瘩容易壞死、破潰，有稠厚的樹膠樣分泌物，好發於頭皮、前額及小腿關節等處。上齶及鼻的樹膠樣腫可致硬齶、鼻中膈穿孔，形成具有特徵性的鞍鼻等醜陋外觀。可怕的梅毒疙瘩讓作惡多端的老流氓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此時，「樹膠樣腫」很可能已把他的尊容搞得一塌糊塗。

　　縱使不死於宮廷謀殺，朱溫也有可能被三期梅毒造成的嚴重心腦血管病變奪去罪惡、不堪的一生！

據《歷史課本沒寫出的隱情：那些史上名人奇奇怪怪的病》　文/譚健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