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殺人狂是「天生」的?
心理變態算不算一種疾病?在醫學家、神經學家和遺傳學家研究的領域裡答案是肯定的。心理變態不像癌症一類的病可以確切的被身體或外界感知到,它更像是一種隱性的危險潛伏在某些人的體內,一旦條件允許或時機成熟,就會以攻擊的形式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
臨床上首次對心理變態的描述出現在1801年的法國,現代精神醫學之父、精神病學家菲利普·皮內爾(Philippe Pinel)將其命名為「沒有精神紊亂的躁狂症」。19世紀初期,美國的外科醫生本傑明·拉什(BenjaminRush)將它描述為一種「道德精神錯亂」症,受害者既沒有妄想症,也不是瘋子,但總是做出嚴重的反社會行為。到19世紀中期的1845年,英國從智能精神病中分化出「悖德狂」(Moral Insanity)一詞,用來描述積習難改的暴力罪犯:他們心靈中的道德觀念和正義原則往往高度扭曲,在自我控制方面有著嚴重的障礙或完全喪失自我控制能力。直到1880年,德國出現了「變態」(psychopath)一詞,心理變態者也開始越來越多的被公眾了解和熟知。
電影《老無所依》中的變態殺手安東
隨著醫學、心理學領域的進步,1500餘名美國專家耗時14年修訂完成的《精神障礙診斷與傳統手冊》,通過了美國精神病學會的認證,六十多年來成為精神衛生領域臨床實踐的標準參考書。書中將變態心理精神疾病定義為:「反社會人格障礙普遍特徵是不尊重或者侵犯他人的權利,該特徵一般會在15歲之後表現出來。以下七項評判標準中符合三條或三條以上的可被視為反社會人格障礙者:無法適應社會準則;缺乏責任感;說謊;對他人境遇漠不關心;行事不計後果;做事毫無計劃性;敏感易怒和富有侵略性。」
醫學界針對心理變態制定了一些被廣泛接受的量表,通過計算尺得出的譜系來判斷患者的病情是輕度、中度還是重度。其中最著名的應用也最為廣泛的量表是加拿大的羅伯特·海爾(Robert Hare)醫生設計的PCL-R(心理變態測評量表,修訂版),也稱為海爾量表。海爾量表包含12個測試項目,每個項目都分為0、1、2三個評分,以評價患者心理變態的三個等級:無癥狀,部分符合癥狀,完全符合癥狀。測試會以受訪者的犯罪記錄和醫療記錄作為參考,由一名經過專業訓練的醫師以座談的形式訪問受訪者並進行打分。一個滿分40分的人可以被視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心理變態者,超過30分即可被診斷成心理變態。事實證明,這種心理變態測試可以對連環犯罪、嚴重犯罪和預謀犯罪的起到有效的預警作用。
「約克郡屠夫」、連環殺手皮特·威廉·撒特克里夫
「我開始意識到,我與他人常常沒有情感上的直接聯繫,我也不明白自己的行為會對他人產生什麼影響。我總是用冷淡和有距離的視角看待事情,僅僅為了自己忽現的靈感、為尋一時的開心而傷害身邊的人。」詹姆斯·法隆(JamesFarron)這樣形容自己,他是一位神經學家、心理學家,同時也是一個具備心理變態者潛質的「危險分子」。
詹姆斯·法隆在研究了二十五年基礎神經科學和人體系統結構之後,從九十年代開始分析大腦和神經系統,看過眾多殺人犯變態者的腦部掃描圖。2005年,他在進行有關阿爾茨海默病的研究時,因為需要一些健康人的腦部掃描圖作比對,掃描了自己及家人親戚的大腦。結果令人震驚,他的家人都顯示正常,而他的大腦顯示的卻是一張心理變態殺手的腦部掃描圖。上天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一個研究心理變態的專家竟然發現自己就是一個十足的「心理變態者」,TED的演講令他聲名鵲起,登上《華爾街日報》的封面,又成為了美劇《犯罪心理》第九十九集的故事原型。
詹姆斯·法隆做客TED演講
到目前為止,雖然仍舊沒有一些固定的手段可以對心理變態者進行檢測,但現有的一些成像技術已非常嫻熟,例如通過PET(正電子放射斷層造影術)、FMRI(功能性磁共振成像)、遺傳學檢測等醫學和心理病理學檢測都可以較為確切的反應出大腦的一些狀態。
詹姆斯·法隆就是通過正電子掃描圖觀察出心理變態者和健康的大腦兩者的區別的,從圖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在心理變態者的腦部掃描中額眶部皮質、腹正中前額皮質、顳葉皮層和邊緣皮質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功能缺失。
詹姆斯(Jim)大腦掃描圖與正常人的對比圖
這種功能缺失直接致使了心理變態者與常人擁有著不同的大腦模式:首先,他們的額眶皮質以及前額皮質腹側的腦功能較弱,這些部位與行為抑制、社交行為、倫理和道德有關。荷蘭精神病學家威勒姆H.J.馬騰斯(WilhelmH.J.Martens)認為,心理病態的殺手與健康人不同的是:他們難以對其他人產生真正的愛和信任,缺乏與他人的親密的私人關係。科學家的理論正印證著心理變態者在生理上的這種缺陷。
其次,從額眶部皮質到腹正中前額皮質再到前額皮質的結構中,有一個叫作扣帶回的區域存在腦功能缺陷,這些缺陷的部位組成了邊緣皮質,邊緣皮質是用來控制情緒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心理變態者有時表現得如此冷酷和鎮定。
再次,用來控制熱認知即感性認知的額葉腹側功能也存在一定的缺失,這部分的缺失使心理變態者更多的受到冷認知的控制,一個個冷酷殘忍的計劃也因此得以執行得精準、有力和井井有條。同時,額葉腹側功能的缺失還影響著一個人的有關焦慮和同理心的結構組織。同理心較強的人一般善於傾聽,能夠換位思考,具有良好的情緒自控能力。缺乏同理心則會讓人不會站在對方立場去設身處地思考,也無法真實的體會他人的情緒和想法。一個個泯滅人性令人髮指的行為出現,正是因為他們本身無法感受到這種情緒,一時的快感讓他們選擇鋌而走險,成為了亡命之徒。
最後,心理變態還與促進多巴胺傳遞的基因有關。大腦中多巴胺的大量釋放會給一個人帶來獎賞的慾望,這種慾望形成了心理變態者多見的成癮行為,他們會不斷的尋找刺激來滿足這種機制。德堡大學(DePauwUniversity)的約書亞·巴克赫爾茲(Joshua Buchholz)教授指出:心理變態者所釋放的多巴胺,促使他們尋求刺激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可以是來自藥物的刺激,也可以是通過性或者是暴力行為尋求刺激,他們往往通過極端的體驗來享受某種感覺。
但是,並非所有的心理變態者都會走向萬劫不復,只有生物學、心理學和社會文化共同作用於病態的心理時,才會出現犯罪。三種學科形成一種遞進的模式,第一個也是同時起決定作用的因素是生物學,與遺傳、基因等直接相關。對於先天存在這種基因的人,如果他有著扁平化情緒和邊緣性人格障礙話,在他成長過程中必定會有許多事件對此作出預兆,應在源頭上給予更多的關愛、交流和疏導。心理學則關乎一個人承受壓力能力的大小,好的刺激或者壞的刺激對於存在一定障礙的人來說都是不適宜的,承受能力的適度鍛煉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項有意義的訓練。社會文化環境因素,即人文、生活環境帶來的影響。當外部的壓力強度不斷積聚或刺激驟然降臨,心理的常態就會容易被打破,呈變態發展。
詹姆斯·法隆擁有一個不折不扣的「心理變態者」的大腦,而他也是加利福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California)爾灣分校醫學院的一名教授,成立了三個生物技術公司,還是美國國防部的顧問,致力於研究戰爭對大腦所產生的影響。他沒有走上犯罪之路並不是因為他像正常人一樣沒有任何犯罪傾向,相反他符合海爾量表中的很多特質,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曾出現過各種潛在犯罪人格的心理特徵。他如此歸結自己的生活一直走在正確軌道里的原因:「我的家庭一直在悉心培育我。我有一個和藹慈祥的父親,還有一個善解人意的母親。母親很早就看到了我身上的問題,一直用溫柔的方式引導我。她在我開始走出家庭,走入這個既有捕食者也有壞人的社會的時候,給予了我充分的關注。可能正是因為父母和其他家庭成員也一直用愛和支持保護我,我才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與心理變態有關的特質不會從這個社會中完全被驅逐,在他們形成的時候也大多有跡可循,及早的發現並儘可能的給予更多的關注,至少不會使他們向著更壞的方向發展。到今天為止,這或許就是醫學、心理學研究的一部分重要價值和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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