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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淇是個標準的女俠」

李邑蘭 南方周末

在侯孝賢看來,刺客不能只是執行任務的工具,殺人也要有名目。(劇組供圖/圖)侯孝賢說,舒淇十幾年不變,不是外貌,是她的人格、內心。她是很標準的女俠,因為她對人一點都不假,非常真誠。 《刺客聶隱娘》是侯孝賢的第一部武俠片,在這之前,他7年沒有拍電影。2000年李安的《卧虎藏龍》大獲成功,兩年後張藝謀拍成《英雄》,「華語藝術片大導演+武俠」好像一個不成文的約定動作,美國和中國大陸已經完成,還剩香港、台灣。王家衛《一代宗師》被戲稱為「一代失蹤」,2013年1月公映;兩年多之後,在今年的戛納,影迷終於等來了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拍《刺客聶隱娘》,侯孝賢仍用膠片,成片後把膠片轉換成數字輸出。影片最終成本9000萬元人民幣,是侯孝賢電影里最貴的一部。有評論認為,影片呈現出的精美和質感,在華語電影中是罕見的。《刺客聶隱娘》的女主角舒淇記得,演員們常常都在等:等風來,等雲來。有一場戲,舒淇飾演的聶隱娘準備取大僚首級,她要爬到山頂,侯孝賢比她先到,連連招呼:「快快快來。」兩頭驢就站在山野間,天空的雲也剛剛好,就像掛在樹上——完全是天然的。「還是要實拍,加特效跟實際是不一樣的。」侯孝賢說,拍的過程中,有時蝴蝶突然飛來,完全是意外之喜。2005年侯孝賢就起意要拍《刺客聶隱娘》。他拉來老搭檔鍾阿城、朱天文,朱天文又拉來學歷史的侄女謝海盟,三人合作完成了劇本的創作。拍攝過程中,他先是當了三年台灣電影文化協會理事長,之後是五年金馬獎主席,拍拍停停,2015年終於殺青。電影取材於唐朝裴鉶短篇小說集《傳奇》里的《聶隱娘》一篇。聶隱娘是魏博藩鎮的大將聶鋒之女,10歲時被一名道姑帶走,訓練成武功絕倫的刺客。十三年後返家,奉師命要取青梅竹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張震飾演)的性命。正是安史之亂,藩鎮割據、民不聊生,道姑教導聶隱娘,「殺一獨夫賊子救千百人」。但聶隱娘始終下不了手,道姑憾其不能斷人倫之親,最後交手,死在聶隱娘匕首下。2015年5月,侯孝賢憑藉《刺客聶隱娘》獲得第68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刺客聶隱娘》在戛納首場放映時,侯孝賢人還沒到,台灣評論家聞天祥看完後激動地給他發了一條簡訊:「聶隱娘就是你,你拍的就是你自己。」「他的意思是我做人做事的方式有點像聶隱娘,他看得是蠻準的。你所有的作品,一定是投射了自己,這是逃不掉的。」侯孝賢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他把《刺客聶隱娘》的「通關密語」設定為「一個人,沒有同類」:「一個人有他的堅持跟理想,很難碰到同類。我自己喜歡這樣,我要是聶隱娘,我也會這樣做。」2015年6月17日,侯孝賢在上海接受南方周末記者專訪。前一天,他出現在《刺客聶隱娘》定檔發布會上。這部電影將於2015年8月27日在中國大陸上映,這也是侯孝賢第一部在大陸公映的影片。1刺客殺人,要有名目南方周末:《刺客聶隱娘》拍成後,對刺客、俠客、俠義,你有沒有新的理解?侯孝賢:我最初認為俠就是行俠仗義,實際不是那麼簡單。俠其實很累的,因為他要判斷,該不該打抱不平。你不能被騙了,否則不是要虧欠一輩子嗎?幫助人的尺度也非常難拿捏,有些人是不能幫的,你越幫他越慘,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俠客是為救難、救急,為正義,但人畢竟都是人,有時候可能會出差錯。還有個現實面的問題,就是你再怎麼厲害,還是要吃飯的,對人情世故要練達到一個程度。當俠客是很辛苦的,假如骨頭又很硬的話,那更辛苦了,不能偷、不能搶。做臨時勞力嗎?把武術當做生活的用具?這些細節,我自己必須想清楚。再說刺客,刺客雖然是政治的,但刺客最後還是人。南方周末:這些想法怎麼呈現在電影《刺客聶隱娘》中?侯孝賢:就是人不能隨便殺人的,要有個名目。刺客不能只是執行任務的工具,他也有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所有的殺人都合理?所以我設計的聶隱娘會有反叛。她第一次殺不成是因為有小孩在,她有婦人之仁,沒辦法下手;第二次殺她的愛人田季安,更難。她就是註定不行。我拍的《刺客聶隱娘》基本上就是一個刺客不能殺人,自己終於了解自己的一個過程,等於是清醒的一個過程。南方周末:打鬥場景在傳統武俠片中比例很重,但《刺客聶隱娘》的打鬥場景很少。侯孝賢:打鬥,你不能打半天。尤其是刺客,他根本不能曝光太久,基本上是能一刀解決就解決了。所以我設計的打鬥基本上都是這樣,很乾脆。每次打鬥要有你自己的一個想法,比如,聶隱娘和田季安兩人有過一段情,她要讓他認出她來,她才下手,沒想到田季安拚命打,半天也沒認出來。後來他才回想起來,就講起以前的事。我更看重這些細節的安排,會產生一種戲劇性。南方周末:戛納首映後,媒體的評價兩極,爭議的焦點是這部影片看不看得懂。你拍攝的過程中,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侯孝賢:沒有。你認為是這樣就是這樣,不可能去想像觀眾這樣理解會比較容易,那你拍片幹嗎呢?假如是這樣的話,那你就全心全意(考慮觀眾),根本不必考慮一開始的題材跟內容選擇,只用考慮,要笑就讓他們笑翻。我以前做喜劇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但我想拍一個自己喜歡的片子,那就走不了回頭路了。觀眾能不能欣賞我不知道。而且也不見得一定要懂。其實很簡單,如果你太把這個電影當作一回事,你就會越來越看不進去,它就自自然然在那邊,你就這樣看吧,你很輕鬆,反而可能整個都清楚了。電影有什麼難的?它比文字簡單多了,它是直接的。南方周末:但更多的觀眾能看懂,意味著票房會更多。侯孝賢:對,但是導演你自己要考慮,找資金的時候,最好是全世界各地的資金拼起來,這樣可以利用當地投資方的渠道進行預賣。這部電影就是這樣,歐洲、北美、韓國、日本、東南亞、香港預賣,還沒上映我的成本就收回了大半。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我這樣。我已經做太久了,他們(投資人)也賺過錢,最早的《就是溜溜的她》,也是藝術片,過年檔,賣翻了。《悲情城市》也是非常賣座,因為第一它得金獅,第二很容易看得懂。而且我的想法是找多少(投資)拍多少,工作人員又是我公司的人,我現在公司維繫主要是靠台灣幾家藝術戲院,再賣賣咖啡什麼的,就像歐洲的藝術戲院一樣,都能夠維持。南方周末:你說你永遠是在給自己找難題,《刺客聶隱娘》算是你的難題嗎?侯孝賢:當然。我沒拍過打戲,要仰仗別人。有人給我建議,不會拍打戲那就乾脆不要真打,用比對的方式,比如這一刀揮過去了,桌上那杯水正好倒了,表明這個人已經解決了,刺客的速度很快。我不喜歡那樣,我喜歡直接,打就是直截了當。2「舒淇是個標準的女俠」南方周末:阿城跟你合作多年,他是一個擁有大量細節知識的人,在《刺客聶隱娘》中,他的幫助是什麼?侯孝賢:他貢獻了很多細節,比如嘉誠、嘉信這對雙胞胎公主。我最初拍了,後來拿掉了,我感覺不需要表現兩個公主,我只需要一個背景,就是睢陽圍城,很慘烈。我就把兩個公主合體為一個公主,設計她是圍城時期出生的嬰兒,被一名道姑所救,後來自己也成了一名道姑,成了聶隱娘的師父。師父一直有這種「殺一獨夫,可救千百」的想法,「殺一獨夫」是孟子說的,意思是你殺了一個暴君就可以解救很多人。南方周末:阿城非常喜歡圍場打獵的場景,他認為能表現田季安的暴戾,但你對這個場景並不太感興趣。侯孝賢:田季安是一個節度使,他們的生活都是在模仿皇帝的,阿城認為可以通過打獵表現田季安像皇帝一樣的操練、指揮,但我不想那樣安排,你需要馴獵,還需要動物,這個不容易做。再者影片主要還是以聶隱娘為中心,展現田季安的部分就可以更少一點。南方周末:你拍女人拍得越來越多,像《風櫃來的人》那樣少年莽撞打架的片子你漸漸不拍了。是什麼促成了你的轉變?侯孝賢:我感覺女人層次比較好吧,而且主要是舒淇,如果沒有舒淇,我不會這樣想。我跟舒淇合作第一部戲就感覺她太棒了,而且她十幾年不變,不是外貌,是她的人格、內心。對我來講,她是很標準的女俠,所有人都喜歡她,因為她對人一點都不假,非常真誠。去年兩岸三地導演會是在香港召開的,我跟她一起去了一個俱樂部,裡面有香港的一堆導演,很多老導演都在,她在裡面簡直自在到一個程度。她的人緣之好,而且對人的分寸清清楚楚,這是她的本質,也是她的本性。她對人對事非常自然,她的溫柔不是一般人想像的,對人體貼。她有一種氣質,讓人家很容易接近,而且現在越來越穩。這次拍《刺客聶隱娘》找了周韻(註:飾演田季安妻子田元氏),我感覺也很棒。本來是阿城帶我去她家,做了飯菜吃。她跟她老公姜文一直都在看著我,不知道說什麼,原來是要找我演電影。她覺得我很像一個俠客。而我感覺她非常像一個祖母的樣子,有小孩,有先生。後來我就試探,看她想不想演。出來見了一次,她就說OK。果然,很多戲都是她自己把握的,因為我通常是不會教細節的,也不排戲,直接就來的。你看她跟張震對戲,包括她打的時候,拍得很辛苦,但是那個架勢十足,很穩,那個風範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3「武俠小說寫得多了以為就是傳統」南方周末:唐傳奇有這麼多奇聞異事,《刺客聶隱娘》首先被你選中拍成電影,它有什麼特別之處?你當時有什麼樣的視覺想像?侯孝賢:聶隱娘,聶是三個耳朵,又是隱藏,這個名字首先就很吸引我。我就想著她可能在樹上,或者在屋檐上,眼睛閉著,聽所有的狀況,當感覺明朗了,眼睛一睜開,下來就直接刺殺。南方周末:你從高中時就喜愛唐傳奇,最初是從哪裡看到的?當時最喜愛的故事是什麼?侯孝賢:我有一本河洛圖書出版的《唐人小說》,把唐的傳奇小說集結。後來有一個《唐人小說選注》,那位加註釋的老先生已經去世了,注釋得非常好。《聶隱娘》印象很深,還有些女俠故事,《紅線盜盒》,講的是紅線女的故事,還有紅拂女,後來又有長篇。唐傳奇裡面各種都有,有妖、狐狸,有報仇的,有的是仗義的。有一篇很有意思,一個妖本來是跟一個女的不錯,那個女的老公在城裡面當侍衛,有天回來了,提著一把刀,妖躲到一邊。那個刀在旁邊,妖就拿了刀,他不去砍先生,反把那個和他相好的女的給砍了。還有一篇《車中女子》,講了一個入京應試的舉人,遇見一名車中女子,女子請舉人表演飛檐走壁,但舉人的輕功還不如女子手下兩名少年,女子告辭離開。舉人覺得很不安。幾天後,那兩名少年借了他的馬,第二天皇宮裡失竊,盜賊用的正是舉人的馬。舉人被捕,被囚深達七八丈的坑裡,那個天牢是上面一個圓的開口,很深,我那時候想他試圖逃走,每天爬,磚挖一挖又下來,每天進一步這樣,沒想到女子用一個紅絲帶下來就把他吊走了。多好看!南方周末:黑澤明武士片里強調「做武士的哲學」。現代的中國武俠小說似乎從不強調這個,你覺得是為什麼?唐傳奇是不是就很有這個東西?侯孝賢:的確是。武俠小說在唐朝之前還比較單純,那時候的刺客、俠客,都比較單純,像李白的詩「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我感覺就是這樣的。黑澤明拍武士,就是正義跟不平,這是最根本的原理了。日本一直有這個傳統,他們表現的武士也大多是浪人形式的,是在野的,不是服務於某種政治而刺殺,這些武士可能更多一些俠義的精神。南方周末:日本武士電影在動作戲上,是否真的比中國武俠片功夫片更容易拍?侯孝賢:因為武士道到現在還在,道場都還在,技術一直在,精神也一直在,所以他們拍這個算是比較容易。我們的少林、武當只是聽說,武俠小說寫得多了,以為這就是我們的傳統,其實沒有,到現在這個幾乎斷絕。當然還有人在青城練劍,但跟武士道是不一樣的。武士道雖然是用木劍開始,但都是很真實的,力道也很實。我們好像有傳統,也有人在學,但它已經有點像技藝了,某種姿態很美,但並沒有對決的這種殺陣。日本的武士是講對決,我們則是表演性質比較強,這是很大的不同。4他的手竟然是暖的南方周末:你的電影生涯是從當了七八年場記開始,再到副導演、導演,最開始是做的喜劇,後來的影片卻都有一些蒼涼和悲情的味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侯孝賢:我當了兩部電影的場記,一個是李行的,一個是蔡揚名的。兩部場記當完,就是編劇兼副導,《小畢的故事》。還有之前我幫賴成英寫過《月下老人》,根據一部唐代的長篇小說《定婚店》改編的;另外寫過一個《桃花女斗周公》的劇本,那是根據元曲改編的。最開始做喜劇,是因為賴成英他們拍的是喜劇,當時投資的人希望拍輕鬆的片子。當時我認為,喜劇有什麼難的,寫得很快,拍得也很快,又很賣座,所以拍了很多喜劇。南方周末:既然賣座,為什麼不繼續拍?侯孝賢:你不能為喜劇而喜劇。後來我發現喜劇是最難的,喜劇的背後一定是悲。喜劇、悲劇,或者武俠劇,我想這些都是形式,最重要的還是人。有時候你碰到一個人,這個人很有喜感,但他背後其實是非常蒼涼的。我對人特別敏感。《悲情城市》那時候我認識一些人,再看了白色恐怖時期的很多書,後來又認識年齡大我很多、參與過那個時代的人。他們後來跟我都非常要好。有一個跟我最要好的,大我十來歲,所有的刑具幾乎他全部受過,除了一種。他身體早就不行了,什麼都受損。但是他沒有挫折感,也沒有累積的恨,你感覺他們真是大人,讓你非常嚮往。我這個前輩認識鍾浩東(註:鍾浩東,台灣知名左翼人士,曾任基隆高中校長,在國民政府戒嚴時期的白色恐怖中犧牲),他們被關在同一個牢房裡,有天,鍾浩東被點名出去,那個時間點點名出去,基本上就是要去槍決了。離別的時候,鍾浩東跟大家一一握手,這麼多年過去,我這個前輩還能回憶起,他握著鍾浩東的手時,他的手竟然是暖的。你會佩服這種人,你本身也有這種因子在,我跟很多長輩其實都很要好,可能就是性質、性情很像,他們讓我有慾望拍《悲情城市》。5問題就是每個人都想賺錢南方周末:你當金馬獎主席的那幾年,享受嗎?侯孝賢:我只是讓他們往正軌走,你還是要有一個正統,要規規矩矩。我只是增加了金馬學院,去幫他們上上課,帶他們看看怎麼找景,怎麼拍,有些年輕人也聽不進去,有自己的野心跟想法。只有趙德胤他們幾個人聽,也找到了方式,所以會不錯。(註:趙德胤,台灣新銳導演,緬甸華僑。2014年新片《冰毒》入圍多個國際影展。)南方周末:具體怎麼教?侯孝賢:趙德胤到台北一個比較偏的市集,拍菜市場,那個菜市場很複雜。我建議他,你在賣菜的時間拍開打的場面,千萬不要等大家收攤了你來布置,那是布置不出來的。你可以選早上接近11點的時候,菜販沒有那麼忙,你穿梭在裡面開打,市場上的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還以為是真的,效果會很好,只要不傷到人就行。趙德胤用了這種方式,後來他不少片子都用了這樣的方法。我的方法和好萊塢是不同的,好萊塢會把所有攤販全部都布置、事先安排出來,讓所有的人全部配合,包括買菜的人。南方周末:台灣電影從《海角七號》開始,再到《艋舺》,有過票房大賣的時期,後來又漸漸低迷。你認為台灣電影目前的問題是什麼?侯孝賢:問題就是每個人都想賺錢。但是賺錢比我拍這種片子更難,因為你要普羅大眾都相信而且喜歡看你的片子。而且你會重複,大賣座之後你又想拍一個。哪那麼多啊?你總會滑鐵盧的吧?魏德聖比較特別,他拍的題材其實是跟台灣本土有關聯的,尤其是《賽德克·巴萊》,跟台灣的歷史有一種關聯度,他有他的角度,而且拍得不錯。後來的《KANO》是因為資金不夠,拍得比較粗糙一點,但是也不錯,台灣賣得也不錯。像鈕承澤他們,通過《艋舺》起來,就想繼續拍讓觀眾能夠喜歡的片,但是內心又有一點掙扎,想拍一點能夠讓影展或者真正喜歡電影的人喜歡的。這個矛盾一發生就完了,你就兩邊都不是了。其實不需要,你要賺錢就賺唄,給觀眾娛樂,只要你有這個心,其實是一樣的,你要轉回來嚴肅的電影也一點都不難的。但是他們現在都有一個危機感,就是台灣市場太小,才兩千多萬人。然後他們想拍類型看能不能(進入大陸市場),但類型也需要認同感,也是要有在地性的。法國有一個《郵差》,嚇死人的票房,法國幾乎全部人都看,但到法國以外的地方就不行。我們兩岸語言什麼的都OK,但類型片題材能不能相通?我看就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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