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四合院的貓--滿恆先

市場上有賣貓糧的，主人還要時不時地買些雞肝之類，作為營養補充；街上開有寵物醫院，貓們有個頭疼腦熱的，打點滴、吃藥都挺方便———現如今的貓叫寵物。老北京的貓可沒有享受過這些現代文明的成果。老北京人養貓，一半兒是玩兒，一半兒是為了拿耗子。所以，貓過的是半飢半飽、半流浪半定居的日子。當然，貓們為了果腹，也難免干出一些偷魚摸肉的勾當。為此，四合院的老街坊也有矛盾。但誰都知道「貓是畜生」，為它傷了和氣，一個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值！

　　要說那會兒的貓，還真拿耗子。因為四合院的房子多是老房，犄角旮旯的洞多，老鼠自然就多。貓的天性是善於觀察、捕捉活動的物體，再加上它有地盤觀念，所以它不會讓老鼠在眼前哧溜兒亂躥。為盡職責，也為了玩兒，四合院的貓捉老鼠。看它逮耗子，不用出屋，我常趴在窗前看貓的這個把戲。只要看見貓卧在隱蔽處，兩眼圓瞪，耳朵直豎，後腰漸漸弓起，前面準是有目標了。它躥出以後，不是直奔老鼠，而是先斷其逃路，逼著它往院中間跑。然後，貓一會兒前，一會兒後把老鼠追得暈頭轉向。它用兩隻前爪輪流扒拉老鼠，還把已是半死的它拋向空中。如果有人打攪，或是玩盡興了，貓會叼上老鼠躥上房。我爬上牆頭，那死鼠並未開膛破肚，貓卻已揚長而去。　　四合院的貓一個月也不見得吃上點魚拌飯。因為主人並不能定時供應食物，所以它們的食性雜，各家為改善伙食買回點魚呀，肉的，就成了它們覬覦的目標。但是，四合院的貓有個習慣，無論吃什麼，凡是偷來的，都會叼上房，在一個固定的地方享受。所以，老街坊們只要發現及時，抄起個掃地笤帚或煤鏟什麼的，照著房上的貓扔過去。貓們自知理虧，也怕真解了一時之饞，回頭主人那一頓臭揍也不好受，不是幾天沒進食，一般會放棄，一走了之。房上的動靜驚動了貓的主人，他（她）趕緊跑出來，一邊沖著貓跑的方向大罵，一邊忙不迭地道歉：「您看這怎麼話兒說的，回頭我好好收拾那畜類。要不，我上街再給您買回二斤來？」剛從房上下來的這位，一邊撣著身上的土，一邊樂著說：「沒關係，就是多了幾個牙印兒。」　　真讓老街坊搓火的是，貓也禍害院里養的鴿子和棚架下荷花盆裡的金魚。春天的晌午頭兒，為了讓金魚曬太陽，魚盆的蓋全打開，主人也在廊下盹兒。貓來了。它先觀察好逃跑路線，然後悄無聲息地躥上魚盆，後爪緊抓盆沿，騰出前爪，探身盆內。金魚為了充分享受陽光，緊貼水面遊動，卻不知已大禍臨頭。貓叨金魚那叫「穩、准、恨」，只一爪，沒有第二下（金魚受到驚嚇馬上下沉）。這時即使主人發現，追上了貓，那離了水的金魚也活不成了。貓逮鴿子多是採取伏擊的方法，而且都是到別的院去作案，因為有貓的院不敢養鴿子。貓在四合院的行動多是高來高走，這為它伏擊鴿子提供了方便。它趴在房脊的陰影或蒿草里，放飛的鴿子剛落下，被它咬住，翅膀還在扇動，就被拖走。貓的主人一旦發現它闖下這樣的禍，就知道不僅僅賠個笑臉，說幾句道歉話就能了結的，因為人家要真是好鴿子，不拿錢了事說不過去。要是不明這個理兒，非罵起來不可，說不定還會動了手，鬧到派出所去。　　四合院的貓最讓人煩的，是二、八月鬧貓的時候。每到夜晚，那些男貓女貓們，猶如鬼哭狼嚎，怪叫聲此起彼伏；它們互相追逐，不是撞翻了盆，就是拱掉鐵簸箕，加上北風呼嘯，嚇得小孩子腦袋都不敢鑽出被窩。　　那年我上小學二年級，我家那隻小女貓也到了鬧貓的時候。但是，它屬於「初戀」，既膽小害怕，又不甘寂寞。夜深人靜時，它也試探著鑽出貓道（四合院養貓人家的屋門都開有半尺見方或長方的洞，掛塊布簾，供貓出入）。不一會兒，它急如風火地跑回來，氣喘吁吁地站在屋地上。貓道外有貓頭不時探進來。如此兩三次，外邊的貓膽大起來。月光下，四五隻大大小小的男貓一直追進屋裡，在我家的床腿、桌凳間鬧起來。弟弟嚇得不顧一切地拉開燈繩，貓們從貓道爭先恐後地鑽了出去。我家那貓不甘心，又出去，又跑回來，如此兩三次。我想了個主意，告訴弟弟：「它們再進來，你聽我的命令再開燈！」我手上攥了一個搓衣板藏在被窩裡。又是那四五隻貓鑽進來了。等到它們打鬧正歡時，我一躍而起跳下床，搶先用搓衣板堵住了貓道。「開燈！」電燈亮了，貓們不顧一切地從我腳下向貓道撲，但是，逃跑的路被我堵死了。它們起初慌亂地到處躥，後來就跳上桌子、窗戶，醬油瓶被撞掉在地下，發出嘩啦的響聲。那隻最大的貓從窗台上躍起，愣把窗欞撞斷逃了出去，與此同時，暖瓶也掉地下了，發出「嘭！」的一聲巨響。這時，各屋的燈也全亮了，街坊們有的拿著鐵鍬，有的抄著切菜刀跑來。我站在屋地上，看著這一片狼藉愣在那兒。幾位叔叔大伯一看全明白了，樂的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