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菜園子

老家有前院後院兩處，前院三孔石窯，後院三孔土窯。院子空地大，母親就給栽上了果樹，果樹和果樹之間的空隙看著覺得浪費，母親就思謀著種些蔬菜。這樣的話，一年四季的菜就足夠吃，不用買了。過了驚蟄，母親就開始實施種菜計劃。春雨過後，眼看著綠油油的菜苗拱出地面，母親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似乎眼前都是白胖胖的大蘿蔔、瓷實實的大白菜、紅彤彤的辣椒串，綠盈盈的芹菜，紫不溜丟的茄子…… 沒想到，母親餵養的那些雞成了「劊子手」。小白菜苗一露頭雞就掐著吃了，再一露頭又掐著吃了，母親看都看不住，剛攆開，一轉身又來了，而且這也不是看的事，母親決定圍一道柵欄，圈一個菜園子。到田間地頭背回來幾捆去年秋季扳過玉米留下的玉米稈，母親開始圈園子。母親審視一下地形，根據果樹位置，以及空過人走路的地方，能圈起三個園子。母親找來頭，在直線兩端各埋下一根粗木樁，刨開一條溝，把玉米稈一根根直立著栽進去，培上土，然後玉米稈兩邊各用一根長木棍夾住，用鐵絲擰緊、固定，這樣就修好一道柵欄或者說是籬笆牆，等四面修起，留一個進人的口，這園子就算圈好了。母親那些雞寶貝圍著她，似乎看出來這樣圈地後她們的活動範圍會縮小，就嘰嘰喳喳地亂叫，提出抗議。母親一邊干，一邊輕輕踢開誤事的雞，嘴裡念念叨叨：你說你們幾個，不消停一點，害得我還得圈園子，菜還沒長大嘛，就搶著吃啦？不能等菜長大了，咱們一起吃？你們這些小壞蛋……圈園子雖說不是什麼重活，但母親七十多了，幹起來還是很吃力。好在母親也沒其他事情，整天一心一意忙碌著這件事，用了三天時間，終於圍起了園子。母親頗有成就地打量著她的菜園子，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那些雞在柵欄外著急地拱來拱去，終究無法進去，只好狠狠地啄著玉米稈，隨後，意興闌珊地追打著彼此，玩耍去了…… 母親並沒有閑著，她休息之後，就拿起鐵杴，翻了一遍地，用耙子耙平，分割成一塊塊菜畦，思謀著哪塊地種韭菜，哪塊地栽西紅柿……有苗不愁長，慢慢地，菜園子里綠色一片，各類蔬菜爭相向母親報到。母親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幹勁十足。為讓這些菜長大長好，母親早上又多出一件差事，就是拾牛糞。天蒙蒙亮就起床，挎著個筐子，拿著個鏟子，在牛群走過的地方一路拾取…… 大姐心疼母親，不斷勸說母親別去拾牛糞，我也打電話讓她別起那麼早，不是有化肥嘛。母親笑著說，化肥上的菜不好吃，牛糞羊糞雞糞是有機肥，沒有污染，種的菜是綠色食品，好吃。我啞然失笑母親還懂得有機肥、綠色食品，也就不再過於阻擋，只囑咐她穿厚點，走慢點。就像母親說的，這也就當鍛煉身體了，農村沒有公園，走在鄉間路上，呼吸新鮮空氣，拾拾牛糞，不比城市那些老頭子老太太在公園裡擠成一團扭扇子強！ 牛糞眼看在牆角堆起一大堆，母親用鐵杴拍碎，摻進土，攪合在一起，漚上十天半月，再用筐子一點點挎進菜園子，在那些已經起架的黃瓜、西紅柿、豆角根部挖個窩，倒進肥，埋上；那些蘿蔔、洋芋、白菜、蔥、韭菜不用挖窩，直接就撒在地面上，澆上水，肥料就滲進土壤了。母親做這些的時候，自言自語地說著：人哄地，地哄人，我今個下了功夫，明天就能吃一把好菜……這些菜沒有辜負母親的辛苦，一個個長得茂盛、繁榮。就這點菜園子，收成的菜母親吃不了，就打電話讓姐姐她們來摘著吃，還有多餘的，就拿到街市上去賣。母親說，隨便動動手，就有吃有錢花，何必要張口問兒女要呢。 當然，那些雞，母親並沒有虧待她們，菜葉子都拿來餵雞了。母親邊給她們撒菜葉子邊說：你看這多好，盡著你們吃都吃不完，要是剛露頭的時候就讓你們禍害了，現在還想吃這麼好的菜葉子？門都沒有。慢慢吃哦，不要搶，這裡面也有你們的功勞哩，上了雞糞呢…… 霜凍下來之前，母親要窖藏一些蘿蔔、白菜、洋芋，這樣冬天也有菜吃。母親還腌制一些酸白菜和酸蘿蔔，不想炒菜的時候撈一碟子擺上桌，就著饅頭，喝著稀飯，也吃得很香很舒服。因為我離得遠，母親種的菜我吃不上，母親就把腌制好的酸蘿蔔用開水焯了，攤開在席子上，晒成干鹽菜，捎給我。吃的時候用開水泡軟，放在碟子里，切點蔥花，放上紅辣椒、花椒面、姜粉，用燒紅的菜籽油一潑，奇香撲鼻，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母親說干鹽菜在農家樂已經成為主打特色菜，一盤要十幾塊錢呢。 自打有了這個菜園子，母親每天的生活充實而快樂。她就像一個按時上下班的員工一樣，每天忙活著這點地，什麼時節種什麼菜，她心裡明鏡似的，種、鋤、收，一天都耽誤不下，忙得不亦樂乎。到了冬天，她也並不閑著，把園子里殘餘的菜根清理乾淨，翻一遍地，讓太陽曬著，說這樣地才會肥沃。她還把已經閑置的豆角西紅柿架子一根根細心地整理、打捆，放在雨淋不到的地方，以備來年再用。 前段時間，大姐打電話說，她勸母親別幹了，好好歇歇吧，但母親不聽，依然每天忙個不停。我理解大姐心疼母親的心情，我何嘗不希望母親享享清福！但人是不可以無所事事的，一個人一旦閑下來，什麼也不做，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可能在旁人眼裡覺得是很享福，其實不然，這樣反而讓人老得更快，思維、器官會加劇退化，甚至精神上、身體上的疾病也會接踵而來。 母親的菜園子，其實就是她鍛煉身體的「公園」，母親種下的不僅僅是菜，更是她生活的希望，生命的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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