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輝斌:北宋詩歌的變唐歷程
清代詩論家趙翼《甌北詩話》卷八於「高青邱詩」中曾經這樣寫道 :「詩至南宋末年,纖薄已極,故元、明兩代詩人,又轉而學唐。此亦風氣循環往複,自然之勢也。……高青邱才氣超邁,音節響亮,宗派唐人,而自出新意,一涉筆即有博大昌明氣象,亦關有明一代文運論者。……其英爽絕人,故學唐而不為唐所囿。後來學唐者:李、何輩襲其聲調,而神理索然,則優孟衣冠也;鍾、譚等又從一字一句,標舉冷僻,以為得味外味,則幽獨君之鬼語也。」[1]「高青邱」即元末明初的著名詩人高啟。趙翼於這段文字中,雖然意在對高啟的「宗派唐人」、「自出新意」之所獲進行稱頌,但卻藉此揭示出了一種值得注意的文學現象,這就是「學唐而不為唐所囿」。即在趙翼看來,高啟的宗唐之所以能獲得成功,關鍵就在於他能「學唐而不為唐所囿」,正因此,他才「一涉筆即有博大昌明氣象」,他的詩歌也因此而「自有新意」,並「英爽絕人」。而明代詩人如李東陽、何景明、鍾惺、譚元春等,由於「學唐而為唐所囿」,即只是一味地機械模仿,缺少變化,所以才或「優孟衣冠」,或作「幽獨君之鬼語」。趙翼之所言,實質上涉及到的就是「宗唐而變唐」的文學接受史問題。而「變唐」,則是指借鑒唐詩的創作經驗以創作出與其不同的美學風範之詩歌來。
從接受美學的角度言,宋、元、明、清的詩人之於唐詩,幾乎都是頂禮膜拜、尊仰有加,並將其待之以學習的典範的。但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詩人對於唐詩的學習,既是各有所獲而又是各有所別的。不僅如此,由於文化背景、創作經驗、審美趣味等方面的原因,每一時期的詩人於宗唐中的變唐,也是大不相同的。因此,考察與把握自宋以降詩歌的變唐軌跡,以及其因宗唐而形成的鮮明特色,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詩學史研究」中的一項重要內容。有宋一代,由於歷史的原因而被一分為二,因此表現在詩歌上的變唐之況,也就自然是由北、南兩宋所構成。本節重在對北宋詩歌之變唐軌跡略作勾勒。北宋詩歌的變唐,大致說來,主要是經歷了三個時期的嬗變,其不僅成就各具而特點各異,並且宋詩的精神也因為此期而得以確立。然而,北宋詩歌的變唐又由於夾雜著某種不和諧的音符,因此而遭到了後人毫不留情的批評。
一、初期:於模仿中初顯精神
北宋初期的詩歌創作,雖然受五代詩風的影響較為明顯,但更多的則是因詩人們對唐詩尊崇的結果所致。對此,嚴羽《滄浪詩話·詩辯》已曾記載,其云:「國初之詩,尚沿襲唐人,王黃州學白樂天,楊文公、劉中山學李商隱,盛文肅學韋蘇州,歐陽公學韓退之古詩,梅聖俞學唐人平淡處。至東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為詩,唐人之風變矣。」[2]這段文字雖然述寫了宋初詩人的宗唐之況,但有兩點卻與史實相出入,其一是將歐陽修、梅堯臣等人歸入了「國初之詩」的行列,其二是認為「變唐人之風」者始於蘇軾與黃庭堅[3]。就第一點言,嚴羽的認識顯然過於寬泛,原因是歐、梅二人並非為「國初」詩人;以第二點論,宋詩開「變唐人之風」先河者,應始自「學白樂天」的王禹偁,而非為蘇軾與黃庭堅。這說明,《滄浪詩話》之所言,乃是具有一定的片面性的。
宋初的詩壇,主要是由「白體、崑體、晚唐體」[4]三者所構成,其中,屬於「白體」的詩人有李昉、徐鉉、徐鍇、王禹偁等人,屬於「崑體」的詩人有楊憶、劉筠、宋祁、錢惟演、丁謂等人,屬於「晚唐體」的詩人則有九僧、寇準、林逋等人。這三大詩派的全面宗唐,是北宋初期詩壇創作實況的一種真實反映。而其之宗唐,則又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純粹的模仿唐人唐詩,一是於模仿中漸「變唐人之風」,即於宗唐中漸顯宋詩的精神與面目。宋初詩人對唐詩的模仿,從總的方面講,其主要是表現在形式與技巧方面,且在當時形成了一股創作的潮流。如徐鉉《正初答鍾郎中見招》:
南齋盡景雪初晴,風拂喬枝待早鶯。南省郎官名籍籍,東鄰妓女字英英。流年倏忽成往事,春物依稀有早情。新歲相思自過訪,不煩虛左遠相迎。[5]
作為贈答詩的一種,這首詩遣意空虛,流易有餘,《宋詩鈔》於《騎省集鈔》中認為「徐鉉……詩冶衍遒麗,具元和風律」[6]者,所指即是此類詩。又如楊憶的《無題》一詩:
巫陽歸夢隔千峰,辟惡香銷翠被濃。桂魄漸虧悉曉月,蕉心不展怨春風。遙山黯黯眉長斂,一水盈盈語未通。漫托鵾弦傳恨意,雲鬟日夕似飛蓬。[7]
此詩因是以李商隱《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的同韻相擬而成,所以其受李商隱詩的影響乃是甚為明顯的。但又由於作者只注意在詩中描摹物態,流連光景,因而詩中不僅內容相當空泛,而且也缺乏李商隱《無題》詩的的真情實感與精麗語句。再如僧文兆的《宿西山精舍》:
西山乘興宿,靜稱寂寥心。一徑杉松老,三更雨雪深。草堂僧語息,雲閣磬聲況。未遂長棲此,雙峰曉待尋。[8]
方回《瀛奎律髓》卷四十七著錄此詩,有「原批」云:「文兆,九僧之三,有宋國初未遠唐也,凡此九人詩,皆學賈島。」九僧詩「皆學賈島」者,主要是重在推敲字句,而以苦吟為能事,僧文兆的這首詩即屬如此,故其乃為一首典型的「賈島格」(《蔡寬夫詩話》卷下「晚唐詩格」條)。
以上的例說,雖然於各「體」的詩人只有舉了一首詩,但宋初三派詩人在技巧方面學唐的真面目,藉此即可窺其大概。這種形式的學唐,其實只是一種有意識的模仿,故其自然是無創穫與特點可言。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三派詩人中,王禹偁的學唐,不僅以特色特具而自成一格,並且還使得宋詩的精神於此期乃初露端倪。王禹偁學唐,用他自己的話說,雖然是「韓柳文章李杜詩」(《贈朱嚴》),但最具成就者,則是「本與樂天為後進」(《示兒》)的「宗白」之作。正因此,嚴羽才於《滄浪詩話》中有「王黃州學白樂天」云云,而《蔡寬夫詩話》則說:「國初沿襲五代之餘,士大夫皆宗白樂天詩,故王黃州主盟一時。」[9]其中的「王黃州」,即王禹偁。王禹偁既「學白樂天」,又曾「主盟一時」,則其在「士大夫皆宗白樂天詩」的宋初詩壇上佔有重要的地位,乃是不言而喻的。王禹偁「學白樂天」,雖然為時人與後人所公認,但其卻並不為「白體」所囿,而是獨出機杼,自面高格,對此,清人賀裳《載酒園詩話》之「雖學白樂天,得其清而不得其俗」云云,即已透出了幾分信息。此則表明,王禹偁之於「白體」的學習中 ,乃是漸顯其「變唐人之風」的特點的。而事實也正是如此。請看其《村行》一詩:
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裳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10]
此詩為王禹偁被貶商州團練副使途經商山時所寫。全詩雖然是在借寫景以抒發作者被貶去國的哀傷,但其所寫之景卻極具特點,而尤其是「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一聯,採用擬人化的手法,寫出了「萬壑」與「數峰」的精神。而詩人面對山村秋日黃昏瑰麗景色的那種「放達」與「縱橫」[11]的心態,亦皆寓其中。因此,被人格化了的自然景物與詩人豁達心態的互為融合,使得這首七言律詩不僅自成風貌,而且特色獨具。吳之振《宋詩鈔·小畜集鈔》於王禹偁小傳中認為「元之獨開有宋風氣」[12]者,這首《村行》便為其最好的例證之一。
而更能體現出王禹偁以學「白體」而「獨開有宋風氣」者,則是《小畜集》中那些以古體干預社會生活、關注民生疾苦的詩篇,如《對雪示嘉祐》、《畲田詞》、《秋霖二首》、《烏啄瘡驢歌》、《對雪》、《感流亡》等。王禹偁的這類詩歌,不僅與白居易新樂府詩的諷喻精神大相關聯,而且還因藝術上的創新而自成特色,並給稍後的歐陽修等詩人以重要影響。如其代表作《感流亡》詩:
謫居歲雲暮,晨起廚無煙。賴有可愛日,懸在南榮邊。高舂已數丈,和暖如春天。門臨商於路,有客憩檐前。老翁與病嫗,頭鬢皆皤然。呱呱三兒泣,煢煢一夫鰥。道糧無斗粟,路費無百錢。聚頭未有食,顏色頗饑寒。試問何許人,答雲家長安。去歲關輔旱,逐熟入穰川。婦死埋異鄉,客貧思故園。故園雖孔邇,秦嶺隔藍關。山深號六里,路峻名七盤。襁負且乞丐,凍餒復險艱。唯愁大雪雨,僵死山谷間。我聞斯人語,倚戶獨長嘆。爾為流浪客,我為冗散官。在官無俸祿,奉親乏甘鮮。因思筮仕來,倏忽過十年。峨冠蠢黔首,旅進長素餐。文翰皆徒爾,放逐固宜然。家貧與親老,睹爾聊自寬。[13]
這首詩在內容上大致可分為兩部分,前半篇主要是寫商州災難時期萬民流失的悲慘景象,後半篇則重在寫作者對災區難民慘景的真切感受,以及對當道者的憤然斥責。全詩風格平易,語言樸實,特別是其中散文化手法的運用,顯然是受「韓柳文章」與杜甫《北征》等詩[14]的影響所致。而這種散文化手法,則乃開宋詩「以文為詩」之先聲。
二、中期:執著而熱烈的變唐
在王禹偁「徒蘄州而卒」(1001)的30年後,以歐陽修為盟主的北宋中期詩壇,其宗唐不僅較宋初更為執著與熱烈,而且「變唐人之風」的特點也更為鮮明,更具個性與風采。因之,這一時期詩人們反映在變唐方面的貢獻,對於確立宋詩的審美特徵與藝術精神,以及推動宋詩的繁榮與發展,都是有著極為重要的文學史意義的。大而言之,存在於北宋中期詩歌中的變唐之所獲,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是「以文為詩」特徵的確立。宋詩的「以文為詩」,是後人用以區別唐詩的一個重要標誌。而「以文為詩」,所揭示的雖然是散文化手法的大量運用,但其熔議論與說理於一爐的特質,則又導致了「以議論為詩」的存在,從而使宋詩的面目更為清晰。「以文為詩」作為一種創作法門,自王禹偁開其端後,即廣為北宋中期的詩人們所接受並大力發揚,以致成為一種時尚。其中,又以歐陽修之所作所為尤值稱道。歐陽修宗唐,主要是向李白、杜甫與韓愈學習,而其學韓者,則又重在以「古文之法」作詩。在唐詩史上,韓愈以「古文之法」作詩,主要是受兩個方面的影響所致,其一是杜甫詩歌,其二為名噪當時的「古文運動」,並因此而獲得了使「唐詩之一大變」(葉燮《原詩》)的成就。作為「宋學」的開創者之一,歐陽修在仿學韓愈詩歌的同時,既繼其後倡導了文學史上的「第二次古文運動」[15],又「承流接響」於王禹偁的「獨開有宋風氣」[16],而與蘇軾「獨步千古」(方東樹《昭昧詹言》)於北宋的詩壇。歐陽修受韓愈影響以「古文之法」進行詩歌創作,其集(指《宋詩鈔·歐陽文忠詩鈔》)中的《憶山示聖俞》、《廬山高贈同年劉凝之歸南康》、《班班林間鳩寄內》、《鎮陽讀書》、《鬼車》、《讀書》、《答朱寀捕蝗詩》等詩,即皆為這方面的代表。這些詩在體裁上或為五古,或為七古,不僅句式極具變化之勢,並且因諸多虛詞的運用,使得「其詩如文」,而頗具風采與個性。如《答朱寀捕蝗詩》一詩:
捕蝗之術世所非,欲究此語興於誰。或雲豐凶歲有數,天孽未可人力支。或言蝗多不易捕,驅民入野踐其畦。因之奸吏恣貪擾,戶到頭斂無一遺。蝗災食苗民自苦,吏虐民苗皆被之。吾嗟此語只知一,不究其本論其皮。驅雖不盡勝養患,昔人固已決不疑。秉蝥投火況舊法,古之去惡猶如斯。既多而捕誠未易,其失安在常由遲。詵詵最說子孫眾,為腹所孕多蜫蚔。始生朝畝暮已頃,化一為百無根涯。口含鋒刃疾風雨,毒腸不滿疑常飢。高原下濕不知數,進退整若隨金鼙。嗟茲羽孽物共惡,不知造化其誰屍。大凡萬事悉如此,禍當早絕防其微。蠅頭出土不急捕,羽翼已就功難施。只驚群飛自天下,不究生子由山陂。官書立法空太峻,吏愚畏罰反自欺。蓋藏十不敢申一,上心雖惻何由知。不如寬法擇良吏,告蝗不隱捕以時。今苗因捕雖踐死,明歲尤免為蝝葘。吾嘗捕蝗見其事,較以利害曾深思。官錢二十買一斗,示以明信民爭馳。斂微成眾在人力,頃刻露積如京坻。乃知孽蟲雖甚眾,嫉惡苟銳無難為。往時姚崇用此議,誠哉賢相得所宜。因吟君贈廣其說,為我持之告采詩。[17]
這首詩在內容上,主要是寫作者因「捕蝗」而產生的種種感慨,如對「奸吏恣貪擾」的憤懣,對唐代「賢相」姚崇的稱頌,對「蝗災食苗民自苦」的同情,對「寬法擇良吏」的建議等,其所反映的是詩人對社會現實與民間疾苦的高度關注。而其中於「之」、「或」、「斯」等大量虛詞的運用,以及自開篇至結束貫穿其中的議論與說理,則使得這首詩成為了一首典型的「古文之法」的代表作。又如《鬼車》之開首:
嘉祐六年秋,九月二十有八日。天愁無光日不出,浮雲蔽天眾星沒。舉手向空如抹漆,天昏地黑有一物,不見其形,但聞其聲。其初切切凄凄,或高或低,乍似玉女調玉笙,眾管參差而不齊。既而咿咿呦呦,若軋若抽,又如百輛江州車,回輪轉軸聲啞嘔。鳴機夜織錦江上,群雁驚起蘆花洲。[18]
這是又一種類型的「以文為詩」。在所引錄的這18句詩中,或七言,或六言,或五言,或四言,其句式之變化,既參差流宕,又開闔鋪張,與流行於當時的「古文」確乎沒有多大的區別。所以,清代詩論家方東樹在《昭昧詹言》卷十二於「歐陽永叔」的開首乃寫道:「歐公作詩,全在用古文章法。」[19]方氏此言,實堪稱為歐陽修詩歌的知音。
在北宋中期的詩人中,「用古文章法」從事詩歌創作者,還有蘇舜欽、梅堯臣、石介、石延年等人。這些詩人不僅是歐陽修所倡導的「詩歌復古運動」的堅定支持者與藝術實踐者,而且還圍繞在歐陽修周圍進行著種種形式的宗唐,並因此而成為「宋調」的開創者之一。總之,經過歐陽修、蘇舜欽、梅堯臣等人的變唐努力,才使得「以詩為文」這一重要的散文化手法,成為了宋詩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其二是異彩紛呈的風格之形成。與唐詩豐富多彩的風格相比,北宋詩歌的風格也是多種多樣、異彩紛呈的。導致這種文學現象的形成,主要源自於兩個方面的原因,其一是與詩人們的藝術修養、審美趣味等關係密切,其二則為因宗唐而產生的變唐成就所致。這裡主要就後者進行討論。北宋中期詩人的宗唐,由於所選擇的師學對象不同,故而其因變唐所呈現出的特點也就各有所別,其中,又尤以風格最具典型性。下面以歐陽修、蘇舜欽、梅堯臣三人為例,就其詩歌風格的開成與變唐之關係略作觀照。
歐陽修(1007—107年)學習唐人詩歌,如上所言,雖然是以李白、杜甫、韓愈三人為主要師學對象的,但其卻以學韓而進入了變唐的最高境界,明人王鏊《震澤長語》卷下之「歐學韓,不覺其為韓也」的評語,即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歐陽修學韓,重在對其「以文為詩」的繼承與發展,表現在詩風方面,就是融議論、情韻、意象等於一體,而使之具有平順暢快的特點,其集中如《明妃曲和王介甫作》、《再和明妃曲》、《洛陽牡丹圖》、《寄聖俞》、《吳學士石屏歌》等,即皆為此類風格的代表作。但歐陽修無論是向李白、杜甫、韓愈學習,還是學習唐代的其他詩人,其所學的目的,綜而言之,則乃為二:一是欲以之矯正其前及其時的文風,一是欲建立起自己具有個性特徵的風格。而在這兩個方面,歐陽修都獲得了成功,對此,葉夢得《石林詩話》卷上乃有所載。其云:「歐陽文忠公詩,始矯『崑體』,專以氣格為主,故言多平易疏暢,律詩意所到處,雖語有不論,亦不復問。」[20]由是而觀,可知「專以氣格為主」,既為歐陽修宗唐之所求,又乃其 變唐之所獲,正因此,其詩才「平易疏暢」。所謂「平易疏暢」,實際上就是指歐陽修詩具有平易自然,明白曉暢的風格特點。
蘇舜欽不僅與歐陽修關係密切,而且與梅堯臣齊名,並被清人葉燮在《原詩·外篇》中大加稱讚,認為「開宋詩一代之面目者」,乃始於二人。歐陽修《六一詩話》則將二人詩風進行了比較,認為:「聖俞、子美齊名於一時,而二家詩體特異:子美筆力豪俊,以超邁橫絕為奇;聖俞覃思精微,以深遠閑淡為意,各極其長,雖善論者不能優劣也。」[21]又,《宋史·蘇舜欽傳》云:「時發憤懣於詩歌,其體豪放,往往驚人。」[22]這就是蘇舜欽詩風的基本概況,而此卻是與其之宗唐密切相關的。蘇舜欽宗唐,梅堯臣《和永叔澄心堂紙答劉原甫》已曾言之,其云:「退之昔負天下才,掃掩眾說猶除埃。張籍盧仝斗新怪,最稱東野為奇瑰。……石君蘇君比盧籍,以我擬郊嗟困摧。」[23]據此詩可知,蘇舜欽與石延年二人,都是以「斗新怪」的張籍、盧仝為師學對象的。而張籍與盧仝,乃是屬於中唐以韓愈為代表的「險怪詩派」(又稱「韓孟詩派」)中的人物,則蘇舜欽詩自是與「險怪」不無關係的。由險怪而「超邁橫絕」,並「其體豪放」,其中固然與蘇舜欽「少慷慨」(《宋史》本傳)的性格,以及其「蟠屈龍虵(歐陽修《祭蘇子美文》)」的心胸甚為關聯,但最關鍵者則為其變唐之所獲。對此,南宋陳善《捫虱新話》卷一已有所載,其云:「韓退之與孟東野為詩友。近歐陽公復得梅聖俞,謂可比肩韓孟……公亦最重蘇子美,稱為蘇梅。子美喜為健句,而梅詩務為清切閑淡之語,公有水谷夜行詩,備述其體。然子美嘗曰:『吾不幸寫字人以比周越,作詩人以比堯臣』。」[24]其中的「作詩人以比堯臣」,以及歐陽修謂梅堯臣「可比肩韓孟」云云,即是蘇舜欽詩因「險怪」而「超邁橫絕」的最有力佐證。即是說,蘇舜欽的宗唐,雖然效法與師學的是韓孟詩派,但他在變唐之途上,所選擇的卻是遠「險怪」而近「奔放豪健」,因而才使其詩獲得了「超邁橫絕」的藝術個性。
梅堯臣是宋詩史上公認的為宋詩開闢道路的重要詩人(《後村詩話前集》卷二)。梅堯臣宗唐,據上引其《和永叔澄心堂紙答劉原甫》之「以我擬郊嗟困摧」詩句,以及陳善《捫虱新話》卷一之所載,知其所宗者亦為以韓愈為代表的「險怪詩派」,如其《余居御橋南夜聞祆鳥鳴效昌黎體》一詩,即為其效法韓愈詩的代表作。但儘管如此,梅堯臣的詩歌風格誠如上引歐陽修《六一詩話》之所言,乃是屬於「深遠閑淡」的審美範疇的。這一事實表明,梅堯臣的宗唐與蘇舜欽一樣,即其亦曾遠「險怪」而去。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因為嚴羽《滄浪詩話·詩辯》之「梅聖俞學唐人平淡處」[25],已告知了我們這一信息。梅堯臣「學唐人平淡處」,不僅朱弁《風月堂詩話》之「早年專學韋蘇州」與陳衍《石遺室詩話》之「用意命筆多本香山」可以佐證,而且其於詩中多次言及「平淡」的舉措,亦足以說明之。對此,許總《宋詩史》已言之甚詳,茲罷論。
其三是對論詩詩的承傳與發展。唐人的論詩詩,以杜甫集中的《戲為六絕句》、《解悶六首》等作最具代表性。由於受杜甫這類詩的影響,北宋中期詩人如歐陽修、石介、蘇舜欽、梅堯臣、石延年等,就都不同程度地創作過一些論詩詩,如石介《三豪詩送杜默師雄並序》、歐陽修《水谷夜行寄子美聖俞》、梅堯臣《讀邵不疑學士詩卷》等,即皆為當時論詩詩的代表作。其中,又尤以歐陽修的論詩詩最具典型性。僅據《宋詩鈔·歐陽文忠詩鈔》可知,歐陽修的論詩詩乃有數十首之多,其中如《贈杜默》、《憶山示聖俞》、《聖俞會飲》、《哭曼卿》、《讀張李二生文贈石先生》、《水谷夜行寄子美聖俞》、《讀蟠桃詩寄子美》、《讀徂徠集》、《再和聖俞見答》、《太白戲聖俞》、《和劉原父澄心紙》、《答蘇子美離京見寄》等,即皆為時人與後人所稱頌者,並給金、元詩人以很大影響。歐陽修的這些論詩詩,雖然是受杜甫同類詩的影響所致,但卻又與其有著明顯的不同。其具體為:(一)杜甫的論詩詩在體裁方面,主要為七言絕句之類的近體短章,而歐陽修之詩則多以五古、七古而為,且篇幅較大,如《答蘇子美離京見寄》一詩,凡52句,純以賦體寫成,散文化手法明顯。(二)杜甫的論詩詩之所涉者,是古今詩人並為,而歐陽修所論者幾乎全為當時詩人,如杜默、蘇舜欽、石介、石延年、梅堯臣、劉原父等,這種情況表明,歐陽修的論詩詩是更注重於「當代詩壇」的變化與發展的。(三)一般而言,杜甫的論詩詩是每首隻論及一位詩人,而歐陽修的論詩詩則多合論之作,如《水谷夜行寄子美聖俞》一詩,即是對蘇舜欽詩與梅堯臣詩所進行的比較論述,因其結論中允,而多為文學史家所稱引。歐陽修論詩詩所表現出來的這三個不同,所反映的其實就是他「宗杜而變杜」的成果。
三、晚期:宗唐而變唐的高峰
北宋晚期的詩歌,因其佳作如林、創穫眾多、成績斐然之故,而被文學史家們稱之為北宋詩歌最高成就的代表。活躍於其間的詩人,又尤以蘇黃詩派與江西詩派而著稱。這一時期的詩人,不僅幾乎全部宗唐,而且「變唐人之風」的形式與內容也甚為豐富,其中如王安石、蘇軾、黃庭堅等人,不僅以鮮明的個性與獨特的成就高踞詩壇,領袖群倫,而且還因變唐所獲之卓然,而確立了各自在宋詩史上的地位。與北宋中期的「變唐人之風」相比,這一時期「宗唐而變唐」的重點,主要是表現在「以才學為詩」與對藝術技巧的精益求精等方面,並使之與由王禹偁濫觴、歐陽修發展並確立的「以文為詩」(含「以議論為詩」)一道,共同構建了宋詩最重要的藝術特徵之殿堂。所以,以宗唐為視點進行觀照,可知宋詩所表現出來的「以文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26]之三大特點,實際上皆屬於北宋詩人「宗唐而變唐」的結果。下面以蘇軾、黃庭堅為例,對北宋晚期的變唐之況略作觀照。
在北宋晚期詩人中,蘇軾不僅「以文為詩」、「以議論為詩」,而且還是「以才學為詩」的代表人物。蘇軾雖然才高學博,但他於唐代詩人的學習,所取法的卻是「轉益多師」,如李白、杜甫、劉禹錫、韓愈、白居易等人,就都曾一度成為他所師學的對象。而其中的「詩聖」杜甫,即是唐代「以才學為詩」的宗師。杜甫「以才學為師」,拙著《杜甫研究叢稿》下卷之《杜甫詩歌:中國古代學者詩的範本》、《三苦一神:杜甫的創作法門》[27]等文,乃有詳細的考察與論析,此不贅述。韓愈由於受杜甫的影響,所以亦喜於「才學」中討生活,這從歐陽修《六一詩話》之「退之筆力」,葉燮《原詩·內篇》之「其(韓愈)力大」等語,即略可窺獲之。正因此,《兩宋文學史》在評述「蘇軾的詩」時,才作出了蘇軾「『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近於韓愈」的評價。這一評價表明,蘇軾的「以才學為詩」,乃是屬於他「宗韓」之結果所致的。其實,從接受美學與影響史的角度言,杜甫才是蘇軾「以才學為詩」的真正影響者。杜甫作詩,講究學力,重視書本,力求典實與出處,故乃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之千古名句,而蘇軾則緊隨其後,提出了「讀書萬卷始通神」[28]的認識,二者之一脈相承,乃甚為明顯。蘇軾雖然受杜甫、韓愈的影響而「以才學為詩」,但他又以其非凡的才華與不斷地藝術實踐,發展了二人「以才學為詩」的傳統,使之在北宋獲得了更加旺盛的生命力。蘇軾對「以才學為詩」的發展,主要表現在使事用典、化用詩句、集古人句等方面。
先看使事用典。「用事博」是方回《桐江集》對蘇軾詩歌典故的總體評價。蘇詩中的典故之用,不僅形式多種多樣,而且了無痕迹,如同己出。如《八月十五日看潮五首》其五:「江神河伯兩醯雞,海若東來氣吐霓。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強弩射潮低。」這首小詩在內容上如同詩題之所示,主要寫的是作者錢塘觀潮,但四句詩卻用了三個典故,其依序為《莊子·田子方篇》(第一句),《莊子·秋水篇》(第二句),《吳越春秋》(第三、四兩句)。又如《戲書吳江三賢畫像三首》其一:「誰將射御教吳兒,長笑申公為夏姬。卻遣姑蘇有麋鹿,更憐夫子得西施。」與前一詩一樣,這首四句小詩也用了三個典故,即《左傳·成公二年》(第一、二兩句),《史記·淮南衡山列傳》(第三句),《太平寰宇記》(第四句)。這些典故的運用,既增大了詩的容量,豐富了詩的內容,加深了詩的意蘊,又具有翻新出奇、含蓄凝鍊等特點,從而極大程度地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次看化用詩句。化他人詩句(或文句)以為己用,這在蘇軾詩中可以說比比皆是。如《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與子由別於鄭州西門之外馬上賦詩一篇寄之》有云:「寒燈相對記疇昔,夜雨何時聽蕭瑟?」這兩句詩,乃系化用唐代詩人韋應物《示全真元常》「之寧知風雨夜,復對此床眠」而成。不僅如此,由於蘇軾特愛韋應物的這兩句詩,以致他於詩詞中乃多次化用之,如《東府雨中別子由》中的「對床空悠悠,夜雨今蕭瑟」,《滿江紅·懷子由作》中的「對床夜雨聽蕭瑟」,即皆可為證。又《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詩有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無春夢了無痕。」這是化用杜牧《題安州浮雲寺樓》之「恨如秋草多,事與孤鴻去」而成。而值得注意的是,蘇軾還曾於化用他自己的詩句,即《優古堂詩話》所言「用自己詩為故事」者,如《與莫同年雨中飲湖上》一詩有云:「還來一醉西湖雨,不見跳珠十五年。」這兩句詩,即是蘇軾對其《望湖樓醉書》之「白雨跳珠亂入船」七字的化用。
再看集古人句。「集古人句」即集句詩,而集句詩則屬典型的「以才學為詩」。蘇軾集中有組詩《次韻孔毅父集古人句見贈五首》,表達了蘇軾對集句詩的看法。其中第一首有云:「羨君戲集他人詩,指呼市人如使兒」;現時第二首則謂:「用之如何在我耳,入手當令君喪魂」。僅從這四句詩即可知,蘇軾不僅十分讚賞友人孔毅父的「集古人句」,而且他自己也擅長於「集句」之道,因而乃有「用之如何在我耳」的經驗之談。並於第四首中說:「詩人雕刻閑草木,搜抉肝腎神應哭。不如默誦千萬首,左抽右取談笑足。」這四句詩既是對「苦吟」者的忠告,又突顯了蘇軾的集句觀,即蘇軾在這四句詩中認為:與其終年「搜抉肝腎」、「雕刻草木」(即「苦吟」),還不如「默誦詩千首」,因為只有「默誦詩千首」,才可「左抽右取談笑足」。蘇軾在這裡所強調的,實際上就是「讀書萬卷始通神」的學養與功力。
黃庭堅作為江西詩派的領袖人物,其無論是宗唐抑或變唐,就現有的資料而言,可知均較蘇軾為更甚。因之,他「一洗唐調」的成就,也就理所當然地較蘇軾更為突出。黃庭堅宗唐,其所師學的對象,主要有孟浩然、李白、杜甫、劉禹錫、韓愈、白居易、李商隱、杜牧等詩人,可見他也是以「轉益多師」、博採眾家之長而為之的。但在這些唐代詩人中,黃庭堅最敬仰、最注重的則是杜甫其人其詩。黃庭堅學杜,與時人多著眼於儒家詩教的角度大相徑庭,即主要是對杜詩中的創作方法進行了認真總結,並繼蘇軾「點瓦成金」之後,提出了著名的「點鐵成金」之說[29]。對此,其《答洪駒父書》一文乃有載:「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後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於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30]在這一基礎上,黃庭堅又提了著名的「換骨」說與「奪胎」說,以推陳出新,超越前人。釋惠洪《冷齋夜話》卷一「換骨奪胎」條對此載之甚詳:「山谷云:『詩意無窮,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無窮之意,雖淵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語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規模其意形容之,謂之奪胎法。』」[31]黃庭堅因「宗杜而變杜」所提出的「點鐵成金」與「換骨奪胎」說,在當時不僅影響甚大,而且還成為了江西詩派的一個重要詩學綱領。
在具體的藝術實踐中,黃庭堅師法杜甫,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是如清人汪琬《讀宋人詩》所說的「夔州句法」,其二是用拗格、變調以進行近體詩的創作。其實,著眼於「漢語格律學」的角度言,句法與拗格、變調,乃分屬於「格」與「律」的範疇,即其均為律詩創作所必不可少的幾個重要部件。黃庭堅師法杜詩的「夔州句法」,用他在《題意可詩後》之所言,就是欲藉之以達到「寧律不諧,不使句弱;用字不工,不使語俗」的藝術境界。而拗格與變調,實際上就是「拗體律詩」的另一種說法(「夔州句法」也與此相關)。即是說,黃庭堅在具體的藝術實踐中,主要是向杜甫在夔州所開創的「拗體律詩」學習,並後來者居上,使之形成了一種瘦硬峭拔的藝術風格,給人以英特不凡的審美感受。據統計,黃庭堅集中的拗體律詩為153首,恰好為其七律總數311首的一半。杜甫集中最著名的拗體律詩為《白帝城最高樓》,全詩八句,只有第三句的平仄符合規律,其他七句全不符合,且第二句、第四句、第六句還出現了所謂的「下三連」(即「三平調」)。而黃庭堅的名作《題落星寺》,不僅也存在著「下三連」(第六句)的情況,而且全詩八句沒有一句是符合平仄規律的,從而成為了唐宋律詩史上一首被稱為「大拗大救,氣勢挺拔」[32]的七律的特例。
蘇軾與黃庭堅,其因「宗唐而變唐」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對於北宋詩歌藝術精神與審美特質的形成與確立,以及推動有宋一代詩歌的繁榮與發展等,都是起到了極重要的影響與作用的。但二人因宗唐而使之出現的某些弊端,也是不容忽視的,如存在於蘇軾詩集中近三分之一的「次韻詩」(即「和韻詩」),即為其中之一。次韻詩始於中唐元稹(卞孝萱《元稹年譜》)並成為中晚唐詩壇上的一種時尚,經五代、宋初而至蘇軾、黃庭堅生活的時期,不僅深為詩人們所喜愛,而且幾乎被演變成了一種文字遊戲,故時人與後人均對其詬病之。如嚴羽《滄浪詩話·詩評》就曾指出:「和韻最害人詩,古人酬唱不次韻,此風始盛於元、白、皮、陸,而本朝諸賢乃以此而斗工,遂至往複有八九和者。」[33]所以,從宗唐的角度進行審視,次韻詩之於北宋詩壇,顯然是屬於一種不和諧的變唐音符的,因之,其受到時人與後人的批評,也就勢所必然。
注釋:
[1]趙翼《甌北詩話》卷八,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124頁。
[2]嚴羽《滄浪詩話·詩辯》,《歷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88頁。
[3]關於嚴羽《滄浪詩話》中的「至東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為詩,唐人之風變矣」的認識,學界目前主要存在著兩種意見,即「肯定」說與「否定」說,但似均有商兌之必要,其主要者為二:一為「唐人之風變矣」,應是「宗唐而變唐」之「變唐」的另一種說法(「肯定」),而非是「走與唐詩相反之路」的認識(「否定」);二為使「唐人之風變矣」者,非始於蘇軾與黃庭堅。
[4]方回《送羅壽可詩序》,陶秋英編選《宋金元文論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499頁—第500頁。
[5]《全宋詩》卷五,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71頁。
[6]吳之振等《宋詩鈔·騎省集鈔》,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68頁。
[7]《全宋詩》卷一二一,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408頁。
[8]方回《瀛奎律髓》卷四十七,中國書店1990影印本。第19頁。
[9]郭紹虞《宋詩話輯佚》卷下,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399頁。
[10]《全宋詩》卷六十五,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734頁。
[11]「放達」與「縱橫」,是宋初詩人林逋對王禹偁的評價之語,出自其《讀王黃門詩集》一詩:「放達有唐唯白傅,縱橫吾宋是黃州。」
[12]吳之振等《宋詩鈔·小畜集鈔》,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3頁。
[13]《全宋詩》卷五十九,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660頁。
[14]關於杜甫詩歌的「以文為詩」即散文化手法的問題,其集中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北征》等五言古詩乃為代表。而且,韓愈詩的「以文為詩」,也是受杜甫《北征》等詩的影響所致。對此,研究者已論之甚夥,故本文此處不對其進行具體討論。
[15]程千帆、吳新雷《兩宋文學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32頁。
[16]吳之振等《宋詩鈔·小畜集鈔》,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3頁。
[17]《全宋詩》卷二九八,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749頁—3750頁。
[18]《全宋詩》卷二九○,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658頁。
[19]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版。第275頁。
[20]葉夢得《石林詩話》卷上,《歷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07頁。
[21]歐陽修《六一詩話》,《歷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67頁。
[22]脫脫《宋史》卷四四二《蘇舜欽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3081頁。
[23]梅堯臣《和永叔澄心堂紙答劉原甫》,《宋詩鈔·宛陵詩鈔》,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71頁。
[24]陳善《捫虱新話》卷一,《蘇舜欽集》附錄一《詩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35頁。
[25]嚴羽《滄浪詩話·詩辯》,《歷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88頁
[26]嚴羽《滄浪詩話·詩辯》,《歷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88頁
[27]王輝斌《杜甫研究叢稿》下卷,中國文聯出版社1999年版。第125頁—第151頁。
[28]蘇軾《柳氏二外甥求筆跡二首》其一,《蘇東坡全集·前集》卷五,北京中國書店1986影印本。第94頁。
[29]參見錢鍾書《宋詩選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111頁。
[30]黃庭堅《答洪駒父書》,陶秋英編選《宋金元文論選》,人民文學出版1984年版。第187頁—188頁。
[31]釋惠洪《冷齋夜話》卷一《換骨奪胎》,張伯偉《稀見本宋人詩話四種》(編校),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7頁。
[32]程千帆、吳新雷《兩宋文學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07頁。
[33]嚴羽《滄浪詩話·詩評》,《歷代詩話》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99頁
(本文原載黃山書社2011年版《宋金元詩通論》第二章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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