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貨幣海嘯來臨 瑞士央行的奇襲

元月十五日，瑞士央行祭出震驚全世界金融市場的超級大動作，宣布結束三年來實施一．二瑞士法郎兌一歐元的匯率底線，等於是讓瑞士法郎「脫歐」，瑞士央行總裁Thomas Jordan主導了這個奇襲動作，殺市場一個措手不及，全球金融市場出現激烈震蕩，這像一場金融大海嘯來襲，對歐洲及全球金融市場都帶來巨大波瀾。

首先來看，瑞士央行棄守與歐元掛鉤機制，瑞士金融市場受到極大「驚嚇」，瑞士股市當天一度重挫一二八七．七五點，最後收盤仍大跌八一六．○九點，瑞士股市從才剛創六年新高的九二九二．四四點急殺到七八五二．八三點，創了兩年新低紀錄。可怕的是，撤守歐元掛鉤機制，瑞士法郎兌美元從一．○二四盤中一度急升四一％，最高寫下○．六九五的紀錄，目前在○．八七九五左右。

**瑞士央行撤守掛鉤機制，宛如「貨幣海嘯」**

其實最令市場震驚的是，瑞士央行總裁不到一個月前，仍信誓旦旦要扞衛匯率，副總裁也稱這是「貨幣基石」，絕不改變，沒想到說變就變，瑞士央行食言，成了千夫所指對象，也等於是瑞士央行在這一波貨幣戰爭中率先繳械投降。

雖然瑞士央行此舉實有很多難言之隱，但是瑞士法郎走高，宛如「貨幣海嘯」，瑞士本身也是慘輸。瑞郎升值，影響瑞士企業盈利，瑞士股市大跌，單是市值至少就蒸發一千億美元。瑞士的銀行股頓時成了重災區，當天瑞士銀行股價重挫一五．九％，瑞士信貸跌二○．六％，寶盛銀行跌二三．五％，瑞士知名精品歷峰集團重挫二○．六％，Swatch重挫一九．三％，瑞士樓市也面臨極大調整壓力，外界形容瑞士是這一次貨幣戰爭的第一個戰敗國。

但是瑞士央行給全球金融市場上了這一課，必須回到問題的本質，首先是瑞士央行為何要撤銷匯率上限？撤銷匯率上限對瑞士經濟的影響及瑞士央行往後應變之道，及歐洲未來何去何從？全球匯市未來會有什麼巨大撞擊？這是面對瑞士央行突擊，全球投資人要認清的事實真相。

首先來看，瑞士央行為何要出此下策？這得話說從前。二○一一年歐豬五國深陷債務危機，歐盟瀕臨解體，避險資金瘋狂湧入瑞士法郎，逼得瑞士央行只好冒險一搏，把匯率上限訂在一．二瑞郎兌一歐元；雖然成功讓幣值暫時穩定下來，卻也讓瑞士央行資產負債表不斷膨脹，已到了接近不可收拾的地步。

瑞士央行從一一年九月實施匯率限制後，已花費一九九九億瑞士法郎來干預匯市。瑞郎與歐元掛鉤之前，瑞士央行外匯存底規模是二六七三億瑞郎，現在則倍增到五○五二億瑞郎，已接近瑞士全年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的八成，而這其中歐元又佔了最大比重，瑞士央行不想再擴大資產負債表規模，只好認輸先投降。

**歐洲央行ＱＥ在即，瑞士首先停損認賠**

而促成瑞士央行如此大動作的背後主因，是歐洲央行量化寬鬆在即，歐元區將加大力道印鈔票，歐元勢必更貶，瑞士央行持有大量歐元，本身已是輸家，這次等於停損認賠，因為這次脫鉤，至少要面對六百億瑞郎的損失，這是不得不壯士斷腕的大動作，因為後續歐元再貶，瑞士央行損失會更大。

瑞士央行在這場貨幣戰爭中，等於是率先戰敗離場，但瑞士央行提前出手，可能加速逼出歐洲央行的ＱＥ（量化寬鬆貨幣政策），面對瑞士央行提前攤牌，歐洲央行總裁德拉吉（Mario Draghi），如何出手打下一張牌，將成矚目焦點。目前比較可能的內容是，歐洲央行至少有五千億歐元用來買國債，二五○○億歐元買非金融企業債。德國《明鏡周刊》則報導，德拉吉已向德國總理梅克爾及財長蕭伯樂提出建議案，由歐元區十九個成員國各自購買本國債券，以分攤買賣虧損的風險。

歐洲央行這一出手，將使歐元更加弱勢，因為瑞士央行棄守底線，也等於不必再出手買進歐元，歐元支撐力道更弱。目前歐元已從一．三九九下殺到一．一四六，一五年見到歐元與美元一比一的局面機率恐怕不小，而英鎊跌破一．五的機率也很大。

過去兩年，瑞士法郎結合匯價偏弱及低息兩大誘因，成了利差交易融資貨幣的首選，媲美日圓，短線歐元賣壓最大，歐元會成為利差交易的最大目標。另外，瑞士法郎這個棄守動作，也苦了在歐債危機後借入瑞郎的其他非歐元區國家，像是波蘭、匈牙利等東歐國家。像波蘭大約七十萬家庭的房屋貸款選擇用瑞士法郎計價，瑞郎急升，意味了這些家庭還款金額也將大增，業主無不叫苦連天。

這次瑞士法郎棄守，也牽動歐洲除歐元、英鎊外的貨幣貶值態勢，像是波蘭幣從二．九八七貶到三．七六二，匈牙利幣從二一一．一五急跌到二七九．五六，捷克幣也從十八．五七九跌到二十四．二九六，瑞典克朗從六．三○五跌到八．二三二，挪威幣受油價下跌影響，也從五．七五四跌到七．八五，穩定一段時間的冰島克朗也從一一一．三急跌到一三五．二九，這一波的瑞士央行壯士斷腕，讓貨幣戰更顯兇險。

而這一波瑞郎「脫歐」，幾乎是沒有贏家，除了瑞士富豪購買力大增，境外資產變得便宜，也許可能增加英國房地產景氣外，這一波瑞士法郎脫歐，幾乎遍地是輸家。

首先是外匯炒家及交易商幾乎沒頂，市場上，這些年流行借瑞郎來從事套利交易，美國這個月瑞郎凈空單部位更創下一三年六月以來新高，這回炒家虧損一成至九成，有的可說幾乎沒頂，美國最大外匯交易商ＦＸＣＭ直指有客戶欠款二．二五億美元，可能面臨斷頭命運，紐西蘭也傳外匯商倒閉的事件。

其次是瑞士的經濟可能大受衝擊，瑞士央行一一年九月設立匯率上限，是為了防止瑞郎升值過高，打擊國內出口商的競爭力，現在撤銷匯率上限，將讓瑞郎大升，國內通縮壓力更大，出口商更是叫苦連天，打擊最大的是瑞士精品業及旅遊業，出口商直指央行讓他們承受海嘯般撞擊，本來瑞士產品及服務價格已高，這回瑞郎升值，將進一步削弱瑞士製造業及旅遊業的出口競爭力。

三是瑞士房地產受衝擊。一直以來，瑞士的房地產對中國、中東及俄羅斯的買家很具吸引力，瑞郎升值讓借貸成本上升，同時俄羅斯盧布大幅貶值，這對俄羅斯商人猶如雙殺折騰。

四是瑞士老百姓受影響。瑞郎大漲一五％，瑞士央行持有大量歐元，若以五千億瑞郎來計算，瑞士央行當下損失七五○億瑞郎，或許需要納稅人分攤來搶救。另外，瑞士央行脫歐雖是合理之舉，但央行決策者出爾反爾，反成國際笑柄，也讓央行公信力大失，全球央行將陷入失去信任的危機，下一回合更激烈的貨幣戰恐難避免。

**下一輪貨幣戰爭可能轉向亞洲及新興市場**

這場瑞郎脫歐戰，瑞士以戰敗收場，下一輪的貨幣戰爭可能轉向亞洲及新興市場。瑞士富甲一方，且又身處歐洲，讓瑞郎過去幾年成為全球資金最佳避風港。瑞士央行在一一年被迫站上貨幣戰最前線，無奈小國實力有限，最後只能投降。亞洲的台灣、韓國、泰國、馬來西亞等國貨幣，一四年仍可藉美元升值來達成貶值目標，並且藉助油價急跌壓制通膨，但今年若少了強力美元加持，恐怕會面臨更多挑戰。

比較意外的是沉寂三年的黃金再起，金價在一一年九月從一九二三．七美元跌下來，最低跌到一四年十一月的一一三二．一一美元。一五年元月起，金價從一一四五．一美元起漲，悄悄來到一二八一．二七美元，大約上漲一二％；白銀也從十五．五二拉升到十七．七美元，白金從一一七三．二漲升到一二六二．七美元。

在美元獨強的年代，加上美國經濟數據表現良好，美國升息在即，理論上，這是黃金與稀有金屬的天敵，但是跌了三年的金價仍然彈升一成以上，這代表全世界有錢人正在為資金尋找一個安全避風港，目的不在尋求高回報，而是「安全」。

而這正照映出全世界金融市場背後的「不平」，從一四年七月以來，油價急跌將近六成，首當其衝的俄羅斯砸出千億美元扞衛盧布，同時又將俄羅斯利率一口氣拉升到一七％，希望阻止資金外逃，但是盧布仍一度貶值到七十九．九一二五，俄羅斯拉高門檻，仍阻擋不了資金外逃。

**全球金融市場震蕩將更加激烈**

反觀瑞士卻是錢滿為患，在棄守歐元之前，瑞士為了驅趕熱錢，率先實施負利率○．二五％，這回又降息兩碼，利率變成負○．七五％，但是資金仍打死不退。這次瑞士銀行這個大動作，將讓各國未來可能使出更多方式的奇襲手段以求自保，全球金融市場震蕩必定更加激烈，讓這個「不平」的世界添加更多變數。

例如，目前全世界利率差距會更大。全球主要國家利率都趨近於零，例如，美國○～○．二五％，歐洲央行○．○五％，日本是零，瑞士央行是負○．七五％。但是很多新興國家利率仍居高不下，像是俄羅斯是一七％，烏克蘭是一二．五％，巴西是一一．七五％，印度本來是八％，最近降息一碼到七．七五％，中國原來是六％，最近降○．四個百分點成為五．六％，其他如印尼七．七五％，南非五．七五％，土耳其八．二五％。

這可以看出，有的國家錢滿為患，有的國家需金孔急，這個不同的利率水準，也決定了資金流向，全球央行都在搶錢，而過去利息回報是決定資金流向的最關鍵因素，現在已不是唯一，「安全」才是資金最重要的考量。於是不平的世界，呈現出來的結果是有的地方淹大水，有的地方發生乾旱，世界是平的，但是資金的環境是十分的不平坦。

同樣的不平坦，瑞士這次讓瑞郎脫歐，也將使歐元區面臨更沉重考驗，最壞的情況是歐元區解體，歐元區最大的負擔是希臘，這次希臘崛起一位四十歲政壇新人，左翼聯盟（Syriza）領導人薩瑪拉斯（Antonis Samaras），他被視為政壇一股清流，正在為沉淪腐敗的希臘政壇注入一股活力，左翼聯盟宣示不脫歐，但希臘壓力一直沒有解除。

當年歐元區的成立把很多經濟水平不同的國家綁在一起，最後發現強國佔盡優勢，弱國更加無力，這回瑞士法郎脫歐，德國股市寫下一○二九三．○四點的歷史新高，可以想見德國是弱勢歐元最大受益者，但希臘股市卻創了七五六．八點的新低，這種強弱並存的景象，將增加歐元區統合的複雜性。

這次瑞士的脫歐行動，其實也給了像台灣這種小國經濟體很大的啟發，小國身處強國競爭，本身很難獨善其身，這時候必須有小國戰略，歐洲一些小國家，像比利時、荷蘭、盧森堡，這次應變有道，值得台灣借鏡。像台灣很多產業定位，未來必須適度調整，才能在中國新產業政策下走出自己的路。瑞士央行這次給全球上了這一課，可說是彌足珍貴。(本文由台灣《今周刊》雜誌提供,節選自1月22日出版的當期「老謝開講」專欄)路透中文網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