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夢,揚州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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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明報》2016年10月24日，作者是本人文學創作課大一新生）

張惠點評：同為散文一道，歐陽修文陰柔疏暢，「務實以推本，不假浮文而冶情」，「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余之嘆息」是也。蘇軾文淵雅恣肆，自言「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釃酒臨江，橫槊賦詩」是也。歸有光文深情，「不事雕飾而自有風味」，「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是也。張岱文洗鍊，「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是也。

本文頗得蘇文用典與張文鍊字之趣。用典，引前人之言或事，方便比況與寄意，可使文辭妍麗，內涵豐富，文中「煙花三月下揚州」,「十年一覺揚州夢」，陶淵明詩，王國維境界說是也。鍊字，對某個動詞或形容詞精細推敲和創造性搭配，使其簡練精美、形象生動。文中「一團玉白」是也。另皮市街兩段頗有汪曾祺平淡悠遠之趣。

「煙花三月下揚州」,「十年一覺揚州夢」,我有幸來到這個古人夢寐以求的城市,一探揚州的真面目。

三月的揚州正逢初春時節,乍寒還暖,微雨清風,有著煙雨江南的韻味。漫步在揚州街頭,春風吹來,柳枝嫩綠飄逸,正是美不勝收的春日美景,透著濃濃的江南情懷。

揚州城裡連路名也是獨具特色,廣陵路,鹽阜路,這些街名都含有人文氣色。廣陵路的「廣陵」是古時揚州的別稱,李白詩句《送孟浩然之廣陵》中的廣陵就是揚州。廣陵二字又讓我想起六朝時,竹林七賢中稽康所寫的《廣陵散》古曲,相傳《廣陵散》一曲曾經盛行揚州一時。可見昔日此地是文人雅士聚首的風騷之地。

鹽阜路的「鹽阜」反映了清代, 鹽商大盛時的揚州,海路經濟的繁華盛況。揚州的街名正是歷史的記憶,向人們訴說著揚州的過去。

三月的瘦西湖,煙雨蒙蒙,仙氣飄然。晨早時,遊人不多，只有零落數個老揚州悠閑打著太極,與天地合一,最是清幽不過,遙遙望去整個瘦西湖披上了一層銀紗薄霧,晨露點點,草木之香沁人心脾,偶有幾聲清脆鳥啼。這正是陶淵明詩中「山氣日夕佳,欲辨已忘言」之境。走過茂密的翠竹林,踏上二十四橋,遙望遠處的五亭橋,在雲霧中若隱若現,若真若幻,飄逸無比。這時的五亭橋多了一分留白,多了一分意境。借用王國維先生的境界說: 「景需真,情需真,情景合一就是境界」。瘦西湖就是景真,雅而不俗,樸素里顯真情。

瘦西湖這樣的美景,歷代遊歷之人多不勝數,最有名的要數乾隆爺了。乾隆多次下江南,他每次都要來揚州一轉,尤其要遊玩一下瘦西湖,感受最自然的江南風光, 乾隆當年更為瘦西湖立了塊石碑,親題「乾隆御碑」四個大字,這塊石碑至今仍然保留在步雲亭中,細心找尋不難發現。

穿過步雲亭,四處擁著各種鮮花,一團桃紅,一團玉白,顏色之鮮,令人陶醉。那團玉白色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瓊花,據說這是揚州自古獨有的名花, 瓊花之美冠絕天下,連隋煬帝也為之心醉傾倒,為了一睹瓊花真容,大老遠由京城開運河下揚州賞花。瓊花是潔白色的,八片花瓣團著花蕊,她有梅花的大氣,櫻花的嬌小玲瓏,淡白的花瓣清麗脫俗,如出水芙蓉。瓊花就像揚州,整座城市淡淡清清的,保留著一份獨特美。瘦西湖的一山、一水、一朵瓊花、一塊石碑,無不印證著揚州繁華的歷史和文人之風。揚州之美盡在於此。

皮市街是一條長長的小巷,兩邊是由淡灰色磚頭砌成的老房子,樓頂是古樸灰色瓦片。小巷深處靜靜的,只有雨點滴在石板路上之聲。一個人獨自在雨天,走進這條寧靜的小巷,略帶有幾分蕭肅,倒是透著濃濃的民國情調。小巷裡的房子雖舊, 但這裡的居民就是愛這份舊,這份平淡。

皮市街的中途,我看見一個不起眼的小攤擋,娘倆正在煎燒餅,香氣撲鼻,我買了個嘗嘗,燒餅是那種沒餡的,只有些白芝麻和豬油,外脆內軟,吃了叫人難忘。這就是揚州正宗的黃橋燒餅。

揚州的風景是極美的,淮揚菜更乃八大名菜之一。自春秋戰國時代已有之,到清朝更是大盛。淮揚菜講究的是刀工,火候和食材。一碗簡單不過的文思豆腐盡顯師傅數十年刀工,把豆腐切成絲一樣幼,用的材料雖簡,但刀工使豆腐有了層次,有了生命力。文思豆腐,清清淡淡,入口即化,原汁原味,格調優雅。與之相對的是紅燒鱘魚,濃油淳酒,配以新鮮鱘魚,濃而不膩,略帶酒香。若以宋詞比擬兩者,文思豆腐如韋莊詞中素凈淡雅的美人,紅燒鱘魚就是溫飛卿詞中雍容華貴的少婦,兩者不相伯仲,各有各的美。若說紅燒鱘魚代表的是古之揚州,五光十色,繁華奪目,那麼文思豆腐就是今之揚州,簡潔真純。

揚州,長江邊上不起眼的小城，她沒有南京深厚的歷史底蘊，沒有蘇杭的美若仙境，更沒有上海的璀璨奪目。她有的是脫俗，樸實，真情。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無不令我神往，揚州夢我，我夢揚州。匆匆數日揚州夢,夢醒了,又要回到那繁華的城市。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