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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旅行看見自己

用旅行來看見自己

陳念萱撰文for 長江商報3/2 March 2nd

對於生命經驗不太正常的人來說,旅行,是必要的療癒。

我是八個月出生的早產兒,自幼虛寒多病血壓低,上學期間是休克大王,再加上父母離異,童年,於我是雪上加霜的焠鍊。十八歲巧遇太極拳宗師,又找到名醫,雙管齊下,練拳學醫,竟也忽然身強體壯起來。人健康了,心情也比較開朗,這世界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怕沒精神體力。

幸運地,我的老師們,都不是自大狂,不會堅持自己的理論絕對正確,鼓勵思考,讓學生有充裕的空間,去領悟古人的哲學經驗。道家思想的海闊天空,佛學理論的終極浩瀚,讓我在閱讀中醫的小宇宙時,遊刃有餘。幾乎不需要費腦記住筋絡奇脈或龐大的方劑醫藥學與艱深的診斷理論,竟也能輕易通過檢定考試,這對從來不背書的我,是個奇蹟。自從中學廢寢忘食埋頭玩三角幾何與三角函數後,從未如此享受過知識的遊戲。

然而,童年累積的抑鬱,很難一時獲得解脫。

1985年,我的中醫老師讓我去喜馬拉雅山訪藏醫,尋找失傳的古老解剖學。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台灣,而且是獨自一人。年輕膽大,毫無忐忑地,帶上兩箱衣物上路,完全無法想像,這是前往一個陌生的國度,且一住就是兩個月。後來,遇到許多渴望單獨旅行的人,小心翼翼地打探各種細節,甚至鬧得我不耐煩地回應:「一無所知,不是更好玩嗎?問得越多越無法成行。越擔心,越容易發生你預期的事情。」

多年旅行,幾乎都是獨來獨往,我從未擔心過。這也許是我也從未計劃過,因此而百無禁忌。說走就走,站起來就走人,大概是這輩子無法戒掉的旅行慣性。

在網路書店擔任顧問那年,由於執行計劃是龐大的單詞檢索系統Open Find,利用書的資料庫建構網路學校,而促銷書籍訂購。但那時的網路泡沫剛起,誰都不願砸下資金去拓展構築虛擬空間,網路付費系統信任尚未建立,寸步難行。我這計劃執行人,成了書籍資料掃描器。正鬱悶之際,收到紐約朋友電子郵件:「到底幾時來紐約?」我打電話問旅行社:「今天有班機飛紐約嗎?」答覆是下午兩點的飛機,我立即回郵件:「馬上飛過來!今天!」然後站起來走到老闆辦公室請假:「我要去紐約!」老闆爽快地說:「好啊!幾時?」我說:「現在!」他跳起來:「你幾時決定的?」「剛剛!」「妳的行李呢?」「現在回家打包!」老闆嘴巴張得大大的,我說:「除非你告訴我後台技術部門搞定了,我就留下來工作。」

抑鬱,也許是個性使然,更因為許多個人經驗是無法分享的,如人飲水,說多了,更引起誤會,不如不說。有時候,不說,反而容易溝通,甚至真心理解。

有年,在不丹朋友家吃飯,我拿起盤子,自己動手裝菜盛飯,隨便拉把椅子吃將起來,旁邊有位老先生忽然跟我朋友說:「這位外國來的女孩,很自在,我喜歡,吃飯像在家裡,一點也不彆扭。」渾沌之中,忽然有所頓悟,原來如此。

說走就走,原來是種難得的禮物。

也許因為不斷做過客,無所顧忌,反而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更因為如此,能隨機應變入鄉隨俗,反而不會輕易得罪人。

我睡過皇宮,也鑽過睡袋,躺過別人家的沙發,甚至地板,享受過世界頂級酒店,也忍受過臭蟲跳蚤爬的爛客棧。獨行遊走江湖三十年下來,發現自己最大的優點,就是能享受富貴亦能承受貧賤,我始終知道,無論高處走低處流,畢竟是過客,生活,是好玩的遊戲,尤其在旅行中的快速流動畫面裡,感受更直接強烈,佛陀說的「夢幻泡影」也越加地具體起來。

然後,忽然有一天,不再有人跟我說:「你看起來好憂鬱!」而是:「你好陽光啊!怎麼每天都這樣開心?」也許旁觀者清,我從不認為自己很憂鬱,也不接受自己竟然是陽光的,又或許我根本是兩面人,在年過半百以後,欣喜地發現,再也不在意任何人對我的看法或意見,高興時便高興,不開心就不開心,無遮無掩。

我感謝自己有這麼好的福氣,一直可以說走就走,沒有磕磕絆絆的牽掛。

獨自在慕尼黑時,舉目無親居住民宿,自己買菜做飯,搭乘站名長得記不住的地鐵,幾乎是目不識丁,徹底變文盲。一人走在京都街頭,語言不通,整整數日沒有說過話,卻舒服得想哭想笑又很享受絕對寧靜的自己。

旅行,是我的閱讀,閱讀這世界的當下,同時閱讀自己。說走就走,便是一種轉換場景的閱讀,只有絕對的孤獨,才能一步步走向自我認知,才明白,認識自己,是如此的必要,卻又如此地不容易。我們,從來對自己不夠真誠,不管,我們多麼賣力地取得別人的信任,卻向來自我苛刻地,不信任自己,又如何能夠真實地取得旁人的信任呢?

看見自己的同時,才能與世界和平共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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