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明代分封宗藩制度之設計及實施的結果(中)

明代宗藩分封制度的後果

(一)靖難之役

建文元年(公元一三九九年),周、代、湘、齊、岷五王相繼以罪廢,建文帝的策略是柿子揀軟的吃,不是擒賊先擒王。諸王中最危險的是燕王朱棣,於是燕王在是年七月便帶兵而反,師名「靖難」,起兵的根據便是指名齊泰與黃子澄為朝廷之奸臣,此話在《明祖訓》上的根據便是「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從朝廷這一方如何應對上,《明史?齊泰傳》載:「事聞,泰請削燕屬籍,聲罪致討。或難之,泰曰:『明其為賊,敵乃可克。』遂定議伐燕,布告天下。」齊泰這樣建議朱允炆也有根據,《皇明祖訓》上也講到諸王「或因自不守分,或因奸人異謀,自家不和,外人窺覷,英雄乘此得志,所以傾朝廷而累身己也。若朝廷之失,因有此禍,若王之失,亦有此禍」。這話雖是兩面都說了,雙方都能各取所需而指責對方,這就不是坐下來議論溝通,如何「各守祖宗成法,勿失親親之義」的辦法來協調雙方的關係,最終只能兵戎相見,以戰場的勝負來決定成敗了。「靖難之役」以燕王打敗朱允炆而結束,燕王軍隊進入應天以後,朝廷固然有一部分人出迎朱棣,但許多官員並不認可燕王朱棣的作為,這從《明史紀事本末?壬午殉難》中,方孝孺與朱標之間的對話可以看出。根據《明祖訓》朱棣理虧,當時朱棣想找方孝孺來為自己起草即位的詔書,把方孝孺從獄中放出來,在殿陛相見。

文皇諭曰:「我法周公輔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文皇曰:「伊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文皇曰:「國賴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文皇降榻勞曰:「此朕家事耳!先生毋過勞苦。」左右援筆札,又曰:「詔天下,非先生不可。」孝孺大批數字,擲筆於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文皇大聲曰:「汝安能遽死。即死,獨不顧九族乎?」孝孺曰:「便十族奈我何!」聲愈厲。文皇大怒,令以刀抉其口兩旁至兩耳,復錮之獄,大收其朋友門生。每收一人,輒示孝孺,孝孺不一顧,乃盡殺之,然後出孝孺,磔之聚寶門外。孝孺慷慨就戮,為絕命詞曰:「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庶不我尤!」時年四十六。

從這一大段文字可以看到方孝孺還是浩然正氣,理虧的是明成祖朱棣,因為祖訓上並不允許諸王逆弒天子,在驅除朝中奸臣惡逆之後,仍應「收兵於營,王朝天子而還」。依照嫡長子繼承製,怎麼也輪不到他第四子即帝位,依兄終弟及,秦王朱樉、晉王朱棡位序皆在其前。從朱棣與方孝孺的對話中可以看到在道理上朱棣是句句理虧,而方孝孺則氣貫長虹,朱棣只能以殘酷的屠殺來壓倒對方。方孝孺被滅十族,禍連朋友門生,則為前所未有。《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條,載燕王進宮時,「清宮三日,諸宮人、女官、內官多誅死。惟得罪於建文者乃得留。」此書作者谷應泰在《壬午之難》的結尾,總結這次屠殺之酷烈,其云:「文皇甫入清宮,即加羅織,始而募懸賞格,繼且窮治黨與,一士秉貞,則袒免並及,一人厲操,則里落為墟,雖溫舒之同時五族,張儉之禍及萬家,不足比也。乃若受戮之最慘者,方孝孺之黨,坐死者八百七十人;鄒瑾之案,誅戮者四百四十人;練子寧之獄,棄市者一百五十人;陳迪之黨,杖戍者一百八十人;司中之系,姻婭從死者八十餘人;胡閏之獄,全家抄提者二百十七人;董鏞之逮,姻族死戍者二百三十人;以及卓敬、黃觀、齊泰、黃子澄、魏冕、王度、盧元質之徒,多者三族,少者一族也。又若赴義之最烈者,鐵鉉之屍還反背,景清之死猶犯駕。就義之最潔者,教授之明倫慟哭,樵夫之自投東湖,若此之儔,則又未易更仆數也。」今讀此《壬午殉難》之全文,一方面可以見到當時士大夫之氣節,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成祖為爭奪帝位之暴虐無道,同時也可看到這場大屠殺之慘烈。胡廣當時是與解縉一起在南京迎成祖朱棣的幾個人之一,後來成為成祖身邊的內閣大學士,到了明成祖晚年,他奔母喪還朝,「帝問百姓安否?對曰:『安,但郡縣窮治建文時奸黨,株及支族,為民厲。』帝納其言。」(《明史?胡廣傳》)這句話已是永樂十四、五年的事,可見那時各地都還有因建文事被株連者,再被追究,成為地方不安定的因素。所以把國事與家事攪和在一起,最終必然導致悲劇之反覆不斷。

(二)漢王、安化王、寧王的三次變亂

靖難之役既然開了先例,當然不能禁絕後來之仿效者。如朱棣的兒子漢王高煦當然也想仿照父親的榜樣,起兵以誅奸佞為借口,奪他侄子明宣宗的皇位。宣宗帶兵親征,朱高煦兵敗被擒。這次與高煦同謀伏誅者六百四十餘人,戍邊者一千五百餘人,遷口外者七百二十七人,實際上也是株連了一大片,規模比靖難之役小一些。武宗正德時,還有寧夏安化王寘鐇之叛,這次安化王起兵的借口也是以誅朝中奸臣劉瑾為口實,而宦官劉瑾也確是在武宗身邊擅權的奸佞小人,做的壞事不少,故安化王起兵的檄文數劉瑾諸罪狀,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也確實是一個荒唐的少年皇帝,寘鐇起兵是在正德五年(公元一五一〇年)的四月,至五月,命涇陽伯神英充總兵官,太監張永總督軍務,右都御史楊一清為提督,率京營兵討伐寘鐇。實際上沒有真正動用京營的軍隊,張永與楊一清直接去寧夏安撫當地軍民,寘鐇很快就垮了,被械送京師。這一次吸取前兩次的教訓,打擊面便縮小了,沒有在寧夏造成太大的禍害。張永回到京師,設法使武宗除了劉瑾。到了武宗正德十四年(公元一五一九年)六月,又爆發了在江西寧王在南昌起兵作亂,其起兵的借口是「太后有密旨,令我起兵入朝監國」,這個理由當然不能成立。當時寧王宸濠帶了軍隊沿江而攻安慶,希望東下南京。而王守仁帶了軍隊自贛南趨南昌,抄了寧王的後路。宸濠只能解安慶圍,還師江西,被王守仁所敗。宸濠被擒,荒唐的是,武宗下詔親征,要王守仁把宸濠放了,讓武宗自己與宸濠來決戰,視戰爭若兒戲。王守仁沒有聽從,武宗抵南京時,王守仁把宸濠交給宦官張永,把宸濠押至南京。武宗在南京,穿軍服,列俘於前,作凱旋迴師的儀式。縱觀這幾次藩王起兵的事前,朱元璋的《明祖訓》並沒有達到使諸王藩服以「外衛邊陲,內資夾輔」的期望,制度的設計只能順應事物運行自身的客觀規律,背道而馳的結果只能讓子孫後代自食苦果。(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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