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誕生一甲子:一部小說與大眾娛樂的六十年
1957年1月1日,署名「金庸」的武俠新作《射鵰英雄傳》,在《香港商報》上開始連載。
彼時可能沒有多少人能夠想到,這部當時標榜為「娛樂小說」的影響力,能在六十年後的今天,依然長盛不衰——不久前,《射鵰》的全新電視劇版本,於2017年1月9日起和觀眾見面。這已是《射鵰》主體故事第7次被搬上電視熒屏。
作為最著名的武俠小說之一,《射鵰》的出現可以說是武俠小說發展史的里程碑。
按現今流行一個叫做知識財產(Intellectual Property,簡稱IP)的辭彙來表述的話,《射鵰》以大IP之姿,從出生到現在,已火了整整六十年。
從《射鵰》小說連載時的一紙風行、到首次發行單行本的洛陽紙貴;從作者接二連三修訂舊作後的風靡全球華人世界,再到其改編電影電視劇圈粉無數……
或許很多人能真切感受到,這六十年來,普通大眾娛樂變遷的關鍵時間點,幾乎都有這部小說的影子。它已非囿於武俠小說窄圈子的經典,稱它為「流行文化的風向標」,亦不為過。
一
純粹的武俠故事,樸素的家國情懷
《射鵰》為什麼那麼受歡迎?
對於這個問題,作者金庸本人在1975年的「修訂版」《射鵰》後記中,嘗試過解答:
「《射鵰》中的人物個性單純,郭靖誠樸厚重、黃蓉機智狡獪,讀者容易印象深刻。這是中國傳統小說和戲劇的特徵,但不免缺乏人物內心世界的複雜性。大概由於人物性格單純而情節熱鬧,所以《射鵰》比較得到歡迎……」所謂「當局者迷」,更或因謙虛之故,金庸在《射鵰》後記里的闡述,並不解渴。眾多熱愛《射鵰》的粉絲,給出過形形色色的答案,但大家基本認可一點——《射鵰》講著最純粹的武俠故事,懷著最樸素的家國情懷。
在這部小說里,讀者能夠找到對於「俠義」最初的悸動;也能夠在郭靖黃蓉那清暢自然的互動里,尋得最普通卻最理想化愛情的真諦。
筆者少年時曾作《射鵰》讀書筆記,對該書的手不釋卷,促成了下面一番評語:
從江南的桃紅柳綠煙雨霏霏,到大漠的黃沙莽莽滿面風霜;從東海孤島的風光旖旎景緻如畫,到西域番邦的瓊瑤匝地北風如刀。
時空順序的變幻縱橫,不只是讓讀者在大好河山中陶醉沉迷,置於其間的一曲「汪洋恣肆洒脫不羈」的靖蓉「少年游」,更會讓《射鵰》眾擁躉擊節叫好。
這裡,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生死契闊;有鞠躬盡瘁盡忠報國的古今大義。這裡,有壯闊慘烈之金戈鐵馬清角吹寒;也有嘆為觀止之絕頂高手絕世神功。
總體而言,《射鵰》是每一個讀者都可以將自身帶入並樂於其中的完美的關於俠義的夢,對比金庸其他著作,純粹的武俠精神,在《射鵰》中達到了最高峰。
而眾多讀過《射鵰》的名家,對這部小說同樣推崇備至。
北大教授、博士生導師嚴家炎在學生的影響下初次去試讀《射鵰》,「一讀之後,竟然就放不下來」,並在此後開內地學府風氣之先,設「金庸小說研究」課程。
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曾說過:「《射鵰》最合我的口味。」
文學評論家夏濟安曾有意撰寫武俠,不過當他讀畢《射鵰》後只能慨嘆:「真命天子已經出現,我只好到扶餘國去了」。
當代「網路金學研究第一人」劉國重如此評價:「絕非完滿無缺,然而光芒四射」「之前的《書劍》《碧血》只能算作金庸的試筆,寫得也還好,終究不過如秋水時至,浩浩湯湯的錢塘江水,至《射鵰》,方才望見大海,歡騰怒湃如海寧潮!」
如此優秀的一部小說,自然會在延綿六十年的大眾文化娛樂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二
連載時期,正版單行本追不上「盜印」的速度
時間溯回到1957年。彼時,因在《新晚報》撰寫《書劍恩仇錄》,在《香港商報》上連載《碧血劍》,金庸已然在香港積累了大量的人氣,成為響噹噹的「金字招牌」。
追看連載小說,其實在當下仍較普遍,只是不同於以往的雜誌和報紙,如今的載體換成了網路;但和大眾娛樂方式豐富的現在不同,那時候,連電視都沒有普及,「追小說」更是一種極其普遍的消遣行為,一如後來每晚八點檔「追電視劇」。
所以,當「金字招牌」在1957年1月1日亮出了情節更抓人、格局更大的《射鵰》之後,越來越多的讀者被吸引。倪匡描繪當年「全民閱讀」的盛景,用了這麼一番話:「在1957年,若是有看小說的人不看《射鵰英雄傳》的,簡直是笑話。」
更具體一些,《射鵰》連載時期的爆紅,在以下兩個細節中,深刻體現。
其一,正版的「單行本」,追不上「盜印」的速度。
在金庸小說的版本系統中,「修訂版(基本相當於大陸最流行的「三聯版」)」之前的版本,統稱為「舊版」。而他的舊版小說,也分為「連載版」和「單行本」,雖然兩者在文本上大致相同,但正版發行的「單行本」,還是由金庸本人做了一定程度的修飾,最明顯的就是重訂章節,並修改「回目」。
將連載於報紙的小說集結成「單行本」,正版一般是「五回一集」,這就需要等「連載版」文字達到一定的容量時,才能修改校對,付梓印刷。但《射鵰》太紅了,盜版商看到有利可圖,往往採取各種手段進行「盜印」。
他們等不及正版的「單行本」,乾脆就自行將報紙「連載版」一字不改原封不動集結成更薄的冊子,上市售賣。張圭陽在《金庸與報業》一書中曾提及:「金庸的小說,每七天就被人結集盜印成單行本出版」。如此速度,自然讓正版書商難以企及。這種情景,和後來的盜版商在影片未下映時已出「槍版」DVD的行為,非常相似。
其二,為滿足讀者需要,拍電報「同步」香港的連載。
《射鵰》不止在本港廣受歡迎,生活在東南亞的華人也都競相閱讀,真可謂是「洛陽紙貴」。然而,當地報刊面臨的問題在於,由於要等《香港商報》的母版先出,由航班將報紙帶到當地才能複製更新,所以連載速度要比香港晚一天。
為了滿足讀者的需求,泰國的一些中文報紙,為「搶先」而想出了「高招」——利用電台設備,通過電報來發表當天作品的內容。冷夏在《文壇俠聖:金庸傳》里點評道:「用電報來拍發武俠小說,這在報業史上恐怕是破天荒的舉動。」
三
金庸小說電影、電視改編首作
在《射鵰》連載的時期,人們的消遣方式除了看小說,尚有看電影可供選擇。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的電影工業蓬勃發展,金庸也不止做編輯和撰寫小說,還曾在「長城」電影公司做編導,《王老虎搶親》便是他和胡小峰聯合導演的作品;他的小說如此風靡,自然也有電影公司與之接洽,想把幾部作品搬上銀幕。
金庸小說「影像化」進程,被《射鵰》佔了先機。1958年,香港峨嵋影片公司開拍上下兩集的粵語電影《射鵰英雄傳》,作為公司的「創業作」,由「探長」曹達華飾演郭靖,容小意飾演黃蓉,就此也開啟了金庸IP改編影視作品的序幕。
電影「下集」上映的時候,《射鵰》的連載甚至還未完結,所以電影也只能體現小說前半部分的內容。以「半吊子」之姿,照樣能上映賣錢,這就是《射鵰》IP最原始的改編影響力。
1976年,《射鵰英雄傳》再一次被推到了歷史的關口。70年代,電視機開始在香港普及,「電視劇」這種新穎的形式,也走進千家萬戶。金庸小說由於篇幅長,人物多,情節豐富,實則更適合拍攝成電視劇播映。
剛剛創台不久的香港佳藝電視台,面臨著和「麗的(即後來的亞視ATV)」以及「無線(TVB)」兩大巨頭的競爭,他們慧眼識珠,搶先買下了金庸5部小說的版權,這其中開拍的第一部電視劇《射鵰》。
在「修訂版」《射鵰》後記中,金庸提及「(射鵰)曾拍過粵語電影,在泰國上演過潮州劇的連台本戲,目前香港在拍電視片集」的「電視片集」,即指該版。
相對於同年TVB於6月份推出的劇集《書劍恩仇錄》,開播於4月份的《射鵰》憑藉著2個月時間的「優勢」,成為歷史上播映的第一部由中文武俠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同時也是第一部金庸電視劇。
電視史上第一位「黃蓉」是至今活躍在影視一線的米雪,第一位「郭靖」則是十九年後再次在TVB95版《神鵰》中演繹郭靖的白彪。
1976版《射鵰》,在香港形成的影響力也是空前的。彼時的電視工業剛剛起步,電視劇製作也處於蹣跚學步中,將傳統的武俠小說全篇幅搬上熒屏,是一個相當大的考驗。
縱然「武俠電影」在此前已風靡中國幾十年,但「武俠電視劇」領域幾乎是一片空白——「佳視」正用《射鵰》填補了這一空白,讓「武俠劇」這一門類開始顯現。
對於觀眾而言,當鮮活的黃蓉和郭靖,舞著「打狗棒」使著「降龍十八掌」出現在自家電視熒屏里時,自然有「看下去」的衝動。隨著劇集的深入,「俏黃蓉」三字亦成了米雪的「標籤」,她一躍而成香港最紅的女星,成為各大影視周刊最搶手的封面女郎。
不過,想要回過頭來找尋早期的金庸小說改編的電影電視作品,卻並非易事。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不僅面容模糊,更有甚者蹤跡難尋。
最讓人遺憾的,就是因「佳視」倒閉而再難見天日的76版《射鵰》。這幾年,筆者購得幾乎所有金庸劇集,但卻難覓「首劇」芳蹤,在任何可能的渠道,都沒有這部劇集完整版的消息。
無法直觀感受歷史第一部金庸劇的樣貌,成為包括筆者在內大多數金庸迷的一個遺憾。
76版《射鵰》播映不久後,邵氏電影公司在1977到78年拍攝了三集電影版《射鵰》,這版由「武俠宗師」張徹執導的電影在票房上同樣大獲成功,亦捧紅了飾演郭靖的傅聲。
四
因「名」獲罪,在台灣遭禁,卻又屢禁不止
在香港本土以及東南亞的華人地區廣為流傳的《射鵰》,自不會在擁有更廣泛閱讀人群的海峽兩岸缺席。不過,這在時間上要晚了許多。
台灣比大陸更早接觸到金庸小說,但金庸小說登陸寶島的過程十分艱難,這其中,矛盾最突出的還是《射鵰英雄傳》。
眾所周知,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中有一句「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囿於當時的兩岸形勢,《射鵰》的書名正犯了台灣當局的大忌——「這是在統戰」!
早在1960年,台灣當局就查禁了97種武俠小說,金庸剛剛發表不久的《射鵰》與《碧血劍》赫然在列;直到1973年,金庸造訪台灣之時,他的小說仍未開禁。
不過,「屢禁不止」一詞,用於金庸小說在台灣的境遇,毫不為過。不僅是民間將他的各路小說「改頭換面」出版(如《鹿鼎記》改名《小白龍》,《連城訣》改名《漂泊英雄傳》,《笑傲江湖》改名《獨孤九劍》等),引發「半地下」性質的火熱傳閱;就連台灣當局的許多政要,也醉心於他的小說,尤其是《射鵰》。
傅國涌在《金庸傳》中提及:
「嚴家淦曾專門派侍衛去出版社幫他找《射鵰》。蔣經國就任『行政院長』後,在一次年末記者遊園會中,與海外記者說起《射鵰》中人物如話家常。時任『新聞局長』的宋楚瑜私下向遠景出版公司發行人借閱《射鵰》……」作為「非法出版物」《射鵰》,在台灣仍獲得無數擁躉,人們爭相傳閱,延綿十幾年。
既然屢禁不止,何不放開金庸小說?在遠景出版公司的沈登恩一再要求之下,結合當時的局勢,直到1979年,金庸小說才真正被當局獲准在台灣正式出版,此時離開出「禁令」已過了19年。
不過,《射鵰》因為「名字」,仍處於「查禁」之列,無奈之下,遠景公司將其改名為《大漠英雄傳》,才得以出版。
「修訂版」《金庸作品集》一經遠景公司發行,立馬獲得台灣各界更加熱烈的反響,至此時為止,「讀金庸」終於不用「偷偷摸摸」了(雖然仍有《射鵰》改頭換面)。「解禁」,促成了金庸小說在台灣的持續性火爆。
後來隨著風氣進一步開化,「射鵰」也終於不再是違禁詞,出版商也從遠景換成了遠流,金庸作品集一版再版,供不應求。
但「遠景初版」的金庸小說封面「大漠英雄傳」五個大字,以及1988年「中國電視公司」拍攝的黃文豪、陳玉蓮版《射鵰》劇集片名下面還加個「大漠英雄傳」的括弧,無不記錄了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歷史。
五
83版《射鵰》熱播與內地「金庸熱」的興起
相對於台灣的「屢禁不止」,中國內地普通民眾接觸到金庸小說已經是改革開放之後的事了——隨著文藝創作的限制在放寬,經過「文革」浩劫的人們,自然會孜孜不倦尋找「精神食糧」,為先前的蹉跎歲月「找補」。
1981年7月,金庸以「香港著名報人」的身份北上與鄧小平交流,而鄧小平70年代末已託人從境外購買了一套金庸小說,算得上是內地最早接觸金庸武俠的讀者之一。
同樣是在1981年7月,金庸小說正式叩開了內地曾經封閉著的大門,「敲門磚」正是最具代表性的《射鵰》。
在廣州出版的《武林》雜誌,從創刊號開始便連載《射鵰》,結果,市場反應之佳令人「猝不及防」,創刊號起印30萬冊,不久應讀者要求再次加印,第二期上漲到70萬冊,到第三、四期,這個數字又升到100萬冊!只可惜,《射鵰》僅連載了四回就因各種原因「流產」了,這對於讀者來說是個不小的遺憾。
有了《武林》雜誌「開頭」,內地市面上也漸漸出現了《射鵰》的盜印薄冊單行本。
金庸小說版本研究專家楊曉斌在《藍橋書話》中提及一段往事:
記得在1983年左右,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南京漢府街車站等車時,逛到一個書攤,攤主悄悄的問:有武俠書,要嗎?索來看時,是幾冊自行印製的《射鵰英雄傳》(並告知陸續還有),大約是二、三回一冊。稍一翻閱,如獲至寶,躊躇許久(一是價格不菲,二是怕買了犯錯誤)還是誘惑難當!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差不多每兩個星期都要花一塊二的來回車費專程去一次,有時「書」還沒出,只能空手而歸。到了1984年,真正的四十回全本《射鵰》,終於有正規出版機構「出齊」。1984年1月-4月,《五台山》月刊每期登十回,正好分4期登完,是已知內地出版最早的四冊全本。
而到了1984年底,大家似乎非常有默契地在這個時間同時推出全本:有福建文學編輯部的7冊本,有長江文藝出版社的2冊本……這其中,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四冊《射鵰》(如下圖),稱得上內地早期最為普及的版本。
當然,以上版本都沒有取得正式版權,都算是「盜印」。
如果聯想一下TVB1983版《射鵰》電視劇引進內地的年份,自然可以推導出扎堆出版《射鵰》原著的緣由。
1983年,TVB將《射鵰》再次搬上了電視熒屏,這「歷史第二版」,也就是我們最為熟知的黃日華和翁美玲版。因有76版珠玉在前,TVB對重拍,做了很多準備工作。
據《射鵰製作特輯》介紹,從1982年7月26日開始,TVB市場營業部便向各階層觀眾發起了問卷調查,看看對「重拍射鵰」有什麼意見。
調查結果顯示,71%的香港觀眾知道《射鵰》這部小說,其中20%看過原著;贊成TVB重拍的觀眾達到70%。
觀眾的支持給了TVB信心,開拍之前,他們還進行了「理想黃蓉」試鏡,最終從眾位參選的演員中選定了翁美玲。果然,這部集全台之力大製作的《射鵰》,再次在香港大受歡迎,翁美玲以新人之姿,紅透香江。
當83版《射鵰》在香港熱播之時,內地的電視製作才剛剛起步,「電視機」更是比較稀缺的玩意,當時並不普及,實乃一種不便宜的娛樂方式。80年代,如果有人家買了電視機,往往會在播劇集的黃金時間「貢獻」出來,給整個大院子里的鄰居「圍觀」。
那時候的熱播劇,除了極少部分國產劇外,大多是境外電視劇,以港劇為主;而已經可以拍攝出光怪陸離效果的「香港古裝武俠劇」,對內地觀眾而言更是陌生。
在這樣的背景下,83版《射鵰》成了被引進到內地的第一部古裝武俠劇。
對於引進該劇的過程,《東楚晚報》的一篇報道有詳盡的描寫:
1984年,向開昌應邀到深圳參加全國城市電視台節目展示會。這是一次看片會,主辦方邀請全國除央視和省台以外的地方電視台觀看《射鵰英雄傳》。雖然大家只看了其中兩集,但這部古裝武俠片讓所有與會者眼前一亮。當時國內電視劇非常少,也沒有武打片、動作片。《射鵰英雄傳》的出現讓大家感到新鮮。當主辦方向各地方台代表提出是否購買這部電視連續劇時,「買!買!買!」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來。「這部電視劇引進後肯定非常叫座!」與會者想法一致,而且都迫不及待想看到完整的《射鵰英雄傳》。隨後,會上研究決定,引進《射鵰英雄傳》,費用由各地方電視台分攤,母帶由南京電視台負責複製。由此可見,83版《射鵰》引進的時間是在1984年,而在全國範圍第一次大規模播出,也差不多是在84年底到85年春節那段時間(各地首播時間會略有差別)。
劇集一經播出,立馬引發了無以倫比的轟動效應,「郭靖」「黃蓉」的名號,響徹大江南北。之前從未看過這類型劇集的內地觀眾,看得如痴如醉;至今當激昂的《鐵血丹心》主題音樂響起,依然能夠令曾痴迷於該劇的人們心潮澎湃。
之前不少沒有看過《射鵰》原著的觀眾,開始如饑似渴尋找原著;出版商見有利可圖,也開始扎堆出版原著。這就很好的解釋了1984年底《射鵰》原著的出版熱潮。
83版《射鵰》的熱播,客觀上成為金庸在內地徹底「熱起來」的強有力的助推器,成為金庸在內地由「小眾傳播「到「大眾傳播」的紐帶。
隨手舉兩例——長江文藝出版社的版本,歸納在了《中外影視小說》系列之下,出版說明就以電視劇為由頭;而北方文藝出版社的版本封面,幾乎就是83版《射鵰》片頭那夕陽下彎弓搭箭的圖畫版。
中國電視劇史的兩位研究者,亦在其著作中分別表示:
金庸小說在大陸能有如今的影響力,影視改編劇對原小說的推廣作用功不可沒。1985年金庸小說在大陸開始大規模流行,就是受電視劇《射鵰英雄傳》熱播影響明顯。
由黃日華扮演郭靖、翁美玲扮演黃蓉的83版《射鵰英雄傳》,則點燃了中國人心中的英雄夢想,被大陸觀眾認為是武俠電視劇永久的經典。
隨著83版《射鵰》的熱播和《射鵰》原著的風靡,從80年代中期開始,內地流行文化已經繞不開「金庸」這兩個字。
直到1994年金庸正式授權三聯出版社出版《金庸作品集》為止,之前市面上流傳的盜印版本,已有數百種之多。自此,《射鵰》在內地已不僅僅是一部電視劇,一本小說那樣簡單,它實際上已代表了一種文化情結,代表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
六
九十年代,「同人衍生」同樣能「影史留芳」
金庸在「修訂版」《射鵰》後記中曾有言道:「他人冒名演衍的小說如《江南七俠》、《九指神丐》等等種類也頗不少。」這直指一個問題——金庸小說,不僅有「盜版」,而且有諸多「續作」「偽作」。而從《射鵰》中衍生出來的「續作」之多,蔚為壯觀。
1975年時,金庸就如實記述了當時的情景;而當筆者在九十年代閑逛家鄉夜市書攤時,仍能發現不少該類型的小說。比如《西毒歐陽鋒大傳》、《東邪黃藥師傳奇》、《風流老頑童》……
書名看得人眼花繚亂,然而隨手一翻,紙質粗劣,文筆拙劣,充斥了無聊的色情和打鬥。唯利是圖的盜版書商,依然在抱著《射鵰》的大腿,儘管此時的娛樂方式已更加多元化。
從這一側面,起碼可以得出兩點結論:其一,射鵰的故事太深入人心。其二,射鵰因其線索眾多,幾乎每個出彩的配角都有留白,給了讀者太多想像空間,也促成了大量「偽作」、「續作」出現。
當歷史進入九十年代,電影和電視仍是大眾娛樂的主流;不過在金庸小說第一輪的電影、電視改編已基本到位的情況下,電視台和電影公司,想要應對觀眾的「審美疲勞」,也需要新思維,需要做出突破。
當時仍是改編金庸劇主力電視台的TVB,在第二輪大規模翻拍之前,想到的,是「試水」幾部「金庸外傳故事」。說得好聽,實則就類似於「偽作」,全憑編導發揮。
然而,依託《射鵰》的強大故事主線,TVB在1993年拍出了一部至今令人難忘的「同人劇」——《射鵰英雄傳之九陰真經》。
片子圍繞射鵰中的「五絕」第一次華山論劍爭奪九陰真經的內核展開,塑造了「五絕」早期的形象,尤其重點展開了東邪黃藥師的故事線,突出了黃藥師和馮蘅的愛情故事。
在李仁港的執導下,該劇拍攝相當寫意動人,打鬥場景大量運用分鏡頭和快速剪切轉場,清冷的色調突出了江湖的肅殺,敘事節奏亦不同於快餐式的一般TVB劇。而姜大衛、梁佩玲、張智霖等人的演繹同樣出彩。
總而言之,這是一部擁有電影大片質感的電視劇,儘管有大半劇情是編劇的「原創」,但依然能夠在金庸迷心中佔據一席之地,當初引進內地播出時,也給我等金庸迷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值得一提的是,在TVB90年到94年間拍攝的「金庸外傳」故事中,僅有兩部最終打上了「原著:金庸」的標籤,一部是《南帝北丐》,還有一部即《九陰真經》。這兩部,前綴都是「射鵰英雄傳之」。
拍完了「外傳」,TVB終於以一部94版《射鵰》,拉開了第二輪金庸劇序幕。雖然劇集的影響力不如83版,但張智霖和朱茵以其精彩的演繹,依然得到了相當一部分觀眾的認可;其基本忠於原著的劇情,更加緊湊流暢的敘述,也收穫了一大批原著迷的首肯。
同樣是在1993年,王家衛也把目光瞄準了《射鵰》。他拍出來的電影,更接近「同人」性質,透過《射鵰》中的五絕,講述了自己對人生的感悟——這部電影就是1994年出品的《東邪西毒》。
這是影史上難得一見的另類武俠片,被一部分人奉為經典,同時也讓不少人表示很難理解。它的藝術性和爭議性並存,但它在影視無疑以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相對於《東邪西毒》,其原班人馬先拍出來用於「救市」「回籠資金」的《東成西就》,爭議性就少了許多。這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喜劇電影,講述了「射鵰五絕」「年輕時的荒唐事」,將瘋狂無厘頭爆笑演繹到了極致,一幫影帝影后盡情集體耍寶,堪稱「空前絕後」。
如果談香港喜劇電影,一般不會繞開這部令人捧腹大笑的經典之作;即使若干年後再回想起來,許多場景依然能讓人會心一笑,一些片段諸如梁家輝張國榮的「雙飛燕」,梁朝偉的「香腸嘴」,早已成了國民笑梗,影響力同樣深厚。
隨著錄像機、VCD進入千家萬戶,上述電影和電視劇,在90年代都已有條件在家庭單獨播放。每每看到《東邪西毒》《東成西就》等電影,筆者都不自禁會想到那些租碟的時光。
七
近十四年三度翻拍,仍是收視和話題的保證
21世紀之後,隨著網路的興起,「流行文化」也好,「大眾娛樂」也罷,可以說都處于飛速壯大之中;然而,人們對於耳熟能詳的故事,家喻戶曉的人物之熱衷,卻絲毫不減。
科技的進步,讓影視劇拍攝也邁進了一個新的時代,全高清拍攝、特效越來越逼真,小說中本來很難表現的場景,其還原度也越來越高。
從2002年到2016年,這十四年間,《射鵰》的電視劇版本又陸續製作了三版,製作方皆為內地公司。
毫無例外,每一部的推出,都是收視和話題的保證。
2003年,文聯版《射鵰》推出。這是張紀中所製作的第二部金庸武俠劇,新千年之後,「張氏金庸劇」成為「武俠」這一類型劇集的執牛耳者,該版《射鵰》被認為是在張氏金庸劇中的製作最為用心的一部,很多細節都精益求精。
劇中對大宋風貌的還原帶來的厚重歷史感,以及天南地北壯觀的實景拍攝,更使得其有別於以往的任何一部武俠劇。
2008年,唐人版《射鵰》首播。該版在編劇上有不少創見,但故事並未偏離原著,四位主演胡歌、林依晨、袁弘、劉詩詩,皆是一時之選,吸引了更年輕的一代觀眾。
事實證明,除了當時已有相當名氣的「偶像劇女王」林依晨如今魅力依舊之外,幾位彼時的「小鮮肉」「小花旦」,現在都已蛻變成為中生代演員中的中堅力量。
而目前正在熱播的2017版《射鵰》,首播才兩天,也已引發了各方熱議。對比著如今一些偷工減料、粗製濫造的古裝劇集,該版《射鵰》在製作上的投入,在場景上的構造,恰似一股清流;而在仙俠、玄幻劇越來越大行其道的今天,該版《射鵰》將人們的視線引回傳統江湖,無疑重新喚醒了人們對純粹俠義精神的嚮往。
六十年,一個甲子,一部足以被寫進文學史的小說。
以《射鵰》為線索,我們讀到的,是當代中國流行文化的發展,是大眾娛樂方式的變遷。
和《射鵰》相關,人們或多或少會聯想到一個特定的年代,一段私藏的過往,以及一場動人的青春。
這,或許就是「射鵰」兩字長盛不衰的真正原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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