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台洪水中的民謠、官謠和媒謠

06-14

在災難性事件中，「媒謠」是比「官謠」更惡劣、危害性更大的一種「謠」。

文｜萃大叔

人民日報公號23日下午5時發布了一條消息：關於北方暴雨的十大謠言。第一條：朋友圈裡很多人都在轉發一張北京地鐵一號線公主墳站的積水照片，地鐵的工作人員只能赤腳站在安檢機器上工作。而實際情況是，該圖片由之前武漢地鐵站被淹的圖片人工合成。

PS這張照片的網友實在不厚道，搞惡作劇搞得有些過火。7月20日北京迎來入汛以來最大降雨，多個路段積水嚴重，上班族多選擇地鐵出行。您整出這麼一張照片，估計好多人嚇得出門只敢坐公交，都堵在路上了。

「十大謠言」無一例外都是「刁民」所編造。不過要說起暴雨中的謠言，「官方出品」比「民間製造」不遑多讓。且以備受關注的河北邢台大賢村洪災為例：

關於傷亡情況。截止23日上午9時，邢台洪災已造成25人死亡，13人失蹤；其中大賢村8人遇難，1人下落不明。而災難發生當天，大賢村所在的邢台市經濟開發區黨工委副書記王清飛在接受河北經濟電視台採訪時，信誓旦旦地聲稱「沒有人員傷亡」。縱然如23日邢台市防汛抗旱指揮部召開的新聞發布會所言，統計準確的傷亡數字需要一個過程，但官方在第一時間表示「沒有人員傷亡」，絕對屬於睜眼說瞎話。22日受災村民堵路討說法，王清飛與村民互跪「求理解」——這事兒擱誰頭上都沒法理解，8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你居然視而不見，知情不報，真當老百姓是草芥啊。

關於災難發生原因。流傳甚廣的一種說法是，上游水庫泄洪未及時通知村民轉移，致村莊被淹、多人傷亡。這則傳聞尚未被證明是「民謠」，官方的「闢謠」首先就成了「官謠」。之前邢台公安局官微轉發「掌上新邢台」的一則網帖稱「大賢村上游根本就沒有水庫」，「傳言水庫放水泄洪、政府不通知村民是不存在的」，而實際情況是，流經大賢村的七里河上游明明有一座東川口水庫。之後官方又稱東川口水庫是一座沒有水閘的敞開式小水庫，不存在人為泄洪的可能，頂多是「水滿則溢」；而更上游的朱庄水庫雖然開閘泄洪，但下泄的洪水並未流入七里河。然而有網友發現邢台市防災辦曾在7月19日晚間發布了一則通知：「今夜水庫放水，涉及下游鄉鎮，羊范，留村，百泉，孔橋，東汪，大賢及南和鄉鎮，請相關部門做好防範。」通知中地名均在七里河沿線，「大賢」赫然在列。至於「因停電沒有更好的通訊工具」，難道邢台市的官員們都窮到用不起手機的地步了嗎？

關於災難救援。之前官微稱「政府工作人員凌晨一點多就開始挨家挨戶砸門通知」，23日的新聞發布會上，邢台市防汛抗旱指揮部官員表示「凌晨1：40通知開發區，開發區立即進入大賢村組織轉移群眾」，而《新京報》的報道說，村民們都是在睡夢中被破門而入的洪水驚醒的；「高某和哥哥，抱著孩子們，在屋頂上待了一晚」，「一家十口蜷縮在房頂上，淋了半夜雨」……什麼意思？從半夜洪水進村到天亮，村民們沒有看到任何救援人員，這期間只有村支書接到一個「洪水要來」的電話，但此時村子已經變成一片汪洋了。可以佐證救援遲緩的是長城網（河北省新聞門戶網站）20日的一則報道：「上午10時40分左右，記者從邢台消防獲悉，前線救援官兵已經到達邢台市開發區東汪鎮大賢村附近，但是由於路面損壞，消防車輛無法行駛。消防官兵扛著衝鋒舟、橡皮艇及其他救援設備徒步進入，營救被困群眾……」消防官兵上午10點多都進不了村，「政府工作人員凌晨一點多挨家挨戶砸門通知」，誰信？

「官謠」一個接著一個，自然是想掩蓋天災中的「人禍」因素。若果真如「民謠」所言，水庫泄洪未通知村民轉移，擱在古代那就是殺頭的大罪，一般是「斬立決」；即便是在法律懷柔的今天，也有「玩忽職守罪」伺候。按照刑法條文及相關司法解釋，類似情形造成人1人以上死亡，最高可判3年；造成3人以上死亡；最高可判7年；瞞報、謊報、遲報，從重處罰。

關於邢台洪災，最新消息是，23日晚邢台市緊急召開比白天級別更高的抗洪救災新聞發布會，市長董曉宇鞠躬道歉，承認抗災「預判不足」、「應急能力不足」、「災情上報不及時、不準確」；河北省委省政府工作組初步認定，7月19日晚七里河決堤是由於局地強降雨形成的洪峰所致，非人為原因造成；為嚴肅工作紀律，河北省委研究決定，對此次防汛抗洪搶險救災中工作不力的邢台市經濟開發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段小勇等四人作出停職檢查決定，進行調查，分清責任，依法追責。問責名單中，居然沒有公然撒謊的邢台市經濟開發區黨工委副書記王清飛，炮製「官謠」者平安無事。

人們常說謠言止於真相，而近年來在諸多公共事件中，「官謠」層出不窮，甚至將「闢謠」本身當做了造謠的過程，以至於官方的新聞發布會每每成為謠言集散地。「官謠」如此兇猛，很重要的原因在於它是一個沒有法律風險、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遊戲。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官謠」的製造者或發布者，付出違法犯罪的成本。這幾年有關部門重拳打擊「民謠」，不少網路謠言製造者，如「秦火火」輩，紛紛身陷囹圄，而那些信口雌黃、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官員個個毫髮無損，謠言面前，人和人太不平等。難道只許官員造謠，不許百姓說謊？

邢台大賢村洪災中，還有一種面目可憎的謠言，是為「媒謠」。央廣網7月20日的一則消息稱，「據中國之聲《新聞晚高峰》報道，河北省中南部的邢台市和邯鄲市昨天下了一整天的暴雨，24小時最大降雨量都超過400毫米，導致部分村莊積水嚴重，大批群眾受困……經過近3個小時的疏散轉移，大賢村2000多名群眾在今天中午12點半左右全部撤離到安全地帶。」

這則千餘字的「新聞」，主要講述地方政府和人民子弟兵如何全力救援，村民如何感恩，諸如「解放軍來了，我們心裡就踏實多了」之類。而新聞中最重要的信息——「大賢村2000多名群眾全部撤離到安全地帶」，明顯失實。我敢肯定，寫這篇報道的央廣記者根本就沒到災難現場，或者播發的乾脆就是官方通稿，「官謠」。

在災難性事件中，「媒謠」是比「官謠」更惡劣、危害性更大的一種「謠」。應該說，這麼多年下來，老百姓對「官謠」已具備一定免疫力，不會輕信，即便「官謠」、「民謠」有些傻傻分不清，也相信以報道真相為己任的媒體會幫助自己看清是非。而當媒體淪為謠言的製造者，或是「官謠」的傳播者，就真的沒什麼可相信的了。從心理學角度分析，比較而言，人們會更傾向於相信駭人聽聞的「民謠」。

萃萃民謠報7月25電：河北省公安廳緊急發布第@#$%號通緝令：7月19日晚洪峰肆虐，致河北省邢台市七里河決堤，造成該市開發區17人死亡、1人失蹤；洪峰其人罪大惡極，現已畏罪潛逃，請廣大群眾協助捉拿；對發現線索的舉報人、協助緝捕有功的單位或個人，公安機關將給予＊％＃￥萬元人民幣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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