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以票房來評論一個演員成功」是件多麼不科學的事
在今天的一場上海電影節論壇里,馮小剛、徐崢、陸川、寧浩四位導演,從創作者的角度出發,談了談對演員的看法和建議,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
這個論壇尺度可以說非常大了。四位導演不僅點名批評了許多演藝圈亂象,諸如小鮮肉、偶像文化和流量,還提出了如今人人都滿口大數據,「單以票房來評論一個演員成功」是一件多麼不科學的事情。
於此同時,他們也表揚了不少好演員,分享了自己拍片的經歷、對好萊塢、對日韓電影工業的思考,還針對如今的中國電影圈,總結了不少可行的建議。雖然引起不少爭議,但是,還真都是一些很認真的思考。
那麼,這四位導演表揚了哪些人,又批評了哪些人呢?
以下為論壇對話實錄,真的是乾貨滿滿。
周黎明:昨天小剛導演說的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刻,就是說「有些演員在跟你談戲的時候,後面是有五個保鏢。」我腦補了一下,電影的場景特別富有戲劇性。
我們今年最近這一兩個月有一部影片是在國內爆款,既不是國產片也不是好萊塢影片是印度的影片《摔跤吧爸爸》,這個影片的口碑特別好,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裡面的演員阿米爾漢特別敬業,尤其是增肥減肥,從19歲、29歲、55歲三個年齡段。你覺得這樣的敬業精神,在我們中國的演員里有嗎?因為當時網上很多網友覺得我們做不了,我們這邊的演員做不了,當然他們是站在觀眾的角度。
馮小剛:徐崢說他可以。他那天真的說他可以。
徐崢:你讓我再胖50斤可以,你讓我練肌肉不行。
周黎明:那你覺得什麼樣的表演是好的表演?我們批評不好的表演之前先表揚一下,什麼樣的表演在諸位碰到過合作的演員裡面你是覺得是可以拿出來給大家作為學習榜樣的呢?
馮小剛:昨天徐崢有一個發出來的訪談,是他跟徐崢的訪談。他裡面很系統的講了,我覺得說的是非常對的。他提到兩個體系,小鮮肉韓國的模式和舞台劇演員。剛剛我跟寧浩在休息室也在聊,整體呈現出一種表演質感和整體的狀態有一點滑坡。什麼是好、以什麼為榮這個好像有點變了,今天我也特別想聽聽他們三位導演對這個事的看法。
陸川:我覺得出現了一些問題,可能也跟行業地位直線下降有關。以前見演員特別好約,我說燁子咱們能見個面嗎?這邊找一個酒館兩個人坐下就開始聊戲了。說見吳彥祖也能見、見周潤發老師也能見,現在要見一個年輕演員20歲出頭的,有4個經紀人攔著說不能見,我得跟他聊戲,我說那什麼時候見到演員?演員很忙,很年輕的演員都是,也能看出來導演在整個的行業中間其實跟演員溝通機制沒有了,這其實是一個問題。
比如說我們現在只能跟一些像徐崢這樣的,這麼一個段位的演員和導演在聊事的時候,我們都還在說我們在一起聊劇本,能聊4個小時、5個小時。但是你找一年輕演員,說說戲、聊聊沒戲,基本上碰不著他,而且開機那天能給你就不錯了,中間還得老走。我覺得這挺沒勁的,就覺得像我這樣還比較追求大家一塊能把這個戲安安靜靜拍完的,我會覺得伺候這些人也挺沒勁的,拍電影突然失去了一種創作的樂趣。我們都是拿出幾年去跟你干一個事的人,你給我幾天,我就特別不想用他們。
周黎明:那你為什麼還想用?
陸川:因為投資方說他們數據好,有這些數據。
馮小剛:我教你一個詞叫流量。你說數據這就外行了,走流量。
陸川:其實我是一個學理工的人,我說你這流量用什麼證明?他就說用粉絲、微博評論什麼的。但是我說你看他們倆,這兩個最厲害的演員他們湊起來拍了一個戲四千萬,他們粉絲去哪了?沒有回答很安靜,但是依然說你這沒有賣相,你得是這批人才行,要不然就給你一百萬拍吧,說不能給你1億或者說你這不是大製作,他現在都有很多關係是互相關聯的,就是整個規則。
我再說一個,我們那時候會演員一個一個挑,然后角色闡述、誰適合誰不適合。就看現在突然一瞬間中國任何一個戲消滅了老年人、消滅了中年人、消滅了所有長得不好看的人,中國全變成了一批長得特別漂亮、特別像的孩子們,他們是醫生、他們是律師、他們是警察。
馮小剛:我覺得是被什麼給害了呢?就是偶像文化。這個偶像文化突然間就在中國的大地、在中國的觀眾裡面就變成了一個全民瘋狂的一件事。然後,這些孩子他們沒有問題,我接觸過的這些小帥哥們我覺得他們其實每一個人,第一他們見到我也很尊重,然後你也感覺他很努力、也很想演好戲,他這個願望是有的。但是他們被這些經紀人給安排的這樣的節目、那樣的節目,每天在飛機上不停地。我有一次看到張藝興這孩子坐在我坐一會兒就睡著了,我說「你怎麼了?」「太困了。」他們集體疲於奔命在各個舞台上、各個秀場上,演員實際上還是需要能夠安靜的有自己生活,他們被集體弄成了一把「塑料花」。
還有一個就是說,電影演員和電視劇演員和綜藝,我覺得應該是三波演員。這三波演員各有各的專長和訓練,拿的資質是不一樣的。現在是三合一,三合一對綜藝的傷害小,對電視劇應該說是有傷害的,對電影的傷害就太大了,對電影表演的傷害就太大了而且它也不合理。
過去香港體系是一個演員,比如說像幾大天王因為他們紅,所以他們一年有的人可能有7部電影、8部電影上來,其實已經有惡果顯現了。觀眾覺得我一年要看很多電影,但我並不一定要看你的很多電影。所以觀眾會「好久沒見,高倉健的電影無論如何我要去看。」伊斯特伍德的電影,這點好的電影還在堅持,比如說葛優、姜文,有的演員還堅持住沒有跨行當的演跨界的,年輕現在通通跨界,這就是被偶像文化給弄的,而且我有的時候看的挺難受的。
寧浩:這個事我其實以前跟幾個日本演員討論過,咱們還是不成熟。日本那邊高倉健那幾個只要演完電影立刻躲起來,他擔心的是他曝光太多有一些別的東西被觀眾認知了,認知之後觀眾會帶著一些符號去看形象。比如說你生活中太多新聞、太多曝光了,大家覺得你是這麼一個人,到時候你再去演那麼一個人的時候我不信,對於你塑造角色是特別有問題。其實大量曝光之後你已經無法再做電影演員了,因為電影本身作品感是非常非常之強的,我得認可你這件事情你才能夠去完成。
偶像文化我是覺得又跟供求關係是有聯繫的。說白了偶像崇拜,你說長得好看的人實際上是人的生理崇拜、是人最基礎的生殖崇拜延續。希望長得好看的人延續基因,咱們小時候也有,但是如果說只有那個崇拜說明需求比較簡單,還在第一個初級層面。而其他的更高的那種追求,我們在觀眾當中還沒有建立起來,我覺得這是有關係的。
徐崢:我覺得這好像也是整體文化方面的問題。因為一直延續在比較娛樂層面、比較簡單化的追求裡面。剛才周老師講的,說是一個演員為了一個角色減肥增肥,這在行業裡面已經是達到最高級別的標準了,等於是我把我自己身體整個人都完全塑造成那個樣子。以前我們看德尼羅、克里斯蒂安貝爾他們都會把自己折騰得瘦或者是更胖,我覺得現在都談不到那個層面,現在很多基本職業規範做起受到了偶像文化的衝擊,把這兩個系統攪在了一起了,影響了很多職業規範。這是作為演員本身來說,一個小帥哥一個演員很想努力,他想做好他自己能做的每一個工作,但他真是沒時間。
你說到劇組來,前面說提前一周的時間進組,我們反覆去試琢磨造型。我覺得一個演員起碼一個規範是說,如果你要進劇組起碼要給出3-4次的時間來試造型,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不是說你第一次做完造型以後就OK了還得做很多調整,這個不行了那個行不行,人家服裝、化妝、道具要回去準備,你說這個衣服不行還得給你做別的,起碼得有很多次,你得把時間留給別人,那才是你的價值,你得留出時間來。一個戲演員得坐在一起讀一次劇本,這是最最起碼的標準。
因為不是說讀完這個劇本這就好了,我上去就開始演了,你得有一個時間是說昨天你讀完了跟導演聊一下,你有什麼感覺讀完以後?你對這個角色有什麼想法?你對劇本裡面的台詞,對人物的行為你覺得有沒有不合理的地方?我們需不需要改劇本?這都得留出時間的,更不要說下生活。
比如說我演這個地方的人還得學方言,然後還得在這裡面你要自己提前留一點時間,比如說跟你演一個生活完全無關的人你得留出時間來去體驗一下生活,以前謝進導演我看到他跟姜文、劉曉慶拍《芙蓉鎮》的時候在一起還做小品呢,把一本小說扔給你,你自己回去發展可不可以有一些其他的戲出來。他們的掃帚舞做小品的時候做出來給拍到電影裡面去了,我覺得這才是系統創作的一個方式,是沿著表演、戲、人物、怎麼樣去完成角色,是這麼來的。
另外一個系統,就是像受到韓國的、日本的追星文化,其實並不希望你變成太多其他的樣子,就是把你塑造成最完美的樣子,然後你會學很多種不同舞蹈,需要對你有聲樂訓練、體能訓練,因為你是要去開演唱會的。現在如果把這個事插在一起,這邊開演唱會以後第二天到劇組拍戲,怎麼能夠不暈倒?這個超負荷工作一個極端的例子就是喬任梁。
他非常有教養、非常懂禮貌、非常敬業,他在現場希望自己演好每一場戲,但是以我演員的角度來講,如果他要做演員還需要去接受一個非常專業的嚴格的訓練,從做小品開始、從做無實物開始需要訓練自己。我還不知道他能不能成為一個好演員,因為成為好演員的人有些人沒有那麼費力上來做一個小品就知道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好演員,考戲劇學院就是這麼考的。但是現在製片人屏蔽掉演過很多舞台劇、上過戲劇學院的人,沒有一套系統篩選他們和給他們出來的機會,他拿著數據說話,是說看流量。他們剛從戲劇學院出來沒流量怎麼辦?他戲演得很好,可以塑造這個角色但是他沒有流量怎麼辦?早上來之前我看了一下新浪的什麼勢力榜。
所以我覺得現在缺少一套機制,是可以把那些真正會演戲的人、懂得表演的人在舞台上已經嶄露頭角、有機會在將來成為大明星的人轉換為有流量的人。但是這裡面需要幾方面的努力,需要製片人能夠不以之前的作為標準,需要導演敢於啟用新人,需要有好的劇本、好的角色可以讓更多的演員有機會演,可以讓他自己通過角色向別人證明自己是一個好演員。
陸川:我在這插一句,我特別同意馮導剛才說到的這些還有徐崢導演說的。其實提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們在經歷了過去這幾年的高歌猛巨大的泡沫之後,其實我們的電影產業應該回到什麼、應該遵守什麼、應該沉澱什麼。現在我也覺得這不怪小鮮肉仔雞,這是一個巨大的產業利益在綁架著、驅動著他們往這條道上走,但是我們電影該怎麼走?我真的認為中國電影是有傳統的。
比如說從張藝謀、鞏俐他們拍《紅高粱》,鞏俐真的就要在村裡面住半年,王全安導演拍《圖雅的婚事》的時候也是真的要住半年,說話都帶著土味。後來我們跟洛杉磯合作的時候發現美國的片場也在遵循這套東西,而且美國的電影工業他們在自覺的保護自己的傳統。剛才徐崢導演說到那麼多好演員,你看《達拉斯買傢俱樂部》那哥們活生生給自己瘦成了一個人干,還有《機械師》的演員,這不光是阿米爾漢這是電影演員的職責,也是一份光榮,他是把電影當宗教和儀式感來做的。
還有第二個點,大家覺得可以這麼做,但是如果我們這麼發展下去還是有危險的。這個危險不光是對產業的危險還是對個人的危險,因為美國五六十年代電視這行已經非常興盛,所有現在發生的事情那時候已經發生過了。那時候經典好萊塢時期是有演員過去演一個真人秀,但是後來確實通過實踐發現,你進入了秀場體系之後在票房這塊直接就下去了,這個事現在我們在這聊再過兩年七十行業就會明白了,它不可能兼顧的,這到底是什麼原因我不是做學術研究的我不知道。
但是你會發現好萊塢現在沒有明星輕易去真人秀,去的全是二線和過氣的,所有的真人秀就是平民的真人秀,它不是規定的但是靠實踐出來的。所以好萊塢的明星他們知道他們要保護這個產業,像他們這個院線業主要保護自己的放映方式。那麼我們對於電影產業我們這套價值觀和這套模式在現在衝擊面前應該怎麼去做,我覺得可能是今天我們討論最關注的。
馮小剛:我們也想借這個機會,跟演員們提一個要求。就是你們要不要做一個選擇、做一個決定,你要成為一個電影演員,一個電視劇演員,還是一個綜藝秀的演員。這三條路都可以走得很好,但是你要做一個決定。
徐崢:其實明星整個行業,首先是對於表演藝術尊重,這個尊重使得大家先具有身份,他首先應該是一個職業演員。職業演員具有職業演員所應該規範的,就是他在一個劇組裡應該怎麼樣來工作、怎麼樣來用盡所有的努力和辦法,讓他自己的角色儘可能完成度高、完成度好。明星還有一個責任,就是他對於挑選劇本和作品本身富有責任感,我為什麼沖你這個明星來?我認定你是只要看你的戲這個劇本錯不了,你在100個劇本裡面幫我篩選過了你不應該挑錯了,你是一個明星,但是你演了一個爛戲你有責任,對於投資人來說你就不是一個明星了,因為你拍了一個爛戲,這個戲票房不好、這個戲砸了,下次我就不應該給你那麼多片酬了。
如果你是一個明星,每次挑的戲都是特別特別好的,就證明你在選擇一個戲、選擇一個劇本、選擇合作和選擇導演的時候已經篩選過了。而且有一個很多不專業的把成績堆積在演員身上。然後什麼幾十億帝、幾十億後,這個並不是說他沒有價值,而是你不能用一個維度的價值去衡量所有的。
寧浩:我的司機一上車就說,「導演,其實我現在已經是45億司機了。」我已經拉過了多少多少,黃渤坐過我的車,誰坐過我的車。
馮小剛:這個所謂大數據是非常不科學的,你不能把一個演員在這個片子賣了15億,把這個賬都算他頭上,這裡面還有很多別的人的努力。這些大數據公司,這實際上肯定是胡扯的、這是不對的。
張國立說成龍賣了17億的戲他在裡面不是演了嗎?那天碰到我說「不許再小看我了,我是17億的演員。」然後跟著寧浩就說,我們這一個司機拉過誰拉過誰,45億的司機。我馬上說這司機在哪?下回我們這組大數據把他算上。還有一個挺像的,不是太好。就從最新的這波20剛出頭的,其實30多歲這一波里還沒有出現,比如說郭濤、廖凡裡面還沒有,最新一批有一個特別不好的現象,就是女性化了。就是這些小孩們太娘。
周黎明:是不是也是市場需求?
馮小剛:對,你說這市場多擰吧,怎麼可能追求特娘的男孩呢?因為男孩要陽剛、他要有爺們勁。
徐崢:聽您說也是特別興奮,其實我們跟老寧拍戲也是這樣的方式,我們之前拍《中國葯神》剛剛殺青的那個戲,其他的演員王傳君和章宇他們,他們在這個戲裡面的戲只有一點點,加起來30幾場戲。我在那裡面有120多場戲,但是他們給的時間是全程,我覺得他們都是演技非常好的演員。
王傳君為了那個角色他要演一個病人,之前減肥每天跳4000繩,覺得力度不夠每天跳8000個,譚卓演一個鋼管舞的女孩,練鋼管舞練了一個半月,腿上全青了,其實只有一個鏡頭,就是她出場時候的一個鏡頭,但是這波演員演戲他們天天在現場。
最後有一場哭戲就沒有他們的戲,有一場我的哭戲,因為我們到最後變成一個團隊,我演一場哭戲後來他們在監視器外面看,在我有情感的時候他們一個一個走進來,我特別特別感動。就是這樣一個創作,我覺得大家是在對的語境里對的方式,我們劇組一個小孩說「我好多年沒有過過集體生活了,我們這個劇組非常愉快。」我覺得並不是說沒有對的現象,有很多對的現象,也有很多知道怎麼樣是對的演員,但是不應該被另外一個,我們前面談到的那種現象就是影響的亂七八糟。你就堅持你原來對的東西,原本對演員的判斷、對表演藝術的判斷、對做一個戲應該由的尺度和標準是什麼,咱們得按照這個事來做。
周黎明:其實中國電影是有優秀的表演傳統的,只不過這些傳統在當下受到了資本的熱錢和流量小生的影響。
寧浩:我就是剛剛聽完了我在想的問題是什麼呢,我也不覺得這些好看的演員就不對,我覺得是一種方向,但是問題是不是還能有另外一種方向。像我每次看奧斯卡紅毯的時候,我說這些演員一個比一個都長得有個性,其實很少看到真的特別標緻的演員。但是那是另外一個標準,我覺得評論系統本身現在是完全放權給了流量,是完全只有這麼一個系統在評論,我們也只有一個系統叫票房。
除此以外另外一個評論系統,奧斯卡給獎的電影給最佳影片或者影帝、影后的電影也不是最賣錢的,就是在整個好萊塢市場上最賣錢的也是像《變形金剛》這種,但是真正的好電影或者說一個有標準的電影還是有奧斯卡系統在支撐,一個評論系統。所以說會形成一種多元價值的支持,但是我們現在確實是有單一的價值和標準來評論這件事情,所以大家就只能被這個東西所綁架。當然我也聽說我們現在要開始逐漸建立自己的權威系統,我還是覺得有可能我們有自己像奧斯卡這樣的評論系統的標準建立,我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徐崢:不要被一些數據所迷惑,其實並不是說這些數據完全沒有價值,但是這些數據並不能覆蓋所有的價值。我一直在很多場合強調,比如說一個人的判斷其實也是一種大數據,你能得出這個結論我對它有一個什麼樣的感覺,這也是基於你很多的經驗得出來的。實際上在你人體內也是一個數據系統,不能忽視掉那個數據系統。
比如說如果我們開一個頒獎晚會,我們這裡可以坐5000人結果來了4000個都是粉絲,當偶像進來的時候4000個粉絲都在尖叫他當然是這裡的大數據。但是在這4000人在三千萬觀眾和四千萬觀眾的體系內,他還是不是一個大數據就不一定了,所以我覺得要從多維的角度來看待數據系統。我覺得還是要區隔出屬於偶像文化的部分和屬於電影工業體系當中的部分,我覺得電影特別是對於表演藝術來講,還是回到尊重表演藝術一個比較終極的目標這個角度上來,要提供所有的支持。
馮小剛:我歸納一下今天這個論壇,我們提幾個希望。
第一個,我們希望現在的這些當紅明星們,大家內心做一個決定,我要成為電影演員還是一個綜藝秀的演員、還是一個電視劇演員。
第二個,經紀人們不要去給你手裡的新人們拍一些虛假的照片、修圖的照片,因為那些對我們導演來說是不需要的,因為鏡頭騙不了人,你最終要跟我見面的。你不要讓我感覺到落差那麼大,太不一樣了。我也不是說那個好見面不好,也許你見面很好,但是可能是因為你拍的那種照片被我在還沒有見面的時候就把你給否掉了。
第三個我提一個建議,包括電視台、製片人、電影的,這一個人這一年拿出來「賣」一次我們同意給高片酬,但是你拿出來「賣」4次還每一次都要那麼多錢這叫打劫銀行,這是不合適的。比如說你的價值是5000萬一年就拍一部電影,我們給你。你說我一年拍4個每個都要這麼多這是不合適的,這盤菜不能讓我們吃4次。這是不合理的,我建議行業共同制定這麼一個規則,一年就演一部電影高片酬,演的好你一年365天全弄,每一個到這都打劫人家一次這是不合適的、不合理的。
希望現在的偶像們,你們男子氣一點。大概就是這樣。另外我覺得這根蠟燭你要點著了得吹滅了歇一會兒多點幾次,拍完一部戲這些經紀人無論如何你們要安排這些演員去休息、浸透到生活裡面去,不管他幹什麼,演完一部戲兩個月能放空然後再接一部戲,然後再休息兩個月。
不能從這組出來就進那組,這些孩子我看著他們覺得他們苦海無邊,住在橫店然後就沒有休息的時間,這個蠟燭很快就點完了。演員本身你也想想你要不要很快把自己點完、把自己燃燒完。做這個行業最後別做的恨上這個行業,每天覺得工作通告通告通告,這是我們導演的一些建議,這一切建議第一個是為這些演員的長遠發展有利。第二是對電影行業有利,讓我們的電影能夠得到非常有質感的、有修養的演員能夠和我們導演共同來創作電影。
周黎明:這種壞的風氣是不是在慢慢改變?今年出現了類似像《人民的名義》一樣沒有流量明星但是口碑非常好,當然故事劇本本身都非常好,但是裡面有些演員我們看話劇的人都知道當然演得好那是話劇演員功底很好,您最初也是做話劇,所以您知道小剛導演的夫人是做話劇的,優秀的話劇演員他們專業的訓練拿到電影電視裡面,好似太正常了。
徐崢:其實我從來都覺得中國其實有很多的好演員,有非常多的好演員。但是隨著之前這一波熱錢和資本的進入他們反而被邊緣化了,他們突然變得銷聲匿跡了。我知道有那麼多經過院團訓練過的有經驗的演員,《人民的名義》只是挖出了冰山一角,找到幾位讓大家一看,如果趕到一個好題材把他們集中在一起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其實可以釋放出能量,所以這個問題是需要製片人和導演去思考的,你首先要對你自己的作品自信,而不是說你一直在用別人已經用完正熱的演員,我敢於找到我自己的演員、屬於我自己的演員,可以讓他們釋放出光和熱,把他們在這個劇組裡面調理成一道非常牛的大餐,這個導演要敢於啟用。
特別是對於已經有了影響力、有了號召力,本身不愁。但是如果製片人站在導演後面說你用他票房會更高,可能另外一個沒有演技的演員現在你用了他之後,可能就失去了一次機會。我知道有好多好演員閑著呢沒錢,而且他收的片酬很低,他願意拿出整個的三個月時間給到你這個戲,你用嗎?你劇組不用你不敢用,你說如果現在沒人認識那永遠沒有人認識,那就全不對了。從那頭也不對從這頭也不對,永遠都對不了了。
馮小剛:我同意徐崢有好演員,我們應該也在論壇上提出來作為一個榜樣。比如說段奕宏這是一個青年演員,我就覺得他非常好,我覺得他特別對,而且我還聽我們的攝影師跟我說跟他合作過,他說段奕宏說我跟每個導演合作我都想這是最後一次,我為什麼這麼想?是我要跟自己說我不要去討好導演,我要敢於把我的想法提出來然後敢於反對。我覺得像這樣的演員還有一批。
徐崢:而且對於中國很多演員,我們剛才討論了跟偶像文化當中衝突的問題,還有很多成熟演員你會發現之前有一些戲演的很好,但是後來自己被固化了表演突然被固化到城市化裡面,不去改變。
有的演員永遠只演一個角色,比如說卓別林永遠都是那個流浪漢,但是對於新的電影產業和電影工業來說其實有很多不同電影類型,演員如果要真正做到突破自己,也是需要不斷修鍊的。在國外好萊塢最厲害的電影明星旁邊也有表演老師的,他在旁邊給他看著,就是說你現在這麼演不對,你跟上部戲得區隔開。我在好萊塢看到過說這是誰誰誰的台詞老師,這是他們成了名以後的台詞老師,他們有訓練,演員其實是需要不斷保持表演訓練你才不會陷入到僵化的模式裡面去。我知道我們現在有很多青年演員,比如說像段奕宏、張譯我能夠注意到他們一直在很注重自己的修行,他們會注意下一部戲接什麼樣的角色,怎麼樣讓自己更努力變得更好,他們都有這方面的東西。
馮小剛:舉到張譯的例子我跟他合作過我也是體會很深,琢磨琢磨。而且給你的時間寬裕,包括于和偉、張嘉譯,大鵬這點也很不錯,大鵬也很不錯真是在那琢磨、在那想、思考。我們需要善於思考的演員。
陸川:其實因為剛才我在聽馮導和徐導聊我在想一個問題,其實從演員的角度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問題其實是整個電影行業或者娛樂行業、影視界行業很多心態的集中體現,但並不是說只有在演員這行業有。另外今天聊的過程中,其實我覺得如果再聊深的話其實演員們也分層,比如說在橫店打拚常年住在這的那一批演員他們是在為生存而掙扎,他們是被挑選的,可以說他們是金字塔基礎部的那些演員,所以他們其實是沒有可能去選擇自己的人生,這是一個實話。他們如果能夠遇到馮導,我願意跟您聊一年的戲肯定是這樣的。
其實現在我們要聊的這部分事實際上是偏上的,就是已經有話語權、已經能夠影響行業走向、能夠承擔中國電影責任的這一批演員,一年也掙幾億的,大部分製作費都在兜里的這些人你們要承擔什麼責任,不能說錢掙了戲毀了。我最近看了很多網劇,因為我不認為中國電影會一直有錢下去,其實沒錢的下去、越艱苦的時候越會出好東西,因為大家都放下了得失觀,越錢多的時候就這五年趕緊搶,搶完錢就走這是搶錢心態。可是恰恰現在是優質資源、最好的現金全進了這些演員兜里的時候,他們沒有給產業留下積累,而且沒有留下傳統他們落壞了信仰,我們是在說這個事,這個事其實是挺可怕的事情,而且恰恰我認為他們是建立在虛假的數據上,這些數據根本就經不起推敲,我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產業鏈導致產生了這種現象。
剛才您說到迪卡普里奧,為什麼能在正確的道路上一直在鑽,因為整個在那個電影體系裡面尊重表演、尊重電影本體是一個傳統,而且這個傳統所有人都會尊重。我一部戲掙三千萬美金,我跟一部戲每天掙50塊美金的演員,白天在這拍戲晚上我在馬裡布這邊端盤子沒關係,但是他們讀的是一本書。
馮小剛:可以不知道什麼是好,但是你得知道什麼叫寒磣,是吧?
徐崢:我覺得我們要建立一個體系,從最開始的選角到最後會有專門的演員公司,他知道哪些人會演戲以後會成為苗子的人,他們就得盯著所有的舞台劇演出從那裡面知道怎麼樣選拔好的苗子,經紀公司也會越來越專業,他知道我該怎麼樣留住一些好演員。因為以後好的片越來越多了、對角色和演技要求越來越多了,然後試戲、面試的制度演員要試戲我認為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馮導說到拍戲說徐崢你要來試戲,我絕對是配合的,我不會因為是說我已經拍了什麼戲,因為我是認為這是一個很基礎的事情。除非是說他對我已經信任成了你不用,我們來跟你聊角色,但也是通過各種探討切磋來評判我到底合適不合適,也許他跟我聊完覺得不合適他不用我了用張譯,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馮小剛:現在有名的演員里你說讓試一戲,他覺得你太冒犯我了,他經紀人可能就覺得你有病吧。但是你知道嗎,馬龍白蘭度他都試戲,那麼大的牌都試戲,然後我合作過的蒂姆羅賓斯和艾德林恩布勞迪兩個奧斯卡影帝,從價錢上來說一個來一個月600萬人民幣,一個來三周50萬人民幣,對吧?這是中國現在一個四流明星的價錢,可是是兩個奧斯卡影帝,而且隻身來中國你們給我配一個翻譯在機場等我,或者我到香港他在香港等我,沒任何別的。我拍完了今天,我在教堂里拍完這個戲我覺得我今天拍的順了,我說能不能把明天計劃拍的一場戲拎過來拍,我就跟羅賓斯商量,他說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呢?他說我並不是怕累,因為我每一天我都要提前準備好明天的台詞,我這個身份在中國的傳教士應該用什麼口音的英語說台詞,我不是這個口音的我得頭天晚上找到姿勢找對了,我這是準備今天晚上回去琢磨的台詞,你說給我拎出來,真的不行你別難為我不可以。非常的專業。然後說我演戲是不要錢的,因為我熱愛表演,我收的錢是等的錢,因為有的時候現場弄燈等時間長我說對不起你們久等了,他說我演戲是免費的,我收的錢都是等的錢。好萊塢奧斯卡影帝就一個人來了。
徐崢:在進劇組跟您開始工作的時候,他就完全回到了演員的職業。
馮小剛:他說我參加那種商業活動是另外,我一到劇組就回到這樣一個身份了。
徐崢:前面講到成熟的明星其實也是需要不斷修鍊和磨礪自己,怎麼轉到小剛導演那話題的?我說前面選角演員公司試戲,是一個敬業態度。因為中國特講究腕,有了腕以後也會有一堆苦惱,特像以前的角所遺傳下來的毛病。可是現在如果你進到電影的工業體系裡面,其實你是完全應該配合劇組、完全應該配合導演來的,也就是說演員我覺得進到劇組裡面對導演必須是要有臣服的,就是說你拍50條、拍60條,你演員就得保證每一條都儘力去表演。你可以跟導演商量我覺得剛才那條更好,但是導演說咱們再來一條你就真的得來。
陸川:前兩天我去南京看老徐拍戲拍《中國葯神》,我特吃驚。那天南京特別熱我找老徐看他們去,老徐輔助一個新導演,那個導演就一場戲然後就拍了我覺得還行我就在監視器後面偷偷看,我覺得他演得挺好,換一個角度又拍一遍過一會兒換一個角度又拍一遍,我就問老徐,我說這個都同樣一場戲換三種拍攝方案?他說這算少的,還有很多種基本上能拍全得拍一遍。我覺得一般的演員肯定受不了的,一般現場到老徐這個位置我演完了,你是要近景還是全景?哪怕背影來你告訴我,我感覺他那場戲所有角度都來了一遍老徐就站那一下午一遍遍拍什麼話都沒說,我腦補了幾個其他的藝人可能這個事馬上得翻桌子,這個我也得問問老徐,為什麼你會允許導演這麼在你身上去試的可能性呢?
徐崢:在之前選擇劇本、選擇導演的時候我自己得認定這是一個我完全願意投入進去做的事情,我認為這個配合對我來說是一種修行。我可能以前也會沒有耐心,有的時候心裡會長草,明明知道這個鏡頭用不上去但是還拍還要再來,但是我想我這次要弄好我就100%,做到100%。但是我依然認為這是一些基礎,作為演員來說是一種基礎的修養。比如說遲到不遲到這個事,我不知道其他演員怎麼樣,我每天收到通告單以後如果通告單說8點鐘到片場我會計算路程,我來計算我幾點起床。我起床以後跟助手一起前面全部都準備好到現場化完妝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現場先去看今天要拍的場景大概是怎麼樣、到什麼程度了,然後我再過去跟導演交流今天怎麼弄,然後我就自己把戲全走完了。他們其他人在準備的時候我就坐在那等,我永遠不會讓別人等我的,因為我受不了。以前因為演過小角色,我如果讓別人等了我覺得我會被挨罵的,我覺得不應該那樣子。但是這並不像你拍了一個戲受傷怎麼樣,這本身是你在工作範圍內做的事情。
馮小剛:今天和昨天我們說的話題都是,昨天我們說工匠精神,戴錦華說這是對一個電影行業的底線要求。我們現在拿出來要談要不要這個底線,我們今天對演員、對我們需要什麼樣的演員提出來的要求,其實也是一個底線,他是這個行業進入的底線我們現在也拿出來。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討論?也是因為我們確實出現問題了,尤其這幾年有很多事跑到底線以下去了,所以我們還不能提更高的要求,我們希望把底線亮出來。
徐崢:把一些常識回到對的路上,但是在終端我覺得需要有褒獎和肯定,是有專業度的。因為那個是你從事這個職業,你做出所有努力對你的一個榮譽和讚揚,如果那個東西永遠是雙黃蛋的話那沒有必要了,沒有一個真正標準是說你這樣做是值得的、是有價值的。
陸川:我覺得今天在這講是有意義的,聲音雖然微弱,在這麼一個喧囂大潮裡面,四個導演說這個話是容易被罵的,但是發出這樣的聲音依然是有價值的。但是我還想從另外一個角度上說,這些話不聽沒關係,我們有一句話叫市場是看不見的手,市場背後是有看不見的手。這個從整個電影走勢、票房走勢會驗證觀眾在期待什麼、觀眾想要什麼電影,他以前會那麼跟風但是也會飛快地拋棄你。其實觀眾內心的期待已經擠壓很久了,這個片不討論好與壞但是碰到這個東西跟觀眾真的對接起來的時候,引導出來的熱情是巨大的。你也看到今年很多電影平均票房1000萬,這個其實已經在敲警鐘了,而且有多少鮮肉捲入了千萬級電影,他們拿走了多少錢?其實就是為創作的姿態在敲警鐘。小剛導演開始走商業化了,張藝謀導演《英雄》,中國電影從2000年左右開始爬坡一直衝到這兩年的高點,是不是要用兩三年的時間、用這種態度給它徹底毀了?真的不容易,真的就是從《泰囧》開始,那時候老徐找錢沒人給他投突然就爆出來了,包括寧浩也是這樣,我是拍文藝片的,賈樟柯、小帥、管虎都是拍文藝片的,大家在這個合唱中間每個人都在遵守著愛電影這個事,終於把市場捧到這了,我們就覺得這挺著急的。因為說實話觀眾說拋棄你就拋棄你,尤其在電影市場、尤其在院線電影市場因為有太多選擇,我們在面臨著挑戰。資本在這攪合一下要走了。
徐崢:其實我們可以看到比如說韓國的整個電影發展,在電影工業和產業起來的時候誕生了一批特別優秀的演員,然後是以一個非常職業的演員態度進入到這套體系裡面去的,這個就跟我剛才說的前端挖掘以及終端的褒獎,整個這條線索貫穿是有一定關係的。我其實反而是非常看好這個事情,我覺得一些現象比如說包括《人民的名義》《摔跤吧爸爸》,包括有一些更新導演出來,包括小剛導演用了一整批的新演員。我覺得其實這些都是點狀的現象,這些現象在冒火花,連起來其實是一個信號,這個信號就是說現在你不管以前說什麼大數據,你去看看這些數據能不能跟對應起來。我覺得這些誰都不敢說,除了成龍大哥誰都不敢站出來說我來了以後就能帶來多少多少票房,我絕對不敢說這句話,沒有任何其他演員敢說這句話。這個時候所謂之前講誰可能會怎麼樣,或者那個會怎麼樣,其實大家是平等的。也許你找了一個特別有演技新演員來演一個對的電影、好的電影,你依然有機會可以突破。
陸川:小剛導演用《芳華》的班底我底下給小剛導演發了好多微信,我覺得這是一個大事。我想起那時候拍《可可西里》人家跟我說你得用張學友我給你兩千萬,我當時體驗生活回來覺得怎麼樣都有點問題,後來小剛導演和何平導演說算了,這部戲就讓川按照他的想法弄吧,我就用了一批當地的演員和當地的非職業演員把《可可西里》給拍了。張學友是非常好的歌神雖然我喜歡他的歌,但是如果他演的話永遠就沒有《可可西里》。因為現在我在籌備我的戲,小剛用《芳華》這批演員實際上是態度,包括徐崢在扶持新導演,這些事會形成一個新的做電影的態度,我們怎麼去面對電影。這是需要相互支撐和鼓勵的,我現在跟投資方可以說《芳華》導演敢這麼干,黃軒加一幫年輕姑娘可以這麼做這個事這就是一個新思路,其實這個思路不能說是創新,但是在這個時代竟然是新絲路,而且大家都想看小剛能不能過這個關,實際上大家都支持著小剛的。比如我們在做選角的時候也有很多年輕角色,我們的製片人、投資方有時候開始就希望是一網打盡所有的流量,但是這個成本高到了你已經讓這部電影在懸崖邊上了,這部電影如果說支撐不起這些投資怎麼辦?這都是問題,而且你有這些投資為什麼不能從好萊塢好好請一些專業團隊給觀眾多看點東西呢?
馮小剛:投資越大,線下製作預算越小,你知道吧?所以我花兩千萬拍一個電影也不請明星,反而這個製作費還不錯。你說我花3億拍一個電影,線下部分的比例比那2000萬的差遠了。
在觀眾提問環節,也出現了不少有價值的問題。
提問:剛才幾位導演都談到說老闆、資方和製片人,我想問一下在你們跟製片人的溝通當中有沒有看到有人願意跟資方進行妥協,應該也有吧?
馮小剛:這是肯定有,否則電影走不到今天。
提問:跟製片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跟製片人有什麼話嗎?
周黎明:其實剛才講的很多東西對製片人同樣有效,因為製片人有的時候會要求用流量的人、要求用不會演戲的人。
馮小剛:我們對製片人怎麼要求,我們三個差不多也都是製片人,我們都也在投資自己的戲。我們就是說你還是要以一個好的劇本作為一個啟動這部戲的前提,這是一個底線。但是現在大家很多時候製片人沒有遵守住這個底線,都跑到底線下邊去了,我們重新要拎到底線上面來。沒有一個好的劇本做基礎去靠組一些大咖們來做一件事,肯定是不對的。
這就是陸川說的,我們現在給你們提建議你們願意聽就聽,你們不願意聽也沒關係你們等著。最近市場就是跳水了,不就是把這幫所謂認為都有票房的都跟下餃子似的跳水。沒關係,馬上就完,這個還會回到應該的路上來。
周黎明:其實有錢進來本身不是壞事,但是一定尊重專業、尊重知識,這個行業是需要專業知識的。
提問:我是一個海歸剛才導演也是提到了很多跟好萊塢對比,我在國外很多學校也是說想吸引海外人才,想問三位導演對這種專業人才培訓,就是在製片方面有什麼樣的希望?要達到什麼樣的標準呢?
陸川:因為我在籌備新戲,我發現突然間找不到攝影了、找不到美術了、找不到主創了,因為所有的主創很多人自己當導演了,而且當很成功的導演。還有主創現在都分散在各個戲裡,中國就這麼多特別好使的人,但是他們可能被幾百部戲需要所以找不到主創了。但是我在《誕生在中國》因為預算也挺低的,然後基本上都是從洛杉磯、倫敦請的主創,價格不高但是特別敬業。那個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發就是,其實中國要成為一個世界電影中心我們向全世界張開我們的懷抱、擁抱所有的人才。
從我們現在做的籌備這兩部電影來說,主創都是從海外找的,這一下我還發現帶來另外一個好處,就是你可以沒事就練英語,因為你單獨請英語老師老跟著還挺討厭的,但是每天跟主創練英語,這個英語還能漲。第二個,確實帶來了全新電影製作的觀念,我真的感覺像是回到了經典老電影時代,像回到了北京電影製片廠我剛剛進入電影工業我當場記的時候,我發現這幫中年好萊塢過來的主創他們真的敬業,而且就一個人。現在我的《瘋狂麥克斯》美術正在上海選景,奧斯卡獎獲得者。
每天騎車到處轉,拿一個手機在亂拍跟一個間諜似的,你知道嗎?真的就沒有任何的架子,你會覺得跟他每天聊天就回到做電影的樂趣,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羞愧。有時候我們也帶著助理就很羞愧,人家都奧斯卡獎這種成就了拍那麼好電影還是初心不變,就是那種準備。現在我覺得海歸太需要了,就是跨文化受教育然後有全球視野,沒那麼多毛病還沒那麼有錢,回到中國其實是特別好的文化橋樑。我覺得我們電影行業特別需要雙語多元文化背景的留學生,這肯定是需要的。
提問:因為剛才導演們也說到了美國的電影,我們知道在美國可能一個音頻師工作時間久了薪資也不少,在國內除了提到說演員薪資高之外其實導演的薪資也很高,所以使得很多人很多崗位都想把自己變成導演。我身邊有一個燈光師傳說拉一個投資說我要做導演拍一個網大,對這個現象幾位導演怎麼看呢?
徐崢:我也注意到很多人都是去轉行做導演,但是我倒是覺得不光是為了錢,說做導演有更多的錢。因為很多人都是說在實現夢想,我才發現中國有那麼多人都有導演的夢想,我們不能說其他人的夢想是沒有價值不好的,因為我也做導演我也拍了戲了。
我在做導演之前自己演戲演了已經超過30年了,那麼現在有一種做導演的我覺得這個現象背後有一個什麼呢?好像大家在自己本來的職位上面還不夠有滿足感、不夠有安全感。我覺得更大更多的是說成為導演以後更有成就感和更有滿足感,所以當我們找攝影的時候說這個攝影也在拍電影了、也做導演去了,美術也去拍導演去了,因為缺乏好的編劇他們自己在開發這個劇本,大家都往這一個方向去了。其實在每一個背後其實都是一個自我實現,起碼是一個自我實現。
可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並不是說自我實現是錯的,我們要思考的問題是說為什麼在原來的位置上面沒有辦法達到自我實現、為什麼他說我成為一個最牛的執行導演,我成為一個最牛的選角導演或者我成為一個最牛的副導演,我也可以有一個自我實現感,為什麼這樣?這是我覺得這個體系裡面的問題。他的目光只瞄在最外層,外表最光鮮的部分,沒有讓底下每一層、每一級、每一個環節都能夠完整起來,底下是不夠完整的,不管是從薪酬方面以及在自我實現方面都不夠。所以他在那裡覺得沒有實現他自己都往那一個方向去了,然後這麼多人都在做這個門檻就變低了,但是是誰都能做導演的嗎?不是的。
跟我們前面講到的演員一樣,導演又是另外一套體系你得從拍短片、紀錄片、MTV、廣告開始,從整個的製作環節開始。不是說你突然想轉就轉的,首當其衝的這些天天在劇組裡面的人天天都跟著劇組在製作,現在有一個機會當然是會衝出去做導演了,我覺得這背後是一個更加值得思考的問題,這是另外一個論壇了。
馮小剛:我覺得憑什麼只有我們能做導演人家不能做?每個人都可以有做導演的想法,但是你必須要完成一個準備。我在做導演的時候,我已經待了很多個攝製組了,我干過製片、干過劇務、干過美術,我寫過劇本然後我才開始做導演。
我覺得包括剛才說到製片人,現在我遇到好多非常年輕大學畢業準備當製片人,製片主任都不想干都覺得低了,我要當製片人。你可以有當製片人的夢想,但你是不是跟了10部電影,10部電影會遇到不同的問題,你看看那些製片主任怎麼面臨這些困境怎麼解決的,這十個電影裡面演員和導演的關係是什麼樣的,工作人員和導演的關係是什麼樣的、工作人員和演員的關係是什麼樣,投資人和攝製組的關係是什麼樣,我相信你真的想做製片人跟了十個電影的攝製組下來,你才說你是有一些準備然後才能去實踐你做製片人這個事情。
你什麼都沒幹呢,你上來就要說當製片人,這個肯定是開玩笑,肯定是不現實的。導演也是這樣的。
周黎明:中國是有這個傳統,上大學的時候基本上每個男生宿舍裡面有一半人都覺得自己是夠格當總理的。
提問:我是來自美國的編劇工作室製片人,跟徐崢老師有合作過。因為這次回國之後我是帶著項目回來的,然後也見了資方見了平台方,遇到最大的一個問題是美國的編劇模式在中國國內對於編劇審劇本是否好壞上面有一個非常大衝突,所以我想請問一下三位老師對這個怎麼看。
馮小剛:你覺得這個不一樣在哪?
提問:首先在美國方面跟投資公司包括跟製片公司談的時候,基本上帶著大綱、帶著小傳、帶一集劇本,甚至一些類似於商業策劃的時候對方就可以判斷你這個項目的好壞和是否能做。而回國之後得到的情況是,要麼是想不的劇本,要麼是三集劇本加很多其他的附加相關信息,最有意思的是還碰到了說要把劇本先改編成小說先做投放,然後看一下市場然後再決定是否能做這個項目。
馮小剛:你說拿了一個劇本說你先寫一個小說去,這個我第一次聽說。但是我們是習慣於看完整劇本,因為你覺得一個特別好的故事梗概我遇到太多問題,把錢給出去拿完劇本了這個劇本不行,所以我們寧可這個劇本貴一點我們願意看到的是一個你拿過來我覺得這起碼劇本拍攝基本條件,然後我可以再改進,但是沒改進也可以拍了,故事大綱我可以跟你說我不相信,我太不相信了。
徐崢:還有一個是基於網路平台方的建設正在完整的過程當中,美國的季播劇是試播集和試播季,中國之前的習慣都是電視劇。如果是電視劇30集、40集整個的是一起看的,美國如果是按照他的方式,基於那個平台已經非常成熟了。
陸川:我覺得這就點像投公司,投梗概屬於是天使輪,投劇本基本上是A輪、B輪了。但是一般來說在美國整個篩選的機制和劇本的遴選機制,還有包括黑名單會保證你包括那些幾大公司裡面都有一些人在看劇本,這套機制讓好劇本、好點子變得特別的珍貴,一旦出來之後就會有一種認證、有一個交易。
但是在中國說實話,可能有一萬多家網劇公司向四個平台每天在輸送著海量炮彈,你想想誰看得過來?而且現在都號稱是大網劇,我又學了一個詞叫頭部網劇我也搞不懂,就是頭部資源就是特別大的製作網劇。我見過一些平台他們專門負責網劇,我覺得他們也很緊張,因為投入很大,他們快跟貓眼和微票沒有再多的錢去票補了,這個網劇投資都是好幾億好幾億的,所以你想想他不看劇本怎麼選擇?必須得慎重的下傢伙了,以前是有很多的熱錢可以燒,慢慢這些錢都沒了大家就會變得慎重了,這個事其實沒有道理可講,我覺得你得適應一下。一個好的戰士應該在兩邊都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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