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永不停止的身體解放

記 述是媒體的命運。網易新聞試圖記述1949年至今的60年時間，這個國家所經歷的人和事。人們認識中的解放，停留在1949年。但回溯這60年，我們發現 它其實從未停止，大到統治者懷揣解放全人類的夢想，小到個體追求更有尊嚴生活的努力，它一直統治著每個時代，歷經起伏。60年後的今天，解除人性的束縛令 人欣喜地逐漸成為人類的共識，但它依然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命題。從5月11日到10月1日，網易新聞將在每周一推出一個有關「記憶」的解放專題，為您 講述從未停止的解放故事……（更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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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是銘記事件的層面，是自我拆解的處所，是一直處於風化中的器物」。對個人而言，身體既是他的歷史，也是他的現在，同時指向未來。回顧共和國60年，我們可以看到一條解放思想也解放身體、回歸民本也回歸人性的曲線。與身體有關的種種元素，在這60年中也得到了充分解放，從束縛到鬆綁到開放。可以這麼說，身體解放是觀念解放、物質解放等一切解放的同路人。60年，中國人的身體不斷解放，中國也不斷趨向自由與開放。值此，《從未停止的解放》也將在本期落下帷幕，我們走過了20期憶敘解放的專題，從靈魂的內涵推展到服飾外形的變遷，60年來中國與他的人民發生了無數改變，無論怎樣變，他終須回歸人性的本源。

【束縛：1949-1978】

忠字舞是那時人們表達對毛主席情感的一種集體舞蹈，有點類似於廣播體操，動作機械單調卻很有激情，這也是那個年代裡人們在公共場合最為常見的肢體表達。在中國，身體的舒展伸縮空間很大程度上與社會脈動、權利博弈關聯波動。在建國後的前30年里，婚前性行為被視作一種巨大的道德敗壞，普通女人這麼做極可能 被打成「破鞋」，普通男人則極可能被上綱上線成「搞腐化」。與此同時，個人的戀愛與婚姻也進入組織關懷的領域，於是誕生了個新詞兒——「解決個人問題」。這個時代的觀念基本是禁慾的，身體基本是束縛的。從三個有趣的東西中，可以略窺一二。一是安全套的使用。在建國初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使用從國外偷偷 帶回來的安全套。當時的安全套厚得像雨靴，也不是透明的，而是黑色或黃色，用者親熱地稱呼其為「雞靴」。直到1954年，中國才在廣州建了第一家安全套生 產廠。而在70年代初，中國才開始向育齡夫婦免費供應安全套，作為福利。不過，當時發放安全套數量有限，也不是作為商品銷售，慾望強烈的夫婦不夠用，又沒 有地方買，只好用很多土辦法避孕。另一個是自慰的數據統計。據潘綏銘調查，建國初期的青少年，首次自慰的平均年齡是18.5歲；文革初期的青少年，首次自慰的平均年齡甚至被推遲到 19.5歲！到了文革後期是18.9歲。而在1989年後進入青春期的男性，首次自慰的平均年齡提前到17.2歲。想必1999年後進入青春期的男性，其 首次自慰的平均年齡還將大幅提前。還有女性的胸罩。當時農村女性基本不用胸罩，有一種誇張的說法繪聲繪色地形容道：很多婦女一高興還能把乳房甩到肩膀上背著。城市女性習慣使用胸罩，但 一般都盡量買小一號甚至小几號的，以讓自己看起來比較飛機場。在那個時代，女性往往「被雄性化」，宣傳畫上的女性，除了不長喉結外，基本跟男人差不多—— 最起碼有一雙肌肉強勁的大胳膊和兇狠無比的眼神。1949年到1978年這個階段，常被看作中國人「身體禁閉」的階段。然而，也有人企圖破禁。仍不斷出現挑戰社會道德的情侶，如電影《芙蓉鎮》中所 述。這部電影也因為對「有愛但非法」的性交的同情，在80年代贏得了大量中國人的共鳴。此外，專業學者也曾嘗試普及性知識。50年代北京三位醫生聯合編寫 《性的知識》，是建國後中國出版的第一本性科學專著。書中有男女性器的剖面圖，還介紹了若干避孕方法。

繪畫中使用裸體模特當時也引發爭議，後來毛澤東批示「男女老少裸體模特是繪畫和雕塑必須的基本功」，風波才平息。

60年代，一對普通夫婦的結婚照。拘謹，是當時很多夫妻在結婚照上的唯一面部表情。不同家庭的結婚照，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

當時宣傳畫中的女性，往往也被塑造為具有極強的男性特徵，女人味十足的身體，似乎是不合時宜的。【鬆綁：1979-1992】

1979年5月，《大眾電影》用法國影片《水晶鞋與玫瑰花》中一張男女主角的接吻照片做封底，引起軒然大波。1978年，就像很多80年代的小學生作文寫的那樣：「平地一聲春雷，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中國拉開改革開放的序幕」。思想的解放，經濟政策的轉舵，讓身 體領域很快發生了一些奇特變化。譬如，當時一紙風行的主流雜誌《大眾電影》，首次在封底刊登接吻照，引發熱議。髮型也開始有了新鮮樣式，「大波浪」是當時 女性中極為流行的髮型。與此同時，喇叭褲流行起來，那些屁股被包得圓滾滾的青年，是新一代潮人，卻被老一輩看成「臭不臉的流氓兒」，甚至有大爺守在街上用 剪刀剪喇叭褲。當時一首流行歌風趣地調侃道，「有一天一個長頭髮的大哥哥在艷粉街中走過，他的喇叭褲時髦又特別，他因此惹上了禍，被街道的大媽押送他游 街」。不過，那些保守的太婆大爺，已無法阻擋已經到來的個性解放、身體解放的大潮。人們的身體得到初步鬆綁，不但要改變裝束，還要動起來。先是小青年在街邊拎著雙卡錄音機大跳迪斯科，後來老年迪斯科也流行起來。迪斯科舞廳在各個城市裡陸續開張，霓虹燈閃爍，人們盡情扭動身體，以宣洩慾望，證明自己的存在。不過，事情總是在曲折中發展。1980年，有關部門聯合發布《關於取締營業性舞會和公共場所自發舞會的通知》，禁止聚眾跳交際舞。《通知》認為：「這 類舞會給社會治安帶來了不少問題。有些人舞姿低級庸俗，醜態百出，傷風敗俗……人民群眾對此反映強烈，堅決要求政府予以取締。」《通知》頒發後的數年內， 迪斯科舞會只能轉往地下。但到了80年代中期，該《通知》已成一紙空文，迪斯科舞廳在中國無數個城市裡悍然矗立，吞吐著巨量人潮。民間的性觀念也有了大變化，從保守向開放過渡。1982年中國打擊了首批黃色小說，可視作民間性觀念變化的一個小註腳。性教育也有新的突破。1985 年，阮芳賦的《性知識手冊》和吳階平的《性醫學》先後出版。三年後，中國掀起第一次「性學熱」。這個擁有2000多年房中術傳統的國家，終於可以再次理直 氣壯地討論性問題。

1982年，黃書充斥。延邊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玫瑰夢》被查禁，這是中國現代出版史一個焦點事件。

1983年1月，由北京醫學院第三附屬醫院著名外科專家王大玫教授主刀，張克莎成為中國首例變性人。

袁運生的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讚歌》，因畫中有傣族婦女裸體沐浴，引起爭論並一度被覆蓋。【開放：1993-2009】

1988年，中國第一部系統研究裸體藝術的專著《裸體藝術論》問世，成為當年最暢銷書籍，第一版就印了20萬冊。1993年，中國第一家成人用品店「亞當夏娃保健中心」在北京開業。據說最初的顧客都打扮成特務的樣子，口罩、墨鏡，不敢露廬山真容。很快，成人用品店就在神州大陸遍地開花。如今，全世界的成人用品有70%是中國人生產的。除了性行為，在90年代中後期，另一種與汗水有關的運動——健身也悄然興起。健身房裡，人們可以用諸多運動身體的方式，來追求美與健康。隨著《全民健 身計劃綱要》的出台，健身房如種出土，高速發展。如今，北京、廣州、上海等大城市的健身場所，均在千家以上，而各種肌肉男或線條女的曖昧故事，也在健身房 中悄然上演。此外，對同性戀的逐步寬容也是一種進步。1991年，官方首次對同性戀作出司法解釋，認為對同性戀同居不宜以流氓行為給予治安處罰。2003年，全國 兩會期間，有代表提交了關於同性戀婚姻的議案。2008年北京數十對同性戀「婚禮」的大規模公開亮相，更說明社會對之的寬容度與日俱增。而「儀式」上新娘 與新娘，新郎與新郎激情擁吻的瞬間，也打動了不少人。行為變化，文學作品也隨之變化。1996年左右，中國出現被冠名為「身體寫作」的女性文學，其中有比較細膩而直接的性描寫，代表作家是衛慧、棉棉、安 妮寶貝等。但比起2003年橫空出世的木子美，她們都顯得太矜持了。不過，如今靠下半身寫作已很難吸引觀眾。2009年賈平凹再版《廢都》，號稱無碼，卻 少有人關心。究其根源，是我們已經進入一個空前的信息社會，即使有種種禁止標牌，但人們總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信息，只要他願意付出心力去尋找。性不再神秘，不再被視為禁忌後，「性福的煩惱」卻也越來越多。2009年3月，中國婦女兒童事業發展中心、中國人口協會共同發布的《中國女性性福指數 調查報告》披露，對性生活感到滿意的女性只佔32%，其中有63.9%的女性認為這很大地影響了她們的生活。在做愛的門檻越來越低的今天，獲得快感的門檻 卻越來越高。有位女性就一針見血地指出，「我跟他們做的不是愛，是廣播體操」。

1993年3月中國第一家性用品商店「亞當夏娃保健中心」在北京問世。

2003年6月，木子美性愛日記《遺情書》在互聯網上公開，隨後正式出版，並引爆社會廣泛爭議。

1992年由鞏俐、爾冬陞主演的《畫魂》首開國內電影出現裸體鏡頭之先河。「肉體恣意而行，靈魂驚慌失措」，古希臘哲人的話今天仍值得一聽。身體解放的同時，卻也帶來了不少衍生問題，但我們決不能因此就走到禁慾的老路上去。道 理很簡單，身體沒有罪，應該警惕或懲戒的只是對它的不當或非法使用。解放沒有止境。作為強大的精神動力，思想解放將貫穿於社會進步的始終，中國也必能成為 更加富強、文明、民主、自由的國家；作為思想解放的鏡像，文明雙刃的另一面，身體解放也將被置於人類進步的每一級階梯之上，而中國人也必能擁有盡善盡美的 身體及其使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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