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證人:死亡背後,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說到經典庭審電影,大家腦海里可能會浮現《十二怒漢》。一群最普通的美國公民,當中哪怕只有一人有「合理懷疑」的心理,其他人也會被感染,當一個個看似不可動搖的證據被證實有漏洞可尋,先前抱著無比肯定心態的處於事件之外的「旁觀者」也開始重新審視案情。電影好看不止是因為戲劇衝突處處皆是,而是因為它讓人們相信「擁有良知是美國司法制度中最神聖的一條,也是我們的國家如此強大的原因。」

還有《失控的陪審團》,這幾乎是一個創造歷史的故事。被告方認為,造成這起數十人死亡的槍擊案的原因,是因為持槍者本身有精神問題。在原告看來,悲劇會發生,是因為槍械公司沒有管制槍支的銷售渠道。主角更是不稀罕正義,只想從審判中撈錢的情侶。電影兩個多小時,一個接一個的轉折總是如期到來,在你不斷感到懷疑或是惋惜,眼睜睜看著被操控的陪審團一個個落入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圈套」,也難免不會偷偷自問:換成是自己,是不是會做出和電影中人物同樣的選擇?

當然,還有經典的《控方證人》。1957年比利·懷爾德執導的版本在豆瓣高達9.6分。看了一眼評分,各種平日里給分刁鑽的好友通通都給了五星。迫不及待打開剛出的《控方證人》小說,嚇了一大跳,啥啊!原著居然這麼……短小精悍!今天與你分享一點點書中的內容,一起感受它長盛不衰的魅力。(ps,本書是短篇小說集,收錄了很多阿加莎難得的帶有「靈異色彩」的小故事,不見血,也能殺死你哦~

控方證人

/阿加莎·克里斯蒂

梅亨先生扶正了自己的夾鼻眼鏡,並用他那特有的略帶乾澀的咳嗽清了清嗓子。接著,他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對方被控犯有故意殺人罪。

梅亨先生是個小個子,行事嚴謹,衣著整潔,裝扮毫不浮誇華麗,有一雙機敏而富有穿透力的灰色眼眸。不管怎麼看他都不是一個蠢人。而且確切來說,作為一名律師,梅亨先生具有極高的聲望。他在對委託人說話時,聲音聽起來乾巴巴的,但絕非不帶感情。

「我必須再次提醒你,你現在處於非常嚴重的危局中,因而必須絕對坦誠。」

倫納德·沃爾,之前一直茫然無措地盯著他面前的空白牆壁,忽然掉轉目光望向了律師。

「我知道,」他絕望地說道,「您一直是這麼告訴我的。但是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我被指控謀殺——謀殺。那麼殘忍的罪行。」

梅亨先生是個理智的人,不會感情用事。他又咳嗽了一聲,摘下了夾鼻眼鏡,仔細地擦拭後,又重新戴回鼻樑。接著,他說道:

「是,是,是。現在,我親愛的沃爾先生,我們要竭盡全力使你擺脫罪名——而且我們會成功——我們會成功。但是我必須了解所有的事實,我必須知道這個案件對你的不利程度有多大,然後我們才能設置最堅固的防線。」

這個年輕人依舊用剛才那種茫然無措的絕望眼神看著他。對於梅亨先生來說,這個案子簡直糟糕透了,而且嫌犯的罪名多半會成立。但是現在,第一次,他感到有點懷疑。

「你覺得我有罪。」倫納德·沃爾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但是,上帝啊,我發誓我沒罪!我看起來倒霉透頂,我知道。我就像一個被網困住的人——所有的網眼都緊緊地綁住我,讓我無路可逃。但是我確實沒有殺人,梅亨先生,我真的沒有殺人!」

身處如此狀況之中,誰都會為自己的清白辯護。梅亨先生深知這一點。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有點被觸動了。畢竟,倫納德·沃爾可能是無罪的。

「你說得對,沃爾先生。」他鄭重其事地說,「這件案子對你來說簡直是倒霉透了。不管怎樣,我接受你的誓言。現在,讓我們說說事實吧。我想要你準確地告訴我,你是怎麼與艾米麗·弗倫奇小姐結識的?」

「是這樣,有一天在牛津大街上,我看到一位年老的女士正在過馬路。她手裡拿著許多包裹。走到大街中央時,包裹掉了下來,她試圖去撿,就在這時,一輛巴士朝她開來,她又想要安全地走到路對面,但是路邊的人對她一陣嚷嚷,弄得她頭暈目眩、茫然無措。我幫她包好了那些包裹,儘可能地拍乾淨上面的塵土,紮好繩子,並遞迴她的手裡。」

「那麼毫無疑問,是你救了她?」

「噢!天哪,不。我所做的不過是常見的禮節性行為。她對此非常感激,熱情地感謝了我,並且說我的行為不像現今大多數的年輕一代——確切的話我記不清了。接著我戴好帽子就走了。我從來沒想過還能再見到她,但生活就是充滿了種種巧合。就在同一天晚上,我在一個朋友家裡舉辦的聚會上又遇見了她。她立馬認出了我,並且央求主人把我介紹給她。接著,我就得知她是艾米麗·弗倫奇小姐,住在克里克伍德。我跟她聊了一會兒。我想,她是那種愛對他人展開各種突如其來的瘋狂幻想的老婦人。就因為這樣一次舉手之勞,讓她對我產生了某種幻想。離別的時候,她熱情地跟我握手,並邀請我去她家拜訪。我當然應允,表示樂意之至,她催促我定下一個確切的日子。我沒想過要真的前往,但是直接拒絕又有點粗暴無禮,於是我將拜訪之日定在了下周六。她離開之後,我從朋友那裡了解了一些她的情況。她很富有,是個怪人,獨居,有一位女傭,而且養了至少八隻貓。」

「我明白了,」梅亨先生說道,「你這麼快就知道她很富有了?」

「如果你是指我有意打聽——」倫納德·沃爾激動起來,但是梅亨先生用手勢示意他冷靜。

「我不得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樁案件。一個普通人不會想到弗倫奇小姐是一位富有的老女人。他們會覺得她生活貧困,身份卑微。除非你得知了相反的消息,否則你必定會認為她是一個窮苦人——起初大家都會這麼想。到底是誰告訴你她很有錢?」

「我的朋友,喬治·哈維,就是在他的房子里開的聚會。」

「他還有可能記得自己曾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真的不知道。當然,這件事有一段時間了。」

「確實如此,沃爾先生。你看,控方的首要目標就是確信你處於財務危機之中——這是真的,不是嗎?」

倫納德·沃爾的臉唰的紅了。

「是的,」他低聲說道,「就在那時,我的財務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的確。」梅亨先生再次說道,「正如我所說,在財務出現危機時,你遇到了這位富有的老夫人,開始頻繁與她往來。現在假設我們相信,你並不知道她很有錢,你拜訪她只是出於好心——」

「就是這樣。」

「我敢說,我不反對這種說法。我試著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它。很多事情都取決於哈維先生的記憶。他是否還記得那一次談話?他是否會被公訴律師弄得暈頭轉向,而相信那次談話是後來才發生的?」

倫納德·沃爾幾分鐘後才回過神來。接著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堅定地說:

「我不認為這條防線會成功,梅亨先生。當時現場有人聽到了他說的話,還有一兩個人打趣說我被一個富有的老女人看上了。」

律師擺了擺手,竭力掩藏自己的失望之情。

「非常不幸,」他說道,「但是我讚賞你的坦誠,沃爾先生。我需要你來引導我。你的判斷相當正確。但是拘泥於剛才我談到的那一點只會大有害處。我們要拋開這個觀點。你認識了弗倫奇小姐,拜訪了她,開始了你們之間的交往。我們需要的是這一切事情發生的確切原因。為什麼你,一個三十三歲的年輕人,外貌英俊,熱衷運動,在朋友之中大受歡迎,會對一個在普通人看來幾乎從她身上得不到任何回報的老女人身上投入如此多的時間?」

倫納德·沃爾的雙手不安地扭動著。

「我沒法說——我真的沒法說。自從第一次拜訪之後,她央求我再來,向我訴說了自己的孤獨和不快樂。她這麼做讓我很難拒絕。她如此明顯地向我表達自己的戀慕和喜愛之情,這讓我處於一種尷尬的境地。你知道,梅亨先生,我天生就有這樣的弱點——我會猶豫不決——我是那種不會說『不』的人。而且不管你相不相信,拜訪她三四次後,我發現自己漸漸有點喜歡上了這位老夫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去世了,姨媽撫養我長大,但在我十五歲之前她也去世了。如果我告訴你,我漸漸開始享受那種被溺愛、被縱容的感覺,我敢說你肯定會笑話我。」

梅亨先生沒有嘲笑他。相反,他再次摘下了自己的夾鼻眼鏡,擦了擦。他開始沉思的時候,就會習慣做這個動作。

「我接受你的解釋,沃爾先生,」他最後說道,「我相信,這可能出於心理上的動因。陪審團是否接納這個觀點,那是另一碼事。請繼續你的故事。從什麼時候起,弗倫奇小姐開始讓你幫她打理商業事務?」

「大概是在我去拜訪她三四次以後。她說自己對金錢上的事務知之甚少,而且她還擔心自己的某些投資。」

梅亨先生目光銳利地盯著他。

「要仔細想好,沃爾先生。那位女僕,珍妮特·麥肯齊,宣稱她的女主人是位商業好手,她完全有能力處理自己的個人事務,而且,根據她的銀行經理的證言,她天生就具備這樣的能力。」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沃爾先生誠摯地說,「是她自己這麼告訴我的。」

梅亨先生靜靜地觀察了他一兩分鐘。儘管沒有意識到,但是此刻他更加深信倫納德·沃爾先生是清白的。他明白那些老女人的某些心理。弗倫奇小姐深深迷戀著這位英俊的小夥子,想方設法要帶他回家。那麼,她為什麼不可以裝作自己對商務一無所知,央求他幫助自己理財?她完全可能是這樣一種女人,她知道只要對他的過人之處加以肯定,那麼任何男人都會感到受寵若驚。倫納德·沃爾就是被她捧上了天。也有可能,她並不避諱讓這位年輕人知曉自己很富有。艾米麗·弗倫奇是一個意志堅定的老女人,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願意付出代價。這些念頭飛速地閃過梅亨的腦海,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相反他問了一個更加深入的問題。

「你答應她讓你幫忙處理事務的要求了?」

「是的。」

「沃爾先生,」律師說道,「我要問你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對於這個問題,我希望得到一個真實的回答。你正面臨財務危機,而你又掌控了一位老小姐的商業事務——一位據她自己所言,對商務知之甚少的老小姐。你有沒有在什麼時候,或以什麼方式,將所掌握的資金中飽私囊?你有沒有為了自己的利益,參與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他阻止了對方的回答,「在你回答之前再好好想想。有兩條路擺在我們面前。其中一條是我們認為你在處理她的商業事務時是正直誠實的,只要指出,你原本能如此輕而易舉地佔有這些財產,那麼還要殺人就顯得很多餘。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你的某些行為被控方掌握了的話——如果,從最壞的角度考慮,那些情況正好得以證明,無論如何你都欺騙了這位老小姐,那麼我們必須守住的防線是你沒有謀殺動機,因為她已經成為你的利益來源。你揣摩一下這兩者之間的區別。現在,我請求你,在回答之前先好好想想。」

但是,倫納德·沃爾根本就是不假思索。

「我在打理弗倫奇小姐的事務上,完全無可指摘,正大光明。我竭盡所能地為她謀利,這一點任何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能看出來。」

「謝謝。」梅亨先生說,「你使我鬆了一口氣。我讚賞你,我相信你足夠聰明,不會在這個重要的問題上欺騙我。」

「當然了,」沃爾急切地說,「我最有力的辯解就是缺乏動機。如果說我故意跟一位富有的老小姐來往是為了謀取她的財富的話——那麼,我想這就是你一直在探討的本質問題——她的死亡必定會挫敗我所有的希望。」

律師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接著,他下意識不慌不忙地來回擦了好幾遍眼鏡,直到將夾鼻眼鏡重新牢牢地戴在鼻樑上,才說道:

「你不知道嗎,沃爾先生,弗倫奇小姐立了一份遺囑,把你列為她的遺產的最大受益人。」

「什麼?」這位嫌犯驚得跳起了起來。他的驚慌是如此明顯,不加掩飾,「我的天哪!你在說什麼?她把錢留給了我?」

梅亨先生緩慢地點點頭。沃爾又坐了下來,把頭埋進了手掌里。

「你在假裝自己對這份遺囑一無所知嗎?」

——摘自《控方證人》

倫納德·沃爾被控謀殺富婆艾米麗以圖染指其巨額遺產,他卻一再表明自己的無辜。倫納德的妻子是唯一能夠證明他無罪的證人,卻以控方證人的身份出庭指證其確實犯有謀殺罪。倫納德幾乎陷入絕境,直到一個神秘女人的出現……

牆上的犬形圖案;召喚死亡的收音機;藍色瓷罐的秘密;一隻瘋狂的灰貓……十一篇神秘的怪談,最可怕的不是「幽靈」,而是你心中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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